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在場所有人一楞, 完全沒想到她會來這麽一出。
坐在杜月笙身旁, 一個坎肩旗袍,看起來氣質出衆的古典美人更是噗嗤一下,笑了起來,“杜爺, 這丫頭有點意思啊。”
心尖上的美人難得開懷, 杜月笙心情也很愉悅, “昨天餘家四小子跟我說,今兒可能會來一個厚臉皮的丫頭求我, 我還奇怪這小子吃錯藥, 破天荒的主動跟我提女人。今兒一看這丫頭穿得不倫不類,跟南京那邊的孔二小姐一樣, 我還尋思着請她上座吃茶。沒成想,她倒來了這麽一出……老七真是好福氣啊,多了這麽一個巾帼義妹。”
“可不是嘛, 我看這丫頭古靈精怪, 心裏喜歡的緊。”孟小冬無視雲老大那嘴角抽筋, 一副握草, 什麽狀況的神情, 含笑看着池槿秋道:“雲老大不喜喝茶,平時來杜爺這裏,下人們都是備的果汁,妹妹要是有心要認義哥,不如親自給他榨一杯?”
好兒童的口味!池槿秋感激的朝孟小冬笑笑, 跟雲老大說了聲稍等,站起身來,把茶放在一邊。蹬蹬的跑下樓,打算去宴廳後廚找一些水果過來,當面給那雲老大榨汁時,忽的在舞池旁邊的餐桌旁,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一件黃色德式軍官裝,雖然沒有任何軍銜,但他個子本就高挑,往那周遭全是嬌小的女人堆一站,頓顯身材修長,帥氣英挺的讓人挪不開眼。
而他的身邊圍了好幾個姑娘,都面色含春,圍着他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他端着一個酒杯,微笑着聽她們說,目光卻流露出些許不耐,顯然想離開那裏。
看見池槿秋在看他,他精神一震,剛想朝着她的方向走來,就見她伸出雙手,一左一右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雙手對着他,比了個中指,神情蔑視的轉身離去。
如此粗鄙不雅的動作,看得餘從濂一楞一楞的,好半天想到他之前在大華餐館的所作所為,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身後不斷傳來杠鈴般的笑聲,聽得池槿秋一肚子火,總覺得自己倒黴無比,走哪都能碰見餘從濂那瘟神。
她想拔出自己的八米大刀徒手劈了他吧,場合不大合适,身上也沒帶大刀,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只能自己窩着火,在後廚找了一大堆諸如橙子、菠蘿、香蕉、西瓜等等二十來種亂七八糟的水果。然後拿一個巨大的餐館菜籃子裝着,蹬蹬跑回二樓。
彼時池二少不知怎麽地,代替了雲老大,和一衆黑幫大佬上桌打了許久麻将,贏了不少銀票大洋堆在自個當門。
看見池槿秋拎着一大筐水果吭哧吭哧的上來,池二少面色紅潤的招呼她:“妹子,快給大家表演一個徒手榨果汁,給大家看看,哥渴了!”
這種招呼馬戲團猴子表演的感覺,是腫麽回事?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到底知道自家二哥不會坑她。獻寶似的學着介頭藝人,拿出一個臉盤子大小的巨大橙子,對在場諸位行了一圈禮,說一聲:“獻醜了。”然後運上力量異能在雙臂,兩手用力一擠,橙汁就如噴泉一樣,嘩啦啦流滿底下接汁的兩個香槟杯子。
“好厲害!”坐在杜月笙左右手的四個女人,很給面子的拍起手來。
“池妹妹真是好臂力,雲某看得稀奇,不如再來一杯?”坐在池二少旁邊,笑得一臉假象的雲老大也跟着拍手叫好。
這個笑面虎!是存心要看她笑話,存心折騰她是吧。池槿暗中咬牙,心知不如他願,今天的事兒就沒法揭竿而過。面上也就笑嘻嘻的,又擠了一杯果汁。
“好!太好了!”雲老大又接着鼓掌叫好再來一杯,池槿秋咬牙,又擠,如此反複十來次,池槿秋那雙白嫩的雙手已經通紅一片,破了一層皮。
一旁的池二少看得紅了雙眼,但也知道,他此刻出手幫忙,妹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功夫了。于是裝作不甚在意的表情繼續打牌,可到底心不在焉,打牌注意力不集中,不是連連點炮,就放杠放胡,當門堆着的錢票很快就輸了個精光。
“杜爺……”同為女人,眼看那女孩兒被折騰的夠嗆,孟小冬心生恻隐,輕喚杜月笙一聲,靈動的雙眼包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凄楚感覺。
杜月笙平生最見不得女人受委屈,尤其是自己的心尖人兒,還露出那樣令他心疼的眼神。本來他覺得自己若插手太多,會讓老七覺得自己這個老大管得太寬,不服氣。現在心上人都發話了,他也顧不上許多,淡淡的瞥一眼雲老大道:“老七,适可而止。這麽對義妹,走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大哥說得是。”雲老大垂下眼皮,遮掩住雙眸裏的風雲翻湧。
扭頭咕嚕嚕一口氣喝完池槿秋擠得十三杯果汁,面不改色地從服務生手裏接過一張絲帕,走過去捧起池槿秋的雙手,不顧她的掙紮,小心翼翼的擦去她手上的果汁,又讓下手拿了些許藥膏過來,抹在她破皮的地方,拿幹淨的紗布裹上後,這才目光真誠的看着她笑道:“池妹妹好膽識!雲某人佩服佩服!從前過往,咱們就此一筆勾銷。我看池妹妹巾帼不讓須眉,行為做事甚合我意。不如咱們不做兄妹了,直接做夫妻可好?我娶你做我四姨太,八擡大駕,一應聘禮,全按大太太的禮數來。”
握草!這他媽神反轉,轉得池槿秋和在場所有人呆了!
上一刻他們還如死敵相互傷害,相互折磨,怎麽轉瞬就變了氛圍,居然向她求婚起來!
這雲老大口味也太重了吧!明明池槿秋今天是個假小子打扮啊!怎麽就看上她了?而且這套路似曾相識……
“多謝雲老大擡愛,只是秋兒她……已有婚約……”在衆人都震驚看好戲的氛圍中,一道弱弱的男聲響起。
緊接着消失多時,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陳世美,一臉‘池槿秋是我馬子’的表情,把她從雲老大的手裏搶救出來。
“……”被救的池槿秋不但沒有絲毫被救的感動,反而覺得,陳世美怎麽那麽多此一舉呢。
是人都知道他陳家是米糧大商,半個大上海吃的飯都出自他陳家之手,一般人根本不敢惹他家,黑道各位老大也會給他幾分薄面。所以池槿秋才會帶着二哥到他家避禍。
只是他這麽當衆宣布她是他的女人,日後她要沒和他結婚,她豈不成為衆矢之的?到時候她們全家轉戰來上海,不知道多少上海人笑話死她們呢。
雲老大就沒想那麽多,只覺得眼前的陳家小子忒不給他這個雲龍會老大的面子,這個假小子身份也不簡單,處處都有人維護。真把她娶回去,還指不定怎麽鬧騰,弄得家宅門不安。
當下一陣心煩,随手一揮,“罷了,既然是陳公子的未婚妻,雲某也不奪人所好。日後池妹妹常來雲龍會走動走動,陳公子若負你,雲某定當給你撐腰做主。”
“一定一定,多謝雲大哥。”未來一定會負人的池槿秋,滿頭大汗的跟雲老大道了聲謝。心知她和雲龍會的恩怨已解,怕自己繼續留在這裏說多錯多,跟杜月笙一衆人等說了一通好話,便拉着身體已經熬不住的二哥,快速離開了。
五天後,一艘巨大的商船逆流北上。
池槿秋舒舒服服的躺在商船供給船長老板獨立空間,堪比頭等艙的住艙裏,看着二哥在一旁吐的昏天暗地。坐起身,好心的給他拍拍背道:“讓你呆在上海養病,你偏不聽。這下傷口未愈,你又暈船,我怕你還沒到家裏,就弄得半死不活。我到時候怎麽跟姨娘交代啊。”
“哈”池二少吐完,就着她端過來的熱水,漱了口後,有氣無力的躺在狹窄的床鋪上,看着她道:“你還有臉說,早讓你一口回絕陳賤人,咱們走得潇灑自在。你非要吊他胃口,騙他去上海最豪華的旅館開房,讓人迷暈他,把他扒個一幹淨丢在大街上,丢盡他的臉面,還上了報紙。現在他對你恨之入骨,花重金請人抓你回去謝罪。作為罪魁首的親哥哥,你覺得我還能在上海安穩修養嗎?”
“胡老板不是讓你住在他家,他保你周全的麽。”池槿秋不服氣的拆穿二哥,“你想回家見咱娘她們就明說,拿我做借口,算什麽事兒。”
池二少理直氣壯,“咱們出來快一個月了!大哥早就上了戰場!家裏沒個男人在,大哥又急需武器,我能不着急麽!”
“是是是……你着急,我也着急啊!”池槿秋指着船艙外,站着一批批穿着灰色中山裝的年輕男人,實則是南京政府暗中調度在各個商船,假裝平民,北上支援打戰的士兵們,憤憤不平道:“他們哪個不着急,明明知道政府讓他們去送命,他們還是義無反顧的抛棄家人,踏上前往戰場的船途,從此生死兩茫茫。我整整陳世美又怎麽了,他那麽有錢,卻一毛不拔,從不支援軍隊物資和錢財,我沒弄死他都算不錯了!”
“……好吧,你說的有理……”争不過妹子的池二少無奈的嘆了口氣,正打算閉目養神,忽的感覺船身一震,緊接着甲板上的船員緊張的跑進來道:“遇到巡邏船了,日德兩軍要上船檢查,你們把票拿好,不要亂動,不要亂說話,原地等着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