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少年往事(五)
陳皎皎最終還是同意了江小少爺的好友申請,當然,不是陳皎皎自願同意的,是陳少季讓她同意的。
陳少季還是将剛剛才周明凱知會于他的信息告訴了陳皎皎,當然,陳少季隐去了消息的來源、将這一切歸功于“據某位不知名人士透露”。
陳皎皎自然信以為真,再加上江小少爺這一系列反常的行為,陳皎皎通過了江祁澤的好友申請,并與他展開了愉快的聊天。
皎皎一米八:“你要幹嘛?”
江江不打游戲:“我想見你。”
皎皎一米八:“我不想見你。”
江江不打游戲:“關于陳北北,我有事情想找你談,你來不來?”
皎皎一米八:“……”
皎皎一米八:“給個地址。”
江祁澤給的地址是他們江家名下的一座私立醫院,陳皎皎看了看,離她自己的工作室并不是很遠。
陳少季将她送到醫院門口,仍然還不是很放心地叮囑她:“注意安全,有事給我電話,我帶寶寶們先去工作室等你。”
陳皎皎點點頭,還湊過去親了一下陳西西:“和皎皎再見。”
陳西西依舊是甜蜜蜜地給了媽媽一個飛吻:“皎皎再見!”
陳皎皎把視線移到了陳北北的臉上:“北北,和皎皎再見。”
陳北北冷淡地擡起頭,看着今天穿了裙子出門的陳皎皎,皺了一下自己的小眉頭,然後有點擔憂地開口:“皎皎,你要丢下我和西西去約會嗎?”
……
陳少季沒憋住,“嘎嘎嘎嘎”地就偷笑起來,然後對陳北北開口道:“北北,皎皎沒有對象,所以沒有人願意和她約會。”
陳皎皎狠狠地瞪了兩個弟弟一眼,踩着自己的細高跟雄赳赳氣昂昂地就朝醫院裏走去。
陳皎皎走進醫院,才發現這家醫院她并不是第一次來。
她沿着門口的石階小路,隐約還能記得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周遭的建築的樣子。
她按照記憶裏的路線,穿過長廊,繞到了主樓的後面,終于在那一排的背靠主樓的長椅上,看到了要找的人。
江祁澤坐在長椅上,他的指尖是明晃晃的火星和四散的煙霧,以致陳皎皎不太能看到他的表情。
陳皎皎幾乎可以斷定,江祁澤約她在這裏見面是故意的。
因為五年前,他們也是在這裏,達成那個共識的。
陳皎皎推開門,在他面前站定,江祁澤原本埋下的頭,也在聽到推門聲的時候慢慢擡起,最終停留在陳皎皎的身上。
“來了?”
他今天看樣子沒少抽煙,連嗓子都變得有些嘶啞。
陳皎皎點點頭:“嗯。”
江祁澤的唇角勾起了一絲奇怪的笑意:“陳皎皎,你一定很好奇,我叫你來幹嘛。”他眨着好看的眼睛,帶着些陳皎皎看不懂的自嘲:“你心裏肯定在想,我沒安好心,我要給你使絆子了。”
媽耶!這個人是鑽進她腦子了嗎!為什麽這都猜到了!
江祁澤見她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她逗笑一樣,但是笑意更加苦澀:“即使我從來沒有想過為難你,你還是把我當個敵人一樣。”
這個男人今天的狀态實在是不太對,像是腦子被人打壞了一樣,陳皎皎皺着眉頭看了他一眼:“你喝酒了?”
江祁澤也皺起眉頭:“我沒有。”
沒喝酒為什麽看上去跟抽了風一樣?陳皎皎疑惑道:“抽煙會把人抽醉嘛?”
聽到陳皎皎的吐槽,他先是眨了眨眼睛像是沒聽懂,但是很快反應過來的江祁澤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
傻逼。
陳皎皎鑒定完畢。
江祁澤的笑聲沒有持續太久,他捂住了眼睛,突然停止了笑聲,唇角的弧度都變得苦澀起來,男人詭異的動作成功地讓陳皎皎警惕了起來。
陳皎皎瞄了瞄四周,這裏是後門,私立醫院本來客流量就少,只有幾個人經過他們在走着,陳皎皎瞄準了那邊的一道側門,随時準備遠離這個抽風怪。
所幸江祁澤的詭異沒有持續多久,男人放下了手,面色瞬間恢複如常,他看了一眼陳皎皎,開口道:“陳皎皎,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想不通這男人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個,但是陳皎皎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江祁澤一動不動地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片刻後,他突然道:“那我們結婚吧。”
???
陳皎皎憋在喉嚨口的那聲“滾”幾乎馬上就要罵出口了。
江祁澤起身,他一站起來在陳皎皎的面前幾乎可以算是一個“巨人”,巨人淡定地仿佛突然求婚發神經的并不是他自己一樣。
他開口解釋道:“你應該知道了,我爺爺…想要拿回陳北北的撫養權。”
“所以呢?這和你剛剛講的鬼故事有什麽關聯?”
江祁澤看着矮他不知道幾個頭的女人:“所以我沒有辦法阻止他,在這個情況下,你難道不覺得,我和你結婚,是解決這件事情最好的辦法嗎?“
陳皎皎用一種“你今天是不是沒帶腦子出門”的目光看着這個快要頂破天花板的男人,冷淡地開口道:“我絲毫不這樣覺得。”
面無表情又暴躁的娃娃臉真的很恐怖,她冷了聲線回答他:“你們江家要打官司,我沒有意見,完全可以,不過江祁澤,我倒要問問你,你憑什麽認為我一定會輸?”
面前的女人像個小刺猬一樣,江祁澤按耐住心中的不忍,但還是冷酷地開口:“因為所有人,都希望你輸掉這場官司。”
在陳北北的這件事情上,陳皎皎從來都是孤立無援的,從來都是孤軍奮戰的,一如五年前。
五年前的陳北北還不叫陳北北,江家家主老來得子,江家老爺子按照族譜,給他取名叫江祁未。
未知、未來。
多好的名字啊。
但是誰又能猜得清楚未來?
兩個月後,江家家主江昊年帶着他的新夫人趙馨瑤喪生在一場車禍裏,那個名叫江祁未的小嬰兒,在父母的懷抱裏神奇地活了下來。
那一天陳皎皎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在外面陪了這個小男孩很久,在那一整個漫長的下午,除了醫生查房來喂了一次奶,再沒有一個人來看過這個孩子,這個剛剛出生兩個月的男孩,陳皎皎同母異父的弟弟,仿佛被這世界遺忘了。
江家所有人都心懷鬼胎地忙着自己的算計,沒有人有心思去操心這個一夜之間失去父母、才兩個月大的小男孩。
陳皎皎那天離開醫院的時候,在這個走廊的長椅上看到了江祁澤。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她曾經的高中同學。
但是現在的情況是,車禍喪生的是陳皎皎的母親和江祁澤的父親,裏面躺着的,是和他們兩個人都有着共同的血緣關系的弟弟。
少年自從上了大學,陳皎皎再也沒有見過他,躊躇了很久,陳皎皎才猶豫着開口:“江祁澤,你要繼承江家了嗎?”
少年迷茫地擡起頭:“我不知道。”
陳皎皎回過頭,看着身後走廊盡頭的監護室,那裏面孤獨的躺着一個小男孩,他也許從此不愁衣食不愁未來,但他也許會嘗盡這人世間的冷漠無情。
幾乎是那一瞬間,陳皎皎做了一個決定,她看着少年五顏六色的頭發,開口道:“江祁澤,我可以帶走那個孩子嗎?”
……
縱使陳皎皎再怎麽不願意承認,她也不得不正視面前的男人,因為他說的是對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陳北北這件事情上,站在她這邊的,除了五年前的江祁澤,也就剩下現在的陳少季。
陳皎皎沉默着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眼中有她不懂的溫柔和無奈。
片刻後,陳皎皎開口:“那也要試試才知道。”
說她異想天開也好,說她不知進退也好,她沒有辦法将陳北北交給江家,因為這樣的後果,是陳北北會變成又一個陳少季。
那一年的站在她家門口站得筆直又面無表情的陳少季,那個厭世的、自棄的少年,是陳皎皎很長一段時間的心魔。
父母的罪孽從來都不該是做孩子的來背負,因為比那更重要的是,他們該有自己的人生。
江祁澤又何嘗不知道這些,那一年他的父親離世,他在那個小嬰兒的病房門口坐了一個下午,抽了一地的煙頭,翻來覆去地在想該怎麽辦。
江家怎麽辦,這個孩子怎麽辦。
結果陳皎皎從病房裏走出來,那麽堅定地告訴他,她要帶走那個孩子。
即使江祁澤那個時候在江家舉步維艱,他也沒有辦法拒絕陳皎皎,最終,他一意孤行地任由陳皎皎帶走了陳北北。
說不出來當時的心境,明明對父親的那一段婚姻充滿了排斥,對着同父異母的弟弟說不上喜歡,但是還是覺得那個在重症監護室裏一夜之間變成孤兒的那個孩子,帶着一些的同情和可惜。
但是他沒有陳皎皎勇敢,選擇用那樣的方式負擔起一個孩子的人生。
江祁澤看着面前的女孩,不是,她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女人了,即使在江祁澤的眼裏,她還是曾經那個紮着馬尾穿着校服的的黑發少女。
那個驚豔了他全部的年少時光,但是從未好好地認識過自己的、他暗戀了一整個青春的女孩。
江祁澤開口:“陳皎皎,我是認真的,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