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濃情(六)
刑罪一臉無辜, 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轉向一旁, 接着又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 若無其事的塞到嘴裏。
而清明此時的關注點依舊還在剛才的話題上。實際上, 他奇怪的并不是清朗出現在餐廳,而是清朗為何會在宕城的餐廳內吃飯。若是按照清朗以往的性格, 來宕城之前,肯定會先對自己電話轟炸一番,要求自己陪吃陪玩。結果這次竟然默不作聲,一個人跑來宕城不說, 還對自己只字不提。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
“對了, 你來派出所之前,跟人家姑娘打招呼了沒?別給人家姑娘一人撂下...”
一語未盡, 清朗不耐煩的打斷:“她又不是我媽,有打招呼的必要嗎, 你真啰嗦。”
清明一聽,又要動手。刑罪握住他的手。
“什麽時候這麽暴力了, 有話好好說, 別給小崽打壞了。”
對于刑罪的解圍, 清朗內心絲毫沒有感激之情。反而冷嘲熱諷道:“看來,宕城的警察最近還挺閑的, 有時間去那種地方吃飯。”
不等清明開口,刑罪又插了進來:
“我們警察也是有血有肉有需求的人類,不是機器。也需要休息以及談情說愛, 以此獲取溝通用于維持情感……需求。懂嗎?黃毛。”
清朗讪讪一笑:“刑探長這樣的歲數最好多克制,否則以後若是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自己進醫院倒沒什麽,別拉着我哥。”
清朗不僅是含沙射影的在說自己老牛吃嫩草,還指責方才在餐廳沒有及時維護清明。
聞言,刑罪促狹一笑,接着揶揄道:
“只靠拳頭解決事情,這種處理事情的方式通常都發生在還沒戒奶的小子身上。畢竟我這歲數,拼命賺點錢還要養老婆,還哪有閑錢去養個律師幫忙善後?”
清明扶額,一臉身心交瘁。感冒剛稍微好點,現在頭又隐隐作痛。
“不過,黃毛教訓的是,下次我會護好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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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罪猝不及防的把話說軟了,清朗也不好再回擊,如果再緊咬着不放,只能顯得自己心胸狹隘,讪讪轉過頭。
刑罪将剛才說話間就已經剝好的糖遞到清明嘴邊。
“張嘴”
他語氣格外溫柔,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接着又道:
“喲,還真不巧,就剩最後一顆了。”
清朗哪裏稀罕他的破糖果,他原本就對刑罪吃糖的行為嗤之以鼻。一個男人,還是年紀很大的男人,竟然整天嘴裏含着糖,想想都覺得可怕。清朗毫不客氣的瞥了刑罪一眼,總想打爆他的幼稚狗頭。
結果刑罪心裏還惦記着今天這頓約會,連忙催着清朗走人。
“時間也不早了,我跟你哥還有事要做,要送你回去嗎?”
“刑探長若是想當司機,我也不介意。”
“我只是客氣一說,你路上慢點。“
說完,拉着清明朝停車的位置走。兩人還沒走到車邊上,一輛黑色奧迪車就已經停在了清朗身邊,清朗上了車,招呼也沒打,車絕塵而去。
清明讪讪道:“臭小子,連個招呼也不打。”
“正常,人家要趕回去和小姑娘繼續約會,時間自然寶貴。”
清明看向他:“那我們也回去?剛才餐都點好了,現在回去指不定牛排還是熱的,紅酒也醒的剛剛好。”
“我們剛才差點砸了人家的店,估計已經被列入顧客黑名單中了,還回去你是不是缺心眼。”
“嗯.....”
“再說,你也不能喝酒,只有看着我喝的份。”說着,刑罪将車啓動。
“刑哥哥,我餓了。”
“給你做好吃的,我們現在就回家。”
兩天的假期很快就結束了,回到警局後,大家的重心又重新回到工作上。年關将至,上頭每年在這個時候都會給警局每個成員發年貨。所謂年貨,就是一袋金華火腿,一盒知味觀的桂花糕以及一張值班表。
下班後,清明領完自己那份年貨,先出了警局,坐車裏等刑罪。車外偶爾會傳來幾串孩子的談笑聲,警局附近有個小學,通常是五點半放學。但有些住在附近的孩子,父母因為工作下班比較晚,考慮到孩子一人在家不放心,所以家長都會讓孩子放學後留在學校寫作業,等他們下班後,再去學校接孩子。
此時晚上七點半左右,街道上的燈點亮了大半個夜空,街道依舊人來車往的,路邊一老漢的小攤子平白無故的給這片添了一絲煙火氣。幾個背着書包的孩子,拉着各自的家長,三三兩兩圍在一個老漢攤位前。
清明正看的入神,耳邊傳來一陣鳴笛聲,這聲音是從不遠處一城管車上傳來的,城管車緩緩開着,經過老漢攤位前卻并沒停下的意思,清明眼睜睜看着它駛向遠處......默默的在心底替那老漢捏了把汗。
這時車尾有動靜,汽車後備箱被人打開了。不一會,刑罪裹着一身寒氣鑽進車裏,他迅速關了車門。
清明朝他伸出一只手,分明是讨要的手勢。
“師兄,兜裏有零錢嗎?”
刑罪從口袋裏摸出一張五元紙幣遞到他手心。
“額...這麽摳啊,再給點...”
刑罪又掏了一張十元的給了他,“要錢幹嘛?”
“我想吃驢打滾兒“
刑罪順着他的視線,看到路牙子邊上那個熱鬧的小攤子。所謂的小攤子,其實就是一個老式三輪車,三輪車裏放了一個小木桌,小木桌上有個一大一小兩個木箱子。只見老漢從大點的木箱裏搖出一團糍粑,直接落入一旁的小木箱裏,那小木箱裏裝着面粉,老漢手中握着小鏟子,熟練的将糍粑切成一個一個小丸子,最後用小鏟子撥弄那些小丸子,讓它們在面粉裏滾一遭後,最後裝進塑料碗裏,遞到一個孩子面前。
孩子迫不及待的用手夾起一個丸子,先遞到他媽媽嘴裏,緊接着又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個。看着孩子臉上天真滿足的笑容,刑罪毫不猶豫将清明手心原本的那張十元,五元抽了回來。
“我去買,你在車裏等着。”
十分鐘後,刑罪提着兩碗驢打滾回到車裏。
清明往嘴裏塞了一個,細軟香甜,糯米口感果然很好。刑罪開車不方便,只能讓清明喂。
“城管什麽時候這麽人性化了?按理說這街道邊是不給擺攤的。”
“城管還是城管,規定卻不成規定了。你想知道嗎?”
清明點了點頭。
“再喂我一個”
清明從碗裏挑了個最大個的,喂到他嘴裏。
等吃完後,刑罪才陰恻恻道:
“那老漢上面有人。”
事實其實是這樣的。
老漢原本有個兒子,兒子兩年前的一個深夜被車撞,當場死在了馬路上,肇事司機事後報了警。
大家原本以為,這只是一起單純的交通事故。然而肇事者事後做筆錄時,聲稱是死者自己突然沖出馬路,當時他沒反應過來,根本來不及剎車,就撞到了死者。由于事發當時很晚,路上沒有行人目擊到事故,案子就被認定為肇事者過失導致受害人死亡。
然而案子後來又發生了劇情式逆轉。
由于法醫當時屍檢時,發現死者身上分布了數處傷口,有些是生前造成,有些是死後造成。其中有幾處重創是生前造成的,那樣的傷口足以導致正常人重傷昏迷不省人事,不可能再有力氣沖到馬路中間。按照肇事者說辭,死者突然沖出馬路,被他的車子撞到明顯是不符常理。
不過僅憑以上一點,不足以證明死者不是死于這場交通事故。于是法醫又提出了第二點,法醫檢測到死者真正的死因是顱內出血,死者頭部有處凹陷,部分毛發掉落,通過創面以及傷口形狀,像是被鐵榔頭之類的硬物擊打後造成,顯然這種傷不可能是車禍中導致的。
另外,通過對死者腹部的一處傷口來看,那是死者死後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被硬物撞擊後形成,然而撞擊力與飛馳車輛撞擊時産生的力度顯然有很大差距。另外,死者身上有幾處擦傷,程度也并不嚴重,通過以上幾點來推測,死者像是死後被人放置在車頭上,然後憑借車子猛然剎車形成的慣性将死者甩出去在掉落地面造成。
交通事故演變為刑事殺人案,當時轉交到了刑罪手上。然而事發地段剛好不在監控範圍內,案發現場又是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即便是當時留下線索,也被破壞了。但是他們還是發現端倪,那幾日沒下過雨,環保部門也沒清理過那地段的馬路。但屍檢報告中顯示死者大失血,然而事故案發現場遺留下的血跡很少,所以他們有理由相信,死者是死後被人帶到這裏,再僞造成交通事故。
最後真相果然是肇事者殺了死者,事後為了逃避殺人罪行,于是就僞裝成交通事故。可無論真相如何,人死都不能複生,老漢的兒子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
老漢就一個兒子,兒子走後,留下老漢孤身一人孤苦伶仃,雖然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但老人年輕時就是個硬骨頭。他不願接受社會的救濟,憑着自己的手藝賣起了驢打滾。他之所以選擇在這片擺攤,是因為那起僞造出的交通事故,就是發生在這條路上,離老人攤位僅幾步之遙。
然而城管之所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事刑罪私底下費了不少心。
到家後,清明打後備箱時,發現後備箱裏有三盒桂花糕。
“怎麽多了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