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碎屍(十一)
刑罪一行人到了譚凜宇住所。
在譚凜宇家客廳的抽屜裏, 刑罪找到一部女式手機, 手機屏幕是感應式的, 屏幕一亮, 一個青春妩媚的女人照片立即進入視線。
木森帶着助理唐欣走進浴室, 浴室格外幹淨,充斥着一股濃重的香水味。然而就是在這種強烈的氣味下, 一股淡淡的腐爛腥臭味最終還是被木森聞到。當了這麽多年的法醫,木森聞慣了各色各樣的屍體氣味,所以他的鼻子對于“異味”極其敏感。
不久後,他們在浴室內檢測出大面積的血液反應, 毋庸置疑, 這裏就是案發第一現場。
無論兇手如何掩蓋,永遠也無法抑制罪惡以及死亡的氣息。
法醫部和鑒證科分別在浴室排水孔下找到了類似人的皮肉碎骨, 以及一些毛發。另外,他們從浴缸內殘存的水漬中提取到了人的DNA。同時也在淋浴軟管上發現極少的皮肉組織, 這些物證一并都被裝入證物袋中。
清明在二樓偏角處發現一間儲物室,并在裏面找到一個塑膠袋, 袋子內有一件血衣, 一個匕首以及一副帶血的手套。清明同時還發現幾個嶄新的黑色編織袋, 以及幾個空的泡沫箱擱置在儲物室的一個陰暗角落裏。
這頭,謝洵打開譚凜宇家的冰箱, 底部冷藏下面的冰層上明顯能看到淡紅色的血漬塊。
謝洵對一旁的刑罪道:“頭兒,看樣子兇手鐵定是這個譚凜宇了。”
清明的聲音突然從二人身後傳來:
“如果兇手就是譚凜宇,有一點我沒明白。為什麽他要大費周章的将喬默的頭顱放置在泡沫箱內跟着內髒一起掩埋。而不是直接跟內髒混在編織袋內一起掩埋呢?後者不是更容易省事一點。”
清明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 微微縮着脖子。譚凜宇家很大,屋內冷清清的,也許是室內裝修采用的都是冷色調,清明從踏入房門的一刻起就莫名覺得冷。
謝浔調侃道:“這個問題,等抓到譚凜宇,你可以問問他。”
清明自顧的說出自己的答案,“譚凜宇在對喬默屍體進行肢解的過程中,也許他也矛盾過。他将喬默的頭顱與內髒以及屍塊分開,單獨用泡沫箱裝起來掩埋,這一行為更像是一種保護,他不想喬默的頭顱落在肮髒的泥土裏。”
謝浔不以為然的笑了笑,“保護?那他保護的方式可真變态!”
這時,刑罪的手機響起,是方來打來的。
“頭兒,我查到譚凜宇的手機定位了,就在宕城桃園機場,我用他的身份證號查到他昨天從網上購買了一張去美國的機票。”
“立刻聯系機場那邊的警務人員,申請批捕譚凜宇。”
回到警局後,崔景峯那邊也發現了一條重大線索。
崔景峯:“我們在譚凜宇車的後備箱裏發現少量血跡,血液樣本還在化驗。我讓嚴玺在車胎上提取了多個泥土樣本,化驗結果已經出來了。”
這時,謝洵突然打斷:“峯子,你先等等…我有個疑問,為什麽要提取泥土樣本?”
崔景峯解釋道:“鑒證科那邊在幾份泥土樣本中都檢測到氯酸鈉、硼砂、砒酸鹽、三氯醋酸。這些都是乙草胺的主要成分,也就是農田中常用于消滅抑制雜草生長的一類除草劑。而他們在第一抛屍現場采集回來的泥土中也檢測到相同成分,同時發現,兩次采集的泥土樣本中檢測到的各個元素的含量比例幾乎一樣,證實屬于同一地方的泥土。這點可以證明,譚凜宇的車一定去過抛屍現場。”
謝浔道:“可是我還是有點不明白,為什麽抛屍現場的泥土裏會有酸鈉鹽啥的。”
這時,清明開口道:“還記得發現碎屍塊的大爺曾說過,抛屍現場附近就是農田,泥土裏有殘餘的農藥除草劑很正常。”
聽了這句話,謝浔恍然大悟。
沒過多久,機場那邊傳來消息,譚凜宇在登機前被趕來的警方抓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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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冰冷的手铐拷上雙手的那一刻,那股刺骨的涼意讓譚凜宇大夢初醒。然而一種從未有過的釋然在這幾天如墜落夢魇一般的心境下,如蒙特赦的沖破他心底的魔障,讓他灰暗不堪的世界攝入一絲光明。
這一刻對譚凜宇來說,更像是一種解脫。
審訊室內:
清明淡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将一部手機推到譚凜宇面前。
“這部手機你應該很熟悉吧。”
譚凜宇滿面憔容,雙目空洞無關,眼底一層青灰像是訴說着他這幾日都未能合眼。即使是這樣頹敗胡渣滿臉,不修邊幅的樣子,也難掩他英俊的氣質。
人的皮囊永遠是脆弱不堪,無論先前是被多熠熠生輝的光環籠罩,可一旦冠上了罪惡之名,終将被可悲與惡意洗禮的面部全非。
譚凜宇呆滞的看着那部手機,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在大學時期,送喬默的第一份禮物。
接下來,在一份份檢驗單以及物證面前,譚凜宇是供認不諱。
“沒錯,是我把喬默的屍體肢解分屍,但人不是我殺的。”
顯然對于他的供詞,坐在對面的清明和刑罪都絲毫不驚訝。
清明問他:“既然人不是你殺的,為什麽還要殘忍将她分屍?”
“她死在我房裏,我直接報警,你們警察一定不會相信我,這樣我就徹底毀了。畢竟...”
刑罪問:“畢竟什麽?”
譚凜宇低聲道:“畢竟她的死跟我也脫不了幹系”
接下來,譚凜宇将案發當天的情形一字不漏都說了出來。
當天,喬默從小區出來,用另一部備用手機給譚凜宇打去了電話。上了車,兩人一路無言,道了譚凜宇家,喬默這才開口。
“我跟劉海濤離婚了”
聞言,譚凜宇的心咯噔一下,“離婚?劉海濤發現我們了?”
喬默看向他,“發現不更好,反正我當初嫁給他也不是愛他,以後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顯然譚凜宇顧慮的不是這點,由于劉海濤和他大哥譚凜風是同學。如果他和喬默這檔子事傳到譚凜風那兒,不出幾日必定就會傳到父親譚華安的耳朵裏,可想而知譚華安會怎麽看他。這樣一來,今後華宇董事長的位置,他就甭想了。
譚凜宇試探問:“他...沒告訴我哥吧?”
喬默冷笑:“告訴又如何,我就這麽讓你見不得人嗎?”
譚凜宇沒說話,喬默看在眼裏,更加心煩意亂了。當初她與金飛搞男女關系時,又同時跟劉海濤結識到後來結婚。其實在此之前,她同譚凜宇也一直保持着肉|體上的關系。之所以稱之為肉|體上的關系,是因為譚凜宇從未給過她一個實實在在的名分。
她同譚凜宇高中時期就認識,起初,是譚凜宇先追求的她。後來到了大學,二人一直保持男女朋友的關系,她更是将自己最珍貴的第一次給了譚凜宇。她相信,那時譚凜宇是真心愛她的。後來,譚凜宇将她帶到譚華安面前,并聲稱要跟自己結婚。結果譚華安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話。
“這種女人配不上你,如果你将來想要華宇集團,就別再跟這個女人來往。”
喬默不知道,在此之前,譚華安早已派人将她的底細調查的一清二楚。
後來,在譚凜宇的苦苦哀求下,她将自己第一個孩子打掉了。再後來,譚凜宇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也從那時開始,喬默堕落了。
她游刃有餘的在不同的男人之間游走,起初還只是玩玩“發乎情,止乎禮”的小把戲。到後來,逐漸延伸為所謂的情到深處,那便是上床,肉|體的糾纏。
她放縱自己,心甘情願的做一個淫|蕩的人渣,只不過是為了迎合譚華安那句:“這種女人配不上你”
沒想到大學畢業後不久,她和譚凜宇在一次偶然中相遇。再次相遇的二人卻彼此心照不宣的不提當年的是非恩怨,重逢之後的一切複雜情緒都淹沒在二人的欲|火之中。
不知是抱着怎樣的目的,二人又走到一起。各自卻依舊保持着原先的生活方式,喬默依舊跟各種男人保持不明的關系。可當她再次跟其他男人親熱時,卻發現自己明顯力不從心了。後來,她跟金飛提出分手,嫁給了無辜的劉海濤。
之所以說是無辜,因為喬默知道,這個男人是為數不多,真心真意愛過她的一個男人。可她偏偏就是不在乎。對,她從不在乎其他人的愛。她只在乎一個人的。
她又何嘗不是也真心愛過譚凜宇,以前是,現在還是。
想到這裏,喬默面色凝重,既然事已至此,索性今天就徹底攤牌吧。
“你會娶我嗎?”
譚凜宇皺眉,明顯不悅:“我們當初不是說好的,怎麽又問這種問題了。”
喬默看着他,用一種接近哀求的語氣道:“這個孩子是你的”
譚凜宇怔住了,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住,半晌才扯着嘴角道:“哈...你在開玩笑吧?”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你不願要他。這個孩子,你還是不要嗎?”
譚凜宇看着眼前這個女人,他曾經摯愛過的女人,看着喬默眼中的淚水,他的心髒瞬間驟縮成一團。可他還是強忍住了情緒,因為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放不下。
“默,你應該明白,我暫時沒辦法跟你結婚。”
喬默無聲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反應,像是一個個刀片,一塊一塊割在自己心上,将她割的血肉模糊。同時卻也割開了,她多年來,自欺欺人的虛無面。對她而言,譚凜宇就像是刀尖上的蜂蜜,舔幹了上面那層薄薄的蜂蜜,露出的利刃直接刺進了她的心口。
這一刻,喬默終于清醒了。
譚凜宇見她臉上突然劃過一絲笑容,那笑容不溫反寒,刮在他的眼膜上,一股刺痛讓他不适。
只見喬默莞爾道:“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逼你了。”
之後,譚凜宇借口出去抽煙,像是逃避一般,走出了那個屋子。然而他卻沒料到,等他走後,喬默孤身一人走進了浴室。
一直以來,喬默最痛恨的人,不是譚凜宇,而是譚華安。
“譚華安,我是不配你的兒子。可你別忘了,你兒子其實跟我是一樣的人呢。”
“譚凜宇,你會後悔的。”
喬默平靜的自言自語,她将浴缸放滿水,慢慢的坐了進去。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是恨意。
那自食惡果的自己又算什麽呢?
喬默問自己...
喬默突然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她低頭,看向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說實話,她也不想這個孩子來到這個醜陋的世界。
“這個世界這麽陰暗,寶寶還是安靜的呆在媽媽的肚子裏,好不好?”
喬默笑着,一遍又一遍的撫着自己的肚子。幾分鐘後,她用淋浴頭的軟管緊緊的勒住自己的脖子。直至窒息的那一刻,血液充斥了她整個眼球,在意識完全渙散前,她死攥軟管的手也未松懈過一毫。
對,她對這個肮髒不堪的自己沒有一絲留戀。僅僅一根軟管,結束了她短暫的二十幾年。
案子終于結束,然而這時離大年三十晚僅剩一天。這天晚上,大家還是留下加班。然而刑罪從局長辦公室出來,破天荒的給大家帶了一個好消息。
所謂的好消息,不過是大年三十晚,允許大家半天假,都能回去吃個團圓飯。得知這個消息,久旱逢甘露的喜悅充斥整個辦公室......
正當大家沉浸在這幾天唯一比較輕松的氣氛中時,刑罪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去搜尋清明的身影,卻發現他一個人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吭,臉上也只是在敷衍的笑着。
這又是什麽情況?
他家小孩好像不太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