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人多善變（三）
雖然陳皎皎對江家小少爺失蹤這件事沒有表現出驚慌，但是回去之後還是告訴了自己成熟穩重的弟弟。
陳少季本來在看劇本，聞言把劇本放下，也學着陳皎皎的樣子在沙發上盤腿坐着，沉吟思考片刻，道：“在江家傳來确切的消息之前，你千萬注意安全。”
想了想他還是不放心：“我給家裏打個電話，讓他們派阿棍那一隊來保護你。”
陳少季口中的阿棍也算是陳系保全公司的門面了，阿棍也是自小和陳皎皎一起長大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陳皎皎把頭靠在沙發上，細軟的發絲都垂在柔軟的面料上，看着那邊正在一起看《米奇妙妙屋》的陳北北和陳西西。
陳少季自然是懂姐姐的擔憂的，他倒了一杯溫熱的水給陳皎皎：“江家那位小少爺，是個能鬧事有主見的主，不見得會……看着是個老天會保佑的人。”
大抵是做了母親了，陳皎皎的是真的想要好好保護陳北北的，他看着也不比陳西西大多少，小小的身子和陳西西靠在一起，像兩只軟綿綿的小包子。
陳皎皎将頭靠在陳少季的肩膀上：“阿季。”她叫他，帶着滿滿的不确定：“我怕…”
陳少季将她批在肩膀上的小毛肩擺正，像個哥哥一般地給她力量：“不是吧？怕什麽呀？還有我們靜安區天霸一哥陳皎皎怕的東西？”
她中二時期給自己起的江湖名號現在拿出來說也太過分了吧？
陳皎皎立刻扭頭瞪向自己的弟弟。
陳少季是最了解陳皎皎的人，暴躁蘿莉也就是說說而已，真的遇到事情了她永遠沖在陳少季的前面，一個頂十個。
陳少季現在整個人散發着一種令人安心的氣息，沉穩的氣質一點也不不出曾經是那個吸引了萬千追星少女的小奶狗。
男人溫柔的眼睛注視着她：“皎皎，北北需要你，西西也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所以不要怕，你可以保護好北北的。”
是這樣嗎？陳皎皎因為有了陳西西和陳北北，有了溫柔的軟肋，也有了刀槍不入的铠甲。
陳皎皎在弟弟的安撫下，看着那邊的兩團小包子，心口也變得暖洋洋的。
那邊看電視的小朋友因為米奇和米妮哪個更可愛而争論了起來，陳北北不願意和小哭包吵架，于是跑來向陳皎皎告狀。
陳北北轉着滴溜溜的小眼珠，沖過來撲到沙發上的陳皎皎的懷裏，小腦袋蹭着陳皎皎的腿，氣鼓鼓地像一只小河豚。
“皎皎！西西不講道理！她說米妮可愛，就不準我喜歡米奇！”
陳皎皎伸手把他抱起來，放在自己和陳少季的中間，捏着他回國之後長了不少肉的小臉蛋。
陳北北立刻揪着小嘴巴抗議：“皎皎！你不可以老捏我，這樣我的臉就會變成胖頭魚的！”
小男孩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胖頭魚”這個生物，陳皎皎簡直被他逗笑了，不捏他的臉了，改成捏他的小手。
陳北北把兩只小手一直握在皎皎手裏，另一只小手去鬧陳少季。
陳少季放下手裏的劇本，去撓陳北北的腋窩，把小男孩逗得咯咯笑。
陳西西知道哥哥去告狀了，但是她很有心機地裝作不知道坐在原地看米妮，支着小耳朵想要聽皎皎什麽時候會把自己叫過去教育。
接過她束着小耳朵聽了半天，舅舅和媽媽都沒有理她，反而聽到了陳北北的笑聲。
于是小哭包也坐不住了，離開了凳子也朝沙發上的陳皎皎撲過來。
陳皎皎把陳西西抱到腿上，陳西西換了個姿勢，非要面對面地趴在媽媽的懷裏，小鼻子嗅着媽媽身上的香氣，蹭來蹭去。
陳皎皎捏了捏小姑娘白嫩光滑的小臉蛋，問她：“陳西西，你剛剛幹什麽了呀？”
小姑娘抱着媽媽的手，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不知道呀～”
陳皎皎摸摸小姑娘細細軟軟的頭發：“是嗎？那北北剛才說你喜歡米妮，就不允許他喜歡米奇，是這樣嗎？”
小姑娘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但是不願意承認，于是将小臉埋進媽媽的懷裏裝傻白甜：“不知道…西西不知道呀！”
陳皎皎将傻白甜的小臉從懷裏撈出來，歪着頭湊過去親親小姑娘的眼睛：“西西呀，皎皎喜歡北北，那是不是皎皎就不能喜歡西西了呢？舅舅也只可以喜歡北北不能喜歡西西了呢？”
小姑娘被這道複雜的邏輯題搞蒙了，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只能搖着媽媽的手：“不可以不喜歡西西！皎皎和舅舅都要喜歡西西！”
陳少季摟着陳北北湊過來，也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這樣啊…那北北可以喜歡米奇嗎？”
四歲的小女孩完全聽不懂媽媽和舅舅的繞口令，但是能大概地理解意思，于是嘟着嘴巴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玩着媽媽肩膀上的小毯子。
陳少季哄小哭包的時候真的是溫柔得眼睛都能滴出水來：“那麽西西，北北喜歡米奇，西西喜歡米妮，你們都喜歡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以嗎？”
這句話小哭包聽懂了，乖乖巧巧地伸出手去和舅舅拉鈎，答應他：“可以。”
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像兩顆亮晶晶的鑽石，眨巴得讓陳少季只想把什麽東西都給她。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哭包不知道犯了什麽倔，不肯讓陳皎皎哄她，非要粘着舅舅。
陳皎皎只能抱走了陳北北，留下陳西西眨巴着眼睛賴在舅舅的房間裏。
陳少季給她把被角都掖好，靠在床頭拿出故事書準備給她講故事，結果小女孩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擺擺手：“西西不要聽故事。”
陳少季把故事書放下，依舊是溫度輕緩的聲音：“那西西要幹什麽呀？要舅舅唱歌嗎？”
陳西西小朋友把小腦袋側了過來，滴溜滴溜地看着舅舅：“舅舅，說爸爸！”
爸爸？
陳少季輕輕地将小姑娘頭上的小軟毛順到一邊，帶着誘哄：“西西為什麽突然想要聽爸爸？”
陳西西撅着小嘴，帶着一些的小機靈勁，賊兮兮地告訴舅舅：“因為今天北北告訴我說他的爸爸是披甲熊…”
小女孩揚着天真浪漫的小臉問舅舅：“那我呢？西西的爸爸為什麽是胡迪？”
小女孩輕聲地嘀咕。
“為什麽這麽小呀…比西西還小…也不吃飯飯…”
陳少季看着軟萌可愛的小外甥女，又想起了在陳皎皎的産房外面第一次看到那個皺巴巴的小嬰兒的樣子。
那個小小的、剛出生的陳西西縮成一團，臉擠得青紫，連哭聲都沒有別的小孩子響亮，甚至因為早産，在保溫箱裏呆了兩周。
那個時候的陳少季每天要回去照顧還沒有足歲的陳北北，還要去醫院照顧大出血的姐姐和早産的小外甥女。
那個時候的陳北北已經會爬，已經能夠開始慢慢地走路，家裏的保姆時常手忙腳亂的，幸好有Haven的妻子還有坐月子的路菀時常幫襯着。
兩個星期後陳西西終于長到了正常體重，被送出了保溫箱，進入了普通的嬰兒病房的時候，松了氣的陳少季差點癱軟在了醫院的走廊上。
……
陳少季握住了陳西西的小小的手，聲音裏帶着小女孩不能理解的壓抑：“西西，聽媽媽的話…皎皎說什麽…就是什麽…”
陳西西眨着眼睛看着舅舅突然有點紅了的眼框：“聽舅舅的話不可以嗎？”
陳少季輕輕地拍着小女孩的肩膀，哄她入睡：“舅舅的話要聽，皎皎的話更要聽呀…”
陳西西的小手抓住了舅舅的小拇指，緊緊地握住：“那如果皎皎不聽話要怎麽辦呢？”
陳少季察覺到了小女孩的睡意，聲音越發地輕柔溫和：“那西西…要幫舅舅看着皎皎啊…舅舅不在的時候，西西和皎皎都要照顧好自己…”
小哭包的睡意來得很快，隔壁的陳北北還沒有完全入睡，陳少季幫小女孩蓋好被子，輕手輕腳地帶好了門，走進了廚房。
他從櫃子裏取下玻璃杯和威士忌，給自己倒了半杯，這些東西以前是放在餐廳旁邊的酒櫃上的，但是因為家裏有了小朋友，陳北北和陳西西回國的時候他全都收了起來。
陳少季一口飲盡了杯子裏的液體，握着杯壁修長手指感受着玻璃的溫度。
再一次地，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陳皎皎的那個下午。
作為陳柏峰的情婦生下的孩子，他的母親離開了人世，母親那頭的親戚裏只有一個重病的外公和一個賭棍舅舅。
陳柏峰把他接回了家。
陳柏峰把他當作自己的骨血，但也僅僅是他的孩子罷了，陳柏峰甚至沒有露面，他的助理帶着他的行李把他扔在了陳家大宅的門口便驅車離去。
院子裏的傭人沒有人敢和他說話，來往着經過他的身邊，但是沒有人敢去搭理他。
陳少季背着裝着自己全部家當的大書包，像一棵小竹子一樣站在陳家大宅的門口，一動不動。
陳少季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身後傳來了輕快的步伐的聲音。
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女孩。
那個女孩穿着私立學校的漂亮校裙，頭發上綁着幹淨簡單的蝴蝶結，身後背着粉色的皮質書包。
她比陳少季見過的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好看：瞳孔是棕褐色的，像個公主一樣站在屋檐下看着他。
很奇怪的，陳少季在她的眼裏看到了冷漠、平靜和一點點的同情，唯獨沒有恨意。
她問他：“你要進來嗎？”
陳少季搖搖頭。
然後她真的帶上了門進屋去了，再也沒有出來。
那天的一整夜，陳少季就在想，這個他該稱作姐姐的女孩子，在想什麽呢？
他破壞了她原本平靜的家庭，他改變了她的生活，他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入侵者。
可是為什麽偏偏，他沒有在她的眼裏看到恨意呢？
後來陳少季明白了，因為他見到了那個叫做周明凱的男孩。
那個公主一般的陳家大小姐陳皎皎，唯一的不可及、唯一的夢想與堅持。
那天站在陳家大門外固執而不被歡迎的陳少季，像極了被關在周明凱的世界外的那個陳皎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