第6章 敬龍源茶莊
在快到敬龍源茶莊時,雲依碰到一位鞋匠坐在路邊吆喝她。
“姑娘,看你鞋破得,來補補吧!”
雲依低首看着腳上的布鞋,的确是很破了,腳趾頭都露出來了,實在是難看得很。
“好吧!阿伯。”雲依在鞋攤的矮木凳上坐了下來。
鞋匠拿起她的鞋便開始修理。
他一邊修還一邊問:“姑娘,看你走得這麽急,這是要去哪呀?”
雲依指着前面那個大招牌:“敬龍源茶莊。”
鞋匠擡頭看了她一眼:“姑娘,你去敬龍源茶莊是想去做工吧?”
雲依笑道:“阿伯好眼力。”
鞋匠一邊埋首修鞋,一邊問:“姑娘是想去做什麽工作?”
雲依朝敬龍源那方看了一眼,搖頭:“還不知道,得先看看他們那裏有沒有适合我的工作可以做。”她見鞋匠一直問自己,便也好奇地打聽起來:“阿伯,您對敬龍源茶莊應該很了解吧?”
鞋匠朝她一笑:“那是自然,我都在這裏修鞋修了二十多年了。”
“那您說說敬龍源茶莊是個什麽樣子的?”雲依覺得這鞋匠挺聊得開,便問了起來。
“看來姑娘對吳家的敬龍源茶莊不了解嘛!”
“嗯,我還沒有去過呢!是一路打聽過來的。”
鞋匠又擡頭看她一眼:“原來這樣!我跟你說啊,吳家的待诏茶是朝廷貢品,他家所開的敬龍源茶莊不只是賣茶葉,還以茶客作為主要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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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客?”雲依不解。
鞋匠繼續忙手上的活,“敬龍源茶莊共有三層。第一層是賣茶葉的;第二層是茶座,專供客人飲茶閑坐的地方;第三層是客房。不過能進去第二層和第三層消費的茶客,都是達官貴人,不是平常老百姓能進得去的。”
雲依眉頭微蹙:“那他家的茶葉是不是賣得不好呀?”
鞋匠輕笑道:“他家可是皇商,茶葉怎麽可能賣得不好?吳家的待诏茶自明朝弘治年間就開始進貢朝廷了,就着這一點,他家的茶葉都是供不應求的。吳家家資雄厚,他家的敬龍源茶莊在廣東遍地開花,茶葉又賣得貴,并且因為茶葉供不應求,茶葉只銷售給官府和達官貴人。”
雲依聞言,抿唇不語,她突然對自己要去敬龍源茶莊之事有些躊躇不前了。
“唉!不過吳家到了吳今發這一代,已經開始走下坡路了。”鞋匠嘆聲道。
“啊!此話怎講?”雲依問。
鞋匠将修好的鞋遞給雲依:“聽說這次吳家進貢給朝廷的待诏茶被退貢了,惹得龍顏大怒呀!”
“那又是為何?”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哦,對了,聽說這次知府大人要在府衙舉辦鬥茶大會,到時候吳家如果拿不出好茶來,只怕會永遠失去進貢朝廷的機會。”
“鬥茶大會?”雲依一邊穿鞋,一邊喃喃着。
“是呀!鬥茶大會,一個月後就舉辦,到時潮州府的三大茶商家族肯定都會參加,誰得了第一,誰家的茶就會成為朝廷貢品。”
雲依将鞋穿好,站起身來,試了試腳,覺得修得很是不錯,連忙掏出銅錢付給了鞋匠:“多謝阿伯了!”
“诶!慢着。”鞋匠剛接住錢,就喊住了雲依。
雲依回過頭:“怎麽了?阿伯。”
鞋匠看着敬龍源的方向,站起身來,壓低聲音對她說:“姑娘,敬龍源的生意,還有一樣你可能未知。”
雲依緊着眉頭,表示不解。
“那二層和三層的茶客,可是有茶娘伺候的,裏面的茶娘是一等一的貨色,比香翠樓的要漂亮得多。”
雲依看着鞋匠,搖了搖頭,還是不解。
“阿伯,你是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鞋匠将聲音又壓低了些:“我看姑娘模樣長得标致,到了敬龍源,說不定會被他們的人給诓去當茶娘,所以給你提個醒。”
雲依聞言,心中一悚,猛地想起昨日裏被香翠樓的八大金剛追的事情了。
“那,那我還是不去了。”
“姑娘也別太緊張,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而已。吳家是大戶人家,與香翠樓不同,吳家是不會做出強搶民女之類的事情,相對要正經一些。”
“要茶娘伺候茶客,這還正經?”雲依乍舌。
城裏的世界太可怕了,她好想回鳳凰山。
但是,她已經回不去了。
“吳家是不會強迫姑娘去做這事的,但他們有時會找着姑娘們的弱點或是把柄,讓姑娘心甘情願的做這事。”
雲依沖鞋匠微微一笑:“放心吧!阿伯,我是不會上當受騙的。多謝阿伯提醒!”說罷,她朝着鞋匠颔首致謝。
鞋匠看着雲依朝着敬龍源茶莊的方向走去,不由得搖了搖頭。他見這位姑娘像是鄉下來的,肯定沒經過什麽世面,這若是被壞人給騙了,那真真是可惜了。
雲依覺得都快走到敬龍源茶莊了,不如在茶莊外面看一看,看一下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可當她駐足在茶莊外面的時候,看到牆上貼着一張告示,告示上寫着敬龍源茶廠招制茶師傅。
敬龍源茶廠,不是茶莊。
雲依朝敬龍源茶莊的二層和三層看去,只可見一扇扇雅致的格窗,和隐隐可見的茶色紗缦。
“既然吳家不會強搶民女,那就沒有什麽好怕的,反正我只進茶廠,不進茶莊。”雲依自言自語罷,便提步走了進去。
進門便見有三男二女五人坐在茶案邊燒爐泡茶。
三位男子皆着錦衣,除左邊的那位相貌平平外,另兩位模樣都長得不錯,也顯得貴氣。
兩位女子則都是十分美麗,她們妝容精致,服飾華麗,舉手投足間溫婉可人。
特別是正在泡茶的那位女子,皮膚細膩如蒙着一層柔光,一雙丹鳳眼似含着萬千春水,她一颦一笑就連雲依一個女子看着都覺得癡迷。
雲依不畏不懼,大大方方地上前詢問:“請問哪位是當家掌櫃的?”
他們齊齊地看着雲依,目光中帶着些探究。
坐在左邊那位相貌平平的男子道:“我就是這裏的掌櫃,姑娘可有事?”
雲依回轉頭指了一下門外:“我看到外面有招工,便進來問問。”
掌櫃道:“我們招的可是制茶師傅。”
雲依點頭:“我知道,我應聘的就是制茶師傅。”
“哈哈!”坐在右邊身着青色錦衣的男子譏笑道:“姑娘,你才十五歲吧!”
雲依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十九歲了。”不過就是瘦了些,也不至于看起來只有十五歲吧!雲依心裏腹诽着此人,有點生氣。
“那你先說說,你都認識些什麽茶?”坐在居中位置,身着深紫色錦衣的俊男兩指夾起小茶杯輕聞了一下後,抿下一口茶水,好整以瑕地看着她。
雲依覺得這紫衣男子穿着更顯貴氣,身份應該很不一般。
她淡淡一笑,看着寬大的金絲楠木茶案上擺着的茶盅具,目光觸及剛被燙過,還冒着熱氣的手拉壺,一臉篤定地道:“這孟臣壺裏盛的鳳山黃細茶。”
此言一出,三位在坐的男子皆是眸光一亮,審視雲依時,也多了幾分贊許。
先前說她才十五歲的青衣俊男眯眼問她:“你怎麽知道我們正在泡的是黃細茶?”剛問完這句,又看着她一身破舊的衣裳,“你還認識這是孟臣壺?”
雲依看着紫褐色的手拉壺道:“此壺壺體渾樸,精妙,壺口與壺蓋嚴密,目測像是制壺大師惠孟臣的作派,但若論真假,就得再細看了。”說到這裏她微微一笑,“我知吳家是潮州府城的大家族,想必用的都是大家之品。”
此時她非常慶幸平日裏跟庵裏的清雲師太所學的茶道知識。
她深處大山之中,關于茶具的見識,都是在清雲師太收集的書籍中學來的。
紫衣男子眼眸一眯,再度開口:“那你又如何能看出這壺裏的茶是黃細茶。”
雲依指着一杯還未入口的茶湯,“我是看這湯色橙黃,但聞着香氣并不高,所以斷定它是黃細茶。”
當他們聽到雲依說這茶香氣不高時,不由得都有些尴尬。
香氣并不高,那這茶就不是什麽太好的茶了。
用價值不菲的孟臣壺,泡一出香氣一般的黃細茶,實有是有點暴殄天物了。
一直沉默着的掌櫃突然清咳兩聲,看着她道:“你說得很對,這的确是黃細茶,我們此刻正在試茶,以挑選一種好茶來參加一個月後的鬥茶大會。”
雲依見掌櫃肯與她說得這麽深入,便覺得接下來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