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果然是軍/火商, 這配在船上的機/槍炮/筒, 全都是德國制造。價錢死貴不說,又沒有後續補給,壞一個少一個!這麽話不多說直接就杠,池槿秋都替胡老板心疼。
呃……不對, 好像罪魁禍首是她, 瞬間覺得好對不起胡老板啊!
“船員就位!能不能保護好胡老板的船, 就看你們的了!若能平安回去,胡老板定有重賞!”船長中汽十足的大吼一聲, 回到控制室轉動舵盤, 船身猛的一動,竟然加了雙倍的速度, 直直朝江面停着的三艘巡邏艇撞去。
三艘巡邏艇,一艘是德軍艇,兩艘是日軍艇, 每艘所載人數不超過八人。除去上船搜查的人數, 巡邏艇現在留在船上的人, 每艘不超過三個。
這樣的數目, 本來過往的船只不足為懼。它們懼怕的, 是這些巡邏船背後的日德軍政府,還有各個港口上下貨的盤查士兵。
所以,當古月老字號商船,還有二、三號船呈三角形行駛過來,夾三明治似的, 不費吹灰致力,就把三輛巡邏船直接給撞翻。
這還不算,每艘船上水性好的船員和僞士兵,還跳下江去,與日德士兵在水中搏鬥厮殺,來個殺人滅屍。
江面很快通紅一片,古月號的人完好無損歸來。巡邏船的德日士兵屍身卻不見浮在水面。
原來,我方士兵怕殺人事情敗露,便找了一些石頭,綁在那些屍身上,讓他們
沉在江底慢慢腐爛。而那三艘艇則被老船長派遣的船員炸毀,徹底消屍滅跡。
于是,先前的血水很快被流動的水沖淡到看不見,整個江面,竟然看不到絲毫有殺人毀船的跡象。
不過老船長并不敢掉以輕心,這裏靠近大渡口,炸船的爆炸聲,肯定會引起巷口盤查日軍的注意。所以當下也不敢多停留,招呼另外兩艘船,趕緊溜之大吉。
因為做賊心虛,也為了第一時間把人送到目的地,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裏,古月三艘船都沒在任何碼頭停靠。
一路風馳電掣,勇往直前,不接受任何軍隊的盤查,有軍隊圍追堵截,就直接幹他娘的!一點沒有犯慫的跡象。
等到第五天深夜,古月老船忽然停了下來,池槿秋合衣縮在二哥睡的狹窄床鋪邊緣,感覺船停了下來,一下就醒了,蹭蹭蹭跑去老船長控制室,一臉緊張的問:“鄭爺爺,怎麽了?又有巡邏軍隊追上來了嗎?”
“莫慌,沒有軍隊追來。”老船長斜躺在控制室的架子床上,一只腳搭在舵盤位置,回頭看着門外站了好幾個包括池槿秋在內的五張緊張臉,神情淡然道:“連續行駛五天五夜,再壯的勞作力都熬不住。休息一下,讓另外兩艘船補給補給,讓他們拖着我們走。”
老船長這條舊船,其實是清末淘汰的貨運船,主要靠船帆風力和人力踩踏木質發動機,從而推動行進。
他們逆流而上,風力很多時候不給力,就得出動船員下到底艙去踩發動機。
一路逃亡五天五夜,本就不多的船員,累得身子都擡不起來,王锆見狀,還讓自己手下的兵不停替換他們。不然這番不要命的騷/操作,八個船員早就嗝屁了。
聽了老船長的話,池槿秋幾人頓時放心了許多。古月老號動力不行,古月二三號船卻是最新的美國制造。
它們燒的是煤炭,動力十足,就是消耗太多,濃煙在白天目标太大,只能在晚上用煤,白天同樣用人力風力前進。
這幾天,只要水路不險,都是它們在晚上換着拉古月老號的。
只是現在外面黑漆麻烏的,除了山就是水,連戶人家都看不見,也沒有碼頭,古月二三號到哪補給煤炭吃食等等稀缺的東西?
“等等就知道了。”老船長話不多說,兩眼一閉,不欲多講。
弄得池槿秋幾人心癢癢的跑到甲板船舷邊,借住船頭微弱的風燈,瞪大眼睛四處觀看——什麽都沒有!
“搞什麽?我啥都沒看見啊!莫非我眼瞎了?”頭發亂七八糟,明顯剛睡醒的王锆使勁兒的瞪大雙眼,往兩岸瞅個不停。說完還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試圖來個夜視透光眼。
“連長,你個眼睛牟壞。”一個操着濃重廣東口音的士兵,神情真摯的指着遠處一座黑漆漆的山峰說:“黑虧地穿着一身黑衣,又牟點火把,你地忒唔清!”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廣東人一本正經的跟你說普通話。
王锆和池槿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明白他說那座山峰上,有五十來個人穿黑衣,背背簍,又沒點火把,全靠地面的小石子反射的微弱光芒,從山頂走陡峭的山路下到江邊,與停靠的船只做交易。
如此危險的交易通路,居然只是山後面一個少數民族家族,為了賺口飯吃,不遠千裏徒步運輸過往船只需要的物資到山峰,每天派個人在山頂上守着。要是有船只停在這裏,就把日常所需最多的物品運到江邊交易。
對此,池槿秋想說,你們的視力真好!
今天天邊無月無星,她和王锆一樣,除了看到靠近船只的江流漩渦,遠處就隐約看到一座座綿延不絕的山峰,根本看不見廣東士兵說的人在哪裏,他們又從哪座山上下來。
廣東士兵一臉驕傲,“你地剛嗨忒唔清拉!我嗨我滴連隊狙擊手,平時舍多了魚眼睛,剛嗨忒地遠,忒地清啦!”
“……看把你能的!請講普通話!”池槿秋冷漠臉,“跟我說——喝唔啊——花!”
“發!”
“……可按——看!”
“汗?”
“……你贏了!”池槿秋總算明白,要讓廣東人說标準普通話,比讓他們學英語還難,因為他們的舌頭,根本圓不回來!
繳械投降後,池槿秋懶得再看古月二三號船如何交易,跑回老船長特意讓給他們兄妹倆住的客艙,挨着二哥,蒙頭繼續睡覺。
這一睡,又睡了一天,醒來,到了魚米之鄉徐州。又醒來,又是一天一夜,到達了泰州……等到最後一夜醒過來,船已經漂到了熟悉的天津港口,過了這裏,就到北平,她很快就能回到闊別已久的池家了!
一想到即将回家,她和池二少最後一夜激動的都沒睡覺,頂着一張熊貓眼,到達了北平渡口。
“大家準備了啊!北平渡口要到了,要到了!等會快點下船!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功夫啊!”掐着時間地點的老船長,在清晨一大早,就讓船員下到二層船艙,來來回回的叫着。
即便一夜未睡,池槿秋的精神也相當不錯。大概是歸家心切,二哥又身體不好,池槿秋幹脆把軍/火全權交給老船長,讓幫找幾個靠譜的人,幫他們運送軍/火到大哥所在的長城駐紮地。
然後她拎着她和二哥兩個巨大巨重,裏面塞滿各種上海特産的行禮箱,跟王锆一連士兵揮手告別,轉身喊了一輛黃包車,跑到北平包租地,高價租賃了一輛老爺車,連夜趕回了青石鎮。
他們走時陽春三月,歸來時已到清雨紛紛的五月。
明明只是下着小雨,但是看向車窗外,池槿秋明顯感覺整個鎮子冷清了不少。
曾經熱鬧到人擠人的市場大街,此時只剩下稀稀拉拉行色匆忙的三兩個行人走過,空曠的街道,到處是一地的落葉無人清掃,周遭繁華的店鋪也緊閉大門,甚至還有不少灰塵挂在上面,一副末世空城的景象。
池槿秋就奇了怪了,他們不過離開短短不到一個半月的時間,怎麽整個青石鎮就變成這副被日本兵洗劫過後的鬼樣?明明七七事變還沒爆發,日本兵也還沒打過來啊!
“師傅,人都去哪了?”池槿秋不由問開車的本地人司機。
“能去哪,都往南邊去了呗。”司機師傅頭也不回。
“日軍打過來了?”不明事宜的池二少皺眉詢問。
“不是。”司機搖搖頭,“是因為新上任的團長最近一月打着各種由頭使勁兒的加稅收稅,普通老百姓交不出錢,他們就跟土匪一樣進屋搶值錢的東西。若是連值錢的物件兒都沒有,他們就把孩子女人抓走,什麽時候拿出錢來,就什麽時候把人放出去。這不,很多人不堪負重,帶着全家,往南邊逃了!”
“太過分了!”池槿秋一聽,氣的火冒三丈,“國難當頭,他們不去對付日本兵?怎麽反而剝削起自己人來了?實在令人氣憤可恥!”
“他們也沒辦法啊,他們一直在前線打得彈盡絕糧,等上頭撥物資等的都快死了,也沒等到!他們也想活下去,除了壓榨百姓充實自己的軍隊,他們別無他法。”
“那也不能……等等,你剛才說什麽?!”池槿秋一下反應過來,和坐在她身旁的池二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驚恐之意,“你剛才說,新上任的團長?那之前的周團長呢?他去哪了?”
“死了,一個月前,他所在的204軍,全軍覆沒!”
轟——!腦袋像被一陣巨雷炸裂過一般,池槿秋腦海轟隆隆一片,不斷重複着大哥在他們臨走前說的話:“我只能等你們十天,十天後你們沒回來的話,我就上戰場去了。”
大哥是周團長最得力的猛将,一直追随着周團長四處征戰,她明明知曉他的一片赤誠效果之心,卻和二哥足足遲了一個半月才回來。
心像是被一道利刃狠狠剜開,血淋淋的痛到無法呼吸。池槿秋雙手掩面,失聲痛哭:“大哥!我回來晚了!我對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