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龔子途聽話回家了。偌大的客廳裏寂靜無聲,只有投來不祥目光的哥哥和背對着自己的父親。光看到龔凱盛的背影, 龔子途就知道, 父親生氣了。因為每次他要教訓人的時候,都不會轉過頭來看自己。龔子途暗自打了個哆嗦, 上前兩步:“爸。”
“你是不是瘋了?”龔凱盛冷不丁地說道。
“我不懂……”
“即便當歌手只是随便玩玩,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把這件事做好, 功成身退, 不要半途而廢。而你現在是什麽個情況,老是跑去侯曼軒家裏找她,被記者拍到怎麽辦?是要為了愛情放棄事業?”
“我只是想陪着女朋友, 她被人陷害了。”
龔凱盛夾起一支煙,用打火機點燃:“你可得了吧,還在管她叫女朋友呢。私生女、害死自己母親?我們家不可能要這種兒媳的。”
“害死母親的事是媒體亂寫的, 至于私生女……爸,家庭不是她可以選的啊。”
這時, 連龔子業都忍不住插嘴道:“爸,子途說得沒錯,侯曼軒家裏的事不是報道寫的那樣。現在網民也不好騙了, 不會說發個通稿就會跟風相信謊言。我上網看過, 相信這個說辭的人占極少數。應該是有人在背後害她……”被龔凱盛瞪了一眼, 他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
龔凱盛眯着眼睛,往沙發上靠了靠:“很多時候事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影響。一個遵紀守法的公民, 一百個人說他是殺人犯并且到處傳播, 他就是跟‘殺人犯’挂鈎了。三人成虎的道理你懂麽?侯曼軒現在醜聞纏身,影響已經非常不好了。子途,你學聰明點,別犯傻。”
“爸,當初你娶媽的時候,難道不是因為喜歡她嗎?怎麽到了我這一輩,你就要我和自己喜歡的女生分開?”
“胡說八道,你媽家教好着呢,可不是侯曼軒這樣的人。”
龔子途有點不耐煩了:“曼曼家教和修養也好,她是我見過最有禮貌的超級巨星了。爸你對她毫無了解,就不要瞎判斷了行嗎?”
龔凱盛覺得很詫異,差點以為是大兒子和小兒子靈魂互換了。
從出生起,龔子業不僅長相随他,連性格也和年輕時的他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因此,叛逆期的他和父親三天兩頭就大吵一架,現在孝敬而懂事,也是歲月磨練而出的成績。但龔子途不一樣,他從小就是乖寶寶,成績好,總能在三句話內把憤怒的長輩逗笑,幾乎從未違抗過他的命令,說話更不會頂嘴。
“就憑你現在跟我講話這個口氣,我就能判斷,這女歌手對你影響不好。”
“她的名字是侯曼軒,不是‘女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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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子途,你再頂我兩句試試?”
龔凱盛一直如此,很少動怒,卻不怒自威。他語氣很平靜,但龔子途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他握緊雙拳,按捺住胸腔中的火氣,低低地說道:“我就只喜歡侯曼軒,老爸你要覺得我丢臉就盡管笑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再活在長輩的評價中了。”
龔凱盛恨鐵不成鋼,哭笑不得地掐了煙:“你就是個傻子。”
“對,我就是傻子。随你怎麽說。”他摔門就走了。
第二天,侯曼軒從言銳那得知了發生“黑色海洋”的原因:有人在BLAST的應援團裏散布消息,說侯曼軒以前輩身份故意靠近BLAST,勾引BLAST的成員,讓她們聯合抵制這個害死母親又不要臉的女人。BLAST的粉絲本來平均年紀都很小,又愛愛豆愛得死去活來,被人這樣一煽動,輕輕松松就點爆了。龔子途也聽說了這件事,非常憤怒,不經團隊許可,就直接發了微博說:“侯曼軒不是那樣的人,我不希望有心之人借機利用我的粉絲陷害她,請大家不要再組織類似的活動傷害她了。”
結果可想而知。除去無條件支持他、承諾他不傷害侯曼軒的死忠粉,還有大量冰火飯現場脫粉。蔡俊明命令他删掉微博,他以解約威脅反抗。蔡俊明氣得差點吐血,說你這樣不僅影響自己,還影響整個團隊。他不予理睬。
蔡俊明實在沒辦法,去找了侯曼軒。侯曼軒忙得不可開交,還是抽空親自到錄音棚找到他,說:“删掉微博,乖。”
“你終于肯見我了。”龔子途可憐巴巴地看着她,但也沒有反抗,就拿出手機把微博删了。但是,他連她的頭發絲兒都沒機會碰到,她就又一次走人了。
随後,蔡俊明讓BLAST的官方微博發了一個正式公告,勸誡鬧事的粉絲停止抵制活動。
下午,侯曼軒的團隊幫她發了一條微博:“非常感謝支持我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的家人、歌迷、朋友……尤其是無條件信任我的弘亦。人生貴知心,定交無暮早。哪怕是只願意給我一丁點兒信任的路人,也是對我極大的幫助了。感恩。”
這時候突出戚弘亦當然不單純只是為了感謝。公關早就安排好的水軍化作暴風雨般的催婚團,成功地轉移了大量網民的視線。
但對龔子途來說,這不是什麽好事。看見侯曼軒微博和底下評論,他委屈得不行。人都走光了,他還一個人坐在錄音棚裏郁悶。
這一天下午侯曼軒也忙完了,到錄音棚裏找到他,佯裝無事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心情好點了嗎?”
龔子途沒講話,只是淡漠地看着地面。
她彎下腰來,對他微微笑了一下:“兔兔?”
龔子途還是沉默不語。
“怎麽了呀,生我的氣了哦?是因為删微博的事嗎?”她其實情緒一直很低落,但為了安慰他,還是努力向他展現最樂觀的一面,“這件事很快就會過去的,到時候我們還是該怎樣就怎樣,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我向你保證,相信我。”
錄音棚裏靜悄悄的。龔子途雙目無神地看着地面,喃喃說道:“是麽,那個我記憶裏的侯曼軒還會回來麽。”
侯曼軒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兔兔,你說什麽呢?”
這幾天他每天都睡不好覺,但面對母親之死那麽大的事,侯曼軒卻還是如此淡定,淡定到可以說是沒心沒肺了。想到自己維護她卻被強行要求删除微博,想到自己二十二年來第一次這樣無禮地頂撞父親,想到侯曼軒對自己不冷不熱的态度……龔子途覺得又氣又傷心,擡頭冷冷地看着她:“那個和男朋友在一起是為愛而不是利益的侯曼軒,被大家喜歡的侯曼軒,還會回來麽?”
像有什麽重物砸在了頭頂,讓侯曼軒覺得幾乎站不住腳。她搖搖腦袋,想要維持過去的理性,但這幾天的重重壓力讓她數次到達崩潰邊緣。龔子途的這一番話,是壓倒駱駝最後的稻草。她吃力地呼吸着,身體晃了晃,轉身走出錄音棚,結果不小心碰倒了五線譜架。它砸在了音箱上,發出了刺耳的碰撞聲。
這一響把龔子途也砸醒了。他這才反應過來說錯話了,趕緊沖過去拉住侯曼軒的手腕:“曼曼,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正驚覺她的手腕比過去小了一大圈,她卻已經轉過身來,“啪”地一聲,狠狠甩了他一個耳光!
“我不愛你!”她用包包砸在他的身上,聲音哽咽地喊道,“對,你說得對,我不愛你!我跟男朋友在一起都是為了利益!現在我不被大家喜歡了,我也不值得被愛了!”
包包很沉,打得龔子途胸口劇痛,鏈條也刮破了他的脖子,但現在對他而言,害怕遠遠多過了疼痛。他方寸大亂地抱住她,一個勁兒道歉,沒有任何用。她亂打了他一陣以後,跟遇到猛獸一樣躲着他,大步後退。見他又追上來,她指着他,連手指都在顫抖:“龔子途你不要靠近我!你再靠近我,我立刻跟你分手!你滾遠點!”
“分手”兩個字吓得龔子途動都不敢動。
侯曼軒眼眶發紅地指着他,又退了兩步,然後轉過身飛奔下了樓梯。
轉身的剎那,眼淚決堤而出。她并沒能跑多久,只是在樓梯拐角處就腦部失血,跪在了地上,然後捂着嘴嚎啕大哭起來。
終于,她知道了,這是一場單相思。他就像那些愛着冰雪貴族公子兔的小孩子一樣,用同樣的熱情愛着自己。這麽多年裏,他雙眸追逐始終追逐着女神的影子。女神有着動聽的歌喉,跳着男團舞王都無法做到的高難度舞蹈,是每一個樂壇少年少女教科書般的楷模。她是完美的,善良的,天使一般的。她發自內心地愛着受苦的孩子、受病魔折磨的老人,她沒有缺點,堅強到不知淚為何物。
她特別理解子途。因為,如果她是一個男孩,也會迷戀這種形象的女神。誰沒有追逐完美的理想呢?
最初她也一樣,只是沉迷他的皮囊,沉迷于他滿足她所有少女時代夢想的外形特征。這原本是一場公平的交易,原本設定應是開開心心地開始,玩夠了就以朋友的方式結束,彼此都快樂。
然而,她走了心,他卻停在了門外。
當她每一次告訴自己“享受當下”的時候,其實不過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去想一輩子”。所以,子途什麽都沒做錯,錯的是她。錯在愛得太過了。
這是一場夢,她早就知道。哪怕夢的最後發現了真相,她還是選擇了相信謊言與虛妄的表象都曾經存在過。
現在,心碎了,夢也該醒了。
外面下起了大雨。初夏的狂風如此潇灑,在灰色天空中将暴雨吹出大片銀色花紋;雨水落在地上如此動人,在高樓圍出的城池中開出了一塘滿天星。戚弘亦開着車,看見風與雨在視域中跳着你來我往的探戈,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與侯曼軒見面,也是在一個悶熱的雨夜。想起在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計劃是很清晰明确的,這都要歸功于他的家庭。
他與侯曼軒一樣,有一個貌美而暴躁的母親。但是,生了他以後,母親顏值就随着時間推移而下降,脾氣還越來越大,所以結婚不到幾年,父親就有了一種“和她結婚我到底圖什麽”的想法。父親同樣是有雄心壯志的人,頤指氣使慣了,在家裏和母親也就形成了一山不容二虎的局面。終于,父母在他七歲的時候離婚了。母親拿到了不少贍養費,但失去了孩子的撫養權。父親對離婚一事感到非常羞恥,并将所有的怒氣都轉化為了動力,繼續打拼事業,用了六年時間将公司上市,并在第七年與一個年輕漂亮的業務員結婚,生下一個小兒子。
這孩子出世的消息對母親來說是晴天霹靂,她和她娘家的親戚就一直給戚弘亦施加壓力,要他務必拿到財産繼承權。他覺得孩子是無辜的,但非常不喜歡婊裏婊氣、經常暗諷他母親的張阿姨,所以說什麽也不想讓她得逞。好在父親是傳統的人,即便疼愛小兒子,也堅信“立長不立幼”有一定的道理,在繼承人這方面,更偏心戚弘亦。戚弘亦知道,父親的疑心病和防備心簡直就跟當代曹阿瞞似的,于是他表面玩世不恭,裝作對財産繼承沒興趣,演了兩部自己投資的電視劇,在娛樂圈玩女明星,一邊把業績做得很好,加強了父親對他的信任。
他二十六歲那一年,父親給他安排了一場相親,對象是一家比他家規模更大的上市公司董事長千金。這個大小姐皮膚好得跟雞蛋殼似的,一只手上的珠寶能買兩套海景房,但身材五五分,才二十二歲腰部就有兩層救生圈,對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不會是看上我家錢想入贅了吧”。他當時只想把桌上的鐵觀音澆在她臉上。但很快他說服了自己:這是政治聯姻,不要帶太多個人情緒,把對方當成客戶就好了。
使用花言巧語把這千金哄得開開心心的,他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掏空。他想,既然快結婚了,那麽就最後玩一把吧。于是,他找了兩個在影視圈做投資的兄弟,參加了一場赫威集團的內部派對。
派對裏有很多赫威的練習生,年紀都很小,個個顏值都達到了赫威的及格水準、演藝圈的超高分水準。他随便找了一個十八歲的練習生聊了幾句,對方看見他名片的剎那眼睛都亮了,熱情地跟他聊了起來。她提到了自己對演藝事業的憧憬,說來赫威當練習生是因為崇拜侯曼軒,問他能不能幫忙和侯曼軒搭個話,她自己根本不敢去。
然後,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衆星拱月般被人群包圍的侯曼軒。
以前并不是沒有在電視上看過侯曼軒,但因為她曝光率太高,他對她的印象就是漂亮、天後、唱歌飙高音可以讓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然而見了真人,他走神到這個練習生伸手在他眼前揮手。帶着她去和侯曼軒搭話以後,他更是覺得腳下輕飄飄的,甚至不敢直視侯曼軒美麗的大眼睛。
他活了二十六年,算是明白了何為一見鐘情。
剛好那一夜下着大雨,侯曼軒的保姆車被堵在路上一個小時。在他的堅持下,她讓他送自己去了保姆車所在的地方。
和她同處在密閉的空間裏令他感到頭暈目眩,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有催情效果般令他難以自拔。他開始瘋狂追求她。他想,如果能在塵埃落定前和侯曼軒激情一把,即便娶了那個死肥婆也沒什麽遺憾了,所以拿出了十二分的誠意。很快他發現,她并沒有什麽大明星架子,“天使在人間”的形象也不是包裝的,她是真的熱愛慈善,而且每周六會低調地去敬老院照顧老人。她說希望天下所有父母都幸福,又令他想到自己的家庭,從而被深深觸動。他很害怕再這樣下去會陷得太深,于是想要加快進程,迅速推倒她,再全身而退。
對此,侯曼軒給了他明确的答複:“不是我不願意和你親密,但我想發展得慢一點。你這大色狼,再急色我就不理你了。”
那時她已經非常理性且懂的保護自己了,可她這一份自愛,卻讓他覺得她愈發有魅力。于是,他耐心地追她,追了整整一年半。
真的在一起以後,他可悲地發現,自己已經沒法離開她了。這一年半時間裏,他一直拖着婚約不做推進,紙又包不住火,父親調查出他和侯曼軒在談戀愛,逼他們分手。他不同意,加上後母煽風點火,他和父親吵了八次架。他堅定自己要跟侯曼軒在一起,沖動之下,黃掉了和大小姐的婚約。對方惱羞成怒,從盟友變成了仇人。他被從父親的公司除名,持有的25%股份全部轉交給了後母生的小兒子。
從一個上市公司的繼承人變成了一個純的三線演員,從那以後,別人對他的待遇完全不同了。于是他性情大變,對侯曼軒的容忍度也越來越低。他覺得是侯曼軒毀了他的前程,讓他變成了個一無所有的垃圾。“現在我什麽都不是了,你是不是想離開我”變成了他那個時期的口頭禪。侯曼軒每次都很不耐煩,但都沒有離開他,每次的回答都是:“我跟你在一起是因為你對我好,跟你的家境、收入沒什麽關系。”這句話讓他更難過,不知不覺中,骨子裏繼承父親的闖勁兒也被激發了。十四個月後,非科班出生的他奇跡般拿了第一個最佳男主角獎。但是,他和侯曼軒的感情也早已因他低谷期的暴躁而消磨殆盡。
父親一直在逼他和侯曼軒分手,給了他很多次機會。每次他都想直接甩了這個傲慢的女人,但每次話說到嘴邊就被吞回去。随着父親找他的頻率降低,他對侯曼軒的不滿也在增加。而且認識久了,他又發現她其實內心對感情是很冷漠的,并不像她在慈善機構表現得那麽無私善良。他們倆都在不幸的家庭中長大,兩個人都沒安全感,他把她管得很嚴。她知道他犧牲了多少,所以一直在忍。兩個人其實很不适合,但事業綁定,也沒有什麽分開的理由,就這樣拖了七年。
這個雨天,他把車開到她家樓下,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錯了整整七年。曼軒是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一切的付出都是他心甘情願的,他怎麽可以不好好寵她,反而把她逼走,讓一個和她戀愛只是玩票性質的小男孩糟蹋她……
戚弘亦把頭靠在方向盤上,閉目養神半個小時,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一個小時後,雨停了。侯曼軒獨自開着車駛向回家的方向。她恢複了平靜,思考着是否還有必要公開和戚弘亦分手的事。戚弘亦幫了她這麽一把,繼續拖着對他也不好,不如想想怎麽讓他早點抽身吧。到紅綠燈的時候,她打開手機,在相冊裏找到了年初錄制的視頻,點擊播放鍵。
視頻中,他坐在她的身側,對着鏡頭,面無表情地說:“我,戚弘亦,和女友侯曼軒兩個人的感情早就已經有了裂痕,只是礙于過去的情面,才沒有舍得結束這段感情。今天是1月3號,我和侯曼軒正式分手,彼此都恢複了單身。從今以後,不管她跟什麽人在一起,都不是在背叛我,都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作為前男友,我只希望未來的她一切都好。遇到真愛她的人,懂她、疼她,和她相知相守一輩子。”
這是她第一次看這個視頻,也是第一次知道,說到最後,他雖然還是沒有表情,卻已經淚流滿面。
她關掉手機,繼續在泥濘的馬路上開車。這長長的路程就像是夢的隧道,一直通向夢醒的終點。最終,在自家花園門前,她看見一輛熟悉的車,裏面有一個身穿深藍西裝的背影。
聽見車聲靠近,戚弘亦回過頭來,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後靜待她從車上下來。
“曼軒,我打你電話半天沒人接。我有新的進展要告訴你。”戚弘亦走近了一些,把一個文件袋遞給她,“這些都是祝偉德近期調查你的證據。就是從祝珍珍那件事結束之後開始的,他對你的身世特別好奇,而且也在滿圈子搜刮你的隐私和黑料,你要不要看看?電子版的我已經發到你郵箱了。”
“嗯,我晚點去看。謝謝你。”她接過文件袋,有氣無力地說道。
戚弘亦低下頭:“怎麽了……你哭過?”
這一刻,他就好像是她夢醒後看到的第一個親人。
侯曼軒搖搖頭:“沒事,有點累而已。”
他想了想,眉宇之間卻漸漸有了憤怒之色:“是龔子途欺負你了對不對?”
現在她連“龔子途”三個字都沒法聽了。一聽眼眶就會發熱。戚弘亦察覺到了她的神色變化,焦慮地摸腰包:“是,我承認,我沒有他的優勢,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可是他這麽傷害你,我還是要說一句,媽的,小兔崽子!”
侯曼軒知道,他是個情緒化的人,說話很刺耳,更是很少哄人開心,但這七年裏,不管發生什麽事,不管他們底下鬧得有多僵,只要她遇到了麻煩,他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幫助她。
他自己氣了半天,最後只嘆了一聲說:“我可以抱抱你嗎?不是吃你豆腐,我只是覺得,你現在需要一個人靠一靠。”
侯曼軒沒有說話,他只當是默認了。但他也沒有用力抱她,只是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前,然後小心地拍拍她的背:“你也很多年沒這麽柔順過了。上一次這麽乖,還是我和我爸媽第一次吵架之後吧。那時我就知道瞎付出、瞎犧牲一通,然後又被自己感動,根本沒想過你是否需要我的付出,太蠢了。”
她當然記得那些事,但她不覺得他蠢,只覺得兩個人都很無奈。
聽見她小聲笑了一下,他提起一口氣,也自嘲地笑了:“最近我更傻,又買了一個已經買過并且廢棄的東西。”
他從褲兜裏拿出一個深藍色的盒子,一只手握了握拳,再打開盒子,舉在她的面前,單腿跪在地面的水窪中:“曼軒,你願意嫁給我嗎?我會一直支持你,陪着你,守着你,一生一世,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