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
師南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将白衣少年迎進了院內。
二人對坐樹下,師南微做憂愁之态,重複了與慕楓說過的措辭。
宛如情景再現,連位置都一模一樣。
說罷,師南心裏惴惴,面上卻露出親密之色,“不瞞你說,我一見兄臺就心生親近,想必你我交好。”
他從周子朗最早的記憶裏,搜出艾元明是艾太尉的幼子,備受寵愛。
白衣少年果真信了,小狗般微微下垂的雙眸,委屈地凝起了淚水。
“阿朗,我是艾元明,你以往......都叫我小艾。”
“你果真,一點都記不起我了嗎?”
師南:“......”
師南垂死掙紮,“你我是何關系?”
話音一落,艾元明臉頰微紅,“要我直說嗎?”
師南奄奄一息:不,我懂了。
他心裏泛起熟悉的無力感,為了穩住艾元明,嘴裏胡說八道:“不用了,我似乎想起點什麽。”
艾元明眨巴着眼睛,驚喜萬分:“真的?”
他舉起懷中的小奶貓,親了一口,随後将小奶貓湊到師南的面前,歡快道:“小糖糕,快讓另一個爹爹親親你。”
師南露出憐愛的神色,輕柔地摸了摸小糖糕的頭。
小糖糕舒服地蹭了蹭他,這個人有熟悉的氣息呢,“喵~”
感受手上柔軟的毛發,師南陷入了沉思。
過往的任務少有情愛,即使有也是男女之情,雖然都不擅長,但他有原身記憶,足以游刃有餘應付過去。
不過非任務相關的閑碎記憶他從來不記,精怪的腦子也是有限的。
現在突然冒出個第三者,周子朗身上的任務,究竟與誰有關?
艾雲明被哄好後,将小糖糕遞給師南,“阿朗,你抱抱它呀~”
“你不喜歡小糖糕了嗎?”
師南:“......”不敢不敢。
他雖然自己也是個奶貓,但他可是堂堂貓妖,即使化為原形,也只和成年貓玩。
師南一只手拎着小糖糕的後脖頸,另一只手托着它的前爪,與小糖糕正面對視。
小糖糕粉紅色的鼻尖輕輕抽了抽,嗅到了親切的氣息,終于睜開了眼睛,杏仁般的貓瞳疑惑地望着眼前人。
“喵喵?”
奶聲奶氣的叫聲,甜膩的像塊糖糕。
師南的心驟然塌陷了一塊,手上的勁兒都小了些。
怪可愛的。
“咳咳。”師南清了清嗓子,掩蓋自己的失态,問艾元明:“它是不是餓了?”
艾元明點頭:“嗯,我帶了羊奶粉,我們一起喂它好不好?”
師南故作嚴肅,将小糖糕交還給艾元明,背在身後的手輕輕動了動,仿佛柔軟的觸感還未消散。
他吩咐老仆找了個小碗,燒了點水,倒入羊奶粉泡開,溫度涼了些後,師南将小碗放在地上幹淨點的地方,艾元明小心地放下小糖糕,拍了拍它的小屁股。
小糖糕早就餓了,聞見誘人的香味,顫巍巍刨着小爪,一頭栽進小碗裏,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哧溜哧溜喝個不停。
師南和艾元明則站在一旁,照看小糖糕。
艾雲明偷偷看了眼師南,又看看小糖糕,臉上都是甜蜜的笑意。自然而然,艾元明緩緩低下頭,倚靠在師南的肩膀上。
“阿朗,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還有小糖糕。”
師南停頓了一下,“當然。”
羊奶快被小奶貓喝見了底,一旁的白衣少年信賴地靠着心愛的人,珍惜這段不容世俗的感情,和難得的甜蜜時光。
“公子,府裏發現您不見了!”牆外傳來着急的催促聲。
艾元明嘴一癟,擡起了頭,對師南哭唧唧道:“煩死了,阿朗,我得走了。”
師南真想仰天大笑三聲,卻還要表露出愁緒,“路上小心。”
艾雲明聽了這句話,肉眼可見的高興了起來,他蹲下,抱起了小糖糕,一步三回頭,“那我真走了?”
師南溫柔地看着他,“走吧。”
艾元明不舍地揮了揮手,快到門口了突然扭頭沖了回來,帶着小糖糕一頭撞進了師南的懷裏。
他明明比周子朗的身體高出半個頭,卻做出小鳥依人狀,臉蛋微紅低了下來,“那你......親親我。”
師南:“......”
師南陷入了思索,親和舔毛是不是差不多?
可是怎麽怪怪的?
也就想了幾個呼吸時間,艾雲明的眼淚嘩地落了下來,滴滴點點打在師南的肩膀上,落得滾燙。
“阿朗,你心裏有別的人了。”
“......”
老子還沒說話!
舔個毛的事怎麽這麽較真!
師南有點崩潰,這兩人一個比一個難搞。
不等師南找到解決辦法,艾元明擦掉了淚水,抱緊了小糖糕轉身就走,仿佛這就是他與周子朗唯一的牽扯。
關門的一瞬,艾元明淚水盈盈看了過來,“阿朗,我明日再來。”
好一個癡心不悔的俊俏兒郎。
艾元明走後,師南閉眼緩了足足一個時辰,才重整了心态。
不就兩個男人麽,呵,他師南是不會被打倒的。
師南睜開眼,眸子裏全是堅定。
好了,他要去補個覺,誰來也不行。
有效的管理睡眠時間,會降低疾病的突發率,還可以保護......
“咚咚咚——”
師南剛擡起的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他猛地回頭,盯着門口的眼神充斥着殺意——
誰?
誰在找死。
欲睡不滿的師南沉下臉,用眼神阻止老仆,親自踏着沉重的步伐,打開這扇第三次被敲響的門,殺氣騰騰朝外看去。
門外有一匹戰馬,馬上坐着個黑衣少年,腰間負着一把煞氣磅礴的刀,刀削般的面孔冷酷又駭人。
聽見聲響,少年擡眸,投來的視線猶如一把利刃,将師南的怒氣刮了個七零八落。
他彎腰,向師南伸出被布條束縛的手,手心朝上。
“朗兒,我如約以至,來。”
師南看着那把不知殺了多少人的刀,雙腿顫顫,毫無骨氣伸出手,握住少年布滿繭子的手。
“......好。”
作者有話要說: 來就來吧,帶刀做什麽?
_(:з」∠)_
☆、禮輕情意重
黑衣少年名叫席影,為席老将軍的獨子,年少成名,十二歲便上了與西武國的戰場,殺敵無數。
是孔國赫赫有名的少年小将軍。
師南将手交給席影,席影微微用力,輕巧地将師南提上了馬背。
席影說:“抓緊。”
随後短促的“駕”了一聲,他□□的馬發出嘶鳴聲,邁開馬蹄一路疾馳。
吓得師南立馬摟緊了席影精瘦的腰。
或許是修煉不到家,他過去穿的多是纨绔無能之子,或是貧窮之身,還從未騎過馬。
跑了大約半個時辰,兩人出了城,周子朗柔弱的身體就經受不住了。
席影沉默寡言,察覺到背後之人動來動去,雖沒有說話,但卻放緩了速度,控制戰馬少走不平坦的路。
進了山路沒多久,馬兒噠噠地在一個寺廟前停下。
席影翻身下馬,把師南扶了下去。
被煞氣所懾的師南,一聲也不吭,老實巴交地站在那裏,忽悠慕楓和艾雲明的話一句也不敢說。
這煞神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師南微不可查瞟了眼刀鞘。
席影拴好馬匹,一回頭,見師南還乖乖站着,招手示意他過來。
“害怕了?”
師南搖頭。
席影面無表情,“郁京傳遍了你失憶的事,我不介意。”
師南點頭。
席影又說:“伯父的事情,與你我的事情無關,你放心。”
師南繼續點頭。
對頭,長輩的事情千萬不能影響下一輩,你我的事情而已,不就......
嗯?!
師南一僵。
席影什麽意思?他也是個斷袖?還和周子朗不清不楚?
師南面目控制不住的猙獰,這周子朗到底有什麽魔力,吸引了這麽多人圍着他轉。
要是席影知道他腳踏三只船,這煞神絕對一刀砍了他啊!
席影引着師南往廟內走,沒注意到他扭曲的神情。
二人一路無言,直到席影停步,身經百戰的師南終于恢複了表情。
不就是個第四者嘛,有一有二就有三,債不愁多。
哼。
自我洗腦完畢的師南,靜下心觀察四周。
這是顆茂盛的百年老樹,樹枝蜿蜒着伸出無數支,上面挂着無數小小的木牌。
又是樹?
上面的木牌是什麽?
師南這麽想,也問出了聲。
席影背負着手,仰頭看向歷史悠久的老樹,衣擺随着風微微飄動。
他說:“這是郁京有名的姻緣樹,據說心甘情願來此許願的情人,都能長長久久。”
“你說要來很久了。”席影轉頭,深邃的眸子裏深不見底,“高興嗎?”
師南:“......”
高興,高興的要瘋了。
席影本就是個少言的性子,見師南不說話,從心口處取出早就備好的木牌,另一只手不知何時握了把小刀。
師南下意識遠離了兩步。
席影沒有看他,手持小刀飛快地雕刻下兩行字,木屑翻飛。
幾個呼吸後,他将木牌遞給師南,“看看。”
師南定睛一看——
席影周子朗,永不分離。
席影還在看他,師南餘光瞟着泛着寒光的小刀,控制雙腿別抖,當即笑了起來,“字很好看。”
“你喜歡就好。”席影收起小刀,起身幾個縱躍,身姿靈動上了老樹,尋了個最高無人看見的地方,小心挂上了木牌。
随後使着輕功,輕飄飄落了地,帥氣的動作晃得師南目眩神移。
“回了。”席影道。
師南一頓,有點沒反應過來,“就回了?”
他都做好了準備,如應對前兩人一般痛苦營業,哪知席影是個爽快人。
席影:“不想回?”
師南猛搖頭,大步向前,“走走。”
又是一番風馳電掣,乘着寶馬,大半個時辰後二人在周子朗的窮院子前下了馬。
兩人陸續下馬,站定,席影撫摸着馬頭,不敢看師南,語氣有些不自然,“朝朝暮暮。”
“啊?”
師南還沒反應過來,席影一甩衣擺,姿态飒爽地架着馬兒離開。
動作迅捷,來去無痕,仿佛從未來過。
師南暈乎乎推開門,回到院子裏,直到收拾完畢躺上了床,才一拍額頭——
席影說的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師南望着破舊的床帳,流下了凄涼的淚水。
想和你長久的不是我啊......畢竟種族性別有別。
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終于能安心躺在床上,睡個夢寐以求的午覺的師南,總覺得下一秒院子裏就會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
導致他翻來覆去都沒入睡。
應該......沒了吧?
就這樣,師南戰戰兢兢度過了周子朗的第一天。
次日,天朗氣清。
師南睡了個飽覺,相由心生,鏡子裏的陰郁少年臉上有了些血色,看起來精神不少,一對眸子顏色越發淺透。
做任務歸做任務,身體的健康可不能落下,師南始終堅信,軀體的狀态會反應到靈魂上。
他穿了身月牙色勁裝,在院子裏拉開架勢,練起了五禽戲。
這是他某次任務裏學來的健身古法,孔國還沒有過。
老仆:“少爺,這是什麽功法?”
師南神色凝重,“保持長壽的秘訣。”
老仆暗自垂淚,如此厲害的功法少爺竟然不避着他,少爺這麽善良,怎會落到這個境地。
師南練到鳥之輕捷時,熟悉的敲門聲終于來了。
他停下動作,嘆了口氣,讓老仆退下,熟練地挂上了渣貓的微笑,開了門。
門外是眼皮微腫的艾雲明,長睫盈淚,端是惹人心憐。
今天他沒有帶上小糖糕。
艾雲明咬了咬唇,也不說話,上前兩步,俯下身,給師南的腰間挂上了一個花紋刺繡香囊。
“一直戴着它,行嗎?”
師南當然選擇安撫他了,“好。”
艾雲明神色好看了點,竟然就這麽輕易地走了,這是被他傷了心?
正駐足想着,忽然聽到一聲急促的馬蹄聲,師南擡眼一看,席影“籲”地一聲,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師南心跳砰砰的,下意識看了眼艾雲明離去的方向,還好,已經轉過去了。
席影翻身下馬,從懷裏摸出個刀形的小吊墜。
師南見狀突兀的升起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席影的目光朝師南的腰間掃過,定在了那個香囊上,“這是......”
師南腦子急轉,嘴巴動得比思想還快,“這是王叔做的,防蚊蟲。”
“哦,很實用。”席影沒有起疑,只是埋頭細心将吊墜系在了師南腰間的另一側。
“這是我親手打磨的,戰事繁忙,我不能随時陪着你。”
它能代替我陪伴你。
師南哪敢說不,刀鞘還在席影腰間露着呢。
席影急匆匆解釋完,向師南道了別就要離開。
師南到底沒忍住,問了句:“你很忙嗎?”
席影側頭道:“三皇子生宴,抱歉,今日不能陪你。”
師南保持微笑:“理解,你去吧。”
席影點頭,馬兒噠噠兒的離開。
師南在想,看來今日重臣之子都不空啊,艾雲明和席影都這麽急。
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重要的事,卻一時想不起來。
望着席影挺拔的背影,餘光卻隐隐出現了一抹紅,師南警鈴大作——
趕時間的人,還有個慕楓!
糟了。
“子朗,你在這等我嗎?”
師南緩緩轉頭,與笑得肆意的紅衣公子對上了眼。
紅衣公子笑彎了桃花眼,手中藏着什麽物件,似乎要給他一個驚喜。
師南不作聲。
他只看着自己腰間一左一右,無比對稱的挂件。
耳朵又聽見不遠處的馬蹄聲漸漸慢了下來,馬匹的主人察覺到了不對。
狐貍在前,孤狼在後。
師南冷汗刷地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給你們還不成嗎?
☆、入宮慶生辰
席影隐隐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馬兒踢踏聲減緩......
他猛地回頭——
破舊的木門前一個人也沒有。
席影晃了晃頭,最近西武國邊境騷擾過多,都有幻覺了。
馬匹驟然發力,踩着風兒,離去。
狹窄的木門後,慕楓猝不及防被師南拽了進來,站立不穩,歪歪斜斜摟住師南的脖子,順勢将他壓在牆上。
“嗯?”慕楓被他大膽的舉止震懾,半晌嘴角一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子朗,這麽猴急?”
師南耳朵緊靠土牆,細細聆聽漸漸遠去的馬蹄聲,直到消失不見,一顆通通直跳的心才平緩下來。
慕楓見他眼神迷離,傾身過來,幾乎與師南鼻尖對鼻尖,輕輕吹出一口氣。
“想做點什麽?”
師南被他吹的眼睛發癢,回過神來,正對上慕楓那雙柔情的桃花眼。
以及。
近在咫尺的臉。
吹什麽吹,這人真的有病。
師南揉了揉眼睛,從他懷裏鑽出來,“你手上拿的什麽?”
慕楓不以為意,而是興致勃勃賣了個關子,笑吟吟看向他:“你知道郁京最近流行什麽嗎?”
師南:“不知道。”
慕楓神秘地眨巴了幾下眼,将左手手心展開,露出一個質感溫潤的玉佩。
“我教你。”他将玉佩放在師南手上,握住,對着陽光高舉。
在某個角度下,師南清楚地看見,剔透的玉中隐隐刻着慕楓兩字。
“這樣我就可以随時陪在你身邊了。”慕楓與師南挨得極近,耳邊濕潤的熱氣,激得師南耳尖微顫。
慕楓看見他的小動作,低低笑了兩聲,便俯下身子,欲給他挂上。
糟了!
師南想起腰間一左一右挂的跟秤砣似的物件,來不及反應,僵在原地。
“咦?”慕楓下移的手停住,視線被他腰間的東西吸引了,“這是什麽?”
“這個,”師南心念急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摘下這兩樣,對慕楓露出微笑:“挂着玩兒的,不過當然是你送的最重要呀。”
他拿出某任原身哄女子的本事來。
慕楓了然,突然伸手輕輕刮了刮他的鼻梁,“早上吃了蜜嗎,嘴這麽甜。”
師南微微皺眉,倒不是被惡心的,而是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接收過無數人的記憶,但脫離出來看那些忘得差不多的記憶就像翻閱資料,都是死物。這麽多年來,解決麻煩躲避危險他都有豐富的經驗,然而情感這塊他實在無能為力。
師南想了想,若是女子刮他的鼻梁,他應該怎麽做?
也就幾個眨眼的時間,師南腦子裏閃過一些片段,他靈機一動,嘴角上勾,白皙的手指柔柔撩起慕楓耳側的一縷長發,細細繞了一圈,一本正經道:“因為阿慕很香。”
慕楓怔住了。
有風吹過蕭瑟的院子,枯葉随着風兒打着旋,從慕楓的眼前落下,驚醒了他。
“子朗還真是,出人意料呢。”慕楓剛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現在才反應過來,笑起來的樣子滿眼風流,眯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十分勾魂。
他笑道:“東西送到,我先走了,一定不能摘下它哦。”
師南毫無心理負擔地道:“好。”
慕楓走後,師南大喇喇坐在院子裏石凳上,有些得意。他琢磨着人族的情感也沒那麽複雜,随便翻點記憶就能應付了,也不知道原身何至于因此死去。
或許是上天的饋贈,雖然不能預知全部的未來,但每穿一個人,他都會做一個與原身死因相關的夢。
穿來的當夜他便夢見模糊不清的三張臉,想必就是慕楓、艾元明、席影三人。
情殺?殉情?
啧啧,既然招架不住,何必如此花心。
師南隐約有了幾種猜想,大致有了譜,心情也好了不少,讓老仆将早膳端了過來,美滋滋喝着粥。
今日宮裏既然有事,這三人肯定沒空騷擾他。
結果确如師南所料,這幾段情緣沒空找他,倒是意外有宮裏的公公來訪。來的公公年紀不大,面白無須,不等師南客氣一番便自顧自說明來意。
“周公子如今已是罪臣之子,礙于周太傅的事情周公子不可能知情,三皇子憐憫公子遭遇,請公子進宮慶賀生辰。”
“宴席為今日大辦,公子知道你身份特殊,所以,”公公頓了頓,意有所指道:“明日僅是私交好友聚會,無需擔心。”
嗓音尖細,不難聽出其間的漫不經心。
“可是怕過了皇子病氣。”師南咳了咳嗽,一副病弱的樣子。
他不願多事,以他目前的罪臣之子的身份,進了宮,随便誰都能宰割他。
公公眼皮子一撩,不耐煩道:“話已帶到,咱家好心建議周公子認清當前的身份,別沉迷在過去。”
師南假裝沒看到公公的不耐,追問道:“今日進宮入宴的人,明日是否會再去?”
公公毫不客氣:“你當所有人與你一般閑?”
失去了耐心,不等師南再問,扔下一塊令牌轉身離去。
師南悄悄在背後呸了他一口。
這落井下石的奴才。
他抿了抿嘴,看來這趟是不去也得去了,周子朗與三皇子難道真有交情?若是私交頗好,說不定能借點餘勢狐假虎威。
還好聽公公的意思,慕楓三人不會去。
隔日,一大早師南便收拾齊整,本想刻意打扮的羸弱一些,面對鏡子裏皮膚白得透明的身體。
行吧......省事了。
憑借令牌入了宮,興許是原身失憶之事傳開,有宮女特意帶領師南一路走向皇宮深處的雲起殿,為三皇子招待友人之處。
衆所皆知,三皇子是當今最寵愛的小兒子,邀請小小的罪臣之子而已,無人表示不滿。
師南路上想向帶路的宮女套話殿內邀請了哪些人,宮女卻咬死了嘴,怎麽也不說。
待到了宮殿,宮女面無表情的退下,留師南一人在富麗堂皇的殿門處。
師南特別不高興,好不容易穿一個權貴之子,結果還是破落的,誰都能踩一腳,連小小的太監宮女也看不上。
罷了,以三皇子的權勢要弄死他何需如此複雜,一句話的事。
看來是他想多了,興許真有好事?
師南越想越有道理,掀開衣擺,帶着笑意進了雲起殿。
殿裏已有十幾人入座,見有人進來,齊齊看了過來。
迎着數道目光射來,師南寵辱不驚地擡頭,然後——僵住了。
啊啊啊他娘的!
誰能告訴他,這三人為何會在這?!
慕楓,艾元明,席影赫然在座。
幾人分散開坐着,見是他,慕楓神色暧昧,艾元明欣喜,席影則多看了他幾眼,不動神色。
師南咽了下口水。
腦子裏的警鐘瘋狂撞響。
然而越害怕來得越快,情郎們幾乎同時察覺了什麽,緩緩低頭,死死地盯向師南的腰間。
——空空如也。
師南什麽也沒戴。
師南:“......”
我可以解釋!
三人臉色同時變了,場面氣壓瞬間沉了下來。
雲起殿內,風雨欲來之勢。
作者有話要說: 慕楓、艾元明、席影(冷笑):大豬蹄子。
☆、刀光劍影宴
那幾道灼熱的視線跟烙鐵似的,灼燒得他腰間隐隐發燙。
完犢子了!
其他人本來正笑吟吟相互寒暄客套,卻突然見往日嚣張跋扈的周太傅之子入場,隐晦的目光在空中交彙,氣氛驟然冷凝了下來。
半晌,主位的三皇子似乎這才察覺到異樣。
“站在那裏做什麽,”三皇子相貌俊秀,略微有些稚嫩感,遙遙大笑道:“來,這邊坐。”說話間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讓人親近不少。
三皇子為當今聖上與皇後的幼子,備受寵愛,據聞其愛享樂,性情較為頑皮,雖脾性溫柔,但在場的人無人敢怠慢這位最受天子寵愛的小皇子。
有候侍的宮女引着師南去座位,師南裝作與慕楓三人不熟的樣子,背脊緊繃跟随宮女。
他不敢直視那三人,怕被看出了端倪,只與三皇子口頭上恭敬地客套了一番,跟着宮女一步步往席內走去。
待他客套完畢,迎着衆人意味深長的眼神,才琢磨着這個路線不大對勁。
他怎麽覺得,宮女要帶他去的,是慕楓與席影中間空下的位子......
也就幾步的距離,眼看着宮女将要經過那個空位,師南呼吸漸漸急促。
幾個呼吸間,宮女果真停步在師南眼中的死亡位子,轉頭盈盈道:“請公子入座。”
“......”師南艱難維持儀态,“多謝。”
他沒忘記周子朗如今連庶民都不如的地位,即使心裏海浪滔天,面上仍是淡淡的笑意,揮開袖袍,落座。
然後,師南神色自若地命宮女斟酒,轉着手中的酒杯,舉杯簡單與旁邊的人打了招呼。
他料想這斷袖之事不可能大張旗鼓的宣揚,特別是這幾人均是高門子弟,家中絕不可能允許走上歧途。
左側的慕楓一如既往的風流姿态,客氣回敬道,“周兄好久不見。”
卻是如師南所料,保持了普通相識之人的距離。
落座右側的席影不善言辭,只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二人自發現師南腰間什麽也沒戴後,面色不太好看,礙于在殿內,沒有作聲。
對面的艾元明幽怨地看向這邊,老大不歡心的模樣。
殿內的香爐升騰起袅袅白煙,馥郁的香氣經由宮女的扇羽,萦繞在殿內,纏綿不絕。
殿內适才的寂靜從三皇子發聲後,恢複了熱鬧,在場的具是權臣之子,觥籌交錯,暗地裏有人議論起了周子朗怎會在這裏。
宴席走了一輪,坐在師南斜對面的一位大都督之子裴敖突然放下杯子。
他望向師南的方向,突然提高了嗓音道:“我孔國歷史悠久,先輩們嘔心瀝血創下的盛世,如今竟有吃裏扒外之人,真是令人唾棄萬分。”
來了。
師南心一抖,不動神色看了回去。
裴敖旁邊穿着玄青色衫子的人也笑了,語氣頗為譏諷,“裴兄何須氣憤,古往今來忘恩負義者比比皆是,好在皇上火眼金睛,不受龌龊之人的讒言。”
裴敖嘆了口氣,“是極。”他又意有所指道:“若是我與罪臣一脈有牽扯,只恨不得自裁當場,怎麽會有臉出門。”
這是明目張膽諷刺周子朗老父在獄,還無事人一般來赴宴。
外界齊齊稱贊的性情溫和的三皇子仿若沒聽見,閉着眼眸,一臉沉醉品嘗美酒。
有人發出了笑聲。
衆人皆知曾心比天高的周子朗如今落魄了,過往得罪的人就包括了裴傲。其他人飲着醇醇美酒,看好戲的眼色時不時往這邊飄來,想看當事人羞憤的臉色。
哪知師南面色如常,挑高眉頭,輕曬一聲道:“何必遮遮掩掩,如蠅鼠之輩,有不滿指名點姓即可。我周子朗行得正坐得端,從不生歹念,為何不敢赴宴?”
挺直的背脊如蒼松一般,蒼白的面色也掩不住朗朗正氣,仿佛仍是那個不曾遭受變故的周太傅之子。
他不想惹事,但唯唯諾諾只怕不符合周子朗的性格,反倒惹人嫌疑。
“呵,”裴敖冷笑,“若不是三皇子憐憫,你當在座的哪位願與你同席?”
話音一落,好幾人面帶不屑的附聲。
“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罪臣之子果真沒有愧疚之心!”
“不如遣出宮去。”
師南偷偷撇嘴,百姓眼中的權貴人物不過如此,跟他穿過的乞兒争搶馊了的饅頭一樣,吃相難看。
不過由此也能看出周子朗與三個情郎的私情藏得很好,否則這些人絕不敢奚落他。
他正欲開口頂回去,桌下有一只溫熱的手輕輕按住他的小腿,将他的話吞回了喉嚨。
“夠了。”
慕楓微微一笑,出了名的笑臉公子眼裏含着冷意,他起身寒暄道:“今日為慶賀三皇子而來,何必說些不愉快的話題,我敬各位一杯。”
四面八方驚訝的眼神投了過來,畢竟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慕楓此舉是為師南解除尴尬。
裴敖不給面子道:“慕楓你向來與他不合,今天吃錯藥了?”
一時之間無人應聲。
他娘的!
師南暗罵,上一刻他還在心裏誇三個情郎知道輕重,下一刻怎得這人就出了頭。
想必兩人之前為了掩蓋關系,刻意裝出不合。
若被人發現他與慕楓暧昧的關系,就算慕家不安排人除了他,被另外兩個情郎發現端倪那就完了!
師南眼珠子一轉,飒然一笑,就打算“不知好歹”的罵慕楓不用他假好心,營造兩人關系惡劣的假象。
結果他起身剛做了個架勢,右邊又伸出一只布着粗繭的手按上了他的肩,看似輕巧,實則內蘊強力,不由分說将他摁回了位子。
師南:“......”
耳畔潺潺的斟酒聲,似悄無聲息滴在他砰砰直跳的心上。
一片冰涼。
是席影。
☆、桌下有旖旎
席影自然地收回手,肅然道:“此事仍未塵埃落定,不要胡亂猜測。”
師南一臉肝疼地看向席影,舌尖抵着上颌牙齒——真想咬他一口。
誤我大事!
然而一擊接一擊。
對面的艾元明顧影自憐了半晌,見情郎處境難堪,善解人意道:“說這些做什麽,破壞氣氛。”
這一個個的替師南救場,其餘人驚疑不定地看向師南。
沒聽說這三人與周子朗交好啊,怎會替他說話?
裴敖沒有說話,看了半天,表情莫測地勾起了唇畔。
師南心裏在流血。
你們這般異常不怕引人狐疑嗎?!
最終還是三皇子忽然驚醒,一副似在雲間的模樣,笑着舉起了杯,“你們在做什麽?我一時走了神,喝酒,喝酒。”
主人既然發了話,底下人哪有不從。
衆位紛紛朝三皇子恭賀生辰,豪爽地飲盡杯中酒,席間恢複了其樂融融,仿佛針對師南的事從未發生。
但又有什麽不一樣了。
有些自師南進來便蠢蠢欲動想找茬的人徹底消停了,大家心裏門清,慕、席、艾三家勢力完全能護住一個人。更有心思多疑者,開始懷疑周太傅之事是否有轉折,不由得對師南的态度端正了些。
師南不知別人怎麽想的,他如坐針氈,生怕三人互相發現不對勁,只能靠不停地夾面前的小菜糕點緩解緊張,沒一會兒便空了盤。
就在這時,師南耳畔傳來一聲輕笑,“饞鬼。”
有人順着他的衣擺,一點點尋到了他放在膝上的左手,輕輕勾住了他的手指。
“......咳咳。”師南被糕點嗆了下,咳了起來。
席影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怎麽了?”
師南好不容易止住咳意,擠出笑容道:“不礙事。”
席影刀削般的輪廓柔和了點,他掃了眼師南面前幾盤空碟,想了想,轉頭對伺候的宮女低聲說了幾句。
席影不再注意這邊,師南才敢往擾事者方向擡頭,對上了慕楓的笑眼。
這人毫無犯錯的自覺,反而眼睫眨動,假惺惺道:“怎麽咳起來了,可是需要水?”
語氣再正經不過了,而被桌子遮擋的下面,兩雙均是白皙修長的手,小指勾小指,親昵至極。
背後垂頭的宮女急忙上前,替師南斟上茶水。
師南提了口氣,心裏默念,看不見,她看不見......
又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