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等再次醒過來,池槿秋是被火車減速的車轱辘拉扯聲驚醒的。
外面漆黑一片,偶爾有兩道昏黃的光源快速掠過,徒增些許蒼涼之色。
有列車員在車廂裏來回走動,大聲叫喊着天津站要到了,要下車的人收拾好行李,準備下車。
于是車裏說話聲音不斷,夾雜着些許行李搬動的聲音。
“醒了?”池二少将一杯熱茶塞進池槿秋手裏,揉了揉她睡得一頭蓬松的頭發道:“我們已經到了天津南站了,下面的站臺有一憲隊日本兵在找軍長太太,我們要做好随時逃命的準備。”
“噗……!”還要不要她喝水了!池槿秋嗆的滿臉通紅,看着被噴一臉水的池二少,一臉無辜道:“誰讓你給我喝水的。”
“茶!這是茶!福南毛山茶!哥好不容易弄到的!”池二少嫌棄的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漬,撇見餘從濂從門口進來,換了一身行頭,穿着一套比挺西裝,外套一件純黑風衣,頭帶一頂黑色圓禮帽,帽子底下是一張清隽冷峻的臉。配合着他那冷冽至極的氣質,這一身裝扮,就一活脫脫黑社會老大,被他看一眼就心驚膽戰,根本起不了挑戰之心。
池二少到嘴的話生生咽了回去,轉頭給池槿秋遞個眼色,讓她施展一下美人計,打探打探即将到達的車站是個什麽情況。
奈何池槿秋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只當他睡久了眼睛有毛病,完全忽視他的神情,雙手握着茶杯,故作一臉懵懂無知表情的問:“餘四少,我見你三次,你穿三次代表不同身份的衣服,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玩換裝pary啊?”
蠢妹紙!哪壺不開提哪壺啊!池二少嘴角抽了抽,這餘從濂在萬泉縣讀高中的時候就出了名的愛幹淨有潔癖,衣服每天穿得都不重樣兒。夏天的時候,有時候會一天換兩三身,被同學們戲稱“脫皮蛇”,然後他很是整治了一群叫他這個綽號的學生,小氣腹黑的很!
然而聽到池槿秋這拐着彎嘲諷他的話,餘從濂并沒有生氣,只是摘下帽子,露出深邃狹長的桃花眼,目光盛滿笑意,絲毫沒有剛才的冷冽氣息,一副如沐春風的暖男形象笑着回答她:“那池三小姐喜歡哪一款呢?你喜歡的款式,說不定我都有噢。”
如此赤果果的撩妹話語,池槿秋穿越過來頭一次被人調/戲,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不禁愕然的看着餘從濂慢條斯理的重新戴上帽子,正好火車停住,帶起來的微風吹動他的風衣衣角,居然有種風度翩翩,絕世美男子的味道。
糟糕,這種心動的感覺是腫麽回事?池槿秋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一種盤絲洞多年沒開,想直接把人撲倒開洞的饑餓感在心底蠢蠢欲動,不由求救似的看向池二少。
二哥救我!我不想當衆做出丢臉的事情!面對如此絕色,我快把持不住啦!
“你管他穿什麽衣服,現在最重要的是火車停了,做好檢查的準備。”池二少并不笨,他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列入黑名單的人物,當着自個兒的面避重就輕,調/戲自己的妹妹,心裏又氣又怒,很有種重回當年‘心上人’即将被搶的錯覺。
雖然知道自己的妹妹遲早有一天會被一個臭小子勾嫁出池家去,但覺不會是眼前這個神神秘秘,身份未明的餘從濂!
聽說這小子有未婚妻,還在外面沾花惹草,把人家的肚子搞大還棄之不顧。這種人品渣到底的花心大蘿蔔,怎麽配得上他的好妹妹!他絕不允許自己妹妹為了這種渣男傷心勞累!
想着,池二少直接走到兩人中間,阻擋餘從濂的視線,給他一個惡狠狠的警告眼神。
餘從濂笑了笑,沒說什麽,轉身消失在車廂裏。
火車停妥,外面燈光昏黃一片,隐隐有上下車的聲音。即便這裏是一個大市站,但因為車裏大部分人都是坐到終點站上海,所以這一站,下車的不多。上車的人也大多是去上海的,還有就是日本兵上車進行檢查抓人。
因為日本人占領東北三省,南京政府方面又各種優待日本人的緣故,舉國上下對日本兵有種發至內心的懼怕感。聽見日本兵操着日語上車檢查的聲音,整個車廂裏的人都緊張起來。
個個積極打開箱包,配合着日本兵的各項檢查。生怕自己一個怠慢,就被日本兵冠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然後抓走生死不明。
所以整個火車的人,除卻有錢有勢的長官商人外,普通車廂的人們是無比配合日本兵檢查的。
上來檢查的日本兵一路順風順水的盤查多個車廂,絲毫沒有被擁擠到的感覺,因為中國人都識相的給他們讓出了一條路,神情就免不了有幾分得意,說話做事間也就粗魯了幾分。時常弄得婦女驚叫,孩童啼哭,男人低聲求饒,一副雞飛狗跳的畫面。
站在一等車廂通道偷窺的池槿秋看到此景,心裏又是氣憤,又是悲哀。
泱泱大國,人才千千萬萬,卻因為長年戰亂,政府失策,導致普通百姓流離失所,成日在溫飽問題上掙紮,無暇顧及其他。以至于糧食重地東北三省被一個小小島國趁機占領,民衆不但沒有生出反抗之心,反而各種逃避懼怕。不得不說,這是國家之哀啊!
“小心點,他們有明暗兩路人。”大抵是池槿秋的表情太過晦暗,池二少怕她一時生出逆反之心,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眼神示意普通車廂裏,明明有一大隊日本憲兵穿着軍裝大搖大擺的上來挨個兒搜查,等他們走後,卻有幾個僞裝成旅客,提着行李一路獐頭鼠目,四處張望的家夥從火車道走過。
池槿秋心中一禀,不敢再站在這裏張望,扭身回到了餘從濂的包廂裏,躺在二哥先前躺的下鋪,按照先前大家商量好的劇本,僞裝成一個前往上海治病的重病病人。
因為她那一頭短到耳朵根的頭發實在太過紮眼,日本兵只要稍微一盤查,就能知道她是什麽身份。
很快盤查的日本憲兵到達一等車廂,因為池槿秋一行八個女人擠一個不到十平方包廂太紮眼,也有在車廂的日本人指點的緣故。那隊憲兵沒盤查車廂任何人,就直接走到餘從濂的包廂,象征的敲了敲包廂門,沒等裏面的人打開,一隊人就破門而入,直把小小的車廂擠了個滿滿當當。
已經化好濃妝,穿一身旗袍,看起來像是某地風塵女子的軍長太太姨娘們,半是害怕,半是按照商議好的劇本,齊齊尖叫一聲,然後通通縮在上鋪位置,低頭瑟瑟發抖,一副懼怕的模樣。
領頭的憲兵隊長見狀,用生澀的中文開口問站在門口的池二少:“你們地,升麽人!”
狹窄逼仄的空間裏,十幾杆長/槍齊刷刷的對着池二少,他老老實實,面不改色的舉起雙手,将身形背對着池槿秋,遮住一衆人日本兵探究的視線,做出一副緊張的表情道:“我的姨太太們!老三,病重!去上海,治病!”
“姨……娘……?”憲兵隊長吃力的重複着這個詞,顯然沒明白姨娘兩字是什麽意思。
旁邊一個穿着白襯衣,外套背肩褲,頭發梳的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漢奸的狗腿子擠過來,在他耳邊嘀咕兩句。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指了指上鋪明顯臃腫顯老的軍長太太,“介個!也是娘?”
“是的,是的,這是我姨娘,生我的姨娘!”池二少面不改色的扯謊賣了自己的親娘。
明明是十分緊張危險的情況,躺在鋪位上的池槿秋聽着就想笑。不知道李姨娘知道自個兒子認了別人做親娘,會有什麽感想。
那憲兵聽完狗腿子的翻譯,神情有些古怪,上下看了一眼池二少,這才說
:“你地,體力,大大的好!讓她們,瞎來,槍上!啪!撿茶!”
半生不熟的中國話還帶點日本口音,池二少和軍長太太一幫人居然直接聽懂了,全都心跳如鼓,不知所措。
“按照他們的要求做。”池二少神色自若,一一攙扶着軍長太太和六個姨娘下來,讓她們背對着日本兵趴牆上,任由幾個日本兵拿着刺刀在她們身上從頭比劃到腳檢查。
幾個姨娘被刀尖刺得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她們都穿着旗袍,旗袍穿在身上特顯身材。六、七姨娘年輕,一扭身子,整個翹臀豐盈迷人,男人一看,就有種想伸手去摸,甚至脫褲子直接頂上去的沖動。
那幾個日本兵倒沒有像抗日神劇裏演的那樣,見到漂亮的女人就露出來色眯眯的神色,他們只是很不耐煩的讓姨娘們趴好別動,扭頭在車廂一陣翻箱倒櫃。
期間有日本兵想讓池槿秋起身檢查,池二少故作為難的湊到狗腿子耳邊,說池槿秋染了花病會傳染。
縱然日本兵不信,可池槿秋咳得撕心裂肺,轉過頭來的時候一雙眼睛通紅,臉上還斑斑點點,神情憔悴。伸手抓她起來的日本兵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兩步,找了一張帕子,使勁兒擦拭剛才抓過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