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衛欽和沈燼南一樣,都不是好糊弄過去的人,景純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黑沉沉的小巷中有冷風穿堂而過,她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衛欽……”
衛欽提步,從巷外進來,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告訴我,他是什麽身份?不要騙我,就算你瞞着不說,我也有辦法從林纖口中套出真相。”
對于這一點,景純并沒有任何懷疑。她低着頭,默默掩飾自己臉上的黯然神傷,良久後,才開口。
“沈燼南是一名雇傭兵。”
衛欽的心一沉。
“這件事,阿婆知道嗎?”
景純點頭。
他又問:“阿婆也同意你和他在一起?”
她再次點頭。
“不可能。”衛欽眉宇緊蹙,垂在身側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阿婆怎麽可能同意你們在一起?明知道他的職業,你時時刻刻都處在危險之中,阿婆那麽在乎你,怎麽可能會同意?景純,你到底是怎麽跟阿婆說的?”
景純咬着牙:“該說的,我都說了,阿婆沒有反對!”
“那不該說的呢?!”衛欽陡然間拔高音量,少見地發怒了。
景純被他吼得縮起脖子,眼圈微微泛紅。
“不該說的……一筆帶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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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當初她的确将自己和沈燼南之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阿婆,但她還不至于蠢到口無遮攔,對于自己曾經遭到綁架,以及那男人曾受過極其重的傷,她都雲淡風輕地掠過了,所以阿婆得知的真相,并不完整。
衛欽黑着臉,極力克制住情緒,仍舊耐心地勸說她。
“景純,雖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考慮的,但權衡利害的能力你總是有的,難道你不清楚,如果和那樣的人在一起,別談幸福了,就連基本的人身安全都難以保證,你為什麽要白白浪費自己的感情?現在回頭,一起都還不晚。”
他緩緩向她伸出手,低垂的目光靜靜地凝着景純神情複雜的臉龐,他想帶她走。
景純沒有任何反應。
“可是,我喜歡他。”她忽然仰起臉,黑曜石般的瞳孔裏閃着微微光芒,“我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會介意?阿婆會介意?”衛欽痛苦地望着她,狠下心,從嘴邊一字一字殘忍地吐出下一句話,“如果你母親泉下有知,她也會介意的。”
母親,永遠是景純心中最脆弱的軟肋,這句話一出口,很明顯的,面前的小丫頭仿佛瞬間就被抽光了全身所有的力氣,整個人看上去虛弱極了。
“可是……”
她死死咬着下唇,強忍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無話反駁。
衛欽心口微動,更進一步地逼近她的心理防禦線。
“沒有可是的,景純,你覺得你母親會願意将你交給那樣一個男人嗎?她一定希望你平安健康,安穩無憂,而不是像現在過着擔驚受怕的生活。那個男人既然是雇傭兵,意味着他行蹤不定,時常都會生死不明,他不會擁有固定的住處,他四海為家,甚至他連手腳都可能不幹淨,你也不介意嗎?”
景純默然。
她不敢保證,自己對沈燼南所做的事毫無介懷,自己是護理專業的學生,未來很可能會成為一名白衣天使,職責是救死扶傷,照顧病人,這似乎完全和沈燼南不搭調。
一個傷人。
一個救人。
哪怕出發點有時是相同的,可真的就無所謂嗎?
她不清楚,她只知道,如果從一開始,沈燼南就是個行蹤穩定,生死常态,有着固定的住處,每天的生活作息都十分規律,且幾十年如一日的平淡安寧,那,他還是他嗎?他們還能有幸相遇嗎?就算真的相遇,她還會無所顧忌地被他的魅力折服,愛上這個人嗎?
答案是絕對的,不。
愛情就是在有幸的時間,有幸的地點,發生了有幸的事情,于是愛上了有幸的人,所有條件缺一不可。
景純輕輕地阖眼,再睜開時一片寧靜。
“可能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個冷漠兇狠又心狠手毒的壞蛋,但我知道,他一點兒都不壞,他可以為了搭檔出生入死,也可以為了我抛卻二十九年的過往,沈燼南他一向說到做到,我還有什麽理由不信呢?我相信我們有未來,所以我不想退縮。”
……
深夜的煙火表演非常壯觀,林纖獨自一人擠在人堆裏看完了整場,心情極度郁悶。
好好的一次聚會,變成了這副樣子,實在令人糟心。表演過半時,她就收到了衛欽發來的消息,說是已經找到景純了,但他們有事,需要先走一步,祝她玩得開心。
三個人出來,最後一個人看表演,這還怎麽開心?
林纖心裏很是不爽,先是打景純的電話打算訴苦,打不通,又打給衛欽,也無人接聽,最後索性叫了輛滴滴,直奔厲辭家,利用極其慘無人道的“壓榨”手段,對無辜的某人進行精神層面打壓,以此洩憤。
江左擎已經不在厲辭家留宿了,據厲辭說,沈燼南消失的第三天,江左擎就簡單收拾了行李和他告別,無論厲辭怎麽問,都不肯開口告知去向,當然,沈燼南就更不必說了,自從消失後,簡直如同人間蒸發,沒誰能聯系得上。
林纖心裏不免擔憂,問道:“你覺得,沈燼南和景純兩人合适嗎?”
厲辭不假思索地回答:“合适。”
“為什麽?”
“因為這麽多年來,我就沒見過沈燼南那厮能在誰面前慫成那樣。”
林纖驚訝:“就他那表現,還慫?”
厲辭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慫,慫得我都不想拿正眼瞧他。”
林纖聽罷,不由得在心裏咂舌。
乖乖,分明是沈燼南總壓迫自己家景純好不好,要求多,還霸道,動不動就以打屁股威脅,這要還能被說慫,那景純豈不是慫到地心去了?
厲辭和她的想法不一樣。
“表面上的确像你想的那樣,可是你有沒有仔細觀察過,每次都是沈燼南在顧及景純的情緒,哄她開心,寵着她,變着法兒地順着她心意,甚至于,沈燼南曾經一度放過豪言,說自己永不結婚,永不受牽絆,他太愛一個人的自由了,無拘無束是對他最大的慈悲,然而……”
說完這些,厲辭便不再繼續下去,靜靜地看着林纖,讓她自己體會。
林纖似乎明白了他的話。
“原來如此。原來沈燼南是鐵骨柔情的典範啊。”
厲辭點頭同意。
林纖嘴角一彎,意味深長地對着他笑起來:“那你呢?你是什麽類型?”
厲辭一愣,臉黑了下來:“我是什麽類型,跟你有關系嗎?我可警告你,別以為我……”
話沒說完,他倒是憋紅了臉,不繼續了。
林纖哈哈大笑,朝他撲上去,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有很深的挑釁意味。
“你怎麽啊?”
“起來!別離我這麽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哦。”
林纖不怕他:“喲,小叔叔,你這麽兇可吓死我了呀。”
她笑眯眯地湊到他臉前,張口就在厲辭嘴角咬了一下,力道可不輕,疼得男人悶哼一聲。
“屬狗的啊,你!?”
“略略略略略……”
吐舌頭。
厲辭氣得腦袋發疼,堂堂七尺男兒,每天被一個屁大點兒的小丫頭折騰得死去活來,偏偏他還沒話反駁,因為喜歡她呗!活該受罪。
林纖可不知道此時此刻,面前的某人心裏在如何的九曲十八彎,半趴半騎在他腰上,壞笑着要得寸進尺,卻不巧,就在這關鍵時刻,厲辭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趕緊的,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小叔叔我有事要忙,去去去!”
厲辭長舒一口氣,迅速将小丫頭推進了卧室,“砰”的聲關上房門,這才算是逃過一劫。緩和了一下情緒,他拿起電話,發現是個陌生號碼,接聽後,居然是個熟悉的聲音。
“沈燼南,你丫去哪兒了?這麽多天沒聯系,你家小丫頭找你找得要瘋了。”
那邊,男人的聲音壓得十分低沉,似乎在刻意躲着什麽,回答得也簡明扼要。
“時間緊,詳細情況等我回去再說,現在你得幫我做件事……”
“我能拒絕嗎?”
“可以。”沈燼南說,“但我可能會鄙視你。”
厲辭被噎得夠嗆:“行了,有話直說。”
“夠意思。”沈燼南低笑了聲,說,“幫我聯系到林铮,我想見他。”
“林铮?”厲辭不解,“你找他幹嗎?那家夥不務正業,認識的那些人非常雜,你可要慎重。”
“再雜,能有我雜嗎?”沈燼南嘲了聲,“兩天內,我要見到人,明白了嗎?”
不等厲辭回應,他迅速挂斷了電話。
“……”
這個時候找林铮,似乎不是件好事,他不知道沈燼南的理由是什麽,但顯然不可能是久未相聚的三人坐在一起敘敘舊,之前景純遭遇綁架,還是林铮先動的手,雖然沈燼南沒有多說,但厲辭絕不相信,他會對此無動于衷。
他早說過,沈燼南這種人是不适合談感情的,走到如今這一步,他已經不再能夠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了。
這是幸運,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