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那人,也不像老瘋子。倒是被崔清酌養的挺好。”這人摸着下巴嘀咕一句,轉身道,“等崔清酌來接你吧。”
桑落怎麽可能安心等崔清酌來,崔清酌找不到他肯定會着急,還有那個挂在樹梢的腳镯,桑落越想越擔心。
這裏是二樓,大概覺得桑落懷着身孕鬧不出什麽事,只鎖了門那些人就都走了。
桑落急得團團轉,終于想出一個辦法,他将茶杯打碎,然後用碎瓷片拆開被褥系在一起,從窗邊垂下去。
這個小院許久沒有住人,十分荒涼,桑落小心翼翼地從窗臺爬下去,也幸好釀酒是體力活,桑落的體質很好,揣着六七月的寶寶還能行動自如。
即便如此,從院牆翻出去的時候,桑落也已經全身是傷,手心被來就被碎瓷片割傷了,爬下來的時候又加重了傷口,扭了腳,糊了一身泥,卻一點沒覺出痛,他只想快點見到三哥。
桑落被帶走之前悄悄撥開了小兜裏裝着百花釀的瓷瓶瓶塞,如今城裏酒香太濃,蜜香更好辨認。他的本意是有人陪崔清酌一起找過來,完全沒想到崔清酌自己沿着花蜜一路摔來了。
崔清酌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撞了多少次樹,踩了多少坑,終于出了山澗,然而香氣到這裏突然斷了。
他茫然地站在那裏,伸手去抓路邊的草莖,準備再往前走一段,指不定前面又有香味了。
可那草是帶着細刺的倉木,他又看不見,快要握一把刺的時候,手指忽然被人握住,柔軟的手掌把他的手指與倉木隔開,崔清酌忽然聽見人喊他,“三哥。”
下一瞬間,崔清酌已經攥着桑落的手指緊緊把他抱在懷裏。他将下巴輕輕擱在桑落的肩膀上,懷裏的人是真的,粘着酒香花香和奶香,也粘在他的衣襟上,是他最熟悉的氣息。崔清酌慢慢地想,這個人是我的。
——我撿到的就是我的。
我不會把他還回去了,我不會告訴他在其他地方還有他的血親,這長長久久的一生,從五歲開始,他就歸于我。
他永遠屬于我,只屬于我。
第一眼,桑落沒有看清,等第二眼看清崔清酌身上的傷,他心疼得臉都木了。桑落強忍着沒有哭出來,只是嗓音是顫的,唇瓣開合數次才勉強發出聲音:“……你怎麽又瞎跑。”
未完的話被滴在脖頸上的溫熱液體打斷,桑落整個人都懵了,他近乎絕望的想——我怎麽能讓我的三哥這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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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酌哥!”
清栩從馬上跳下來,“原來你們也找到這裏了,”他還沒看見崔清酌和桑落身上的傷,松開馬跑過來,躊躇片刻才問,“你們見到蘇蘇了嗎?”
崔清酌握着桑落的手指,搖頭道:“等會就能見到了。”
随後趕來的星全和月離看見他們的傷,驚訝道:“出什麽事了。”
“回去再說。”崔清酌腳下是他長于斯的故土,掌中握着桑落的手指,便又是那個肆意張揚的崔永濟,他揚聲道:“世子還不出來嗎。”
安國世子帶着蘇蘇從拐角走出來。
“聽聞崔公子眼盲,果然耳力超群。”他拍手稱贊道,“一個人還能找到這裏。”
蘇蘇低聲道:“世子?”
“行吧你說。”
蘇蘇走上前行了一禮,垂眉道:“我家侯爺病重,唯一的念想就是溯雪酒,能不能讓我抄錄一份酒方帶回去?”
崔清酌冷笑:“酒方都被你偷了,能不能抄還來問我們?”不等蘇蘇辯駁,他接着道:“怎麽?發現沒有崔家人,你們釀不出溯雪,就知道來求人了?”
剛才崔清栩心心念念都是蘇蘇,見到了又不肯看她,站在崔清酌身後不說話。蘇蘇偷偷看他一眼,柔聲道:“我不懂釀酒,可王爺這麽多年都沒有釀出溯雪,想來有什麽訣竅酒方裏沒有寫,還求崔少爺告知。”大概安國侯也有一份酒方,卻一直沒有釀出來,蘇蘇懷疑他那份不全,才來永濟偷崔家的這份,不曾想兩份一模一樣。
“告訴你也無妨,”崔清酌冷冷道,“水必須是邑河的水,酒曲裏的野菊必須是永濟城外的一種紫色菊花,糧是近河三裏的糧,一裏不多一裏不少。”
崔清酌雖然不知酒事,可從小練字都是用酒方練,玩耍都是在酒坊,這些道理都是熟的,此時句句說來,倒有些淵渟岳峙的氣勢,“就算安國府富可敵國,這些都能從永濟運回去,可還有我崔家的百年酒窖……就算你們手眼通天能奪了酒窖,可還有‘懸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這年是永濟的年,桑落之辰是永濟的桑落。”
他冷冷一笑,“桑落的酒方一離永濟就變味,你還能搬了永濟去?”
“怪不得,”世子笑起來,“怪不得容溯雪讓他發誓,此生不得踏足永濟城半步,”他搖搖頭,像是發現了極好玩的事,啧啧道:“容溯雪可真是恨他啊。”
他忽然提起容溯雪,除了崔清酌和桑落,其他人的臉色都變了,星全忍不住問道:“溯雪師傅還在世嗎?”
“不在了,”蘇蘇臉色蒼白,“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啊,”星全張口,又讪讪閉嘴,“是嗎。”
“永濟故酒祭亡人,還請蘇蘇姑娘把酒方還回來。”崔清酌淡淡道。
世子聳肩,“要是不還呢。”
“那你就試試你們能不能走出永濟。”崔清酌拍拍桑落的手指讓他別擔心,冷聲道:“真當掘人祖墳還能全身而退?”他意有所指,說的是酒方,指的是桑落,“這天下總有說理的地方,州府管不了還有京都,若京都無人敢接,總算皇宮門口還有一臺登聞鼓,滾過三尺的釘板,什麽冤屈都能對聖人說。”
他擡頭,好似在盯着定國府世子,“怎麽?世子都想試試?”
“哎崔少爺怎麽一點玩笑都開不起,蘇蘇快把酒方還人家,”世子滿不在乎地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掃過桑落,微微一笑,“強求不得。”
蘇蘇從袖子裏取出酒方遞給清栩,清栩接了,一句話都沒說。
“對不起。”蘇蘇低聲道。
崔清栩轉身就走,邊走邊哭,只覺得心裏委屈,這委屈說不出道不明,又難受得緊。
星全陪清栩把酒方送回酒坊,月離駕車送崔清酌和桑落回崔家。
等上了馬車,崔清酌才來得及問桑落,“怎麽了,一直都不說話。”
桑落摟着他的脖子,剛張口準備說話,話音還沒出來,已經忍不住大哭起來,他越哭越難受,身體都有些微微抽搐。
“別哭,”崔清酌把他攬在懷裏,“是不是疼?”他已經摸到桑落手掌裏的傷口,握在手心問,“還有哪裏有傷?”
桑落哭得停不下來。
崔清酌嘆氣,“好了不哭了。”
“我……我忍不住……”桑落抽噎着說,“我好不容易才,才把三哥養好的,怎麽又摔的那麽嚴重……你怎麽不小心一點……”兩個人成婚後,桑落幾乎一直和崔清酌在一起,崔清酌膝蓋手臂上沒了新傷,漸漸也把舊傷養好了。
桑落流着眼淚教育崔清酌,“三哥自己說的,我也會疼……桑落,桑落也會疼啊,你怎麽能說話不算話。”
桑落柔軟圓潤的肚皮壓着崔清酌膝蓋,溫熱的眼淚落在崔清酌的手臂上,懷裏的小孩越哭越兇,兇巴巴又軟綿綿。崔清酌想要拿些好聽的話哄一哄小孩,可唇邊的笑越來越深,笑意堵在胸腔裏,怕被話音洩漏,惹來小孩哭得更兇,他只好抿着唇,點頭認錯,應一聲,“嗯。”
蘇蘇和定國世子的馬車走在離開永濟的官道上,蘇蘇伸手掀開窗簾看四處都在忙着釀酒的永濟城,一邊問道:“世子,你為什麽抓桑落少爺,當初……”
“當初是當初,”世子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說,“老頭快死了,突然想見見另外一個兒子,我有什麽辦法。到底是容溯雪的孩子,就算和他長得不像,也算是念想。”
蘇蘇皺眉,很看不慣世子對老侯爺的不尊重,不過也沒說什麽,有些奇怪道:“那你怎麽不和桑落少爺說清?”
“說清就能跟你走?他大概完全不在意父母是誰,權貴和乞兒都一樣。”
蘇蘇一頓,在崔家那麽久,哪裏還能說得出強行帶走桑落的話,何況還有崔清酌“登聞鼓”的警告。
她繼續看繁忙的永濟城,熟悉的酒香飄進來,她剛來的時候很不習慣,現在習慣了,以後不知會不會懷念。沉默許久,蘇蘇忽然說:“停車。”
馬車停下,蘇蘇掀開車簾回頭對世子說,“麻煩世子回去告訴侯爺一聲,蘇蘇很喜歡這裏,就不走了。”
說完就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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