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沒搭上船的原因】
鞠清子覺得她不能傻坐着讓別人議論自己,她得說些什麽,就算不為澄清,就是一念之仁,也該讓這位黃小姐知曉往事。
“其實,未必要合什麽八字。”鎮定片刻,她忽然插話道。
店內諸人皆是一怔,好半晌才發現是鞠清子在說話。
“各位,請勿見怪,”鞠清子起身施禮,道:“小女子并非故意偷聽,只是這裏就在座幾個人,忍不住多了嘴,盼黃小姐原諒。”
“這位小娘子就是剛才我提過從京城來的那位。”老板娘一時尴尬,幫忙解釋道:“黃小姐,我本以為她顧着吃飯,不會留意我們說了什麽……”
“沒什麽,聽了就聽了。”那黃小姐道:“讨論終身大事而已,又不是見不得人。”
“黃小姐海涵。”鞠清子微笑道:“其實,我這裏倒有一個法子,不必合八字,也可知對方為人。”
“哦?”此話一出,諸人又是驚訝。
“不必合八字?”老板娘有些不服氣,“小娘子,怎麽看着你像是來搶我生意的?”
“怎麽敢呢,”鞠清子連忙道:“不過是方才聽到老板娘直言,心裏欽佩,想替老板娘補充一二罷了。”
“不合八字,又如何能推斷出對方為人?”老板娘疑惑道:“你都沒見過對方,難不成是活神仙?”
“黃小姐只要三個問題即可。”鞠清子道。
“三個問題?”黃小姐凝眉疑惑。
“對,我這裏有三個問題。”鞠清子道:“日後黃小姐見了未來夫婿,可照着問他,若他答對了,便是能托付終身的人。”
“什麽問題?”不只黃小姐,就連老板娘和墨玉,都來了興趣。
“第一,他家的田宅可否作為聘禮,全部歸你所有?”鞠清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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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我?”黃小姐詫異,“不不不,我家有自己的田宅,我不必貪圖他家什麽。”
鞠清子道:“黃小姐,你這樣想便是錯了。”
“錯了?墨玉道:“我家小姐不圖男人錢財,只在乎兩情相悅,這也錯了?”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子的投入,往往代表了你在他心中的真正地位。”鞠清子道:“比如,他會把全部財産都給一個煙花女子嗎?就算煙花女子再美,就算他們之間有多少露水情緣,他終究不會為了她傾家蕩産吧?”
“似乎……的确如此。”黃小姐思忖片刻,道:“聽聞他家裏有一個小妾,原就是煙花女子,可那女子贖身的錢都還是自己攢的呢,他前妻走了半年,他也沒把那小妾扶正,可見那小妾确實沒什麽地位。”
“若他回答,願意把田宅都歸入黃小姐名下呢?”老板娘在一旁問道道:“男人在求娶女人的時候,什麽甜言蜜語說不出來?這答案不一定可信。”
“對啊,那是花言巧語,信不得。”鞠清清子道。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究竟怎樣才能确定他是真的對我好的呢?”黃小姐急着問。
“若他說,願意拿出一半家財作為禮,那這個人還是可信的。”鞠清子答道:“畢竟他家大業大,一半財産已很可觀了,也能證明妻子在心中的份量。”
諸人沉默一陣,皆紛紛點頭。
黃小姐道:“沒錯,一半家財,說明把我當做這家中的‘一半’,确實有誠意了。”
“第二個問題呢?”老板娘迫不及待地道:“是什麽?”
“假如,你生産之際遇到難産,他會保孩子,還是保大人?”鞠清子道。
這個答案再明不過,四周一時間鴉雀無聲。
“新姑爺也不至于傻到說只保孩子吧?”老板娘道:“還是那句話,成親前,男人都會甜言蜜語的。”
“要仔細察他回答時的神色。”鞠清子補充道:“若他脫口而出,保大人,那說明他心裏沒有雜念,若他眉間有猶豫,說話慢了半拍,那就不可信了。”
“神色?”黃小姐仿佛有些明白了,“我會留意的。”
“第三個問題,”鞠清子道:“你和他母親同時掉進了水裏,他會先救誰?”
呵,這個問題其實再可笑不過,估計在現代,男人都被問順了。
“先救誰或者不救誰,都不對吧?”老板娘道。
“其實,答案有各種。”鞠清子道:“這一題,主要看他如何處理婆媳關系,若他的回答既維護了母親,又讓你聽得入耳,那說明這個男人有耐心、也有能力處理幫你處理好婆媳關系。”
“我懂了,其實不在于他如何回答,而在于他的回答是否入情入理。”黃小姐道。
“這三個問題涉及家産、子嗣、婆媳,也就是婚後最棘手的問題,若都能答得入情入理,那就是值得嫁的好男人。”鞠清清子點頭道。
“小娘子,你真厲害!”老板娘在一旁拍手叫,“這些你究竟是怎麽想出來的?我在這縣上,南來北往的客人也算得多了,還從沒聽過像你這樣新鮮的說法呢。”
呵呵,她從前可是有名的情感專家,粉絲無數呢。鞠清子敷衍道:“也是從前有位婆婆教我的。”
“小娘子,你貴姓?是做什麽營生的?”黃小姐問道:“今日你替我解了惑,我得報答你才是。”
“不不不,我一時多了幾句嘴,若真能解了你的疑惑,也算我的造化,談何報答?”鞠清子連忙擺手道。
“那……”黃小姐道:“這樣吧,你今日住店的錢都記在我帳上,想吃什麽、喝什麽,盡管跟老板娘說,在這裏住多久都成!”
“我明日就南下了。”鞠清子笑道:“我有錢,真的,黃小姐真不必客氣。”
一旁的老板娘道:“小娘子,我給你按排一間上房吧,你今日這些說法,我聽着有趣,就算我給你的回贈,如何?”
“這怎麽好意思……”鞠清子為難道。
“銀子呢,你就按普通的價錢給,不給也成。”老板娘道:“反正那間上房空着也是空着,今天不會再有別的客人了。”
鞠清子只覺得盛情難卻,唯有接受這一片好意。其實還有好多話她想對黃小姐說呢,比如,她這個司徒功的前妻并非傳言中那般不堪的人,不過,都暫且忍住了。
她希望黃小姐能通過這三個問題,看看司徒功是否值得托付終身,人品好壞其實與婚姻無關,好人,未必能給你好的婚姻,司徒功也并非十惡不赦的惡魔,但能不能當一個好丈夫,則未必。
從前的她與司徒功究竟是如何相處的,她無從知曉,也許是司徒功的錯,也許是她自己的錯,若當年的鞠清子知曉這三個□題,事先考慮一番,大概現在的境況會好得多。
鞠清子有時會責怪自己把婚姻看得太過功利、太自私,然而現實一點,能阻止自己堕入可怕的深淵,那就寧可不要太過浪漫吧。
船呢?她昨日搭乘的船呢?
鞠清子望着空空蕩蕩的碼頭,有些發怔,現在是巳時,應該沒錯吧?
“大叔,請問昨夜停靠在這裏的那艘大船呢?”鞠清清子連忙問一旁的漁夫道。
“哦,南下的那艘吧?”漁去道:“辰時就開走了。”
“辰時?”鞠清子詫異,“不會吧,船家明對我說巳時一刻才開船的啊!”
“或許你聽錯了吧。”漁夫道。
糟糕,船開走了,她怎麽辦呢?鞠清子問道:“請問還有別的南下的船嗎?”
“這兩天北上的比較多,南下的倒少。”漁夫道:“小娘子,你大概要等了。”
等多久?這個朝代可以提前訂票嗎?去哪兒讧呢?她沒出過遠門,真的不太懂……唯今之計,只有先回昨日的客棧,去問老板娘打聽打聽了。
鞠清子失落地背着包袱往回走,老板娘聽了她的遭遇,也意外地道:“據我所知,船家一般都挺講信用的,怎麽會提前把船開走呢?”
“大概有什麽急事吧?”鞠清子道:“不知下一艘南下的船,什麽時候才會有?”
“你在碼頭上若沒看見,那今天就肯定沒有了。”老娘答道:“我們縣裏是這樣的,京城來的船呢,一般晚上到,會停一夜,若想南下,得早上去搭笠。”
“我在碼頭等了大半個時辰都沒看到。”鞠清子有些焦急,“所以,今天是走不成了?”
“不要緊,今晚依舊住我這兒。”老板娘笑道:“還是昨天那間上房,不收你錢。”
“不不不,這太不好意思了,我一定要付錢的!”鞠清子忙道。
“老板娘!”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鞠清子身形一僵,只覺得這聲音無比熟悉。
“老板娘,我要住店!”門外走進一個男子,披着白色大氅,全身皆是晨霧的寒氣。
鞠清子回眸望去,那人映入她的瞳中,視線卻有些模糊。
為何這人長得這麽像奚浚遠?是她的白日夢嗎?
不,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但為何……連聲音都這麽相似?
“我們這裏有上房和普通房。”老板娘笑道:“敢問公子想住哪一種?”
“這位娘子住哪一種,我就住哪一種。”對方答道。
“啊?”老板娘瞧瞧鞠清子,仿佛覺察到有什麽不太對勁,當即道:“這位小娘子住的是上房。”
“我住她隔壁就好。”
鞠清子心中滿是震撼,并非她的幻覺,竟真的是他,奚浚遠!
那張俊美的容顏此刻笑得意味深長,這樣熟悉的表情,除了他還會有誰?此處并非京城,緣何會與他巧遇?他在跟蹤她嗎?他見到她,沒有半分意外,還一臉鎮定的神色,仿佛這次邂逅是個早已安排好的局。
“怎麽?”老板娘道:“兩位認識?”
“不……”鞠清子脫口道:“不認識!”
“鞠娘子說不認識,那我們就當不認識吧。”奚浚遠卻笑道:“總之,安排我住在她隔壁就成。”
“我住最最普通的房間。”鞠清子急道:“侯——侯公子,你貴重之軀,在我隔壁,會住不慣的。”
“沒什麽慣不慣的,出門在外,一切從簡。”溪浚遠卻依舊笑道:“老板,也給我一間和她一樣的房間。”
“兩位看來是認識吧?”老板娘極會察言觀色,“鞠娘子,你說該怎樣就怎樣,我聽你的。”
鞠清子思忖片刻,道:“老板娘,也不能讓你的生意少賺了,這樣吧,就讓他住上房好了。”其實她不想當着別人的面與奚浚遠糾纏的,有什麽話,得單獨跟他說。
“好,那我就安排他住上房。”老板娘再度問道:“在你隔壁,真不介意?”
“隔壁就隔壁。”鞠清子道:“反正我也不會久住,明兒找到船,便離開此地。”
奚浚遠卻笑咪咪地道:“既然是隔壁,鞠娘子就給我帶跟路吧,老板娘也挺忙的,你領我上去便是。”
“好,走吧。”鞠清子無奈道。
奚浚遠付了一大錠銀子,便随她上樓去,二樓幾間上房一字排開,除了鞠清子這間,也沒有別的客人。
“侯爺想住左邊,還是右邊?”鞠清子問道。
“左邊是靠南嗎?”奚浚遠道:“就左邊吧,暖和些。”
鞠清子替他打開房門,反正她已在此地住過一晚,房間的布置也是一樣的,她熟門熟路。
“這房間挺清雅啊,”奚浚遠贊道:“看不出來,這縣裏還有這樣的客棧。”
“老板娘不是俗人,她置辦的房間,當然也不會太差。”鞠清子道。
奚浚遠道:“隋縣風景不錯,可以在這兒多住幾天。”
“侯爺京中無事嗎?”鞠清子疑惑道:“還以為侯爺來隋縣是替皇上辦什麽差事呢。”
他獨自一人忽然來此陌生之地,總感覺他此行十分神秘。
奚浚遠答道:“我就是閑着無聊,出門散散心而已,待在家裏,母親總是唠叨,聽得煩。”
鞠清子大概能猜到延國夫人是為了什麽事而唠叨,因此也不好說什麽。
“既然隋縣這麽好,咱們就在這裏多玩幾日,明兒我去打聽打聽附近有什麽風景名勝。”奚浚遠提議道。
咱們?鞠清子連忙道:“侯爺,民女明日就要南下了。”
“南下?”奚浚遠卻道:“不是沒船嗎?”
咦,他怎麽知道她沒船可搭?鞠清子疑惑問道:“侯爺也是乘船來的?”不對啊,老板娘說,京城來的船一般傍晚才到。
“我騎馬來的。”奚浚遠道:“奔馳了半宿,辰時便到了,在碼頭上吹了吹風。”
“碼頭?”鞠清子一驚,“侯爺今晨也在碼頭?”
“對啊,”他笑道:“遇到一個船家說要南下,我給了他銀子,叫他早點開船,別等到什麽巳時一刻了。”
“什麽?!”鞠清清子瞠目。他……難道他故意打發船家走,是因知道她要搭那條船嗎?
“這幾天呢,也不會再有船南下了,所以,你只能陪我在隋縣玩幾天。”奚浚遠道。
天啊,他還真是有錢有勢,三兩下就搞定了所有的船家,把她困在此地了?
“對了,你到隋縣來,又是為了什麽?”浚遠忽然問道。
“我……”鞠清子一時語塞。
“你不是該跟你家相公在一起嗎?”奚浚遠瞧着她,“怎麽獨自跑到這裏來了?那日,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怎麽會?”鞠清子道:“民女怎麽敢騙侯爺。”
“昨日你姑母來找我,說你失蹤了。”奚浚遠道:“我便派人到處查訪,終于得知你乘船南下。”
所以,他就快馬加鞭趕來了?她以為自己出行能瞞天過海,沒想到這麽快就露了行蹤。鞠清子頗為懊惱。
“我猜測,其實你跟你家相公并沒有和好吧?”奚浚遠道:“否則你也不會離家出走了。”
“我真的……我只是……”鞠清子發現自己語無倫次,“我只是想到隋縣來看看……”
“哦?這裏有什麽特別的,值得你特意來此?”奚浚遠追問道。
“這裏……”她腦中靈機一動,道“這裏有位黃家小姐……我想見一見。”
謝天謝地,雖然只是巧合,好歹也給了她借口。
“黃家小姐?”奚浚遠凝眸,“誰?”
“是這縣上首富之女。”鞠清子道:“她對我家相公……似乎有些好感,我不太放心,所以來瞧瞧。”
“怎麽,司徒功又找了個女人?”奚浚遠嗤之以鼻,“我說了吧,他靠不住!”
“沒有,是那位黃小姐垂青于他,”鞠清子道:“他都沒答應呢。”
“你家司徒功幾時變成香饽饽了?隋縣首富的女兒會垂青于他?”奚浚遠一臉不相信,“他是長得俊呢,還是嘴甜呢?”
“他……也算有錢吧,與黃家有些生意上的來往,門當戶對。”鞠清子道。
“黃家會圖他那點錢?”奚遠搖頭笑道:“敢問那位黃小姐若進了他家的門,是為妻,還是做妾啊?”
“這個嘛……”鞠清子一時結巴。
“你是妻,她是妾?”奚浚遠道:“當我三歲小孩子哄?”
“平妻,”鞠清子連忙道:“功哥哥說他不會委屈我的,到時黃小姐将為平妻。”
“黃家小姐會答應當平妻?”奚浚遠道:“怎麽聽就怎麽荒唐!黃家首富的女兒,又是黃花大閨女第一次成親,會跟你平起平坐?”
“我是原配!”鞠清子道:“讓她進門已經大度了,怎麽我就得矮她一頭了?”
“你不是常說什麽伴侶價值嗎?”奚浚遠道:“你的價值這麽低,哪比得上人家?”
鞠清子真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教他太多理論,現在他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打得她措手不及。“總之,我在隋縣真有事要做,侯爺,我真沒騙你。”
“你方才還說明天要南下呢。”奚浚遠指出她話中的漏洞。
“我……我這不是怕丢臉嗎?”鞠清子敷衍道:“大老遠的,巴巴地上這隋縣來,就為了見一見那位黃小姐,真怕侯爺你笑話我。”
“那麽,你打算如何見她呢?”奚浚遠笑道:“人家首富的千金,是你想見就能見得到的?”
鞠清子對他一笑,“還真別說,昨晚我就見着了。”
“見着了?”奚浚遠一愣。
鞠清子道:“對啊,她跟這兒的老板娘很熟,昨兒正好到這店裏來了,我趁機她與攀談了一會兒,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奚浚遠驚訝道:“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鞠清子道:“別忘了,高蘭郡主,還有令堂延國夫人都對我一見如故。”
奚浚遠忍不住笑道:“我倒忘了,你是有這個本事。”
鞠清子趁機道:“侯爺,我知道你來尋我是因為擔心我,如今我已言明原因,你也可以放心了,此處簡陋,侯爺還是盡快回京吧。”
“怎麽覺得你着趕我走似的?”奚浚遠狐疑。
鞠清子道:“我……我怕姑母擔心,出來前也沒仔細跟她講講,侯爺早點回去,也可轉告我姑母緣由,讓她放心啊。”
“無妨,我可捎信回去。”奚浚遠卻不上當,“反正我人已經來了,就在這裏多待幾天呗,快馬加鞭勞累了一夜,好歹要先歇歇。”
他将大氅一甩,迳自往卧□上一躺,跷起二郎腿。
“去,知會老板娘,給我端些熱飯熱菜上來。”奚浚遠故意打了個呵欠,“本侯餓了。”
他也太會使喚人了吧?鞠清子暗暗地瞪了他一眼。不過,誰叫她不敢違逆他呢?也許,并非怕他……只是可憐他奔波了一夜,為她操了心,她投桃報李而已。
鞠清子發現,每次見到他,心中那種空落落的不安全感頓時就蕩然無存,一瞬間一顆心暖融融的,變得踏實不少。
他不必說什麽,只要坐在那裏,便像月華一般給她皎靜清寧,所以她才會那麽喜歡他,喜歡跟他在一起……就算下定決心離開,可他一出現,她就萬般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