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VIP]
按照步翎對賀帆的了解, 這家夥約莫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品種,再怎麽着的沒理,嘴上也會強詞奪理幾句。
這會兒變臉也變得太快了……
看賀帆嚎的痛心疾首, 悲苦交加,尊嚴全抛,字字真切的好像他真的是個被命運折磨的小可憐似的, 步翎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看翎神成功被膈應到了, 湘湘眼珠一轉, 有樣學樣,搓着小碎步急急忙忙跟到賀帆身邊,“撲通”一聲也跪下了, “嘤嘤嘤”的哭泣道:“翎神你不要生氣……湘湘知道錯了……!”她咬着嘴唇道:“但是我跟賀帆是真心相愛的, 我是太擔心他才會犯糊塗……你看在我們也是彼此擔心的份上,就不要那麽……那麽狠心了吧!”
步翎:“……”她怎麽覺得自己像個傻逼證婚人。
賀帆殷切道:“我們也是被感情沖昏了頭腦, 湘湘她還小,而我也只是個體弱多病的凡人,我們不懂其中的利害關系, 求求你翎神,你是個神明, 你寬容大度,你體諒我們一下,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你特麽真是個邏輯鬼才。
你們真心相愛幹我毛事?
真心相愛就能傷天害理了?
真心相愛我就得原諒你們了?
步翎:“你覺得我長得像你媽麽?”
湘湘:“……”
賀帆:“……”
俗話說人不要臉, 天下無敵,在這點上,翎神覺得自己是真的比不過這二位。
她蹲下身, 垂眸瞅着這情比金堅的二位道:“第一個問題,暗約的事是誰幹的?”
賀帆立刻道:“不是我!”說完他猶覺這觀點不夠有說服力, 補充說明道:“我只是一個凡人!哪裏能懂什麽暗約不暗約的!那個印記我也不知道是誰給我烙上去的!”說完,他下意識的瞄了一眼湘湘。
步翎就有點想笑,轉眸對湘湘:“那就是你教唆的咯?”
湘湘吓得臉都白了,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什麽暗約!真的不是我!”她越說越害怕,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翎神你為什麽總是要這麽針對我,我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啊……我就算說了一點你的壞話……但是……那也沒對你造成什麽傷害……你為什麽那麽小肚雞腸的一直放在心上啊……你可是個神明啊!神明都是很厲害,無所不能的,幹什麽總跟我計較......”
到底是誰跟誰計較?
步翎一時間居然分不清他們倆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的不知道,這演技太好了。
但是湘湘哭的她腦殼疼。
“閉嘴。”她說。
湘湘置若罔聞,似乎是致力于要給她添堵,更賣力的哭道:“嘤嘤嘤……”
哭聲驟歇,“砰”一聲,綠衣裙的白蓮花少女在一團煙霧中變成了一只翠綠的孔雀,它搖着尾羽,鳥頭貼在地上,發出“嘎嘎”的鳴叫,叫了兩聲,她自己個兒也發現哪裏不對了,瞪大了綠豆似的眼睛,錯愕的張望。
步翎握着那個被拆卸下來的金鈴脖環站了起來,在一個湘湘夠不着的高度,瞅了瞅那脖環,又瞅了瞅孔雀光禿禿的脖子,“啧啧”感慨的搖着頭。
“東西是個好東西,給了你不少力量吧。”她似笑非笑:“你眼光倒是不錯。”
身邊的妙齡少女突然變成了一只孔雀,賀帆呆了兩秒,表情像是吃了屎。
步翎饒有興趣:“怎麽你還不知道她的本來面目嗎?”
那綠孔雀退了幾步,前前後後縮成一團,似乎在憋氣蓄力,良久她積攢了一點氣力,在“砰”一聲的煙霧中又變回了那個瑟瑟發抖的綠裙少女。
“賀帆!”她又哭又叫的撲過來,抱住賀帆的手臂眼淚直流:“賀帆你聽我解釋!我不是妖怪,其實是個——”她自己個兒也不知道怎麽說才比較妥當,換了個思路道:“我的原型也挺漂亮的吧,賀帆,你不要讨厭我!你不要趕我走!”
步翎翻着眼睛想,她哪兒來那麽多眼淚花流。
前世她就靠這眼淚花兒賺取了太多的同情。
步翎冷眼旁觀。
賀帆望着湘湘的臉,若有所思。
不得不承認,那孔雀的尾羽華麗,還是挺好看的……
再着眼當下,這少女哭的梨花帶雨,惹人心疼。
本國不是向來流行跨種族的曠世畸戀,什麽人鬼情未了,人狐情未了,孔雀為什麽不行?
況且這也不是一只一般的孔雀,她能幫自己驅邪!
賀帆沉默了好一會兒,頓時想通了,展臂攬過了湘湘,擡手替她擦掉眼淚。
“你別哭了,你哭的我好心疼。”他溫言細語道:“你放心,我不會不要你的,我是個守信用的男人,說了要跟你白頭偕老,就一定會跟你白頭偕老。”
湘湘感動肺腑:“賀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賀帆咬牙道:“你別怕,我永遠跟你站在一起,無論多麽大的困難,多麽艱巨的挫折,我都跟你一起面對,不會讓某些人的陰謀得逞的!”
步翎:“……”
老哥,你會不會搞錯角色了?
你才是反派角色吧。
翎神有點不能忍了。
“行了。”她耐心告罄,冷冷笑道:“別演八點檔來惡心我了。”她無視那對兒多情男女投來的憤怒的目光,豎起一根現場的手指,篤定道:“幾件事,第一,把暗約解了。”
賀帆嘴硬道:“這暗約我也不知道是誰給我裝上的,我只不過是個凡人,我怎麽知道要怎麽解!”
“那我就手把手教你。”步翎道:“首先,把你們的賀氏僞善基金會解散,然後把合同撕了,就這麽簡單,完事了。”
賀帆:“……”
步翎:“哦對,友情提示,如果你想讓自己活久一點,活得舒坦一點,就讓你爸把這幾年賺的錢都還回去,至于要不要還,具體怎麽還,你自己去跟你爸商量。”
“第二。”步翎不等賀帆回應,側目道:“湘湘……這個鈴铛你最好給我物歸原主。”
湘湘瑟縮了一下道:“這是我撿的……”
步翎:“說出去也要有人信啊?”她道:“那我托人去問問允神有沒有丢東西好了,也不知道允神聽說家裏鬧賊會是什麽反應。”
湘湘猛地瞪大了眼,嘴一癟又要哭了。
“不準哭!”步翎看見她這副模樣就一腦門官司,喝了一嗓子,把湘湘喝得蔫頭耷腦不敢吭聲了。
步翎擰着眉頭,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挑眉道:“還有一件事我挺疑惑,你不是韓允的式神嗎?怎麽能單獨跑出來跟人……交朋友?”
這句話宛如戳到了湘湘的痛處,小少女耷拉下眉毛,想哭又不敢哭,一個勁兒的發抖。
“他不要你,你就得回式神齋。”步翎一字一句的說:“這是規矩。”
“我,我不想……”湘湘還是沒忍住,又哭出了聲,她逍遙日子還沒過幾天,這段時間她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要什麽賀帆就給她買,人世間那麽多高貴典雅的衣服首飾任她索取,還有一群人類将她當稀世珍寶似的供奉着,對她惟命是從,就如賀帆所說,她從奴才一躍而成主子,她差點就要給賀家當少奶奶了。一想到要回式神齋,簡直慘的不行,緊緊的摟着賀帆求救道:“賀帆,我不要離開你嗚嗚嗚嗚!”
賀帆被她哭的心窩子疼,趕忙張開手臂抱住她,仰頭對步翎喝道:“你說就說,兇她做什麽?你還說你是守護神,怎麽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她已經那麽可憐那麽無助了,允神不要她又怎麽樣?那是允神沒有眼光!我要她,我照顧她一輩子!誰都不能從我手裏把湘湘奪走!”
步翎覺得賀帆對自己個兒的定位還挺牛逼,持續性把自己跟神明相提并論,她想了想,似笑非笑道:“你有多了解她?”
賀帆道:“我們兩情相悅!都是知根知底的!我了解她的一切!”
步翎點點頭:“她的原形是只孔雀,開起屏來可漂亮的那種,你剛才也看到了。”頓了頓她道:“你們人間有動物園兒的吧,你去過嗎?”
賀帆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皺眉道:“我當然去過,你是覺得湘湘不夠美是嗎?我告訴你,湘湘她開起屏來比動物園裏的任何一只孔雀都要漂亮,而在我心裏,她無論是孔雀還是人,都比你這個女人要美麗高貴一千倍一萬倍!你,就是一個惡毒自私的美女蛇!”
步翎對于賀帆的人身攻擊表現出足夠的不為所動:“哦。”她卷了一下頭發:“但是開屏好看的都是雄孔雀吧?”
賀帆:“………………”
這!會!心!一!擊!
步翎自己個兒覺得爽爆了。
她充滿了惡意的瞅着賀帆,這家夥的臉色就跟老陳醋腌鹹魚似的,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的臭了下去。
賀帆渾身僵硬宛如石化,溫柔的擁着湘湘的臂彎也松開了,湘湘試着往賀帆胸前蹭,卻始終得不到回應,她小聲嗫嚅道:“賀帆……”
賀帆:“你別說話,我想一個人靜靜。”說完他推開湘湘,四肢并用的爬到角落裏懷疑人生去了。
湘湘可憐兮兮的攤在了地上,她東張西望了一圈,沒人搭理她,知道哭也沒什麽用了,只好慢吞吞的磨蹭到了步翎的身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翎神的衣角。
步翎頂着一張上墳臉把衣角從她手裏拽回來:“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湘湘被臭的一哆嗦,嗫嚅道:“翎神,我……我知錯了……你不要生氣了……氣壞身體就不好了……”
步翎:“哦?”
“你提的要求我都會去做……”湘湘努力斟酌着詞彙:“但是,一時半會兒我也做不完啊……”她委屈的不行道:“你給我幾天時間吧……”
狗逼急了還會跳牆,步翎揚眉道:“你想要幾天?”
湘湘:“十天?”
步翎:“你想的還挺美。”
湘湘:“那就五天……”
步翎:“呵呵。”
湘湘:“四,四天吧……求求你了!”
步翎:“一天,不能多了。”
湘湘深吸一口氣。
步翎:“你再哭一聲就一天都沒有了。”
湘湘中途憋住,委屈的直對手指:“那,那行吧……一天也行……”
“那兩天後我來驗收成果。”步翎說:“希望你督促你的男朋友踏踏實實的辦事,如果有什麽差池,我是不能對他怎麽樣,但是我能對你怎麽樣。”
說完,她撣了撣衣袖轉身。
“翎神!”
她走了兩步,忽然被人拉住,步翎回首,看見賀父正牢牢的抓着她,從那張滿是橫肉和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笑來。
“翎神……您看……這個……我錢賺的也不容易……我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風光點兒,其實內裏也只是夠個溫飽,沒有看起來那麽光鮮亮麗,那些錢不光要養活我們父子倆,還要養活一群員工……還了錢那不是讓一大家子人沒飯吃嗎……”
步翎假笑:“那你就等着白發人送黑發人呗。”
賀父臉色一僵,讪笑道:“瞧翎神您這話說的……這不是還有您嘛……您那麽善良又這麽漂亮……不會忍心看着我家小帆受苦的,對吧,那就都是您動動手指的事……”
步翎覺得賀帆的不要臉是家族遺傳這點是石錘了。
“不好意思。”她說:“他受苦,我特別開心。”
賀父的臉色登時綠的跟仙人掌似的。
但他始終沒有撒手,頗為執着,又帶着點恨意的擰着步翎的衣料。
步翎垂眸看了一眼他死都不撒的手,這時“嘩啦”一聲,她的狗虎虎生威的撲了過來,賀父條件反射的一松手,可是手背上還是留下了幾道血痕。
“啊啊!”賀父慘叫着連連後退。
柯廷飛拱起背,沖着賀父憤怒的“嗚嗚”叫喚。
他看明白了,這裏所有的人都對翎神不懷好意,想把他的女主人生吞活剝了。
像這群虛僞又一肚子壞水的人,暴力作業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他不明白步翎為什麽要九曲十八彎的跟他們講道理。
他爪子抓着地,“呼嚕”一聲,眼看着就要撲上去撕咬。
“柯柯!”
這一次步翎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
柯廷飛在步翎懷裏使勁掙紮,“嗷嗷”叫着要撲人,賀父吓得直擺手:“別過來!你別過來!”
“別鬧!”步翎竭力按着他:“沒你事了,走!回家!”
回什麽家?!一次兩次三次,次次欺負到步翎頭上,柯廷飛覺得比自己個兒受欺負還憋屈,這群人到底哪兒來的熊心豹子膽,說白了還是他的女主人太文明了,不過不文明的事也不适合讓步翎來做,柯廷飛想他完全可以一己代勞還他女主人一片清清靜靜的生活環境。
他火冒三丈,一蹬後腿就朝着賀父的脖子咬過去,把這家夥咬進醫院,癱個十天半月保準就不鬧騰了。
步翎看出他的意圖,更加使勁的攔住了她,劇烈的拉扯中,尖銳的狗爪子在她的手臂上留下幾道血痕。
與衆不同的血腥氣讓柯廷飛震了震,動作游弋,步翎趁機帶着他瞬移離開了現場。
兩人在家附近的小公園裏落地,步翎将柯廷飛往地上一扔,徹底怒了,她一手捂着另一只手臂,伸了根手指指地,厲聲道:“你給我坐下!”
柯廷飛看着她被誤傷的手臂,有點兒歉疚,試圖湊上去給她舔舔,步翎卻氣的一推他的狗頭,再次指地:“你給我坐下!”
柯廷飛退了兩步,不明所以的擡頭看着她。
翎神喘着粗氣,秀眉緊擰,胸膛劇烈的起伏,看樣子似乎是真的生氣了。
“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步翎說:“你是我的式神!連我都管不了你了嗎!”
柯廷飛瞪了瞪眼,迷惑之餘火氣也上來了。
他覺得自己的耐心走到了盡頭。
還從沒誰敢這麽兇他,他這麽多年對誰這麽好過嗎?
這女人怎麽能為了幾個人渣跟他生氣?他難道不是為了步翎好嗎?
這女人的腦子裏都在想什麽?這麽不識好歹?
電光石火間,他忽的記起來之前在步翎夢中出現的一些事。
步翎追着賀帆走了,步翎一聲聲喊賀帆的名字,親昵的,愉快的,渴望的。
柯廷飛冷不丁想,是了,她十之八九是對賀帆有意思的,所以今天對賀帆手下留情。
還說什麽幾天之後去驗收情況,刻意把時間縮短,是為了再見賀帆一面嗎?
這麽一說,他柯廷飛一門心思想替她出氣,這種行為又傻逼又自作多情。
柯廷飛越想越氣,簡直被自己氣笑了。
而此時步翎強壓着怒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和一點,再跟她的狗子講道理。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剛才那一口真咬下去了,把賀家那老頭給咬死了,你就不光是違反了《守護神法》,也就不止是我上神事法庭那麽簡單了!”她苦口婆心道:“《守護神法》的子法規《式神法》第六十條規定,式神亂性,其主神無法控制,做出嚴重的傷害性行為将被式神齋回收,接受強制馴化。我上神事法庭那是小事,你要是真的被式神齋回收那就慘了,你懂不懂啊!”
她說的急了跺了跺腳,發現她家狗低着頭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是走神了還是知錯了。
步翎也沒話講了,疲倦的吐出一口氣。
一人一狗就這麽僵持着,直到太陽落山。
最終,步翎似乎覺得這樣不太好,她想她會不會訓斥的太厲害了,傷了她家狗的自尊,她張了張嘴,想率先服軟,卻也找不到什麽合适的說辭,只能伸出手去撫摸一下柯廷飛的腦袋。
柯廷飛一歪頭避開了。
步翎一怔,手僵在原地,神色閃過幾分尴尬。
良久,她咬了一下嘴唇,微笑起來,狠狠道:“随便你好了,我回家了!”她走了兩步,作勢回頭道:“我走了啊!”
柯廷飛沒搭理她。
“我真走了啊!”步翎有點兒急了。
柯廷飛依舊沒聲兒。
步翎被氣笑了,翻了白眼,甩手快步走遠了。
柯廷飛終于擡起了頭,冷眼瞅着女主人決絕遠去的背影。
終于走了。
舒坦。
他伸了個懶腰,溜溜達達的跳上草坪。
從此以後再也不管這個女人的閑事了,随她去,她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眼不見心不煩。
柯廷飛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遠古時期那放浪形骸的時候,一路追貓遛狗撒歡的可勁兒開心。
他玩兒的有點兒膩了,倚着一棵樹休息。
忽然,大地輕微的一顫。
所有人都朝着同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火光沖天,将半邊天燃成了赤色。
遙觀的人們議論紛紛。
“媽媽,剛才好多流星落下來!”
“別瞎說!那不是流星!”
“別是隕石吧!”
“失火了,好大的火啊!天哪!”
“你們別看熱鬧了趕緊打火警電話啊!”
“別往那邊跑了!危險啊!”
人群中炸開了此起彼伏的尖叫,眼看着有人慘叫着哭嚎着往着火的方向沖了過去。
柯廷飛猛地睜大了眼。
那是翎神家的方向。
他毫無征兆的憶起了千百年前,他與七輪訣別的場面。
七輪那家夥是個老頑童,成天沒個正行,嘻嘻哈哈的,他幾乎不知道這家夥哪句是玩笑,哪句是正經內容。
那天他們倆因為一點無關緊要的事吵了一架,他一怒之下就離殿出去散心。
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似乎是因為七輪總是喜歡睡前摳摳腳再去摸他的頭,他很不喜歡,
真的是,雞毛蒜皮。
然而等他散完心回去的時候,就發現七輪面含微笑的坐化了。
他只是出去了一趟,回來,就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他惶恐而不知所措,覺得這一趟極是不應該出去,如果他沒有走,應該還能見上七輪最後一面。
這種感覺太過可怕,太過殘忍。
一陣難以忍受的揪心盈滿了胸腔,柯廷飛嘶吼了一聲,瘋了一樣朝着翎神的家沖了過去。
三輛消防車已經接二連三的行駛至小區,水龍交錯着噴向火光燃燒的屋頂和窗,消防員們全副武裝,前赴後繼的沖進了燃燒的房屋。
慘叫聲,哭喊聲,求救聲雜糅,交織成一首暗黑的死亡交響樂。
柯廷飛穿梭在人群之中,他奔向翎神的小屋,随即聽見人群中有人在嘶吼叫罵。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啊!”
“不是有翎神庇佑嗎!翎神呢!”
“爸爸!!爸爸!!我要爸爸!!”
“兒子啊你看看媽媽啊!!你不要吓媽媽啊!!”
“翎神你要是在天有靈,你就顯靈救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柯廷飛心裏一片寒涼,但是他也顧不上這些,只知道一門心思的沖向翎神的房子,沖天的火舌龍一樣彈起來,在風向中驟然兇猛,消防車和消防員們莫敢靠近,正在焦急的商量對策。
柯廷飛被火舌舔着,胸前的毛發焦了一片,他吃了一驚,着實沒想到這火竟然如此厲害。
太蹊跷了,如若這火連他都能傷,那裏面的步翎豈不是——
柯廷飛不敢往下想了,他退了兩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系統在他的腦海裏發聲:
“是否消耗50點靈韻值——”
柯廷飛不等它說完,在心底歇斯底裏的咆哮:“立刻!!馬上!!”
說完,他也顧不上系統回應,足下一蹬,奮不顧身的撲入火海。
灼熱的怒浪和火舌鑄成一個囚籠,步翎被困在其中無處遁逃。
這火焰非比尋常,從天而降,将她的衣襟發絲都燒枯,高溫使人神志模糊。
房梁在火焰的侵蝕中兩端崩裂,猛地墜下,她下意識的要低下頭,忽然一個黑色的影子破窗而入。
他突破的卻仿佛不止是窗。
淩冽的夜間的風灌入室內,步翎呼吸到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烈焰灼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她咳嗽了一聲,感覺那個影子轉瞬間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對方高大,肩背寬闊,在他身後似乎撐起了一整片防禦的屏障,火舌被逆向推開,乍一看竟然像是在他背後生出了金紅色的羽翼。
步翎被籠罩在一片陰影裏,有些陰涼,又有些安逸。
她忽然感到一陣疲倦,仿佛被驟然間抽掉了脊椎骨,不受控制的癱軟下去。
對方猛地伸出手,将她攔腰抱了起來。
“不......”
這種姿勢太過親密,步翎下意識的想要拒絕,對方卻将她往胸前用力一摟,縱身躍起。
“轟”一聲,他沐浴着破碎的火光與灰燼,沖破了屋頂,躍入明淨而廣闊的夜空。
風聲烈烈,步翎俯瞰下方一片地獄火海,顫抖着擡起手,對方微微前傾肩頸,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她的手下。
她不得不環住。
“莫怕。”他低聲說。
步翎一陣錯愕。
“是你?!”
柯廷飛垂眸睨了他一眼:“是我。”
抱着他的男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長袍,高馬尾英姿飒爽的飛舞着,一張臉上表情臭的跟誰欠了他一大筆錢一樣,卻一點也不妨礙他俊美。
這家夥分明就是屢次出現在她夢裏的那位……尊者!
步翎就動了這一會兒腦子,疲倦感頃刻間占據了上風,她頭一歪不輕不重的撞在了柯廷飛胸前,只能倚着喘氣了。
柯廷飛感受到了他女主人的狀态,并不理想,他也略有焦急,在高空俯瞰地面,試圖尋找一個合适的落腳點。
“不要,不要離太遠……”步翎蓄了點力氣,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喃喃道:“随便放下就好,你去救……救那些——”
她提着一口氣說了兩句話,猛然間渾身一僵,不可遏制的暈了過去。
柯廷飛心裏“咯噔”一聲。
翎神的力量在流逝,是因為她的信徒們正在棄她而去。
人類就是如此不堅定而易于被動搖的愚蠢動物,善于背叛和遺棄。
再這麽下去,等到信徒們蕩然無存,翎神也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柯廷飛發自內心的替步翎感到不平,他擔心的無以複加,卻又不能就這麽放下步翎不管。
這場邪氣又詭谲的天降之火,像是一場策劃已久的陰謀。
或許在黑暗中還有人在虎視眈眈的窺視着,等着步翎落單,再實行他們下一步的計劃。
柯廷飛強壓下內心的怒火,将步翎抱得更緊了一些,沖向遠處的城區。
最終柯廷飛帶着步翎落在了湖城公園的小樹林裏,這個點公園已經閉園,林子裏杳無人煙。
柯廷飛眼睜睜看着步翎的狀态江河日下,他感到翎神的身體越來越冷,甚至一度發現翎神的手臂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态。
柯廷飛緊張的不行。
他不能克制的頻頻想起七輪尊者當初逝去的情形,那麽突然,那麽板上釘釘,那麽的……無法挽回,以至于他過後的許多年都渾渾噩噩,孤單寂寥。
不能重蹈覆轍啊,他的主人翎神。
他抱着步翎,一直到黎明将至。
步翎醒了。
她倦怠的睜開眼,纖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
柯廷飛悲喜參半,急聲道:“翎神你怎麽樣!”
步翎沒說話,輕而淺的呼出一口氣。
“你還好吧……”柯廷飛情不自禁的放低了音調。
“我不太好……”步翎說:“我大概又要死了……”
“你胡說什麽?”柯廷飛勃然:“不會的,神明哪那麽容易死!”
“就是這麽容易死啊……”步翎笑了一聲,面龐蒼白如雪,看起來凄清可憐,她自嘲似的道:“不瞞你說……我有經驗……”
“你可閉嘴吧。”柯廷飛咬牙,伸出一根手指貼住她的嘴唇,與說話語氣不同,他的動作極為溫柔:“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你死……”
“所以你到底是誰啊……”步翎閉了一會兒眼睛輕聲道:“一會兒這,一會兒那,沒有一句實話……也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
“我……”柯廷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都要死了……你也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步翎嘆息:“我的狗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他還覺得我很兇……真是的……我又被我的式神丢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啊……”
柯廷飛啞然。
步翎道:“他就喜歡惹事……我在還有個人能替他擦屁股……我要挂了的話他……”
“行了你就消停會兒吧。”柯廷飛颦眉,他心裏不好受,卻又不大想承認,他緊緊握着翎神的手,覺得自己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再兇再暴戾再強大,他所有的力氣都沒有地方使。
最終,他在公園開園的時候又一次抱着翎神離開,奔向了那座新建不久的翎神殿。
或許在翎神殿附近,步翎會好一些。
待到他看見那一片被砸的破爛的廢墟時,柯廷飛便望而止步了。
大門被人卸了歪歪斜斜擺在一旁,供桌被人砍得四分五裂,一條桌子腿被扔出來,廢柴似的橫在路中間,其餘的擺設也都被人洩憤似的掀翻打亂。
柯廷飛抱着步翎,勾了一下腳尖,将那條桌子腿踢開,甫要進去,便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
“什麽狗屁神明!瞎嗎!發生了那麽大的事都不管的嗎!”
“我看這神根本就不靈!”
“要我說你們這是封建迷信,本來就沒有神明的存在,虧得你們還跟傻子一樣成天拜來拜去。”
幾個人路過,罵罵咧咧的“啐”了一口,又走遠了。
柯廷飛感覺懷裏的姑娘瑟縮了一下,開始持續的顫抖。
他心底一疼,抱着她退出了這座所謂“神廟”。
他真心的為翎神感到不值,或許像韓允那樣,趁着信徒多,抓緊撈一波香火錢才是正道。
懷裏的翎神越來越輕,仿佛随時會化成一縷空氣蒸發一般。
柯廷飛帶着她回到了家附近的小公園。
空氣中飄蕩着一股灰燼的焦味兒。
柯廷飛記得前面還有一個屬于翎神的最原始的小神龛,似乎有人影在神龛前攢動,他有些擔心是不是又是叛離的信徒,便将步翎先放在了長椅上,自己前去探一探。
步翎在長椅上躺了一會兒,覺得人昏昏沉沉,忽而又有了些意識,感覺好像有人靠近了她。
警惕性讓她強行睜開了眼,看見了那張她最為厭惡的臉。
“賀帆……”她咬了咬牙,低聲道。
賀帆神清氣爽的往長椅邊一坐,翹起二郎腿道:“這就叫天道好輪回。”他看步翎眉心皺的越發厲害,不由得彎下腰,湊近了些笑道:“你給了湘湘一天的時間,但是卻沒想到自己根本等不到一天之後,是不是很可笑呢?嗯?”
步翎的瞳孔細微的收縮。
“你們……”
“跟我們沒關系。”賀帆說:“要怪就怪你結仇太多,況且……”他啓唇冷笑:“翎神,我覺得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孤獨終老。”
步翎像是被戳到了痛處,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賀帆瞅着她的表情,得意洋洋的大笑了起來。
他笑了一半,笑聲戛然而止,他被反折了雙手,猛地摁在了地上。
賀帆慘叫起來,他的肩關節看樣子是脫臼了,然而他叫的再凄厲也不能讓劊子手松動分毫。
“見過不怕死的,沒見過這麽不怕死的。”柯廷飛說,他眸光一動,有金紅色的光在他的瞳孔中燃燒。
賀帆叫聲拔高,殺豬似的起伏。
“啊燙燙啊啊啊疼疼疼!!”他拼命掙紮,火焰灼在他的背上,将他的衣服灼燒成灰,露出了那個暗約的印記。
柯廷飛一眯眼收了他的神火,松開了賀帆兩條松垮垮的胳膊,蹲下身去在賀帆蒼白削瘦的脊背上比劃了一下。
“還給你一天時間讓你自己解除暗約,真的事兒逼。”他說:“要是我,呵。”他輕描淡寫的說完,猛地蜷指成爪。
賀帆聲嘶力竭的叫,鯉魚打挺般瘋狂的掙紮,柯廷飛的手指如刀一般割開了他的皮膚,硬生生的将他那塊暗約的印記從身體上給剝離了開來,鮮血淋漓。
“救我,救我翎神!”賀帆又哭又叫,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柯廷飛眼中流露出幾分厭惡,他側目看向步翎,忽然很想知道翎神的真實反應。
步翎木着臉,這一次她似乎也并無要阻止的意思,還着意欣賞了片刻,揚了揚唇角。
“那你就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今天無名醋吃的飛起。
楚狗:吃個飛醋差點沒把你老婆吃死→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2瓶;燕子緩緩、刨土豆的土撥鼠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