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滕逸隔着車窗隐約聽到她的叫聲,眉頭擰緊,手上的力道下意識加重。“楚青,是我!”
巨大的動靜,在地下停車場發出陣陣回聲。楚青仿佛什麽都沒聽到,整個人在座位底下縮成一團,下唇不知何時咬破,口腔裏全是腥甜的鐵鏽味。
滕逸急得不行,忙亂中想起之前打給她的另外一個私人號碼,于是一邊給她打電話,一邊繼續拍着車窗。
鈴聲響了許久,楚青總算有了反應,遲疑把手從頭上放下來,哆嗦着去夠丢在副駕座上的包。
混沌中,耳邊聽到男人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楚青茫然扭頭,隔着車窗看到滕逸的臉,慌忙爬起來。
爬的太急,腦袋磕到方向盤,疼的她眼前一陣陣發黑。
折騰片刻,她筋疲力盡的伏到椅子上,麻木伸出有些不聽使喚的手把車門打開。
“楚青!”滕逸壓着嗓子低低的吼了一聲,及時扶住她往下栽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下來。
楚青扯了扯唇角,雙眼重重閉上。
滕逸抿緊了唇線,單手摟緊她的腰,空出手把車鑰匙拔了,鎖了車抱她上樓。
楚青不知是昏過去,還是不願意說話,她安靜的閉着眼,雙手抓着他的外套,手背骨節發白,還在不住的發抖。
“別怕,是我。”滕逸輕聲哄着她,雙眼焦急盯住不斷上升的樓層鍵。
一分鐘後,電梯停下,滕逸抱着她出去,輕輕将她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別怕,我們到家了,你躺一會,我下樓去給你把包拿上來。”
楚青不知是否聽見,汗濕的頭發黏在她的臉上,原本修飾精美的妝容被汗水暈開,整張臉都花成了大貓。
滕逸靜靜的陪她片刻,見她似乎睡過去,繃着臉起身離開。
他一走,楚青旋即睜開眼,目光呆滞的望着白色天棚上的水晶吊燈,像個沒有靈魂的假人,一動不動的躺着。
少頃,滕逸去而複返。
楚青受驚的瑟縮了下,眼神沒有焦距的看着他的臉,在自己眼前一點點放大,耳邊忽遠忽近的傳來他溫柔的嗓音。“楚青?”
那嗓音似乎帶着魔力,将她從混沌中拉回來。她眨了眨眼,彌漫許久的水光如決堤般漫過眼眶。“我怕……”
“別怕。”滕逸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容,自然而然的坐上沙發,動手扶起她,讓她枕着自己的腿。“沒事了,那些人被保安攔着,進不來。”
“嗯”楚青還在發抖,無意識抓住他發涼的手,死死咬着下唇。
滕逸看到她的動作,眸光沉了沉,扶她起來,将她抱上樓。
她唇被咬破了,而她似乎毫無感覺。
将她放到床上,滕逸矮下身子蹲到床邊,伸手将她臉上的發絲仔細撥開,最後落到她的唇上輕輕摩挲。“乖乖躺着,我去放水給你洗個澡。”
楚青眨了眨眼,緩緩松開咬得死緊的唇。
洗完澡,楚青穿着他的襯衫,呆呆木木的坐在窗前的沙發上,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滕逸拿來醫藥箱,仔細幫她清理唇上的傷口。
原本飽滿嬌嫩的唇咬得血肉模糊,一碰就滲出血絲。清理的時候他的手數次發抖,而楚青似乎沒有多大感覺,雙眼睜得大大的看着他,許久都不眨一下。
處理完傷口,見她還是沒什麽反應,滕逸的眉頭無意識皺起。“楚青?”
“幫我把電腦拿來。”楚青一開口,唇上的傷口又開始冒血。
滕逸嘆了口氣,把藥箱收起來,下樓去拿電腦。
楚青茫然扭頭,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閉了閉眼,出神的望着遠處的燈火,臉頰一片濕涼。
是她害死了呂悅的班主任,是她害死的!
那些人說的沒錯,她是殺人兇手,是她的疏忽導致對方被逼上絕路的,是她!
“楚青。”滕逸拎着電腦回來,發現她又在流淚,心中隐隐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楚青像似沒聽到他的話,雙手死死的攥着拳頭,枕着沙發靠背,身體還在發抖。
滕逸揉了揉眉心,放輕腳步過去。
“我害死了人,我是殺人兇手。”楚青機械轉回頭,眼淚蜿蜒爬過臉龐,不停的往下滴落。“我是兇手。”
“你不是。”滕逸把電腦放到茶幾上,坐上沙發,伸出手臂将她圈進自己的懷裏。“相信我,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是我害死她的……”楚青枕着他的肩頭,不停的自言自語。“我是兇手,是殺人兇手。”
“那是個意外。”滕逸低頭,溫柔親吻她的額頭,啞聲安撫。“所有的意外都不可控,你別太自責。”
楚青漸漸安靜下來,臉色發白的縮在他懷裏,本能的抱緊他的腰,力道大的驚人。
滕逸圈着她,五指梳進她還有些發潮的發絲,傾身拿來紙巾,仔細幫她把眼淚擦掉。
他看過她微博下的評論,點贊數最多的一條,是她的個人信息,其次是要求她殺人償命的言論。
對于呂悅班主任的死,她一直在內疚自責,并在潛意識裏改變自己的人格,試圖忘掉這件事。
今天的事無疑是雪上加霜,導致她出現消極的心理反應,認知能力降低,自我要概念不清。
他最擔心的不是她轉變人格,而是陷入抑郁。
晚上吃飯,解文斌也趕了過來,滕逸又問了一遍楚青當年受欺淩的經過。得知她當時并未接受過心理幹預,事後她爸媽應該也沒帶她咨詢心理醫生,這種擔心愈發的強烈。
表面上,楚青跟正常人無異,就算行為偶爾出格,也不是太嚴重的事。
然而她的內心是沒有安全感的,一旦遇到刺激,應激反應會比普通人更強烈。
靜谧中,楚青的手機有電話進來。滕逸安撫的拍拍她的背,起身過去把包打開,拿出手機見是林妍妍的號碼,不假思索的接通。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滕逸坐回楚青身邊。“她沒事,呂悅那邊你們幾個輪班陪着。”
這頭,林妍妍聽說楚青沒事,頓時松了口氣。“那沒什麽事了,就是怕她擔心,所以打電話說一聲,再見滕醫生。”
滕逸應了聲,挂斷電話把楚青扶起來,帶上她的電腦,擁着她一起去了書房。
當初買下這套房,他最喜歡的便是書房有一半的屋頂,是全透明的。
天晴的夜晚可以看到滿天的星星,尤其是半夜的時候,整個星空美的都有些不真實。
“在這等我。”滕逸擁着她走到窗前,把她摁到曬日光浴的雙人躺椅上,轉身去開了音樂。
勃拉姆斯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華麗而富于變化的曲調流瀉出來,低低盤旋耳際。
楚青眨了眨空茫的雙眼,軟綿綿的倒進躺椅裏,身體蜷縮起來,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波動。
滕逸偏頭,餘光從她臉上掃過,動作自然的轉身離開。
她的情況很不好,目前暫時不适合做催眠治療。
拿着藥片和水折回來,楚青已經坐起來,手裏抱着筆記本電腦,垂着眼眸死死的盯着電腦屏幕。
滕逸眼皮跳了跳,出聲喚她。“楚青?”
楚青充耳不聞,鍵盤敲擊的聲音被音樂掩蓋,只能看到她的手臂有抖動的跡象。
過去把音量調小,滕逸踱到她身後,發現她在編輯文檔,遂若有所思的坐下,把藥片和水都遞過去。“維生素,吃了你嘴上的傷好的快些。”
楚青手上的動作頓住,放下電腦,乖覺的把藥吃了。
滕逸松了口氣,接過水杯放到一旁的矮櫃上,擡手撫上她的臉。“困不困?”
楚青伸出手,遲疑圈住他的脖子,輕輕點頭。
滕逸傾身過去,輕輕的吻了下她的唇角,起身将她抱回卧室。
楚青睡的很不安穩,一夜睡睡醒醒,好幾次尖聲驚叫,身上的冷汗更是沒停過。
滕逸實在放心不下,決定留在家裏陪她。
8點多,楚青的父母打電話過來,說是程紹元說了她的狀況,擔憂詢問他們要做些什麽。
滕逸安慰一番,讓他們別擔心。
這事鬧的這麽大,程紹元現在的心理壓力,怕是也不小。
若不是他安排楚青去跟這個專題,事情不會如此失控。
9點整,定好的早餐送到,程紹元披着一身嗆人的煙味,邋裏邋遢的出現在門外。
滕逸朝落地窗那邊努了努嘴,壓低嗓音。“還沒恢複過來。”
“小區外還有人在守着,你注意點。”程紹元伸頭看了一眼,唇邊浮起苦笑,把手上的報紙遞給他。“我就不刺激她了。答應我,無論用什麽辦法,一定要讓她恢複過來,不然我跟老解的餘生都不得安寧。”
滕逸神色凝重沖他點了點頭,并送他出去。
折回屋裏,楚青保持着從起床就沒變過的姿勢,木木的望着窗外,像尊雕塑一動不動。
滕逸喂她吃過早餐,洗了手坐過去,将她攬在懷裏,打開程紹元送來的報紙。
雲海日報的專題“拒絕校園欺淩——D市二小女生受欺淩事件調查”出街,标題上“他們為什麽要欺負我?”幾個碩大的黑體字,透出沉沉的無奈和悲哀。
“滕逸,我是不是真的有病?”楚青忽然出聲,唇上的傷口讓她的嗓音變得有些含糊。“做了精神鑒定證明有病,是不是就可以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