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畫皮(二)
從解剖室出來, 邢罪很快收到木森以及嚴玺發來的文件。如往常一樣, 第一時間緊急召開會議。
邢罪站在白板前, 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大家目前為止, 對這起案件掌握的所有信息。
死者名叫宋心晟, 三十一歲,A市人, 家境很不錯,父親是做房地産生意的。宋心晟兩年前來宕城開了自己第一家酒吧,生意很好,目前已有兩家分店。通過法醫部隊死者胃部食物消化殘留以及傷口組織分析情況, 判斷該死者死亡時間二十四小時內。法醫也檢驗到, 死者在一個星期前曾經做過大面積的皮膚移植手術,而致死原因正是手術過後感染。他們調查過, 死者生前健康,并沒有疾病需要做移植皮膚手術。所以有理由懷疑死者并非自願做這場皮膚移植手術, 而是一場兇殺案。從現場帶回來的那個裝屍體的編織袋,市場上很常見, 是最普通的材質, 由于在海水裏淨泡過一段時間, 鑒證科那邊的同事并未從上面提取檢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至于死者,酒吧一名合夥人稱, 宋心晟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來酒吧,因為酒吧現在生意好,加上有那名合夥人打理各個事務, 所以作為主要股東的宋心晟基本不過問酒吧事情,經常十天半個月才會來酒吧一次,但也是和朋友過來喝酒。宋心晟近期一直沒來酒吧,加之一人獨居,家人遠在A市,所以他的失蹤也沒引起注意,基本沒人會想到他已經遇害。
刑罪:“大家先各自彙報一下手裏調查掌握的信息。方來,從你開始。”
方來到:“我查了宋心晟目前的經濟狀況,很寬裕,他一直使用信用卡消費,但未有逾期款款的記錄。另外,我還查了他名下三家酒吧的營業狀态,全都在以每月幾十萬的利潤在盈利。所以簡而言之一句話:他不缺錢。不過,他銀行戶頭在半個多月前,有一筆轉賬記錄,金額是五十萬。我查了收款人的戶頭信息,此人叫袁菲兒,女性,在一家專門導購化妝品的公司工作。我查了她出境記錄,半個月前她因為工作關系出了國,上個星期才回國。”
方來說完,崔景峯又道:“我查了宋心晟平時的交際圈,他平時接觸很多人,所以朋友多且雜。我暫時篩選出三個近期跟他有過聯系以及因為某些方面與宋心晟有些糾葛的人,我認為這些人有調查價值。當然,兇手也可能不在這些之中。不過在講之前,我要先做個假設,假設兇手不是一個人,我們将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和作案動機分開。”
大家的注意力紛紛投向崔景峯…
刑罪将水性筆遞給他,崔景峯走到白板前,好不容易找出邊角一小塊空白的地方,寫下一個名字:
“第一,葛飛,他是宋心晟的高中加大學同學。宋心晟大學是在國外讀的,葛飛和他一樣,家境很好,大學時期學的專業都是管理,兩人從高中到大學一直關系不錯。直到半年前,因為宋心晟和葛飛的女朋友暗昧,被葛飛知道了。當時葛飛直接去了宋心晟名下的一家酒吧找到宋心晟,兩人還當衆發生口角,在宋心晟合夥人出面調解下,兩人并沒發生嚴重肢體沖突。不過葛飛和宋心晟的關系也因此急劇下降,貌似之後一段時間,兩人很少再有往來。而在那事件之後,宋心晟便公然和葛飛女友交往,葛飛懷恨在心,有理由證明他具備作案動機。”
崔景峯繼續寫下第二個名字
“第二:袁菲兒,是宋心晟的前女友,也就是葛飛的前女友。與宋心晟交往了三個月,外傳因為性格不合以及其他原因而分手。實際上,我查了袁菲兒,發現她兩個月前做過人流手術,而宋心晟半個多月前向她銀行賬戶裏轉了五十萬,很有可能是分手費,想跟她劃清界限。女人在被抛棄後,做出不理智的行為是很有可能的,所以,她也有作案動機。”
這時,清明突然開口。“等等…”
崔景峯停下,看向他。
“剛才方來說,根據袁菲兒出境記錄,半個月前她因為工作出過國,上個星期才回來。而根據法醫的驗屍報告,死者一個星期前做過移植皮膚的大手術,這個袁菲兒應該沒有足夠的時間作案。”
崔景峯不以為然道:“袁菲兒出國是自己主動向公司申請的,剛好上星期回來,這是不是有點巧合呢?而且,剛才我做過假設,假如兇手不止一個人,如果是兩個人。袁菲兒只需要綁架宋心晟,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她,由另一個兇手完成,那麽她表面上的時間證據就不攻自破了。而且,死者死亡時間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我查過袁菲兒前天向公司請了兩天假,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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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來不理解崔景峯的這種假設:“你說…兇手不止一個人。現階段,沒有充分證據來證實這個假設,而且以上兩個人的犯罪動機實在是很牽強。”
其實崔景峯也明白這點,方來說的沒錯,他還沒找到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想。
如果一個人長久重複一個動作,身體機能便會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個條件反射。就像拿慣筷子的人,吃飯時,手會不由自主的拿起一旁的筷子。穿慣鞋的人,下床時,會不由自主的找鞋……而崔景峯,之所以會對這起案子有這樣的猜想,可能是因為做了幾年刑警,大大小小也破了很多案子,長期的經驗讓他大腦裏形成了一種固定思維推理模式。當有命案發生,分析案情時,他會不由自主的作出一些假設,而直覺是這麽告訴他的。可破案講究的是證據,總不能告訴大家:“憑我的直覺”
直覺有時候也不一定準确。
這時,邢罪驀然開口:“先聽峯子說下去。目前為止,無論是對受害人還是兇手,我們手頭上掌握的信息都不充分,所以大家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邢罪示意崔景峯繼續方才的話題,他再白板上寫下第三個人的名字
“第三:曹瑩瑩,二十三歲,實習大學生,兼職酒吧女服務員。外表清純漂亮。我讓方來查過宋心晟的手機通訊錄,通訊錄裏,宋心晟給曹瑩瑩的備注是 ‘瑩瑩寶貝’正常情況下,老板給員工的備注不可能這麽親昵,但兩人并未交往,曹瑩瑩應該是宋心晟暧昧對象之一。酒吧裏對他們二人的事情也有傳言,甚至還有服務員見過,宋心晟打過曹瑩瑩。好像是曹瑩瑩讓宋心晟公布兩人關系,遭到宋心晟拒絕。不過重點是,這個曹瑩瑩有個男友,叫李航,是一名外科醫生,就職于宕城市局第一人民醫院。”
謝洵忍不住吐槽道::“這個宋心晟還真是浪蕩,和那麽多女人有關系,兄弟的女人都特麽敢泡,真不是個好東西,被人殺了還真不稀奇。”
清明道:“如果按峯子所說的來推測,那還有第四個嫌疑人…”
一語未及,清明突然連續打了幾個噴嚏。衆人停下,清明忙道歉:“哦,不好意思”
說完,立刻回到正題。“...據我調查,宋心晟将三家酒吧的管理權全部交給一個名叫陳京的人負責,陳京是宋心晟大學同學,有酒吧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酒吧的生意在前年步入正軌後,宋心晟基本不過問酒吧,一直都是陳京負責酒吧運營工作。私底下有傳言,陳京想要更多股份,但是宋心晟不同意。平時這兩人表面上是風平浪靜,客客氣氣。其實私下關系早已是暗流湧動…所以,宋心晟如果死了,對陳京其實是有利的。”
謝遜摸着下巴道:“我看,以上四個人中,曹瑩瑩嫌疑最大,她男朋友李航就是個外科醫生,宋心晟不是被做了什麽…皮膚移植手術,所以兇手肯定是懂醫的。現在,唯一和醫生挂點關系的,就是這個李航了。曹瑩瑩要求宋心晟公布關系,很顯然這個“宋浪蕩”就是想玩玩,于是曹瑩瑩因愛生恨,聯合他那個醫生男友,一起想合謀殺害了宋心晟…而那個李航,說不定有什麽特殊變态癖好,喜歡移植人類皮膚什麽的。”
見他越說越離譜,刑罪打趣道:“咱們現在是在分析案情,不是在比誰腦坑大。”
清明道:“我現在有一個疑問。如果兇手想要殺宋心晟,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再抛屍。而是先大費周章的給他做了一個皮膚移植手術?實在不能理解…”
刑罪俯下身子,雙手放在會議桌上支撐身體,沉聲道:“又或許兇手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殺宋心晟,宋心晟做完手術後,還活了一段時間。這點可以看出,其實兇手并不想讓宋心晟死。或者說,不想他這麽快死。所以我猜測,兇手的目的是那場皮膚移植手術,而宋心晟更像是被實驗的小白鼠。”
謝洵問:“頭兒,那現在要怎麽查?”
邢罪打了個響指,“剛才分析的那四個嫌疑人,雖然每個人勉強都有作案動機,但是和作案手法聯系起來就很牽強。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更偏向于峯子的推測:兇手不止一個人。運氣好的話,兇手之一可能是這幾個人之中的一個,也可能是我們忽略的其他人。但不管怎麽說,現在我們在明,兇手在暗,無論以上四人是不是兇手,具不具備殺人動機或者是殺人手法,只要他們和受害人有關,我們就徹查。現在,我們分為三組,峯子和清明一組,将上面提到的四位嫌疑人叫來局子裏,挨個問話,尤其要問清楚他們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內都在哪裏,做了什麽。”
刑罪繼續道:“方來和瞎子一組,負責調查宋心晟,重點從他人際關系下手。峯子那邊雖然查過宋心晟的交際圈,但畢竟時間短,可能忽略了很多。所以,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手段,務必要找出和宋心晟有過交集的人,哪怕是他上幼兒園時,給他提過褲子的老師,或者是跟他打過炮的小姐,也都一個不剩的給我扒出來。”
謝洵仰天長嘆:“啊……這不就等于是大海撈針。”
“這倒不至于,起碼現在的形式對我們是有利的,別忘了,我們還有一條重要的線索…”
清明忙問:“什麽線索?”
刑罪看着他,“就是少根筋提到的‘第二具屍體’…現在死者身上那些皮膚還在化驗中,想必結果很快就能出來。”
會議結束後,刑罪突然想起什麽,叫住了方來:
“方來,你先去把宋心晟這幾年就醫記錄都找出來,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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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罪給崔景峯和清明布置了審訊的工作,第一個被叫來局子的是葛飛。兩人要進審訊室時,崔景峯察覺到清明臉色不太對,便問:
“你臉色不太好看啊,不舒服嗎?
清明擺了擺手:“好像是感冒了,剛才從瞎子那裏要了粒感冒藥吃了,可能這會是藥性上頭。”
清明一向騷包,明明體寒卻不肯在大冬天裏穿棉襖。今天溫度只有十幾度,早上接到案子出門走的急,就穿了件套頭衛衣加一個薄外套。被海邊濕冷的海風一吹,加之自身都不敢恭維的免疫力,終于感冒了。
見他唇色有些發白,崔景峯覺得這不像是吃完藥之後的副作用。不過他記得,謝洵身體素質很好,幾乎沒見他感冒過,唯一一次還是謝洵剛來局裏那會兒。他甚至有些懷疑,謝洵給清明吃的感冒藥是不是那時候剩下的。
崔景峯關心的多問了句:“你…确定可以?要不讓瞎子來吧,你先去休息會。”
“行了,沒事兒,就一小感冒,吃了藥就行了。我們趕緊開始吧,下面還有好幾個人呢”
清明小看了感冒的威力,結果就是自作自受。審訊進行到一半,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實在是忍不住,一路跑去廁所,一趴洗手臺上直接就吐了出來。
清明也不知道吐了多久,腦子裏像是放了口銅鐘,被身體這突如其來的不适砸中,嗡嗡作響……也不知趴了多久,感覺膽汁都吐出來了。
這時,驀然感受到身後有人,背上多了一只大手,好像在幫他捋順氣息。
刑罪一進來就見清明趴在洗手臺上嘔吐不止……
此時清明保持着先前的姿勢,緩緩回過頭,額前的劉海順着他低頭的姿勢耷拉下來,眼眶濕潤,眼尾反着紅光,盯着刑罪白天欲言又止的樣子,一時之間說話的力氣都沒了,看的刑罪一陣心疼。
刑罪将一瓶礦泉水打開後,遞到清明跟前。
“別喝,漱漱口。”
清明嘴角上揚,,伸手故意摸了下覆在瓶身上的幾根手指,故作不經意狀。
刑罪忽然笑了,低頭覆在清明耳邊。
“寶貝,好歹才一天…你這麽快就有了,我會慌的。”
清明被剛喝進口中的水嗆了一下,知道刑罪是用方才他吐的事情來調侃自己。
索性就接下他的話,沒好氣道:
“要有也是你有”
刑罪心情大好,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這樣吧,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一起。”
“峯子那邊…”
“已經讓瞎子去了,我另外給你布置個任務,你跟我來。”
之後,清明上了刑罪的車,十幾分鐘的車程,車在醫院的停車庫停下。
清明不解地問:“師兄,這裏是醫院,你說的任務…”
刑罪搶先開口:“我去會會那個李航…就是曹瑩瑩男友。至于你,去挂個號,找醫生拿點藥。”
“挂號?你叫我來醫院,讓我排一個多小時隊,挂個號為了就是看個小感冒?”
刑罪唇角微微勾起,邪氣異常,接着淡然道:“怎麽?還以為我帶你來照B超嗎?”
清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呃…就是小感冒,沒必要這麽興師動衆。”
“還犟嘴…這是命令。看你穿的那些就礙眼。”
說完,刑罪下了車,随即将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丢個清明。
“先穿上,今晚哥帶你去買秋褲秋衣。”
“……”
最後,在刑罪瞪視下,清明識相的将外套套上身。
穿上衣服的清明瞬間又變臉了,呵呵一笑: “還挺合身”
刑罪再次領略到,睜眼說瞎話的真正定義。
這哪裏合身?原本衣服穿在刑罪身上是很合身,但穿到清明身上卻大了一圈兒。
可衣服既然被穿在自己身上,清明就不會輕易脫下來。
刑罪看着一臉癡笑的人,轉身朝車庫出口走去。頭也不回道:
“車鑰匙在兜裏,拿好藥到車裏等我。”
“好的,探長。”
清明将衣服裹緊,在心裏很騷包的春心蕩漾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