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人歸
愁嶺的戰事終于有了了結,大齊與南嶺和談順利達成。
齊國軍回朝之時,京城裏頭剛入了梅。
燕子早早地在屋檐下築了窩,偶有鳥雀鳴啭的聲音。
成天下着小雨,淅淅瀝瀝,王挽揚的膝頭在陰雨天還是會隐隐作痛,不便外出,自己不去尋劉暇,而他來的日子也少了。
間隔上一次見着他,約莫還是十天之前。想來南嶺的事兒也準備就緒,他該是啓程歸國了?
聖上為慶功,大辦了流水筵席,屬意将嘉和公主指配給此次的勝軍将領晏回。而王挽揚卻因雨天腿疼,沒能去那場宴。
好不容易放了晴,晏回遣人送了口信到府上,說往前南嶺戰事的那些将士要在京城一敘,一些受了嘉獎的軍士要回屬地,此後再難相見,便請了王挽揚也一道過去。
閑得在這黃梅天出了黴的王挽揚自然是樂意,雖與一些人不相熟,但還能與從前相識的軍中舊友再見上一面也是好的,畢竟今後不知還能不能見面。
梳了幹淨利落的頭,換了一身新裝,王挽揚越過門檻,停了片刻,走到馬廄,取了一匹自己戰時的青駒,跨上馬背出了府。
到太白樓将馬交由門前的小厮拴好,王挽揚便上了定好的二樓白雲間。
除去晏回和與那位岳千重的遺孤岳纨,王挽揚是最先到場的,比約定好的時間提早了一炷香。
“這麽早來。”岳纨客氣地說着,王挽揚如今腿腳走路仍有異樣,早些來是為了避免衆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願過多與岳纨解釋,便點頭微笑。
“這位是岳纨,我原先與你提過的。”晏回拉開身邊的椅背,示意讓王挽揚坐下。
“曉得的,當年我剛來京城時,在國子監裏頭見過幾面。”王挽揚看了岳纨一眼,端出笑容來。
“國子監?”岳纨忽的想起了什麽,道,“我記得了,王将軍極為用功,榜上也是前幾列,那時我總是落了尾被人笑話。将軍是因此而對我有所印象麽?”
“是有這麽一回事,”晏回笑,又與岳纨解釋道,“我同挽揚在南嶺的時候是一道的,她用兵尤為險卻極準,聽聞大哥說這次愁嶺的幾場戰役,陸江便是用了挽揚的法子出奇制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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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那個名字,王挽揚心中還是止不住地輕顫了一下,按壓下悸然的心緒,她說:“如今看來那樣的兵法實在是太惡了,往往容易讓人腹背受敵或是自損。戰場上,将士的性命要緊。”目光微微看向岳纨,想從她口中再打探獲取些更多關于某人的消息。
“也是,他腹中受了箭,”岳纨道,“不過及時處理了,也就無大礙。王将軍認識陸江?”
“他救過我一命。”王挽倒了酒,不多言。
“陸江此人仗義,肝膽相照,”岳纨點點頭道,“與我也算是齧臂之盟。”
聞此言王挽揚愣了片刻。所以,這岳纨是陸江的妻子?這私底裏訂下的婚約為何還能被岳纨如此大方地說了出來?
“不不不,阿纨說的是刎頸之交。”晏回連忙糾正,卻已經笑得不能自已了,對王挽揚道,“早幾年他們都在西夷軍裏待過一段時日。”
岳纨面色正難堪,白雲間的簾子被撩開:“什麽這麽有趣?”
“剛說到你呢。”岳纨一臉窘迫。
來人正是眉眼如山的陸江,一來滿庭清晝。
“為什麽說到我了小岳你倒是這副神情?”陸江走了進來,光皆凝于他的身上,問岳纨道。
王挽揚為平複局促不安的心,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擡眼看向蘇木色常服的陸江,“說你是她的莫逆,不小心用錯了詞,你倆成了嘗臂之盟了。”
陸江聞聲,發覺原是王挽揚,眸光一亮打趣地道:“啊原來如此,這可折煞我了,若成了這樣,晏大人定要尋我的不是。”
晏回笑着說:“大哥武藝遠在你之下,哈,是遠在阿纨之下,陸江你莫慌他,應要小心陸家嫂子來尋你的不是。”
陸江哈哈一笑:“小晏将軍說得有理。”
王挽揚怕破壞這氣氛扯着笑垂了目光,正聽他們插科打诨,一邊的椅子被拉開,陸江坐在了她的身旁。
這時又陸陸續續來了好些人。
“你怎麽坐過來了?”王挽揚餘光看向他。
“好久不見啊。”陸江笑着望着王挽揚,站起來給大家都斟了酒。
好久不見啊,久到一方都娶親生子了。
待陸江坐回座位,聽王挽揚道:“你兒子多大了?”
“哪有兒子?”陸江樂呵呵的,“這些年打了西夷又跑了南蠻,雖說成了婚,但接到軍令就趕緊走了。還沒生孩子呢。倒是你,怎麽問起這個來?是陸潭那小子和你說的?”
“啊,上次在兵部碰見他,他說你夫人起給孩兒取了名字,叫……‘成勳’?”王挽揚夾了菜放在了碗裏。
“對,将軍記性可真好。”目光炯炯。
王挽揚聽此抿了唇,笑了笑,低頭吃了一筷子菜,又問道:“是家裏人撺掇的婚事,還是自己樂意找的嫂夫人?”
“都算是吧,”陸江瞧向王挽揚道,“每次得空回家,我娘就指着我說老大不小了,這個仗再打下去陸家就沒後了,說我不孝,二十餘歲了卻連個媳婦也沒讨。前年得空回家,家裏人就把婚事幫我操辦了。”頓了頓筷子,又說:“秀鳶的爹爹與我爹自幼相識,我與她打小認識。”
被酒辣得面孔都微微泛紅,鼻腔眼裏辛辣,“如今再無戰事了,回魏都多陪陪爹娘與妻兒也好。”王挽揚放下酒杯,“這些年你在外,嫂夫人一個人操持家務,也尤為辛苦。你要是回去就趕快生個大胖小子,今後抱來給我玩玩。”
陸江點點頭:“好哇,那是肯定啊,要認你當幹娘?”
“啊啊那是再好不過了。”王挽揚及時斂了酸楚的面容,由衷地笑道。
“不過,天下太平了,我也得回去繼承古董鋪子。”陸江無奈道,“凡事都得從頭學起。”
王挽揚略有不解:“沒了戰事又并非裁減軍力,你不是封了副将麽,想來饷銀也不會少,為何要做起古董生意?”
陸江輕嘆了一口氣,笑道:“挽揚你有所不知,家中我是長子,阿潭現下成了京官自然不會回魏都,其餘有一個嫡親的妹妹差不多到了嫁人的年紀,另外還有幾個庶子,年齡也都還小。如我不承這家業,就無人來擔重了。”
也是,妹妹是會嫁人的。若非家大業大,尋常百姓家裏也不會讨一個上門女婿。更何況,又有哪個男子願意低人一等,甘居女下,被街坊鄰舍側目相加呢。
如此,那位秀鳶也定是精明能幹了,夫婿不在家中,長媳定要将事兒打理得井井有條。讓長輩滿意,讓生意興隆,若換做是她,王挽揚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做到幾分。
“我小妹也約有十六了,嚷嚷着要嫁人。”陸江關切地問王挽揚,“那你的婚事可有定下來?”
感到口幹舌燥,王挽揚抿了點酒水,道:“原先是有的,只不過如今沒了準信兒,應該就不作數了。”
“是什麽樣的人家?”陸江往嘴裏塞了一塊肉。
王挽揚喉頭發燙:“那人是我父親的學生,可是朝廷派他去江河度支督工,沒個幾年大略也回不來。”
“啊這樣啊,也別在一棵樹上吊死,等不到的,”陸江拍拍王挽揚的手臂安慰道,“過了年歲就難了,不過若是挽揚你招親,京城裏大把的世家小夥兒還不把你府上的大門踏破為止。”
鼻頭酸澀,王挽揚卻無法裝作釋然地嘲弄,只能別過頭去,怕眼底的溫熱止不住,胡亂搪塞了一句:“好。”
陸江還以為是王挽揚心裏頭萬分屬意那與她定了婚約的度支中郎,忍不住悲切,拍拍她的背道:“是我說錯話了,若你們有情義,也不在乎這一年兩年的。”
王挽揚整理好了情緒與面容,面向陸江,紅着鼻子,揚着笑道:“沒事兒。我不是為這個難過,只是……不小心吃了辣的。”
午膳用得盡興,大夥兒一一惜別。而此去故土,不知何時再見,望是後會有期。
差不多人都走盡了,王挽揚打算起身回府。卻見陸江一直在她身側,于是她不好意思跨開這一步。
“走吧。”陸江笑着道。
“你先走,我後面跟着,過道上太窄了。”王挽揚借口找托詞,為的是不讓陸江覺察到自己的腿。
方才唇角帶笑,在回過頭見她緩慢的步伐與異樣的身姿的那一瞬,陸江斂起笑容,失了面色。
這才明白自己在席上不經意說的話都如刀刺一般,一根根割斷了她細弱的心弦。
王挽揚心如行走游絲,臉色尴尬猶疑,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見陸江沉了眼色,王挽揚逞強一般地盡力行動如常人。
在對上他的眼的同時,陸江皺着眉關切道:“都這麽久了……”為什麽腿還沒好呢。明明那時軍醫說能康健,明明打了勝仗之後她便一直在休養。
王挽揚擠出笑來寬慰,用手肘捶了一拳陸江的胸:“莫要擔心,會好的。”
陸江便硬要攙住王挽揚,她有些貪婪地沒有推開,也就順勢扶住他的手臂。
事過境遷,但還與那時一般的溫暖啊。
低頭看她,陸江無從知曉王挽揚的喜悲。只是小心翼翼地扶她上馬,又道:“既然還在休整,就不要總是騎馬了。”
“不礙事的。”王挽揚硬道。
陸江聞言卻說:“分明有事卻說無妨,你從前就這樣,”端詳着王挽揚的神色,見她不抗拒,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膝頭,“還痛不痛?”
王挽揚松開了咬着的唇,搖頭笑道:“一點都不痛。”
作者有話要說: 炮灰陸江出場(臺詞沒兩句就又要殺青了(唯一的作用就是給男女主助攻
俺文人煙稀少(這兩天忙得都沒空碼字惹(存稿要見底|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