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盧溝橋即爾等之墳墓, 應與橋共存亡, 不得後退!”
這是29軍司令部下達的命名。
池槿秋不知道那些那位司令員是怎麽想的,在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一個小小的29軍219團,如何守得住盧溝橋啊!
所以當她經過一天一夜的長途跋涉, 看到死氣沉沉的宛平城時, 心裏就湧起一陣又一陣的不安。
她知道, 再過不久的将來,這座看起來古老又重要的古城, 将會被夷為平地, 成為日軍南下首個血祭的地方。
帶着沉重的心情,池槿秋快步走進城裏, 眼見之處全是被炮火轟鳴過的殘亘彈跡,四面八方的的街道到處是被炸飛碎散落的瓦片、磚頭,血跡和亂七八糟漫天飛舞的報紙。
整個城, 除了偶爾看見幾個帶着行李, 倉惶逃跑的人群, 空曠的像座死城, 讓人光看着就不寒而栗。
池槿秋目不斜視, 不在四處亂看徒增沉重心情。她的目标是城裏的駐紮營地,只有找個營地的軍官,她才有可能知道大哥他們在不在這裏的消息。
一路抓着為數不多的逃亡人群,一路詢問到駐紮地,池槿秋向一個看着很老實的衛兵詢問:“請問吉星文團長在裏面嗎?”
“你是何人?”那衛兵上下打量她一眼, 見她穿着一套純黑色的男士長衫長褲,一頭利落的短發,大眼高鼻櫻桃嘴,一副英氣十足,卻又一臉柔弱需要人呵護的典型東方美女長相。而且她身後背着兩把長刀,看似瘦弱的身軀,手臂和大腿上鼓鼓的肌肉卻通過貼身的衣服顯現出來,配上她眉眼間的肅殺之氣,衛兵一時拿捏不準,這樣看起來既美又不好惹的女人,是不是長官的某個相好,或者親戚姐妹?
“我是東北軍第204軍周團長麾下池啓豐連長的妹妹池槿秋。”池槿秋報上名號,神情鄭重的看着他,“請問你有看到我哥哥,或者新上任的餘從濂,餘教官嗎?”
“你是池連長的妹妹?”一個留着平頭,長相頗為英俊的軍官走了出來,“你是來找你大哥的?”
“是。”池槿秋點點頭,看見這人雖然穿着樸素,但周遭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十分敬重服帖,想來此人在軍營裏戰績累累,且軍銜不低,心裏就有個大膽的猜想:“您是吉星文團長?”
“小姑娘眼光不錯啊!”吉星文哈哈一笑,讓她跟着自己進到軍營待客室裏,示意下屬給她倒杯熱水潤潤嗓子,這才對她說:“你說的餘從濂教官,是紅/軍方面派來交我們如何打理最新型號的捷克機/槍的,他來我們這裏不到兩天,就被陝西方面召了回去。所以,他不在這裏……你大哥,也不在這裏。池小姐要是沒其他事情,吉某一會兒派兩個兵送你回去。現在宛平城亂的很,你一個姑娘家,不要亂跑。”
餘從濂居然去了陝西?看來不用擔心他戰死在這裏了。池槿秋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一顆心還是吊着的,對吉星文搖搖頭:“我既已來到這裏,不找到我大哥二哥,我絕不回去。”
“池小姐,恕吉某直言。”吉星文皺起眉頭,“現下日軍在城外大量集結,還有各種重型武器,随時都會突破防線進入城裏。我部駐守在城裏的士兵不過一千四百多號人,現在三分之二的士兵趴在城牆戰壕打了兩天兩夜,對方也沒有退兵的跡象。我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抽出兩人送你回去。池小姐不要耍小姐性子,吉某人沒那個耐心奉陪,你若此時不走,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
堂堂219團部,居然只有一千四百個兵駐守在這裏,而城外已經聚集了六萬多日軍!
池槿秋震驚之時,眼眶一下紅了起來,一千人對六萬人啊!他們不僅人數懸殊,武器懸殊,就連支援,也是沒有的啊!
因為他們的軍長,宋哲元将軍,為了不執行上面指示的悄悄撤退,不反抗政策,拒絕了委部的支援換兵!
也就說,直到七月29日,宛平城徹底淪陷之前,都要靠這一千四百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抵擋那根本無法對抗的巨大人數!
而她身處在其中,又能為他們做些什麽?
“哎?哎,你別哭啊……”此時的吉星文不過二十九的年紀,比池槿秋大不了多少,平時最見不得女人哭。
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頓時着急的撓了撓後腦勺,“我的錯,我的錯,我不該兇你。哎,你一個大小姐來到這裏也不容易……不過我是真沒見過你哥……要不這樣,你去南苑,那裏是我們的新兵訓練地兒,比這裏安全。你在那裏等等,一有你哥的消息,我就通知你。要是沒有,情況又不對的狀況下,你就趕緊撤回你家去。你別很我執拗,你有事,你大哥到時候找不到你,一定難過死。”
“多謝吉團長為我着想。”池槿秋聽完他一副大哥哥掏心掏肺為自己考慮的話,心裏一陣感動,忽然下了一個決定,“誠如你所言,我是一個人來到這裏的。您別看我瘦小,我自小跟人習武,有三腳貓功夫傍身,還有一股子蠻力,在外行走,不懼一般賊人。我就想問吉團長一句話:您體重是多少?”
吉星文一楞,想不明白她搞哪出,老實地回來:“七十秤(一百四十斤)左右吧。”
“嗯,吉團長,得罪了!”池槿秋說完,往前踏一步,雙手抓住他的雙肩,運上力量異能在胳膊,輕輕松松就把他舉在頭頂上。
這還不算,她還舉着他走到外面的軍營大院裏,在諸多士兵詫異又驚奇的眼神中,走了一圈,再把他放在地上,鄭聲道:“吉團長恕罪!小女子不才,想跟着您,跟着219團衆将士,一起保護百姓,守衛宛平城到最後。在此期間,我保證不拖累大家,也不會尖叫亂跑,服從一切命令!要是不幸受傷死亡,我覺無怨言。若被日軍抓住,我當場自裁,絕不會讓他們有拿我做把柄,侮辱我的機會。”
她說得慷慨激昂,吉星文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想他一個堂堂七尺男人,從軍以來,啥事兒沒遇到過,這還是頭一遭被一個女人橫着扛着走。
在被她扛起來的瞬間,身經百戰的從軍經驗,使得他下意識的要抽出腰間的槍斃了她,後來回過神來,扛着她的不過是個弱質女流,他跟她較什麽勁兒!就任由她舉着,過過瘾。沒想到她居然把他扛在外面,在一幫兄弟面前丢臉。
吉星文是又氣又好笑,佯裝生氣的瞪她一眼,喊來一個衛兵,“二狗!你跟着池小姐,帶她去城牆見識見識。要是她吓尿了,你負責兜尿,把她送回來!”
“遵命!”在營地一衆士兵善意的哄笑聲中,一個頭發亂成雞窩,看起來好幾天沒洗過澡的黝黑高大士兵,一身汗臭味朝池槿秋跑來,“池小姐,這邊請。”
“好,有勞你了。”雖然奔波了一天一夜,池槿秋很想休息片刻養足精神,但吉星文給的機會僅有一次,她不能錯過,于是咬牙跟了上去。
兩人沿着被日軍轟炸機,炸得城裏主幹道坑坑窪窪的路,走了大概半個小時,就到了宛平城東北角城牆。
宛平城牆高約十米,寬約五米,閉合式環繞四周。東西兩面有城門突出,四角及南北側均設有防禦工事。尤其東西兩門的城門是重門,極為堅固,城外又挖的有戰壕,士兵分三部分,一部分在戰壕裏,一部分在城牆,還有一部分在盧溝橋橋墩下備戰。即便人數懸殊,這樣分配,也讓整個宛平城看起來堅不可摧。
池槿秋跟着二狗爬上城牆,城外的土地已經被炮炸的滿目瘡痍,處處是炸焦的樹木種植物,還有來不及跑的動物屍體,一片硝煙彌漫,荒涼無比的景象。
對此相印的,是城牆戰壕裏,每隔一段就有半蹲着一個持刀或者架槍的士兵,全都往盧溝橋方向看。
他們大多穿着草鞋,少數穿着布鞋,帽子都是單帽,衣服都是洗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破舊軍衣,大多都不合身,但都被各種草繩皮帶綁得緊緊的。他們裸露出來的皮膚幾乎都有被□□劃傷的傷口,血合着炮火炸起來的塵土幹涸在皮膚上,看起來既猙獰又油膩膩的一片。與那看起來結實牢靠的工事相比,這些兵的穿着武器成為了鮮明對比。看得池槿秋心裏一陣陣發酸,想說什麽,又卡再喉嚨裏,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喲,二狗子,到哪整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小妞過來?不怕把她吓尿?”瞥見二狗帶着池槿秋上來,盡管看到她背後背着兩把刀,一張張被硝煙泥土染黑的黝黑臉蛋,還是不約而同地露出一絲揶揄的笑容來。
“瞎咧咧啥!人家是咱們兄弟軍東北軍204軍池連長的妹妹池小姐,人家可厲害着呢!”二狗橫了衆人一眼,一臉與有榮焉的一口一個人家道:“人家池小姐剛才在軍營,把咱團長輕輕松松的舉起來咧!說是要和咱們一起打小鬼子,團長叫我帶她來看看!”
“這麽厲害?”
“吹牛皮吧?她那麽瘦,舉得起咱們團長?俺不信!”
“是那個扛着一把大刀,直接跟小鬼子近身厮殺的東北軍池連長的妹妹?如果真是,那她真有可能舉起咱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