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下雙雙
鬼上身?柴孟然真敢說,青天白日,哪裏來的鬼?可偏偏蘇城就是相信他的話,看到女兒的樣子,蘇城心亂如麻,再加上那三具死屍的作祟,蘇城對女兒鬼上身了深信不疑。
其實有時候假話會不會被當做真話,不在于說的人,而在于聽的人。
“那得請大法師來做法才好啊!”蘇城想到了武當山的道士,道:“不如去趟武當山,請法力高強的道長來做法事!”
柴孟然搖頭,他必須搖頭,要是按蘇城說的做了,那麽救得蘇合香的第一功勞便算在了蘇城頭上,自己頂多是個跑腿的。
所以他得提出更加高明的意見,你蘇城要請道士,我柴孟然偏偏要請和尚!于是張口道:“不行。武當山道士雖法力高強,但他們只會捉鬼,不會做法超度鬼。要想救蘇姑娘的性命,還得去請嵩山少林寺的大和尚!”
蘇城連連點頭,心道這女婿真有見識,少林離這裏不遠,兩柱香的時間便可到。
蘇城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在門口撞上一白衣男子。
蘇城正急地不行,此時怎麽還有人擋他的道?擡頭看去,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
不看還好,一看更生氣,撞上的正是林語堯。
蘇城沒好氣地道:“你這人怎麽走路不長眼睛?快給我閃一邊去!”林語堯微微搖頭,不去理睬他,繞開蘇城,想要往屋子裏走。
蘇城剛準備離開,看到林語堯往屋子裏走,伸手就攔住,“小女閨房,你一個陌生男人進去成何體統?!走,快走,趕緊走。”
林語堯不是個吃飽了撐着沒事做的人,他來看蘇合香完全出于感激她把自己從樹林背回客棧之情,以他的才能,一般事情都可不費力的解決。
豈料這世上竟有對于送上門的幫助毫不領情的,蘇城根本不想看到林語堯,免得傳出閑言閑語。
若是他人,看到蘇城這般不待見,早已拍褲子走人。
林語堯是個奇怪的人,或者說,他是個有點蠻橫的人。
他的蠻橫跟別人不同,他的蠻橫在于,即使你不接受他的恩惠,他也會把恩惠強加給你,不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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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堯輕輕一揮手,就将蘇城推開丈餘,跨步進房。
柴孟然見林語堯這麽輕松就将蘇城推開,知道這是個練家子,自己不是對手,自覺地讓開道。
走到床前,看着面色泛綠的蘇合香,林語堯不但沒露出緊張的神情,反而放心的笑了。
蘇城更加的生氣,“你是來看消化的嗎?”
林語堯伸手去推蘇合香,蘇城吓得跳了起來,想要阻止卻已晚了。
在林語堯一推之下,蘇合香“啊!”的大叫一聲,睜開眼睛,從床上蹦了起來。
“鬼上身,鬼上身!”蘇城大叫着,看着蹦起來的女兒,他心中既痛又怕。痛的是看到女兒受苦,怕的是鬼上身了的女兒會不會六親不認,索自己的命。
林語堯卻無什麽反應,愣愣地看着蘇合香。
在最初的蹦完之後,蘇合香大口喘着氣,往床邊看去,第一眼就望見林語堯。
蘇合香像看到了救星一樣,一下子撲了上去,抱着林語堯的身子,将頭緊緊靠在林語堯的胸口上,眼睛裏還擎着淚水。
林語堯大感尴尬,可不是麽,畢竟蘇合香是柴孟然的未婚妻。此刻卻當着柴孟然抱着自己,呵,可別再招來殺身之禍。
柴孟然呆了,不知所措,蘇城卻惱羞成怒,上去一把拉開蘇合香,對着林語堯大罵:“你,你個畜生!你以為你功夫高強,就可平白無故占我女兒便宜麽?告訴你,我蘇城不是好欺負的!我會叫你好看的!”回頭安撫女兒:“好了好了,爹爹在這裏,出什麽事了,告訴爹爹?”
林語堯無奈地看向門外,唉,麻煩事真是接連不斷。
蘇合香哭泣片刻,方才道:“我看到好多好多披頭散發的怪物在追我,我拼命地跑,它們拼命地追。我跑得越快,他們追得越快。”
聽出來,這是做惡夢了,蘇城摟着女兒,拍着她的背,溫言道:“不怕不怕,有爹爹在,它們不敢放肆。”
這時林語堯開口道:“蘇老板,令千金不是什麽鬼上身,而是鬼壓床!”蘇城疑惑地望向林語堯,對這“鬼壓床”不甚明白。
林語堯接着道:“說簡單點,就是在即将睡醒時,意識有了。但是身體卻動不得,想動動不了,想喊喊不出,老百姓叫這種現象為『鬼壓床』。碰巧的是蘇姑娘又做了惡夢,這才臉色發綠,全身發抖。”
蘇城恍然大悟,不禁問道:“怎麽才能防止再出現這樣的事了?”語氣變得溫和許多。
“以後蘇姑娘睡覺時記住別仰睡,要側睡,且不能蒙頭睡。還有平時得多多走動,不要承受太大的壓力,就不會有什麽事了。若是再遇到這種情況,也不打緊,只需用力推一下便行。”
說罷,林語堯不再停留,往門外走去,這時蘇城在身後喊道:“多謝林公子指教了。”
林語堯莞爾一笑,不回頭走了。
看着威風的林語堯,柴孟然心裏嫉妒的狠,而且自己還說什麽“鬼上身”、“請大和尚”,簡直臉面盡失,想到此處,實在呆不下去,也不跟蘇城打招呼,氣鼓鼓地走了。
夜,再一次來臨,它每一次到來,都給人帶來無盡恐懼。
夜,驅趕走了光明,沒有光。人就會看不見,人一旦看不見,他就會覺得恐怖,覺得無所依靠。
林語堯也害怕夜,可是他也懂得欣賞夜。
夜有夜的寧靜,有它的柔和。
站在屋頂之上,林語堯集中精力向遠處看去,即便他什麽都看不到。正如他全力探求未來,可是未來漆黑黑一片,讓他感到無力,不知怎麽去面對不可預料的未來。
幸虧還有月亮,即便月光那麽微弱,比不了太陽的萬分之一,可月光總算給這個漆黑的夜帶來了一絲絲光明。
林語堯豈不也是月亮?他能力雖強,比之天下衆人又如何?逃不過只是滄海一粟。
月光灑在林語堯的臉上,灑在林語堯的身上,潔白的月光。潔白的林語堯,他們,相融了。
蘇合香站在下面看着林語堯。
她是特意來向林語堯道謝的,當她看到林語堯與月光相溶後,不由得看得癡了,世上竟有這樣的男子!
蘇合香不忍心呼喚他,生怕破壞了這樣美的一幅畫,直到林語堯看到了她。
“可以帶我上去嗎?我也想沐浴月光。”
蘇合香聲音甜美,換做任何男人都是不好意思拒絕的。
林語堯當然也沒有拒絕,縱身飛下屋頂,摟住蘇合香的腰,回旋而上。
二人坐在屋頂,看着大大的月亮,亮亮的月亮,彎彎的月亮。
蘇合香已經完全陶醉了,此時她想要唱支歌,但她唱不出,她不願打破夜的寧靜。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也不知過了多久。
蘇合香似是倦了,她要林語堯講故事,講他自己的故事。
江湖高手,怎可無故事可說?蘇合香就經常聽來往的江湖人大肆吹噓。
但林語堯不是一個普通的江湖人,他喪失妻子,他悲痛退隐。他的故事都是苦的,苦的事,輕易是不會說出來的;苦的事,更容易埋在心底。
“看你一副苦瓜臉,不如我先說吧。”
蘇合香自解道:“我了,從小受人尊敬,爹娘關愛,很是幸福。我原本以為我會一直這麽幸福,直到爹爹将我嫁給那柴孟然。”
提到柴孟然,蘇合香的臉色都變了,好像都是這人毀了她的一生。
林語堯現在已知道,柴孟然并不像他的外表那麽美好。
“好了,我說完了,到你了。”
林語堯無奈的笑了笑,因為蘇合香等于什麽都沒說,有時。女人得把自己僞裝得很可憐,才會贏得男人的疼愛,蘇合香是這麽做的。
看會兒慘淡淡的月亮,林語堯開了口:“我的故事?我走南闖北,遇着不平事總愛管上一番,結仇無數,所以我一輩子都是膽戰心驚。”
蘇合香有點可憐地看着林語堯,一個人若是總是提防着別人,時刻不歇。這個人一定是非常累的,這麽看來,林語堯倒是比自己可憐的多。只不過男人總是學着剛強,把這份苦累深深埋藏,不讓外人看出。
“這種生活一直到一個人的出現才改變。”
林語堯的眼眸裏充滿了溫馨。
他說的這“一個人”定是個美人兒,蘇合香憑借着女人的直覺已猜到,可是當她聽林語堯親口說出時,還是不免心裏空落落的。
“也不知她上輩子煩了什麽罪,老天爺才會把她打下凡間。”
對于這個人,林語堯願用一切贊美之詞來形容她:美麗、端莊、聰敏、機智……但是林語堯卻一個詞也沒說出來,因為,用這些詞已不足夠贊美她,還不如一個詞不說來的神秘。
“後來,她嫁給了我,嫁給了一個無用之人。”
不知何時,林語堯也用“無用之人”來形容自己。
“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和朋友在游山玩水!才讓她命喪屠刀之下,我那剛出生不久的兒子也随她去了。”
林語堯雖然沒有哭,但是他比哭還難受,也許哭出來反而好受一些。
蘇合香沒想到林語堯竟有着這樣曲折的身世,此刻她不知怎麽去安慰這個可憐的人兒,所以她什麽都沒講,只是陪着可憐的人兒,默默看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