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忽聞親事心生抵觸
這日姊妹們在園中樂了一日,午後,只有王熙鳳不得偷閑一人回去了。三春姐妹與薛寶釵都安頓在聽雨軒,與花園子僅一牆之隔,離林青筠與黛玉的院子也極近。年輕姊妹們聚在一處或談詩書、或論針線、或對弈聽琴十分和樂。
青筠本想多留黛玉幾日,可只過了兩天賈家便有人來接,卻是端午節賈府有宴席。
黛玉想到過節之日青筠只孤零零的一個人,便不願去賈府,對着三春姊妹們說道:“恕我不能去陪外祖母了,家裏只青筠姐姐一人,過節冷清清的如何使得?我定是要留在家裏陪着的,等過完了節我再去給外祖母請安。”
探春倒是想勸,可黛玉說的何嘗不是人之常情,她實在張不開口,卻又怕如此回去惹得老太太不高興,左右為難。看向迎春、惜春兩個,迎春本就不善言辭,哪裏說得上什麽話,惜春更是幹脆,直接點頭贊同:“林姐姐說的是正理,若非過節,我都想長長久久住下來呢,青筠姐姐的畫兒實在是好,我都舍不得走了。”
“四妹妹可真是小孩子。”薛寶釵笑道:“林妹妹既如此說,那我們便去回老太太吧,只怕老太太想着林妹妹,又要打發人來接。”
林青筠道:“勞煩你們跟賈太君說一聲,難得過節,是我将妹妹留在家了。這家裏上下還有些事情要和妹妹商議,等過幾日自會去給賈太君請安,向來賈太君能夠體諒。”
林青筠本就有意平日裏接黛玉回來住住,到底這裏是林府,黛玉是林家正經嫡出大小姐,哪有一直住在外祖家卻把自家當客居的。
再者說,她已從雪雁口中打聽到薛寶釵有一塊和尚給的金鎖,卻不曾見她佩在身上,又思及薛家是打着小選的名義進京,只怕是做着兩手準備呢。雪雁也道,并不曾在賈家聽聞什麽金玉姻緣,只是王夫人待薛寶釵很是親熱,但姑媽對侄女這般也算常情。青筠估摸着薛家是想先拼一拼宮中的富貴,對王夫人這邊定是含糊着,可王夫人的女兒賈元春進宮多年還做着女史呢,哪能願意薛寶釵再進宮?薛寶釵可是王夫人相準的兒媳婦!至于薛家等的小選,今年是錯過了,唯有等到明年開春,在此之前王夫人不會太針對黛玉。
驀地心中一動,想起原著劇情,再算算時間。今年賈家有兩件大事,一是秦可卿的死,一是賈元春封妃!她倒不是想關心賈家如何,只是随着賈家烈火烹油,随之而來的卻是木石姻緣與金玉良緣的争鬥,哪怕林家無心賈母卻有意,輕易躲不開身。
看來得好好兒打算一番,總不讓黛玉莫名就失了清譽。
送走三春與寶釵,青筠與黛玉回到院中,仔細問起黛玉在賈家的事情。黛玉只以為是閑談,毫無隐瞞的一一說了,看得出黛玉在賈家有賈母疼愛姊妹相伴甚是開心。
青筠狀似無意的問她:“妹妹覺得薛姑娘如何?”
“姐姐如何問她?”黛玉不解的歪頭看她,似想起先前的一些事,微微蹙眉道:“寶姐姐博古通今,穩重自持,上下人等沒有說她不好的。”見青筠仍是看着她,這才臉色微微一紅,抿唇笑道:“若是問我,我倒覺得寶姐姐太穩重老沉些,總說女子以貞靜為要,時刻将規矩挂在嘴上,偏她好為人師,時時端着長者姿态教導衆人,四妹妹先前就抱怨呢,便是一貫木頭人似的二姐姐也頗為不悅。”
“怪不得那日惜春說那番話,毫不給她臉面,想來是心裏記着呢。”青筠又問她:“之前就想問呢,姐妹們都在也沒功夫,先前惜春說什麽花兒朵兒的配藥丸,是怎麽個故事?”
黛玉撲哧一笑:“讓雪雁說給你聽。”
雪雁早忍不住了,張口就說:“據說薛姑娘有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熱毒,後來得了個癞頭和尚給的海上方兒,叫什麽冷香丸。若要配上這一丸藥,可了不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将這些花蕊在次年春分日曬幹,一齊研好。再用雨水節的雨水十二錢,白露節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将藥和勻,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揉成龍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壇裏,埋在花根底下。若發病時,拿出一丸用黃柏煎湯送下。’大姑娘聽聽,這丸藥可不是神仙方兒嗎?哪裏那麽巧就湊齊了,可薛姑娘偏就配出來了,真是造化,但凡差了一樣可怎麽好?”
李嬷嬷猛地聽說這麽個稀罕藥方不禁怔了怔:“我在宮裏服侍多年,也算見多識廣,竟從不曾聽聞有這種丸藥。怕是另有緣故。”
黛玉不解:“能有什麽緣故?周嬷嬷也這麽說呢,我卻猜不透。”
“聽說那癞頭和尚還給了薛姑娘一塊兒金鎖,說什麽唯有遇着有玉的方可為配,是也不是?”青筠又問。
“有這話?我倒不曾聽說,姐姐哪裏聽來的?”黛玉頗為吃驚,直接就想到寶玉的玉,臉上微微一紅。“若真有這話,可……寶姐姐是要參加小選的。”
周嬷嬷提醒道:“姑娘莫不是忘了,天下間可不止是賈家寶二爺有玉。”
黛玉何等聰慧,經此一提便反應過來。可不是麽,最好的玉乃是天下之主皇帝的玉玺!
黛玉皺眉,不肯再想這些事情:“姐姐好好兒的說這些做什麽,總之不與我們相幹。”
青筠豈會平白無故說這些,不過是先讓她知道,心中有數罷了。再者,也是試探她對寶玉之心,幸而仍如以往只是兄妹之情,待寶釵不親密也不疏冷,如此便好。當下不再多說,兩人一起商議起端午送往各家的禮。
各家回禮裏,張鳴的回禮格外不同,乃因裏頭除了錠子藥紗羅瓜果,竟還有幅北宋石室先生的《墨竹圖》。
“這禮……”青筠直覺不太對。
“這禮太重了。”黛玉見了也是犯疑,不過是端午節禮,往年可沒這例子。
誰知李嬷嬷卻道:“既是張大人送來的,大姑娘便收下吧。”
青筠與黛玉皆是一愣,青筠只覺得似有什麽從心中閃過,一時沒能捉住,只問道:“嬷嬷這話是怎麽說?便是真要收下,也不該我收啊。”
兩位嬷嬷對視一笑:“大姑娘只管收下便是,并不錯禮,本就是送給大姑娘的。”
這時黛玉也回過味兒來,細一想便笑了:“是呢,姐姐只管收着便是,這畫兒送的很貼心,正合姐姐的名字呢。”
青筠根本沒心思害羞,她本也不是小姑娘,這會兒完全有點兒發懵。見兩位嬷嬷似乎知道些什麽,眼見着跟前也沒外人,便細問道:“這張大人究竟是怎麽回事?還望兩位嬷嬷跟青筠說個明白。”
李嬷嬷這才低聲說:“臨上京時老爺與我們說了,說是大姑娘的父親在生前給大姑娘定了親事,說的便是張家三公子,張家本打算在大姑娘及笄後提親,怎知大姑娘家遭逢巨變,這事兒就暫且擱置未提。張家并未改變心意,只等明年大姑娘出孝先将親事過了明路,及笄之後迎娶。”
青筠一時不知作何反應。盡管早知以後要嫁人,可沒想到這麽快,怪不得張家待她那般好,有時張家夫人看她的眼神兒格外不同,原因竟是出在這裏。又想到去年林如海特地讓她看邸報,甚至對她說起張鳴,本就不合常理,她竟大意的忽視了!
猛然提及親事,還是盲婚啞嫁,作為現代人的林青筠不可避免的心生抵觸。
想到如今處境,她只能緩緩的說服自己。這門親事定是推不得的,古人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身已逝的父親定下的親事如何能改?再者,張家人口簡單,又好相處,雖然張鳴年紀大些又娶過親,但其年輕有為已有官職,前妻并未留下兒女,且早先因再娶之事受過挫折,想必不會對她不滿,哪怕将來不能兩心相印,相敬如賓卻是不難。
長嘆口氣,将此事抛開,不願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