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池老爺的死,導致整個池家萎靡不振。
池大太太終日以淚洗面,抱着池老爺的靈牌坐在屋裏,哪都不肯去。
李姨太的情況也和池大太太差不多,不過她好歹有兩個兒子的姨娘左右伺候寬慰着,看精神面貌倒比池大太太好很多。
池家雙雄都分外忙碌,池大少成日呆在軍營裏鮮少回家,池二少借口管理自己的茶樓,行蹤也是撲朔迷離。偌大的池家,沒有一個撐得起的人在。
池槿秋不得不硬着頭皮,操辦起家中大小事宜,應對每日上門來吊唁的親朋友客。甚至還穿西裝革履,把一頭短發用五香油全往後梳,整個漢奸頭似的和池老爺昔日一幫好友商業合作的大老爺們兒周旋。
在短短的半個月裏,池槿秋硬是在整個青石鎮打出了池三“爺”的名號。每次出門幾乎都有女眷對着她那假小子模樣犯花癡,甚至還有富婆主動包/養她。
對此,池槿秋深感無奈。原本想活成大哥的女人的,沒想到自己成了大哥。每天看見鏡子裏照應出來一個油頭粉面,男不男女不女,活像一個被人爆菊一萬次的弱受時,池槿秋都要抽抽自己的嘴角。
好不容易有個漂亮的臉蛋,以為可以招搖過市,擡頭挺胸,恃貌而驕。偏偏生在這個亂世年代,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穿穿以前末世沒體驗過的旗袍西洋裙都不行。
想想都憋屈的難受啊!我要這張臉有何用!
郁悶無比的池槿秋,在池老爺入土為安後就閉門謝客。每天不是在後院鍛煉身體用武器,就是挨個挨個的哄池大太太、李姨太、兩個嫂姨娘。
沒辦法,家裏的男人都不在。作為池家的三爺,她必須把池家後院穩住,免得稍不留神就起火。到時候縱然她有三頭六臂,她也救不過來啊。
就這麽又過了半個月,要過年了。
池槿秋在過年的前一天,就提前派方媽給池家雙雄遞了狠話。讓他們務必回家吃團年飯,要是不回來……呵呵……他們也甭想過自由安生的日子。
考慮到自家妹子自從尋短見救回來以後,骨子裏就換了個人,不知道被哪路邪神附體,時不時就得做些喪心病狂的出格事兒。池家雙雄也沒敢拿喬,早早的就回到了家裏。
他們一回來,原本一直冷冷清清,處于低氣壓的池家瞬間回春。
秀秀和田曉燕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帖對聯挂燈籠,池大太太、李姨太也被池槿秋半哄半騙的哄去廚房幫兩個嫂姨娘,還有方媽包餃子剁肉餡。
池家雙雄也沒閑着,大哥被她指揮到後院柴房劈柴,由頭是家中沒男仆,平時砍柴這種粗活都是她在做。大哥難得回來一趟,自然要擔起這個重任。
池大少看着後院柴房裏,擺滿整整齊齊一指寬半米長,被劈開足夠池家燒兩三月的小柴禾。心裏原本還擔心家裏沒個男丁,方媽煮飯上瓦神馬的挺不方便,考慮着要不要雇個男仆過來幹粗活。現在一看,簡直是多餘……
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池大少列為粗使男仆行列的池槿秋,此刻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報了大哥幾個月前在鹿兒莊以切磋武藝之名捶她之仇。這會兒又指揮着池二少端着供果供肉,點燃香蠟,敬神、敬祖先……
這些都是家裏的老人方媽交代過年必要的流程,考慮到家裏女人都是玻璃心,池槿秋實在沒那個多餘的心思哄人,敬神之類的也圖個喜慶,只好遵從。
指揮完雙雄,池槿秋閑來無事幹,又跑去廚房視察年午飯進度。
裏面叮叮咣咣的剁肉擦蘿蔔絲聲音不斷,年紀相仿,已經混熟的秀秀和田曉燕貼完對聯門神,又在廚房外頭剝蔥洗菜。兩人時不時将腦袋湊在一塊兒,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說完又嘎嘎的樂呵起來,聽起來十分呱噪。
兩個嫂姨娘看見她進來,也閑不住,一會兒從廚房端茶倒水跑出去,一個往砰砰砍柴砍得震山響的後院跑,一個則滿院跟着拜神的轉……
望着池家大院袅袅升空的細白炊煙,聞着鍋裏陣陣飯菜香,還有池家前後院的積雪都被打掃幹淨,一副清清爽爽的樣子。池槿秋心裏久違得感覺到一陣溫暖,轉身跑去後院的毛舍裏,把方媽提前買好的大紅公雞抱在懷裏,一陣風似的跑去廚房,故意惡作劇的揚聲喊,“我要殺雞啦!你們吃雞血不?拿個碗過來接……”
方媽大驚:“哎呀三小姐,殺雞這種事,你讓大少爺他們做就好,你姑娘家家的,大過年的哪能見血?”
“大哥在砍柴,二哥見血就暈。你們又不願意殺生,我不殺誰殺?”池槿秋眨眨眼,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嘿嘿一笑,“別忘了我在鹿兒莊殺了三個土匪,殺個公雞算什麽。”
方媽頓時語噎,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背梁骨仿佛都冒着冷氣兒,情不自禁地用手撫了撫胸口壓壓驚,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要殺走一邊兒去殺,別讓我看見。”斷定自己女兒又犯病的池大太太,一臉嫌棄捂鼻揮手:“這雞渾身一股子雞屎味兒,你也不嫌髒。”
“是啊,味兒忒重了。”李姨太附和的點點頭,苦口婆心勸池槿秋,“三兒啊,咱雞肉吃不吃都行,家裏還有其他菜呢,你想吃啥都行……那雞血……咱就不吃了吧……看着都……”
“下不去口?”池槿秋接話,臉上似笑非笑,本來青石鎮有專門賣殺好的雞鴨牛羊豬肉的,但最近北邊局勢越發動蕩,各地稅收納糧急劇增加,物資十分缺乏。平時買個上等的米面已是不易,更何況是肉食呢。
就池槿秋手裏這只雞,還是方媽托人到縣城附近的農莊買的,價錢較之往常翻了三倍!
不過就算貴,池家人也得買。誰讓鹿兒莊有過年吃大紅公雞,來年紅紅火火的習俗……
這雞血聽起來恐怖,可加鹽水凝固後,下鍋過水定型撈出放涼,怎麽做都好吃,不吃真的才是浪費!
池槿秋在物資缺乏的末世什麽吃食都吃,從來不挑食,最讨厭的就是別人浪費糧食。
吃點雞血又算什麽,她真餓起來,連死了的香肉都吃過!
不過李姨太過慣了好日子,吃不了內髒也屬情理之中,池槿秋也不跟她計較,就笑着說:“你們不吃我吃啊!我就號這一口!新鮮雞血神馬的!我最愛吃啦!等會雞殺了,雞腸內腹什麽的,全都留給我,我全吃!”
“……”池大太太、李姨娘成功的變了臉色,眼見是要吐了。池槿秋也不敢再逗她們了,拿起一把菜刀,喊門口的秀秀打半碗水,裏面放點鹽,跟她去後院花園殺雞,卻得到秀秀一句,我怕……
“沒用的女子!我養你何用!”池槿秋怒了,“不就殺個雞嗎,你怕啥?它又不會吃了你!”
“小姐,我沒殺過雞啊。”秀秀萬分委屈,“以前在鹿兒莊的時候,家裏有田叔,還有其他幾個長工,這種殺雞宰鴨的的事情自然由他們處理。現在田叔死了,長工也早被老爺遣散了,殺雞這種事情,其他人都沒做過,我更不會了。我從小就沒爹娘,是太太心好把我買到池家,讓我好吃好喝的活到現在。這輩子我就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太□□情。小姐若要我殺,我,我,我閉着眼睛,殺了便是……”說着,她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閉上眼睛端出一碗鹽水來。
那端水的雙手抖成篩子,水嘩嘩掉一地,她都渾然不覺。
池槿秋看得一陣無語,認命的把雞拎到後院自己去殺,卻看見大哥二哥站在一起,面色凝重的說着什麽。
看見她過來,兩人齊刷刷地轉過頭,池槿秋一臉問號:“蔣姐姐、吳姐姐去哪了,你們在說什麽?”
“要下雪了,她們去前院收衣服去了。”
池槿秋擡頭,明明今天天空碧藍如洗,還有一輪金陽高挂空中,你們卻說要下雪,這借口還能不能在走心點?
“北邊打起來了。”面對妹子即将爆發的神情,池大少一臉沉重的闡述事實。
“日軍?”池槿秋微微驚訝,掐指一算,今晚過了才是1937年,在此之前,北三省已經在張少帥喪心病狂的不反抗政策下,沉寂了好一段日子。
前兩月大哥随周團長去打仗,還只是去支援在北平熱河偷襲日軍的義勇友軍。這個支援命令,還是綏城劉軍長,違背東北王張少帥去的。
原本池槿秋以為大哥回來了,暫時有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上戰場,沒想到才回來半個月,居然又要走。
池槿秋氣得狠拍自己的大腿一下,“他奶奶的!這些日本人吃飽了沒事幹,存心不讓咱們過個好年!大哥!你要走的話,不如帶我去……”
“帶你去幹啥?送死還是慰/安?”池二少一臉怪異的看着她,“誰說是跟日本人打起來了?”
卧槽?池槿秋一臉懵/逼,脫口而出,“內/戰?”
池二少表情帶着呵呵兩字,充分印證了池槿秋的說法。
池槿秋默然,她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以前學過的歷史,但也有部分印象,在那些年的抗戰歲月起初,有一半原因是因為內戰才會讓日軍有機可乘。
如今七七事變在即,北邊居然還在窩裏鬥,一股憤怒感油然而生,卻沒地方訴說。
她覺得有必要說服全家暫且搬去上海,或者重慶、福建避一避。不然按照現在這種窩裏橫的打法,等真到那一天到來再逃亡,一切都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