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這個回答讓侯曼軒感到很意外:“這個人把我害得這麽慘, 就這麽算了?不可能。而且, 你開始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起碼因為這件事,我們倆終成眷屬了。”他握了握她的手, “跟我在一起, 你不開心麽?”
“不開心也不難過, 跟你在一起只是習慣使然。相信你也一樣吧。”
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沒變, 說話直來直去,從來不考慮他的感受。戚弘亦拍了拍她的手背,閉眼搖搖頭:“從當年追你開始,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鐘, 都是我争取來的。如果努力也能算是習慣,那我恐怕早就非常習慣了。”
雖然戚弘亦已經改變了很久, 但六年多的疏遠還是讓侯曼軒無法适應現在的他。現在的他讓她感到很陌生,心中有缺失的東西。理智告訴她, 一切不過是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和龔子途那一段才算是脫軌。
但趁着回房間休息的時候, 她還是覺得獨處比跟戚弘亦相處放松。她拿手機刷了刷微博, 又關注了一下龔子途的話題。粉絲已經哭成一片了。網上都說龔子途的頭部和胳膊受了傷, 有輕微腦震蕩, 左手手肘脫臼,正在洛杉矶當地醫院進行治療。
還好, 都是外傷, 應該兩三個月就可以痊愈。可惜巡演應該是沒辦法進行下去了。侯曼軒又翻了翻他們前一個晚上的飯拍演出視頻, 發現不管是歌喉、舞姿還是氣氛帶動力,都是龔子途出道以來的最佳狀态。BLAST的編舞是全球頂級水準的,他們的舞蹈流暢度很高,無縫銜接各種高難度的動作。而龔子途在維持這些動作的同時,還發揮了極強的力量與爆破力,即便不在C位,也讓人不由自主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唱歌部分更加令侯曼軒感到意外。龔子途的聲音是典型的低音炮,和他清瘦校草風格的外形不太一致,十分動聽,然而一唱到高音就有點飄,只能切換成假聲,完全打不過自帶高音技能的淩少哲、蘊和和姜涵亮。所以,BLAST的歌曲裏龔子途演唱的部分總是不超過三句,他還因此得到了一個“龔三句”的外號。但這一次巡演上,龔子途唱《My Bride》的時候,臨場發揮飚了三次高音,完全不會被和他同臺的高音女王Alisa壓住。這一回他的歌聲不僅不飄,沒切換假聲,音域忽然擴大太多,尾音還帶着極有磁性的顫音,讓人聽得頭皮發麻,帶得全場粉絲瘋狂尖叫起來。
一直以來,所有人都知道,龔子途是靠一張臉、兩個肩和兩條長腿就直接誕生在練習生終點線的幸運兒。因此,公司給他分配的資源也都是與外形有關的:廣告、代言、寫真、時裝周、雜志封面……但這些通告無疑都對他長期發展沒太大幫助。兔粉經常怪公司給他的資源太少,常年摳腳,BLAST其他成員的唯飯的回應也讓她們無能為力。有一條孟濤的唯飯評論還得到了超過三萬的點贊:“問題是你們奶兔除了顏什麽都不拔尖,演技尬屏,綜藝感負數,唱歌說是倒數都不過分吧,也就跳舞好點,公司能給他什麽資源呢?能讓他當你亞洲天後饅頭姐的固定舞伴,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看淩少哲,原本是最不受重視的,一點資源沒有,靠實力殺出一條血路,單飛成王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呀。不過,GZT不本來就是閑得蛋疼進圈玩玩的公子哥兒嗎?趁顏值還沒掉趕緊紅一把,以後退圈了還可以當個回憶,不要跟我們靠自己打拼又業務能力超強的愛豆搶資源了啦。”
而此刻,看着視頻裏拿着話筒大汗淋漓的龔子途,侯曼軒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看到了什麽……
天王巨星的雛形。
一直以來,公司都太關注龔子途的外形,而忽略了他的潛力嗎……
她忽然覺得好受了很多。真好,子途如此年輕,前途不可限量。即便分手也好,說不定有一天,她會有機會看見他靠自己一人的實力站在世界舞臺上。
演唱會結束後,唐世宇是第一個趕到醫院的BLAST成員。龔子途躺在病床上,頭上纏着繃帶,依然昏迷不醒。Alisa站在病床邊偷偷抹眼淚。
“Alisa,怎麽了?子途情況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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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子途在這一回巡演上會演唱單人版的《My Bride》,原本的現場會有他、侯曼軒、Alisa和唐世宇同時出現。侯曼軒沒有跟他們一起來巡演,女聲部分就由Alisa完成了。所以,她也是親眼目睹了龔子途從舞臺上摔下來的情景的。Alisa抹了抹眼淚:“不是,他沒危險,現在在休息。”
唐世宇有些慌:“那,那你怎麽哭了?”
“他剛才有點意識的時候一直在喊‘曼曼’。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喜歡曼軒,但曼軒結婚他失戀了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看他這個樣子,就覺得心裏可難受了……”lisa用紙巾擦了擦眼淚。
看見她鼻頭紅紅的樣子,唐世宇覺得心裏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松了一口氣,上前去抱住她:“你怎麽這麽感性這麽傻。放心,子途還年輕,即便真的暗戀曼軒姐,也不會被這個事情打擊太久的。”
突然被攬入他的懷抱,Alisa的心跳都快爆炸了。她呆了一下,漲紅了臉,狠狠拍了一下唐世宇的頭:“泡面頭你搞什麽啊,忘記我是你朋友的前女友了嗎?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唐世宇按住腦袋,提高音量說:“暴力女!肺活量女!以為你柔弱是我的錯覺,是我錯了行不行!”
Alisa愣了一下,奸笑起來:“呀,以為我柔弱,你還想保護我?”
唐世宇話都說不清楚了:“保保保保你個頭啊。”
和戚弘亦領證後,侯曼軒還是住在自己家裏,和丈夫很少見面,連擁抱都沒有過一次。她天天在公司練舞到半夜,累到精疲力盡,回家倒頭就睡。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日,她也不太想見任何人,用一半時間待在敬老院,用一半時間在家裏收拾東西,準備年底辦好婚禮,和戚弘亦搬進才買的新房裏。
收拾媽媽遺物的時候,在家裏發現了一張手寫的曲譜。紙張已經呈現出非常老舊的土黃色,字跡模糊不清,原本以為是自己以前寫的譜子,但字體并不眼熟,而且是F譜表,音符符杆上下位置和鋼琴譜不太一樣。再看見音符上面有許多×,她反應過來了,這是一首架子鼓鼓譜,前奏有大量的手擊镲音。架子鼓她只略知皮毛,按着鼓點模拟了一下,覺得還挺好聽的,就到陽臺上去翻出家裏的架子鼓,按照譜子打了一會兒。
雖然開閉镲音的符號都有些看不清楚,但她很驚訝地多打了幾次。因為真的很好聽,是哪怕放到當代流行歌曲裏,都一樣如虎添翼的好譜子。而且,總覺得這個鼓點有點耳熟,她一邊打一邊回想,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掙紮了四十分鐘,她放棄了,把譜子裝進包裏,繼續收拾其它東西。
想起侯輝曾經跟她說過,她的生父擅長打架子鼓。再看看這個譜子,她料想這很有可能是他留下的東西。于是,她委托筆跡司法鑒定所去鑒定字跡的書寫年份。結果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30.6年前。這麽算來,這是呂映秋懷孕初期寫下的譜子。
十有八九是生父留下的東西了。她有些好奇母親為什麽會保留這個東西,也對生父的身份産生了種種疑問,但龔子途回國的消息讓她暫時忘記了這件事。
七月四日,龔子途按照約定回國,但他的心情和形象都和預期的相差太多。他打着石膏,繃帶掉在脖子上,神色冷漠而頹喪,看上去就像剛從伊拉克戰場回來的退伍軍人。他沒有因此放棄這次巡演,只是不再跳舞,站在後排合音。粉絲們自然不必多說,連路人都被他這身殘志堅的小樣兒打動了,演唱會門票銷售漲幅呈直線飛升。于是,楊英赫果斷地為龔子途和侯曼軒在電視節目“流行樂中心”安排了《My Bride》的同臺演出。一來侯曼軒确實是新娘,二來龔子途可以繼續打造身殘志堅愛豆人設,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機智了。
表演前一天,又下一場暴雨。侯曼軒慣例在舞蹈室練習到了晚上十一點,才拖着虛脫的身體走到公司後門。巴士、出租車來來往往,地面被雨水和霓虹披上了一層五顏六色而迷眩的玻璃紙,撐傘而過的行人寥寥無幾。看着大雨她的心情很煩躁,不想叫司機,但也不想開車,所以只是站在門口,出神了很久。忽然,一個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和你一起表演《My Bride》,真是一個笑話。”
她被吓了一跳,思緒也被拉回了現實。轉過頭去,好巧不巧看到了龔子途。她驚訝地說:“你怎麽這麽晚也沒回家?”
“一直在門外看你練舞,但你太專注,沒發現而已。”
晚間,大廳裏的燈只剩下了昏暗的幾盞,在大理石地面照映出虛弱的光影。龔子途吊着繃帶,側臉神色卻還是平靜而有些清高的,就好像身上的傷都與他無關。而她已經不能再多看他一秒鐘了。她拿出手機,一邊給司機發消息,一邊說:“這樣啊。你需要養身體,早點回去休息吧。”
“謝謝曼曼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
她這才收了手機,無力地說:“子途,我們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是,你都結婚了,是沒什麽好說的。”他笑得嘲諷,“我只是想知道,我們在一起這七個月算是什麽?我是做了一場夢?”
“對不起,我知道你一直有一個理想中的侯曼軒,那是你從小到大的夢中情人。但是那只是表象。真正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有普通女人的缺點。我不完美。”
“我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時間也不短了,你是什麽樣的我當然知道。但我喜歡你,你的缺點也是優點。”
龔子途有少爺脾氣,侯曼軒也是知道的。她原本以為重逢之後,他們會大吵一架,甚至會遭到他的詛咒或報複,但沒想到他這麽平和。于是,她也放下了戒備心,好好跟他溝通:“那你知道嗎,我和所有女人一樣,都怕老的。我骨子裏也很傳統,渴望有一個穩定的家庭。如果不是進入演藝圈,可能我孩子都已經快念書了。你還年輕,心沒定下來,我們倆不管談多久,都遲早會結束。長痛不如短痛你是知道的。”
“因為你想結婚,所以就甩了我。”
“子途,你總不能真的指望我等你到三十九歲。”
龔子途笑了一下:“不要什麽都想當然。我本來打算七月五日向你求婚的。”
與此同時,天邊一道閃電劃過,刺得侯曼軒眼睛都睜不開。緊接着的雷聲轟隆隆響起,讓她不由懼怕地縮起了脖子,又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剛才說什麽?”
“戒指都訂好了,也說通了家裏人,打算求婚成功就退出演藝圈。”說到這裏,他回頭看向她,笑容苦澀,“曼曼,你好狠的心,在滿懷期待的時候把我一腳踹了。”
侯曼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你想跟我結婚?”她聲音發顫地說道。
“對。”
“不是只談兩三年戀愛那種?”
“當然不是!”他有些憤懑,“你覺得我跟你像在玩?我說過的,所有第一次都要留給你,當然也包括結婚。”
他不是随便玩玩的。在他心中,她不是成長過程中能帶給他激情的姐姐,不是昙花一現的戀人,他是把她當成真愛對待的。而現在,她已經和別人結婚了。
此時此刻,她特別想大哭一場。
龔子途原本很生氣,但看出了她眼中的強烈動搖,忽然又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單手扶着她的肩,讓她轉過身來:“曼曼,只要你還愛我,一切都不晚。你和戚弘亦才結婚,婚禮什麽的都沒辦。我可以等你處理好和他的感情,到時候我也退出演藝圈了,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啊。”
還可以……在一起?
和子途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又是美到不真實的幻象了。
她紅了十五年,賺了很多錢,隐退然後結婚,未嘗不是很好的結果。比繼續和不愛的人綁定在一起要幸福多了。作為一個懂得權衡利弊的成年人,對她最有利的做法就是先給子途機會,等他拿出了誠意,深思熟慮之後再做選擇。
看着眼前心上人充滿期望的眼神,雨聲又在不斷幹擾她的思路,她好想點頭。
可是,當又一道雷鳴響起,洪亮到讓人頭皮發麻,心跳加速。她又突然想起了洛杉矶巡演舞臺上他飙升的歌聲。
不能忽略掉他剛才說的一個細節:求婚成功以後,他要退出娛樂圈。這意味着什麽,“龔子途”這三個字将會徹底從天空般寬廣的星光大道上消失。
如果他真是赫威量産的典型小鮮肉,顏值一下降人氣就跟着下滑的那種,她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和他隐退過甜蜜小日子去。
可是,她看過他的視頻,他最後的表演讓她連自己都無法欺騙。
現在結婚,會毀了他。
她看了看龔子途打着石膏、纏着繃帶的手臂,又看了看他的臉,吞了口唾沫,強硬地把淚水也逼了回去:“兔兔,我喜歡過你——不,不是喜歡過,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你。但是,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又一道閃電劃過,透過玻璃門,照得龔子途面色一片慘白。她握着微微發抖的拳,靜待雷聲過去,然後擡頭對他笑了笑:“我不想說得這麽直白,但你太天真了,天真得我都不忍心再繼續欺騙你。跟你談戀愛很不錯……”說到這裏,她撥了撥頭發,撩人地望了他一眼:“你在某方面也确實讓姐姐感受到了當女人的快樂。然而,我并沒有想要跟你共度一生的念頭。”
“我不信。”他搖搖頭,堅定地說道,“你說的一個字我都不信。”
“我告訴了你事實,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你是大孩子了,不要什麽事實都要姐姐來教你怎麽去分辨。”
他怔了半晌,又搖了搖頭:“曼曼,我知道你是愛我的。為什麽要故意說這種話來氣我?”
“沒有氣你啊。你不知道嗎,這半年弘亦一直在等我,說等我玩夠了就回頭找他。現在我玩夠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好吧,我撒謊了,這張臉真的很讨人喜歡啊,其實我沒玩夠。如果不是因為弘亦不讓我繼續玩下去了,我再陪你個一年半年的也不是不可以。可惜我現在已經結婚了,要收心……哎呀,兔兔,你怎麽眼睛也成兔子眼了,別哭別哭,你這樣難過,姐姐會心疼的呀。”
龔子途抿着唇,淚水一直在紅紅的眼眶中打轉,心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侯曼軒,你知不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
這時,司機已經把車開到了門前,亮起了應急燈。
“我知道呀。很感謝兔兔這幾個月的真心,但我要回家了,先不跟你聊了。”她拉開門,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兩秒,又回頭對他微微一笑,“對了,給你一個忠告:以後如果想結婚,別談姐弟戀。找一個比你小兩三歲的女孩子,家境優渥,真心愛你,有很多年的青春陪你成長、不會拖你後腿的那種。祝兔兔下一次戀愛順利。”
侯曼軒拉開門,冒着大雨快步跑到車門口。但車門剛被拉開一條縫,已經被一只手“砰”地一聲扣住。她錯愕地回過頭去,一道陰影落下,嘴唇卻被龔子途的雙唇強勢地壓住。
她推開他,驚慌失措地用包包擋住他的傷口:“你在做什麽,傷口會感染的!趕緊回去!”
不過幾秒時間,兩個人的渾身都濕透了。淩亂的劉海狼狽地垂在龔子途包紮過的額頭,他收了收胳膊,傷口痛得嘴唇都發白了:“只是玩也沒關系,不要離開我。”雨聲太大,他雙目空洞,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我是真的喜歡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喜歡上別人了。”
不能再聽他說一個字。
再這樣下去,她也會崩塌的。
“可是我已經對你失去興趣了。”說完這句話,她推開他的手,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上車、甩手關門。
當車子發動以後,侯曼軒都只是僵硬地縮在車門和靠背的夾角裏。直到車開遠了,她也不敢回頭。
司機看了看倒車鏡,小心翼翼地說:“侯小姐,龔先生沒事嗎?下這麽大雨,一直站着沒動。”
“沒事。”她吃力而沙啞地回答,這兩個字卻已經把她整個人都掏空了。明明是七月酷暑,她卻覺得渾身發冷,朝角落裏又縮了縮,用雙手捂着臉,用沾滿冷雨的手擦掉滾燙的淚。
這個晚上,她撒了很多謊。但是給他的忠告是真的。祝福也是真的。
子途,不管是事業、愛情還是家庭,希望你在我走以後,一生都好,一切都好。
然而,龔子途似乎沒有對她的祝福領情。第二天《My Bride》的現場表演他并沒有出現,手機關機,朋友也沒有他的消息,直接人間蒸發了。
而侯曼軒淋了雨以後發了高燒,表演結束後回家了幾天病,還吐得一塌糊塗。病好以後她依然精神不振,就去醫院做了一下全身體檢。婦科檢查過後,醫生一邊在體檢報告上寫字,一邊語重心長地說:“侯小姐,我知道你們這一行都很忙,但頭三個月胎兒不穩定,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流産,你還是注意保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