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千回百轉,偌大宮殿,她還是沒有迷了方向
接忽視壬訾逍,壬訾逍那個霸道小王爺平日裏嚣張慣了,他争不過就得避開。
“野丫頭,你傷好點了嗎?想吃什麽直接跟我說,什麽都可以……”
“燒土豆,土豆燒雞,什錦土豆,東坡土豆泥……”壬訾逍一一說出。
“又沒問你,我問的是野丫頭。”
“我又沒跟你說,我跟北辰侯說呢?關你屁事……”
壬訾逍表情微妙微俏:“小泉泉,羽平和沒少貪污公款,而且有名的摳門,你今天可要好好的宰他一頓。”
“我貪了嗎?啊,那是貪嗎,那是我修河剩下的錢,上交給朝廷,朝廷會說我為了虛名幹不了實事,所以只能留下來自己用了。”羽平和說完注意到角落裏羽苒淡淡的看着他。
此刻,谷泉夭的目光瞥到坐在一旁的羽苒,那麽孤獨。
就那樣靜靜的坐在那裏,靜靜的聽着他們說話,側臉清雅無雙,就算坐在光影裏,依舊照不明他的身影。
唇角分明,淡淡的側耳聽,不發一語。
看着壬訾逍與羽平和這兩人,平日見面從來不對頭,可是至少成了酒肉朋友,私下裏都會打趣揶揄對方。
而羽苒一個人,就那麽一個人,靜靜的獨孤着……
她在想,羽苒會不會跟人也這樣打趣的說話,會不會也有共同語言的知己……
也許,曾經有那麽一個人……可是已經如那東流水。
樂付雨是第一個走入他心扉的人,令他難以割舍卻不得不割舍……
“小魚怎麽樣?”谷泉夭想起來自從進了天牢就一直半死不活的小魚,有點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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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好吃,我這給你去撈小魚吃。”羽平和立刻歡喜站起來。
“你放心,死不了。”壬訾逍繼續磕瓜子,他嗑瓜子的時候十分的優雅,不像市井之中的長舌婦那樣低級趣味,他的姿勢是貴族常有的姿态,帶着一點纨绔子弟的吊兒郎當,邪魅但是不失風雅。
“怎麽會死不了呢?你是要油焖的還是紅燒的,還是……”
壬訾逍立刻塞一個蘋果到羽平和嘴裏,笑道:“這蘋果好吃,你嘗嘗。”
“謝謝。”羽平和拿下蘋果,然後一個蟲子沖着羽平和擠眉弄眼。
“侯爺,谷老爺還在等着谷小姐?”管家笑道,不時的看看谷泉夭:“夫人讓我來請示小侯爺?”
“嗯。”羽苒看看谷泉夭:“小泉,你想回家嗎?”
“不想。”
——不想……
她還不能接受那個說希望她幸福的父親因害怕卷入宮廷争鬥而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姐姐。
不能去接受毫無心機的嚣張姐姐竟然會用這種手段來害她……
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命運掌控在別人的手機,就那麽輕輕的一捏就碎了的命運……
絕不能接受如同蝼蟻被人操控,甚至來自于至親的一把刀,血淋淋的淌着血……
羽苒沉吟半晌,良久——
“就說三小姐需要靜養,案件未清之前需要隔離,誰也不能見。”
管家領命。
看着壬訾逍與羽平和,谷泉夭冷汗直冒:感情這兩貨不是人。
一般來說,羽苒是很忙的,壬訾逍與羽平和每天來陪谷泉夭聊天,可是他人基本神龍見首不見尾。
每次夜晚,走過廂房的長廊,沿着院子裏石子路走到盡頭就是羽苒的書房,一到夜晚就燭光一直未熄。
清和一十二年三月,春雨斜斜灑灑,京都整整飄了三天。
那一日清風和煦,自從父親提起過她與北辰侯的婚事就再也沒提過。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她長大。
她要嫁給他,是因為喜歡。
而她的父親,只是看中了北辰的權勢。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小侯爺他并非心甘情願……這在見了樂付雨之後,她就更加明了,那個女子的笑容總是那麽美。
他說話的時候總是那麽謙恭,那麽有禮,越是有禮就越是冷漠,是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溫柔……
所以當羽苒叫谷泉夭小泉而不是小姐的時候,谷泉夭十分的開心,就像得了一個獎勵的孩子一樣……
有種人仿佛是為了傲氣而生的,他縱然将傲氣藏在心裏,從骨子裏散發出的貴氣與傲氣讓羽苒成了別人無法靠近的神……所以他才顯得那樣的孤獨,那樣的絕世獨立。
只有谷泉夭看見過羽苒害怕的時候,面對那個女子冰冷冰冷的諷刺與嘲笑,他是害怕的,害怕的掐的滿手鮮血!
看着眼前的桃李漫天下,這花開得可真是絢爛,宛若少女一朝的花期,逝去的青春東流的逝水。
你可願意娶了這樣花季的我,我的……小侯爺……
“他是願意娶你的?小姐,小侯爺願意。”多年之後,小魚提起舊事笑得如許燦爛:“因為只有小姐懂得如何去追求幸福,也懂得如何給予,除了小姐,誰能明明白白如此熱烈呢?”
那個時候的谷泉夭才錯愕過來,原來,那個時候,他是願意的,只是她從來不相信。
☆、讀你娘的書
清和一十二年三月十八,禍亂宮闱奴才被處以極刑,無人斂屍,此事當時唏噓一時。
因為那屍首暴露在陽光下,腐爛流着屍水,惡臭難聞,最後不知是哪裏來的乞丐随便割了一捆稻草将屍體蓋住。
據說,還有不知名的飛蟲圍着屍體舞蹈,還有那讨厭的老鼠時不時對着那屍首進行騷擾一番。
到了最後,連蚊子都不願意去。
看吧,什麽叫做現實,生前找她辦事的人也有不少,死了之後拜訪她的只有蚊蟲鼠蟻,到了最後那些飛蟲走獸也通了人性,于是就那一具殘屍風吹日曬,慢慢的化為塵土。
“她不是有家人嗎?為什麽無人斂屍?”
——為什麽無人斂屍?
“是的,當你發現你或許将要因為你的親戚而株連的時候,這樣的親戚對你有什麽用呢?”
“嚴媽自小就被賣入谷府,獨孤一人,所以對于親人還是有點感情的,有點期盼,所以她為了自己的親人背叛谷府。”
“可是她的親人卻因為她失去了用處不再是谷府的紅人就遠離她,卻也因為她的案件所不齒,說到底都是人性使然,害怕自己被牽連而已。”
“野丫頭,你知道什麽是人性嗎?人性就是沒有人性。”羽平和翻着白眼,把卷宗蓋上自己的大印,吹着風讓大印風幹,還好好的欣賞一通。
他無不感慨的一句:“名利于我似浮雲,這次老子會不會升官呢?”
谷泉夭:“……”
“你今年多少歲?”
“馬上十五歲。”
“快十六了呢?”
“是呀,快十六了呢?”
“你真的會……嫁給我表哥嗎?”
羽平和這樣的問着,他本來不知道自己怎麽問出這句話,可是他知道他的話很小。
沒有人知道他當時的心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覺得谷泉夭就是那飛舞的風,而他就是那追逐她步伐的秋葉。
因為谷泉夭的倒來打亂了他的生活,帶來了他對遠方的幻想,他并不想把谷泉夭據為己有,可是他也不願意別人她為別人停下步伐。
可是羽平和始終忘記了,風吹到最後也會停下來。葉子跟誰到了最後,也最終會回到大地的懷抱。
谷泉夭頓了頓,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你要,成為我的表嫂子嗎?”
滿屋的宗卷,只有羽平和的聲音一直在回蕩回蕩,然後在四周凝聚不可攻破的膜,皲裂開來,一張張臉變換着,最終定格在羽苒那清雅無雙的面孔。
“我……對不起……”
所有的人都不一樣,羽平和不一樣,他對她只有純粹的好,她很想很想把這份純粹保留。
羽平和的純粹,就像春風略過湖面,帶來了一絲悸動,可卻從未留下半絲漣漪,純粹的只因為你這人,而不是因為你的身份或者是地位。
所以,面對他,谷泉夭覺得很慚愧,她是多麽的有幸,能夠讓這麽好的一個人喜歡她。可是,她只能說抱歉,因為人的心實在太小了,小到一個人就可以全部填滿,那些都是屬于自己的美好,不可以被替換。
“沒必要。”羽平和說得幹脆利落,有點不像他自己了。
“你這破事也該了解了,我也該好好睡一覺。”羽平和十分的厭惡的表情:“你萬一一不小心就嫁出去了千萬別通知我,我不想掏份子錢,我需要錢去逛妓院,望春樓都欠了一年的債都沒有還清呢。”
羽平和一定是跟壬訾逍呆的時間久了,連說話都這麽打擊人。
“其實,小侯爺他……他不願意娶我。”谷泉夭說得很小聲。
“他敢!”羽平和铮聲,聲音铿锵少有的男兒氣魄。
“他憑什麽不願意?他有什麽資格?”
為什麽自己一輩子得不到的東西而有的人卻注定得到?
為什麽自己千方百計想要得到的,而有的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
這就好比你累死累活挑燈夜讀考了八十分,而有的人卻輕輕松松考了一百分。
然後他還不樂意考一百分,他其實交了白卷是想考個零蛋的。
然而那改卷老師卻總是以為他愛惜試卷才交了白卷一廂情願的給了一百分一樣。
羽平和泯泯唇,欲言又止,想說安慰的話總是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那麽多屁話還是留給別人聽吧,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谷泉夭往外面走去,背影潇灑。
“你要去做什麽?”
“我要去見一個人。”
“你來了?”海公公把玩手裏的鐵球,笑得十分的勉強:“三小姐有何貴幹?”
谷泉夭送上禮,陪笑道:“這是南疆的紅玉翡翠,我希望公公能夠能夠原諒我的年幼無知,我們一笑泯恩仇好不好?”
“小姐說笑了,之前的事還希望小姐擔待呢?”
“真的非常感謝公公的大恩大德。”
“哈哈,三小姐真是性情中人。真漂亮呢……”海公公啧啧幾聲:“真是漂亮……”
可惜呀可惜,美玉雖好,碎了更美。
谷泉夭心裏下意識的笑笑,立即陪笑道:“公公喜歡就好,我先告辭了。”
她實在不想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海公公給谷泉夭的一種狡詐的感覺,她怕自己待在這裏指不定又會被怎麽算計。
做錯了事情就要去彌補,她無法想到海公公還有這樣的過往,以前的事,她已經不想追究,過了這麽久,她始終長大了一點,知道朋友遠遠比敵人重要。
海公公仿佛還沉浸其中,美麗的玉,色澤潤亮,周身散發着光暈。
“海總管,這美玉放在哪裏?”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問。
海公公仿佛還沉浸其中,突地松手,紅玉翡翠摔在地上。
破碎開來,然若開了一地的泣血牡丹,殘骸美麗而令人心醉,碎的驚心動魄。
“好的東西,只有碎了才是最美的。”那張臉笑得扭曲,皺紋皺到一起,宛若揉皺了的橘子皮。
他身邊兩個太監聽到破碎聲,立即跪了下去,吓得只哆嗦。
谷泉夭才轉過空門,谷海菱仿佛立在拐角之處,白色錦衣之上繡着開得極盛的牡丹,衣角襟口上纏着金色的絲線,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光。
谷泉夭看見她,心裏泛起苦澀,當初的姐妹,如今竟然無話。
谷海菱仿佛很好奇似得,走了下來,在那走廊之處一步一臺階之上慢慢走下來。
“為什麽不說話?”
“入了宮就不是在外面,就得有個尊卑,這樣毫無禮節成何體統?”
“臣女拜見太子良娣。”谷泉夭行禮道:“娘娘一定過得很好吧?讓無辜的人枉死,娘娘您難道就不會做噩夢嗎?我想娘娘一定過得很好,指不定在哪兒笑我傻呢?”
“哈哈,無辜?你無辜嗎?你手下有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呢?說無辜,難道我就不無辜嗎?到了現在你憑什麽說你是無辜的。”
谷泉夭十分難看,她抿抿唇,眼睫垂下,面容無悲無喜,或許這是谷海菱的真實面目吧,她只是想要看看我的醜态,那麽就一定要微笑。
她微笑的擡起頭來。
“哈,對了,你們姐妹兩人一個樣。——賤人!”
——賤人。
“你知道我有多讨厭你這幅僞善的嘴臉嗎?口口聲聲喊着我姐姐,你不就嫉妒我嫁的比你好嗎?到了現在還用這種手段,你說我是不是傻?把你當做親妹妹,賤人生的女兒就是犯賤呢?我怎麽能希望老鼠生的女兒能夠有金絲雀的美麗呢?”
“谷海菱,你的嘴巴最好放幹淨一點。”谷泉夭怒道,她對自己的母親還有一點美好殘留在心中,那是她心中僅存的一點溫馨。
“呵,看吧,露出本來面目吧?你口口聲聲說你喜歡北辰侯,為什麽你出現在東宮的次數比出現在北辰侯府的次數多,在我入宮的時候,我還在想,有個姐妹真好,雖然當初打打鬧鬧,可我出嫁了,我們就長大了,這樣我有什麽事還能跟你說說,可是,你做了什麽?你幾次三番出現在東宮,甚至好幾次是太子單獨找你的吧?難不成你還觊觎太子妃的頭銜?”
“我沒有。”
“還說沒有,連太子都誇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呢?你當我傻嗎?北辰是什麽樣的人,他會對太子幾次三番的稱贊你?你是當我傻,還是你自己傻,連這樣的屁話都相信。”
“是我傻。”她喃喃的說道:“是我傻,可是你相信我,我跟太子之間是清白的。”
“哼?清白,歷史上姐妹共事一夫還少嗎?古有娥皇女英傳世,漢有趙飛燕趙和德姐妹,怎麽,你也不甘示弱?”
谷海菱看見谷泉夭窘迫而驚恐的面容笑出聲,一臉得意。
谷泉夭在聽到谷海菱說話的時候,眼淚湧出眼眶一滴一滴的砸下來。
最後聽到谷海菱冷哼的一句話,眼淚仿佛斷了的線一般一下子止住了,奇跡般的止住了,她看着谷海菱笑得很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笑出聲的。
她的娘告訴她,如果你想哭,千萬不要哭,要笑着,因為當你笑着的時候,至少姿态很美。
當時她也知道自己笑得很難看,可是就是想要笑着,仿佛只有這樣,只有這樣她才能保持自己最後一份高傲。
谷海菱突然愣住了,泛起狐疑:“你笑什麽?”
“哈哈……”笑聲一聲一聲的。
“我問你笑什麽?”谷海菱吼起來,:“你笑什麽?”
“笑你。”
“笑我?”谷海菱十分的不解,淚水已經花了妝,一層層的渲染,整張臉白一塊紅一塊:“你憑什麽笑我?”
“蠢貨,真是蠢貨。”
“你說什麽?”
“姐姐,您在害怕什麽?”谷泉夭笑了,盯着谷海菱看,目光灼灼,像火一樣燃燒:“你以為你做的這些把戲,太子就不知道嗎?別把別人都當蠢貨,其實你才是最蠢的家夥。”
“放肆。”古熙從遠處走過來,一來就聽見谷泉夭這樣說話,當時氣的胡子都快翹起來。
“娘娘,告辭。”谷泉夭立刻轉身。
“站住。”古熙厲聲說道。
谷泉夭愣愣的站住,等着她老子的訓斥。
古熙的眼睛裏猝了火,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對這個幼女是多麽的失望。
就像當初他看見那個年僅五歲的女孩拿着那把砍刀,狠狠的往丫頭身上刺了三千刀。
豔麗而奢靡的血濺了她一身,而她仿佛已經沒有了知覺,只知道一味的砍。
如此歹毒的心腸,如此狠毒的女兒。
“這是你對你姐姐說話的态度嗎?”
“那要怎樣?難不成她打我一巴掌,我還要喂顆糖給她吃?”
“混賬,《女戒》你是怎麽學的呢?聖人古訓:長幼有序,尊卑有持。”
“我進了監牢,被打得體無完膚,《女戒》上面沒有記載如何伸冤,我快要死的時候,看見的是閻王并不是聖人,所以聖人什麽的是什麽,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這樣白白的死了,我不甘心。”
“我不服,為什麽爹你可以陪着她演戲,卻不敢正真出面來救我,讀書,讀書,去你娘的聖賢書吧,當鞭子抽在我身上的時候,那孔子怎麽不出來,當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面的時候,我給那儈子手背一段《論語》,他就會放了我嗎?”
“不能吧,竟然如此,聖賢書能幹嘛,就是用來酸腐一下,裝一下自己是文化人,其實那些都算個屁呀!”
“你……真是無法無天?”
“天在頭頂,做人要對得起頭上的青天,父親,您自己想想,您對得起自己頭上的這片天嗎?”
“我對得起祖宗。”
“是了,您對得起祖宗,對得起那黃土之下的枯骨,可是您對得起自己嗎?”
——您對得起自己嗎?
這一句話讓古熙凝語,半晌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對得起自己?他不知道,作為父親,不是一個好父親,作為人子,也不是一個好兒子,作為丈夫,更是絕情。
這一生,都活在列祖列輩已經框好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盡頭。
他也從來不懷疑,如今卻被幼女點破了。
——對得起自己嗎?
——對得起祖宗就夠了。
“你這逆子?”
“是的,我是叛逆,我只是想問一句,父親難道就沒有想過我會死在天牢裏面嗎?”
“我會盡力保你一命,你若是不幸死在天牢裏,為父也只能請法師為你超度。”
“原來如此呀。”谷泉夭甩甩袖子:“我先回家了,爹您就與太子良娣好好敘敘舊吧。”
“你為何不原諒你姐姐?”
“不原諒。”
谷泉夭笑道:“訾逍,你知不知有一種感覺,就是被自己親人背叛的感覺。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在天牢裏,我就在想,我絕不原諒,無論是誰,我絕對不會原諒。對她來說,我這條命連狗都不如,想要殺我就殺了,誰給我公道,誰又會為我嘆息,憑什麽她要決定我的生死,憑什麽——”
“你……”
“是的,我還不能做什麽?可是我會記着,我要快快樂樂的活着,人生本來就是短暫的,為什麽不開心的活着呢?當你離開人世的時候,至少歡笑要比淚水多。”
“小泉泉?”
“當然呀,我不會去記恨誰,我只需要記着在哪個地方跌倒就可以了。”
人生不過短暫一瞬,花開四季唯獨春季最是豔麗,可是無論是哪一種,不要忘記初心。
☆、只恨南山南
突如其來的春雨無聲無息的落下,仿若絲線在天空之中相連,滴在眼角,宛若情人之淚。
羽苒一直盯着窗外的雨看,仿佛只有這春雨是世間最後的一抹純淨。
他的一生就像個賭徒,越是下注,越是想下注,直到最後賭上了全部,卻也失去了全部。
風急急的催着雨,樂付雨攤開掌心,将手伸到雨中,那淨潤的雨就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她的掌心,然後越來越多順着手腕滑下,沾濕了衣袖。
“小姐?”樂蓮兒喊了一聲,“進屋吧。”
樂付雨仿佛沒聽見似得,她纖細的手繼續伸向雨中,衣袖已經被打濕,濕噠噠的黏在一起。
“付雨,你在看什麽?”
“我在想這雨下的可真是傷感?它一下,所有的花都要開,而人們只是看見花開的絢爛,可是誰又想過這雨水在塵土之下的無助?”
“付雨,我會記得的。”宗嘉琪泯然一笑:“等我站在這所宮殿的最高端,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一切?”
“人生最快樂的是什麽?”
“人生最快樂的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是美人膝重要還是天下權重要?”
“哈哈,付雨,我可最喜歡你這種性子呢?”
宗嘉琪笑得溫柔,贊許,縱容,寵愛,他欣賞着樂付雨就像欣賞一件絕美的物品,包括那麽一點的瑕疵也會是那麽美。
江山,美人?天下權,美人膝?
很難選,可是為什麽不能相輔相成呢?
——那個位置之上是皚皚白骨,是血肉堆砌的美麗殿堂,而自己将踏着親人的屍骨坐在那個高位之上,不要寂寞只要美麗,多麽美麗而殘酷的人生……
樂付雨沒有理他,一直看着窗外的雨,絲絲仿佛有魔力穿入人心,明明是一場美麗秋雨,卻帶着一種磅礴荒涼的感覺。
“你真的喜歡我嗎?不計生死的那種?”女子偏着頭,美麗的臉上是天真乖巧,那笑容卻邪魅禍亂衆生。
“我的付雨,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的的确确的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我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上你了。”
“第一面?”
“對,那個時候,我因功課的原因而被父皇責罵,你知道父皇罵我什麽嗎?”
“他說我連北辰侯的百分之一都不及,我當時就在想,那個小神童北辰侯到底是誰?我就想要去看看,可是我看到了什麽?”
“看到了你,看到如此漂亮而美麗的你,當時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娶你為妻,把天下最好的東西送給你。可是那天下雨,為你撐傘的卻不是我,的确是那個北辰侯,後來我回到宮裏,我的母妃告訴我,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妃,而站在你身邊應該是我不是嗎?”
“北辰算什麽?只要有了天下,通通都不算什麽?你問我是愛江山還是愛美人,我覺得我應該是愛江山的,只有有了權利,一切都有了,看看,你不就在我身邊嗎?一切都回到自己的軌道了,這樣不是很好麽?”
“你……”樂付雨的眼淚瞬間盈滿眼眶,凄楚宛若雨後梨花,斑駁淚痕。
“付雨,認真點,只有權利與我不會背叛你,永遠永遠的陪伴着你。”宗嘉琪笑道,英俊的臉龐總是帶着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美人,多麽誘人的兩個詞,惹得天下英雄競折腰,可是往往權利毀在美人身上,如此,你還需要美人嗎?”
宗嘉琪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賤了幾滴雨,就好流淚一般,看上去有一種煙雨蒙蒙之中雪蓮傲立的身姿,他卻沒有懷疑那是真的淚。
那麽那麽的美,那麽那麽的好看。
“需要,沒有美人,權利就是蒼白的。”宗嘉琪哈哈大笑,順勢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潇灑傲然。
樂付雨隔着高閣,看到院子裏朦朦細雨之中一個人帶着鬥篷穿着黑夜的夜行衣走入別院,由管家領着走進別院的書房。
她有一些好奇,這到底是誰?為什麽她的身影那麽的像一個人。
那人穿着黑衣,在走廊的重重暮雨與斑妃竹之中穿過,樂付雨跟着她的身影移動,接着人消失在走廊之後,她陷入沉思。
這個身影太像一個人了,那麽的像,這個念頭激得她立刻回過神來。
她立刻跑下閣樓,沖入夜幕雨中,樂蓮兒在後面撐着傘,就連宗嘉琪也沒有趕上她的步伐。
甩開下人的阻攔,她沖進別院,在門外站着的時候,她仿佛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咬咬唇,纖細的手指有些顫抖的推開門。
趕來的宗嘉琪也愣住了:“母妃?”
南貴妃一愣,黑色的緊身衣裹住婀娜多姿的身材,她的臉上沒有詫異,平平淡淡的看了過來,眉頭緊皺,似乎帶着一絲不悅。
“父王?”樂付雨喊道,聲音就像那春雨,很好聽也很悅耳。
“付雨,你怎麽來了,快回去。”樂正王催着她。
樂正王喊道,可是樂付雨有點不解的看着他們。
南貴妃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可是南貴妃的左手放在樂正王的手心裏,樂正王正小心翼翼的擦着她手上破開的傷口,十分的疼惜。
她想起了她那因為愛而不得的母親。
她的母親,那個慈愛的母親,為了這個男人付出一切。
至始至終從未得到樂正王一份的疼惜。
“不恨君無意,只恨南山南。”樂付雨緩緩的念出口,最後聲音變得諷刺而尖銳,她的聲音飙高,宛若從地獄傳來魔鬼的吼叫聲,聲聲凄慘:“不恨君無意,只恨南山南。”
——不恨君無意,只恨南山南。
——不恨君無意,只恨南山南。
這句詩是她母親臨死前寫的,前面幾句她并沒有看清,當時墨潑了整張紙,只是在那只字片言的中最後一句流傳下來。。
只有這一句,她印象十分的深刻。
原來如此呀!
原來是這樣。
可是怎麽會是這樣呢?
“君無意,南山南?你們……”她指着南貴妃與她的父親,難以置信的。
“放肆。”樂正王拍着桌子,他十分的惱怒,吼了起來,“貴妃娘娘在此,你怎敢如此無禮?”
樂正王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因為暴怒,他整個人顯得可怖,倒有一種被撞破了事情惱羞成怒的感覺。
“我無禮?”樂付雨仿佛聽見很好笑的笑話,失聲的笑了起來:“父王,您還記得我母妃長什麽樣的嗎?您還記得她的忌日嗎?”
應該是不記得了。
瞧,年邁的老者是多麽深情的樣子。
世人都說樂正王深情,可是誰又知曉這深情背後是多麽的諷刺,赤果果的諷刺。
什麽摯愛發妻不納妾,什麽糟糠之妻不可棄,通通都是什麽呀?
都是假的呀,這個男人正在觊觎皇帝的女人呢?
看看吧,這些都是所謂的癡情的男人,自己的女人不愛,偏偏觊觎那得不到的東西,這也叫做深情?
“付雨,聽話,一會兒再跟你說。”樂正王從來沒有吼過自己的女兒,他以這個女兒而驕傲,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幾近祈求,卻不失作為父親的威嚴。
“還用說嗎?這不就是事實嗎?”
“這不是事實,娘娘的手不小心破了點皮,我只是替她查看傷口。你看到的都不是事實?”
“那事實是什麽?”
“事實是……”
樂正王看了一眼南貴妃,欲言又止,想了一下,看着自己女兒憤恨的眼神,仿佛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确實,我與娘娘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可是我從來沒想到背叛你的母親,而且我與娘娘有緣無分。”
“确實呀,你們有緣無分,你就不該奢念,可是你呢?你把自己的糟糠之妻置于何地,你把我這個女兒置于何地。你害死我的母親,如果不是你幾次三番對她冷落會是這樣嗎?您還記得她生前是什麽模樣嗎?”
“付雨,你聽父親解釋?”
“我不聽,我不需要知道你心裏有多苦,我也不想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麽苦衷,我只知道你們對不起我母親,我娘因為你失去了自己的性命。我會記得,你們……”
樂付雨兩三步退到門口,一巴掌打掉宗嘉琪上來扶的雙手。
宗嘉琪被她那怨恨的眼神釘在原地,遲遲的不敢動。
樂付雨一個人沖進雨裏,她在想,她這一生簡直是個笑話。
是的,是大大的笑話。
雨水慢慢的滲入肌膚,衣服濕透的粘在身上,粘着肌膚,可是她只想一直走下去,就算沒有終點也要走下去。
哪怕前面是懸崖,她也要毫不猶豫的踏上去,她不敢回頭,一回頭就想起母親那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深夜等着父親回來,就會想到母親看着她的眼神總是哀傷悲戚。
愛而不得,她的娘如此,而如今她也是如此,她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有的人可以明明白白的去傷害,而有的人卻要去痛苦的承受,為什麽不能灑脫一點?
泥濘濺了她裙子滿裙子都是,清雅而華貴的袍子上面因為雨水的沖刷而顯得很難看。
可是她就像失了魂魄一般一直向前面走去。
她忽然想起她娘總喜歡抱着她在床邊看雨,她想起了母親總喜歡在下雨天在門邊等自己的父親,一直等到月上柳枝頭。
想起來了很多……
最後所有的畫面定格在母親死前的慘樣。
一把匕首結束了她的性命,結束了那薄如蟬翼的未來,甚至捅破了她對親情的奢望。
然後她留給她的只有那麽一句話——不恨君無意,只恨南山南。
想着,想着就沒有了意識。
天地都在旋轉,雨還在下,只是下的不是那麽的溫柔,如同刀子刻在臉上,疼得讓人不想再有感覺。
谷泉夭就一直在客棧的門外看着羽苒。
羽苒很溫柔的看着床榻上面的人。
上面的人就是那個暈倒在街邊的樂付雨,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她還是很好心的把她帶到客棧裏面來了。
她覺得自己很傻,傻到把自己的情敵帶到喜歡的人身邊。
她給自己的解釋的打過那麽多人,偶爾救一個人的感覺很爽。
後來呢,後來呢,她神使鬼差的通知了羽苒。
而如今,她的未婚夫與自己的前一位情人很好的在一起,她守在門邊看着他們。
羽苒溫柔的看着樂付雨,坐了一個時辰,一動不動的。
而谷泉夭就靠着門弦看着他,同樣一個時辰,一動不動。
她不知道羽苒在想什麽,也不知道羽苒想要幹什麽?
就是很想哭。
如果床上的那位不是樂付雨,而是她多好呀!
她願意淋十場雨,只需要滿足她一個小小的小小的願望。
很卑微的,很執着的,很熱切的願望。
這份愛是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了默默地看着他,然而他卻默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