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千回百轉,偌大宮殿,她還是沒有迷了方向
,天王老子在我面前,我也會吐一口唾沫罵道這是什麽鬼?可是你不同,你呢,就像天上的神仙。”
“他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他們對你不好,我會一直對你好。”
羽苒怔住了,這句話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
——我會一直對你好。
是一直嗎?
好不容易斂起動容的思緒。
他問自己:還有誰這樣不計回報一心一意對自己呢?還有誰這般炙熱飛蛾撲火般想着他開心或者不開心呢?
——沒有吧,
——可是還有她呀……
“呀,好像煮好了呢?”谷泉夭揭開鍋:“聞聞,還不錯。”
她繼而感嘆一句:“萬一将來不能做大小姐,我還能做廚師,這年頭,廚師最賺錢了。”
“我真是巧手呀。”她看着羽苒:“哎呀,卧槽,我怎麽把幹土豆也丢進去了,我最讨厭吃土豆了,嗚嗚嗚~~~”
羽苒其實很想告訴谷泉夭這土豆是他丢的。
然而,他沒有說出口。
他默默無聞的在一邊看着谷泉夭要哭卻哭不出來的樣子。
等到谷泉夭發鬧騷差不多的時候,他一塊塊的把土豆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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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又重陽
谷泉夭等在逍遙王府外,等了好一會兒壬訾逍才走過來。
他走得尤其的緩慢,有種故弄玄虛的味道,如果不是壬訾逍給她傳信,她絕對不會來等這麽早。
“怎麽了?你腿被蛇咬了?”谷泉夭一開口就罵道。
“你咋說話的呢,老子為了你的千秋大業不眠不休的幾個晚上,你能不能尊敬我一點?”
“你查到什麽了?”
“海公公其實有個哥哥……”
“我知道。”
“他哥哥有個女兒……”
“我知道。”
“他女兒今天出嫁。”
“你确定是他女兒?”
“他哥哥的女兒今天出嫁,據說那女子巨醜,嫁給禮部侍郎。”
“這就是你查的消息?莫非你要去搶親?”
“除非我眼瞎。”壬訾逍瞪了谷泉夭一眼:“我的意思是,海公公将要出席那婚宴。”
“你讓我去砸了那婚宴?這缺德事只有你幹的出來。”谷泉夭沒好氣的說道。
“你聽老子說完行不行?”壬訾逍吼道:“海公公送了一座府邸給他們,據說京城黃金地段內,如果這府邸出了問題,你覺得他還有臉面在京城立足嗎?”
“我明白了,你是想讓我去随地大小便,然後寫着’谷泉夭到此一游’。”
壬訾逍吼的谷泉夭頭暈眼花:“你他娘的能不能有點素質……”
“見過這麽蠢的嗎?你在牆上實名了一下,人家不就知道你是誰了嗎?”
“老子想讓你找一群人大小便寫着’海公公特別贈送’,沒文化也就罷了,素質居然這麽底下……”
谷泉夭只得默認:我素質低下,我有罪,我該死……
“那還等什麽?”
“等海公公的反應。”
“……”
“我已經替你做了,誰拉一坨屎,我就給一兩銀子,誰撒一泡尿,我就給十個銅板。”
“然後呢?”
“然後那裏就變成露天的公共廁所。你現在趕去說不定還能找個坑蹲一下……”
谷泉夭立刻覺得壬訾逍這貨夠意思,夠哥們。每次找他做事,十次有九次做得匪夷所思,可是每一次都是那麽的惡搞。
壬訾逍不得不仰天長嘯:“錢哪,你這殺人不見血的刀……”
谷泉夭:“……”
她确實覺得有點愧對壬訾逍,壬訾逍那貨平時壞事沒有少陪她幹,讓她覺得很溫暖很溫暖。
壬訾逍收起那眉飛色舞不可一世的表情,掩藏心底是那淡淡的憂傷,他的确是個溫暖的人,平日裏看起來纨绔不可一世,可是一旦給朋友那種溫暖,他就會盡全力。
谷泉夭很有一個疑問:“你有錢為什麽不幫助窮人,江州很缺錢的。”
一想到羽苒為了江州災情不得不談交易的時候就有點難過,他是那樣那樣一個孤傲的人竟然還低下頭顱,深入虎穴。
“江州缺錢,我又不缺心眼。”
壬訾逍沒好氣的說着:“你放心,我這人雖然一向不喜歡做好事,這次我找的都是乞丐,我跟他們說,要有尊嚴的拉屎撒尿。”
谷泉夭:“……你實在是夠了。”
“我說得不對嗎?富人如廁,就要去高檔場所,可憐窮人連住的地方都沒有。所以這次讓他們去富人住的地方拉屎撒尿,你想想多麽有尊嚴的一件事。”
“我敢保證海公公的臉面絕對挂不住,然後就會有衙門出馬。”
壬訾逍的話剛一說玩,一隊衙門的人呼嘯而過。
“他們在幹什麽?”
“他們在裝模作樣。吃飽了飯出來活動活動消化消化。”
壬訾逍不以為然,他說話的時候總是喜歡盯着谷泉夭看。
不知為何,谷泉夭總覺得他能一眼看到她的心裏去。
壬訾逍的眼睛很好看,燦若流星,明亮如月,一般女子與他對視幾秒鐘無不低下頭,面色泛紅的淺笑。
直到那日,他看着谷泉夭,谷泉夭也瞪着他,盯着他眼睛看了很久。
她突然冒出來一句:“你昨晚又盯着對面妓3院裏新來的女子紫嫣看了一夜吧?你幹嘛非要與她對視呢?她是個瞎子,據說賣身不賣藝的。”
壬訾逍頓時一個餃子卡在喉嚨裏,臉憋的通紅,慌亂中喝了一口水,才把它吞下去。
“我知道她是瞎子,我就是想看看真是瞎子還是假是瞎子,你知道嗎?她吃飯從來沒有夾錯菜。”
夏歷十一年九月九日,重陽節。
那日,谷泉夭看見了壬訾逍的父王母妃。
他的母妃是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當今皇帝唯一的妹妹,也是當今皇帝所有兄弟姐妹中唯獨一個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望江樓,臨江而立,河畔畫舫煙酒,幾許秋意涼透。
壬訾逍恭敬的對着他的父王母妃行了禮,他父王母後走到另外一間隔間的屋子裏。
幸好谷泉夭每次出來都是男兒裝扮。
被誤會是不好滴。
壬訾逍瞅着她一眼笑道:“北辰侯也不是瞎子,可是他吃飯總是夾錯菜,甚至吃的白米飯自己都不知道。”
谷泉夭默不作聲。
“我知道你想說他日理萬機,憂國憂民,我确實很讨厭他,可是我也很佩服他。我承認,我不如他,可是小泉泉,你給我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
“我說什麽你都答應嗎?”
“你說。羽苒能為你做的,我也絕對可以,他不能做得,我也可以,你看看這次海公公的事情如果喚作羽苒絕對做不了。”
“我希望訾逍你天天開心,只有快樂,那麽人生就會有意義,你是千萬女子深閨夢中人,嫁郎當嫁逍遙王。我希望你人如其名,快樂逍遙一生。”
她平靜的看着他,沒有慚愧,沒有羞澀,沒有躲避。
這個從小到大對她很重要的一個朋友,一起作惡的朋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為酒肉朋友的,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做她的朋友。
可是壬訾逍不同,他就像溫暖的太陽一般,有這樣的一個朋友讓她覺得很舒心。
“我希望你能健康長壽,金錢可以買來人生百分之九十的東西,可是卻買不了健康長壽,幾十年後,依舊能看你挽弓射雕狼。”
壬訾逍明白了——我僅僅是喜歡而已,難道就單單比不上羽苒那個泡沫似得幻影?
甚至,連一個機會也沒有。
他笑道,“我希望你也能健康快樂。我希望無論時光怎樣,你依舊是那個能偷我錢揍我的小丫頭。”
“嗯。”谷泉夭擡頭看他,英俊的面容,淺笑的弧度。
他是個很溫和熱情的人,嘴角總是挂着笑意,就連好看的眼睛也在笑。
所以,京都的女子都叫着嫁郎當嫁逍遙王。
不僅僅是因為他有錢有權,更是因為他懂得女孩子心思。
可是對于壬訾逍來說,他也最讨厭懂女孩子心思。
如果不是那次盛宴,他一眼看穿谷泉夭喜歡的是羽苒,那麽是否還依舊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如果有如果的話,當初那個偷他錢的小乞丐出現的時候,他就應該把握住機會。
可是,即使是那樣,谷泉夭先遇到的也是羽苒,也是那藍花楹樹下的一回眸注定了這條不歸路。
他笑着:“走,我帶你去見我父王母妃。”
“這不大好吧?”
“你不去也可以。我母妃的脾氣很怪,我父王從來都是由着她,所以,我母親一直不知道收斂。”
“公主應該是一個很幸福的女人吧?”
“可是她偏偏不懂得珍惜,從小把我丢出府讓奶媽看着,我的父王由着她,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一心一意的包容她,可是,她偏偏不懂得珍惜。”
壬訾逍的父王是愛着宗碧珊長公主的,要不然一個男人尤其是這樣一個十分優秀的男人是絕對不會受得了這個女人十幾年的,更何況他又不缺女人。
縱然是公主,以平北王的才能如果不願意,誰又能逼得了他呢?
再說,北平王可以找小老婆的,可是他偏偏連個小妾都沒有,長公主一直很任性,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好幾次,長公主大搖大擺的走在琳琅滿目的街道上,好幾次平北王默默跟随,沒有了權勢沒有了榮華,他就像寵着小女孩一樣寵着她。
好幾次,游魂于市井的谷泉夭聽到長公主讓平北王滾遠點,讓他去死,甚至還罵他像狗一樣跟着她。
好幾次,看到平北王臉上包容又悲哀的神色,身為人子的壬訾逍都想着讓父親休妻再娶。
然而,一個男人十年如一日的寵着自己的妻子,無論公務多麽繁忙,無論朝堂壓力多麽大,他總是笑意盈盈。
這樣的一個男人讓壬訾逍覺得很丢臉,甚至他覺得自己的父親十分的窩囊。
試問,一個出身高貴有才有權的男人能夠這樣對着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因為愛她,還能有別的解釋嗎?面對這樣的一個男人,一個冰雪就能融化,更何況是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我很愛一個人,她總是這樣對我,那麽我一定不會再毫無尊嚴的愛下去,我的感情又何必這樣浪費?”
壬訾逍說得很平靜,順着光看上去,英俊的側臉說不出的倔僵:“我不要愛的毫無尊嚴。”
這句話似乎是說給谷泉夭聽得。
她是愛的如此的卑微,卑微到了塵埃裏。
可是卑微,卻不卑賤。
“我說得,你懂嗎?”壬訾逍夾了一塊土豆丢到谷泉夭碗裏。
“懂。”少女剛剛還在動容,下一秒破口大罵:“壬訾逍你故意的,我不愛吃土豆的。”
“你懂個屁。”壬訾逍目光炯炯,塞了一個土豆塞到谷泉夭嘴裏。
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不要說話。
望江樓對面,正是夜夜笙歌豔舞的望春樓。
這座妓院,多少繁華落盡,多少金脂裝成,多少歌女笑癡,多少美人如夢。
兩座樓閣隔着繁華街道由木橋相連,橋有四座,奢靡窮盡。
只要有錢,就能買到你想要的東西。
什麽富貴煙雲,什麽奢華如夢,在這裏,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金錢辦不到的。
望江樓是為文人墨客等大家登高望遠而建,一般文人騷客或各領域成名之大家每逢佳節都要齊聚于此。
或作詩吟賦,或切磋琢磨,或流水知音,或感慨萬丈。
因而,每逢才子登高,必有佳人想和。
佳人就是對面望春樓多姿多才的美人。
反正你掏銀子,有的是抒不盡的情,聽不完的曲,跳不完的舞,填不盡的詞……
所以素來喜愛歌舞的長公主每逢閑暇都會來這裏聽一曲。
這裏的歌舞不比宮廷的嚴謹規整,這裏的舞準确來說應有盡有,所以達官貴人一般上了望江樓就會讓人去望春樓裏面找人。
谷泉夭順着壬訾逍的目光看過去,真他娘的太監上青樓。
然而,從馬車裏下來的豈止海公公一人。
那個面容,谷泉夭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日日夜夜魂牽夢萦,她早已經不是豆蔻少女,過了懷春的年紀。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遇到那個人,一切都不一樣了?
望江樓,第九層,也是最高的一樓。
能登上此樓第九層,非富既貴,
羽苒門下門客萬千,此等佳節登高望遠怎麽少的了他呢?
更兼者,他與太子負責《史集》的修訂與校注,文采風流,業精六藝,才通古今,更得文人推崇。
少年俊才,兼有文壇泰鬥蘇大學士蘇解贊其:妍妍其姿,灼灼其華。
所以,這些繁文缛節,他是最熟悉的,卻也是最不能推掉的。
他直接在衆人簇擁客套之下登樓,面對着高談闊論的名士,他報以微笑。
可是,卻笑得如許孤寂,如許悵然,二十分的美麗,二十分的淡然,二十分的超脫,二十分的孤傲,二十分的溫柔,就這樣構造了一個如此美麗如此超脫的他。
因而,他總是這麽這麽的顯眼,可是卻也總是那麽的傲然。
“我能不能也去第九層?”
“那都是一些斯文敗類去的地方。”壬訾逍夾着一塊雞肉,塞在嘴裏啃。
“你才是斯文敗類。”
“我不是斯文敗類,我的斯文已經掃地去了。”他嚼着嘴裏的肉,然後夾了一口菜:“咯,蘇大學士來了。”他拿起紙巾擦幹淨嘴:“我得去要簽名,等他上了第九層我就去不了了。”
谷泉夭一愣:什麽情況……
良久……
壬訾逍拿着一卷書跑回來:“終于得到蘇大學士簽名了。”
谷泉夭有點雲裏霧裏,感情壬訾逍這貨還喜歡念幾句酸詞,傷春悲秋,再加點廣庇天下寒士的憂國憂民情懷……
壬訾逍将書卷往桌子上一放,顯然很欣喜。
定神的将眼光瞥到桌子上,英俊潇灑的臉龐迎着秋日的暖陽,變得琢磨不透。
“你不是說是斯文敗類嗎?”
“确實呀,那層樓上的都是整個大夏的斯文敗類,各界名人都在上面呢,別說你我上不去,就連皇帝來了也不一定給面子。”
他後來想起來什麽,解釋道:“蘇大學士,當代第一聖人,他的詩賦廣為流轉,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以得他詩賦詞畫而驕傲。他一句詩句傳的比通緝令還快呢,這你都不知道。”
壬訾逍像個欣賞土包子的一樣欣賞谷泉夭此時的面容,後來又罵了一句:“你爺爺的,你眼裏就知道羽苒,你還知道什麽?土豆吃多了把腦子堵住了吧。”
“那海公公為什麽可以?”
“海公公的書法很有名的,你不知道嗎?”
谷泉夭搖搖頭。
“就那皇家園林的《永生序》是蘇解作序,海公公書寫。反正我覺得除了海公公也沒幾個人認識,就那鬼畫符,擱在那兒辟邪呢?”
朝平兩岸闊,江上波光粼粼,宛若揉碎的水晶。
明媚少女,伴作男裝,倒也顯得別有風味。
壬訾逍笑道:“好多老頭子管那叫草書,一般人都不認識,估計他媽都不一定認識。”
“能上去的有幾個不會賣弄?”壬訾逍好像在喃喃自語:“我也虛僞一點就能去了,可惜老子正直很久了。”
“我會跳舞,能上去嗎?”
壬訾逍眉頭一儲:“你若能上去,對面望春樓裏連打雜的都能進去。”
☆、江山很美好
江海平闊,不見濤濤,山黛雖遠,绮麗猶存。
一番客套,望江樓上已經賓客已滿,酒箸換盞,舒平生之意。
“他們那些人遇到平生的政敵會不會打起來呢?”她覺得那些人打起來的幾率會很大,平日朝堂上當着皇帝老子不敢撒氣,那麽私下掀桌子抄板凳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文人騷客,四個字最重要的就是騷,簡而言之就是犯賤,再簡而言之就是他們都是一群弱書生,打不起來。”
壬訾逍喝了一口酒,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好不惬意:“我懷疑他們能不能抄的起家夥還是一回事呢?”
谷泉夭不說話,不得不說壬訾逍那貨對時局分析很透徹。
文人最厲害的不是刀劍,而是筆弓,刀劍只是戳人血肉,而一個人真正的思想真正想法卻靠着筆墨傳達,那些能夠流傳下去的書無不昭示着一個時代的風貌。
對于壬訾逍的毒舌,她不是第一次領教,可是他對于一件事情,總會找到致命的一點,所謂無論是多麽嚴肅的一點在他嘴邊總是那麽的不堪一擊。
“小泉泉……”壬訾逍正要說話,不知從何飄來的琴聲。
彈指如泣如訴,琵琶如夢似幻,宛若江河奔流卻不見濤濤之翰闊,宛若花開無聲葉落歸根之靜美,宛若潇潇暮雨流風回雪之婉轉。
花開寂靜,葉落無聲,江海闊闊,千山歌盡。
撥弦一曲歌,聲震兩岸人。
京都最繁華糜爛的淮畔街吆喝聲漸漸的小了下去,最後湮沒無聲。
望春樓豔詞笙歌擱淺,美人無聲,恩客感慨。
甚至連不懂詞曲的店小二也駐足傾聽。
南歸大雁盤旋于空,江河之魚歡騰跳躍。
聲樂隔了萬丈紅塵,美如天籁。
——《大夏史集》記載:
大夏清和三年秋,九九重陽日,北辰侯于望江樓彈琴助興,盲女紫嫣以琵琶相合,聲動乾坤,南雁忘歸,江魚舞切,行人駐足,美人掩淚,賓客歡而佳節惠。
“北辰侯琴聲越來越精湛,吾等皆嘆惋。”長袖文人裝扮的中年人笑道。
“蘇聖的賦,北辰的琴,葉公的畫,盲女的琵琶,王老的書法……今日能得以一間,此生無憾。”白胡子老者摸着胡子笑。
“北辰侯乃少年俊才,小女子只不過沾了大家之光,不足以稱道。”
紫嫣盈盈施禮,清麗的面容,白皙的皮膚,一只碧玉簪子将頭發随意挽在腦後,道不清的風情萬種,溫和笑容,懷抱琵琶,此刻眉宇間到有一種高山流水覓知音的釋懷。
羽苒将琴交給小童,也有一種得遇知己酣暢,紫衣白衫被風吹得飄飄然,恍若谪仙:“小姐切勿妄自菲薄,苒只是有感于小姐琵琶聲之铮然,故而以琴相合。”
“你倆都不要謙虛,要我說,那就是高山流水,難得想和呀。”白衣聖人扶欄大笑,有一種世外仙人的灑脫。
“蘇聖不是曾經說過嗎?大雅君子,有才北辰,妍妍其姿,灼灼其華。能得蘇聖此語,北辰侯實乃少年俊才。”
衆人皆是大笑而推杯換盞。
而另外的一面,谷泉夭聽着壬訾逍滔滔不絕講着有趣的事情。
上從帝王王侯下至乞丐走卒,她以前不知道原來壬訾逍說起這些事來居然就像講個故事一般,十分的動聽。
“我跟你說,那群人見面什麽話都不說,都是一堆廢話。”
谷泉夭一愣,喝了杯子裏新釀的葡萄酒,感慨一聲:“這什麽果汁,很好喝?”
“葡萄汁。”壬訾逍應了一聲:“你多喝點,鄉下來的,不懂吧。”
谷泉夭恨恨瞪了他一眼,兩頰微紅,美目流盼,兩指重重的将白玉杯放在桌子上:“如果不是看你請客的份上,鬼理你。”
“你還想不想知道你的小侯爺現在過着怎樣的生活?”
“你說。”女子放下态度,輕颦一笑,豁然開朗,白皙的皮膚在酒光之下更顯紅潤。
“那群人接下來就是切磋,說什麽狗屁切磋,就是吟些酸句子,還沒有幾句原創的,都是引用古人的,比如去年李大學士寫的那什麽‘知己緣何求,天涯夢回中。’不就是引用那句‘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了嗎?”
“一樣嗎?不一樣吧?”
“那是你沒文化,你大字識得幾個?”壬訾逍嘆道:“我們不管這些,只管你吃好沒吃好,你好好吃。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谷泉夭雖然覺得壬訾逍講的不是什麽真實場面,卻也是陽光下的真實。
“蘇聖,吾等對你仰慕已久,這杯我等敬你。”衆人舉杯,齊齊敬向蘇解。
蘇解開懷一笑,消瘦的身姿并不出衆,半鬓白發因玄色長袍的映忖顯得到有幾分聖人之資。
蘇解十分的清瘦,滿是褶皺的手捧着金玉酒杯,杯中佳釀飄出一股香味回旋。
四周都彌漫着酒香,看着這群大夏朝或多或少在各界的佼佼者,有白發老翁,有少年俊才,有窘迫才子,有姣姣歌女。
不得不感慨一聲:歲月不饒人呀。
“感謝大家厚愛,我敬大家。”舉杯,一飲而盡。
遙想當年登高望遠,如今,茱萸插遍,物是人非。
“老了呀,現在是年輕人的世界了。”蘇解在衆人落座的時候,感慨一聲。
他看着這些後生,仿佛看到當初的自己。
那個時候自己也曾鮮衣怒馬一日看遍京都花,可是現在白發稀疏,眼蒙了,耳繡了,手顫抖了,就連那顆尚有熱血的心也已經冷卻了。
“蘇聖鴻偉之才,流芳百世。焉有筆墨老矣之說?”一位少年,生的十分的俊美,只是眉宇之間有肅殺之氣。
太史家的公子太史奚,明明是世家之子,偏偏一舉拿下文武狀元,這是繼羽苒七歲殿前封侯之後的又一出色人物。
“是呀,焉有老矣之說?”衆人符合。
“還記得二十年前,我與葉公在這裏下棋下了三天三夜,望江樓中燈火不息,此刻怕是還沒入夜,身子骨就受不了?”蘇解隐隐笑道,聲音俊朗,帶着中年人獨有的感慨。
“是呀,沒想到下到最後居然是平局。”葉輕葉老哈哈大笑,看着遠處天高水闊,說不出的感慨。
衆人也不免感慨時光易勢,奔波東流水的感覺。
“時光不是上天施舍,而是向天争得。”十分清冷的聲音,撩得幾分孤寂,說得铿锵有力。
“好一個向天争。”蘇解即刻放下酒杯,說不出的意氣風發,好像回到了青年時代。
“在下聞言,葉公對吃這一字頗有講究,那就嘗嘗望江樓的佳肴。”
“哈哈,我好的沒流傳,怎麽盡流傳我愛吃之類的嗎?怎麽可以這樣呢?”老者憤憤不平,引起了很多人的哈哈大笑。
“這什麽破菜,難吃死了,還沒我娘煮的好吃。”谷泉夭丢下一口雞肉,憤憤不平。
“小泉泉,你娘煮的已經失傳了,你就将就一下。”
“還這麽貴,一定是坑錢的,我得找老板問清楚。不能白讓你掏銀子,雖然你家錢多,可是也不能這樣坑有錢人。”
壬訾逍看着那半瓶酒,再看看谷泉夭兩頰微紅,心道:不好,這貨喝高了。
順手招來店小二要了醒酒湯,三下五除二地給谷泉夭灌下去。
對面的客人看過來,皺起眉頭盯着壬訾逍好不溫柔的給谷泉夭灌醒酒湯。
壬訾逍尴尬的笑道:“看什麽看,老子曾經是溫柔過的人。”
等了很長時間,谷泉夭才緩和過來,一看盤子裏的菜,瞬間懵了。
“你不是說請我吃飯嗎?你幹嘛請我吃別人剩下的。”
壬訾逍立刻打了響指:“小兒,換菜。”
要知道,我們的小王爺可是一向出手大方的很。
那九重高樓之上,歌舞早已換了幾曲。
“這佳肴美酒不合侯爺胃口嗎?”紫嫣俏笑妍妍,盡顯風姿:“為何侯爺老是不執筷,卻舉杯不飲。”
毫無光澤的眼睛裏盡然十分的柔和。
要知道自古才女出風塵,蘇州蘇小小一絕千古嘆,詩人薛濤一言萬才傾……
羽苒十分的詫異,這個女子當真是盲人。
面容稍稍詫異,目光依舊清冷,恢複那如往常的鎮定與從容。
“小姐,是怎麽知道?”隔着這麽遠,紫嫣居然能從對面看過來。
“聽到的。”紫嫣笑,“別看我看不見,我的耳朵可十分的靈。”
羽苒放下舉了很久的酒杯:“小姐是真本領,苒佩服。”
“此等佳肴,怎會不合苒之口味,只是來之前,已經吃過了。”
“看來這還不是真美食呀,真美食是能以飽易餓。之前有言道葉公品盡天下美食,卻不知羽小侯爺實乃真性情。”
“看看,北辰侯,被這群老家夥數落了吧。”葉輕慈祥而詭異的笑道:“小侯爺吃過最喜愛的美食是什麽,可否介紹一二。”
“苒并沒有最喜愛,若說好吃,還真有,歸元寶蓮羹。”
“沒想到小侯爺還信佛?這可是佛門之物?”其中不乏見多識廣之人,對面那老和尚就是一個:“給攢功德之人所備的食物。”
“慚愧。”羽苒只是輕聲笑:“不信佛,只是機緣巧合。”
冥冥之中,有個女子,說請吃飯,最終卻踏入佛廟,向天笑那萬人參拜的佛像乃一泥胎。
冥冥之中,他吃到了以最不齒的方式得來的東西,帶着最美好的祝願,以及最遲的仰慕。
“啊切。”谷泉夭打了噴嚏:“誰想我了,真是的,長得太好看了就是罪過。”
壬訾逍毫不客氣:“你就做夢吧,就你那樣,想你的不是白癡就是白癡他爹。”
谷泉夭直接翻白眼,看着那從高樓之上拿下來的紙張,有點懵懵然。
“那是什麽?”
“那時狗屎。”壬訾逍不以為然的看了一眼,登時想起來什麽,站了起來:“我得去看看那堆狗屎裏面有沒有我喜歡的狗屎?你要不要也去找找有沒有你需要的狗屎?”
“我不需要狗屎。”谷泉夭搖搖頭:“你去找你的狗屎吧。”
“好的,我去找找蘇解的狗屎,我可是他的忠實追随者。”
“會不會有小侯爺的?”谷泉夭仿佛想起來什麽?
“應該有,因為他們切磋,免不了吟詩作對,畫山畫水畫王八,什麽的。”
那堆紙抱樓下便開始販賣,得來的錢財全部赈濟窮人,所以這些兩袖清風的文人才得以流傳。
谷泉夭一個激靈,“放開我的狗屎。”
跑得比壬訾逍跑得還快。
可是沒要看到北辰侯的真跡,他基本不會去争什麽。
谷泉夭認得他的筆跡,之前那個帖子還被她用絲巾保存地很好。
看着一阕闕詞,一幅幅畫,看得她頭皮發麻。
“哈哈,去年因蘇聖的一局棋而打賭,北辰侯可是輸的很慘呢?”
“是呀,誰會想到棋之大家居然解不開蘇聖的玲珑局。”
“蘇聖也輸得很慘呢?”羽苒輕聲笑,白皙的指尖拿着白色骰子,玲珑白色骰子似乎與指尖連成一色,居然一時分不清了。
羽苒将骰子一放下,真好在小。
他面色露出微笑淡淡道:“又輸了。”搖頭輕嘆:“怎會如此,又輸呢?”
自嘲一笑,舉杯一飲而盡。
因酒的濃烈,早已面色泛紅。
“投骰置酒真不是羽苒的強項,每次碰到骰子都輸呀?”
“難道小侯爺之前還輸過?”
“是呀。”羽苒目光十分凄迷,映着晚霞而顯得悠然。
他扶着欄杆坐下,聲音很輕“每次與她玩骰子,我輸得很慘,上次還欠了很多錢,到現在還沒有還清,真是……”
所有的投骰置酒,只不過是每人取一酒杯數,骰子上的點數指到誰,誰填下一句詩句,而也要喝盡杯中酒。
羽苒倚着欄杆笑道:“玩不了了,酒量尚淺。”
衆人又高和着各自玩各自的。
晚霞映紅半邊天,吹着江風,登高望遠,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人群三三兩兩散去,幾乎所有的人都是由門生或者小童扶着回家的。
真真是繁華如夢,不醉不歸。
感覺到了身後有人,羽苒扭頭看了一眼,笑得十分的無奈,谷泉夭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站在他的身後,就像當初一不留神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一樣,那麽的突然,只是來的太遲了。
“是你呀。”很熟悉的感覺。
然後指着天邊的晚霞笑道:“江山很美好,不是嗎?”
☆、何妨吟上邪
遠處晚霞紅頭,夕陽漸漸沉下去,露出半個頭緊貼着山前,煙波浩渺,江面通紅一片。
他讓出一個位置示意谷泉夭坐下,靠在欄杆處,一只手撐着頭,此刻倒是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江風擾人,吹的羽苒紫衣白衫飛舞,無限制的放大放大,然後整個眼界都是這飄然身姿。
墨染長發一絲不亂的束在玉冠裏,紫色絲帶從發間纏繞出來,随着風吹與長發一起交擱盤旋。
然後燈火闌珊的光景慢慢的暈染,全天下就剩下了這麽一個人,這麽一處特殊的色彩。
他看了一眼谷泉夭,繼續看向遼闊的江面。
小童在身後拿着一件雪白的袍子,切生道:“侯爺,晚上江風大,早點回北辰侯府吧。”
他回過神來,拿起袍子,披到谷泉夭身上,然後系好,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冷得幾乎沒有感情,但是十分的凄迷。
谷泉夭的男裝十分單薄,雖然是男裝,卻也有幾分英氣。
他是不是認錯人了?或許此刻他想着是那個與他有緣無分的女子,抑或許他認錯了人,那個女子是否也曾經扮做男裝溜出王府與他私會……
“小泉。”一句話拉她回到了現實。
“你說。”他看着遼闊的江,新升的月,漆黑的夜。
良久,聲音帶着點嘶啞:“人活着,究竟是為什麽?”
“為了生存。”谷泉夭說這句話的時候,羽苒明顯一愣。
“只有活着,才能看見花開花謝,只有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