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池老爺首當其沖,還未開口,跟在他身後的池大太太跑了進來,進來就摟着她哭:“我的心肝寶貝啊!你總算是醒了,娘都快急死了!怎麽樣?身體好點了嗎?你說說你膽子怎麽那麽大!居然自己拎着刀去殺人!娘聽你二哥說起當時的情況,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死過去!這種血腥的事情,你一個姑娘家怎麽就做的出來?!”
屋子有一瞬間的安靜,池槿秋擡頭,池大太太身後,池老爺父子三人,正用一種極其深沉悲傷的目光看着她。
這是露餡了嗎?池槿秋心裏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虛。原身已死,她這個來至百年以後的靈魂占據了人家女兒的身體,雖說問心無愧,她也一直盡責的扮演着好女兒,好妹妹的身份。到底馬甲要是被戳穿,心裏還是十分不舒坦,不自在。
也就聲音嘶啞的找個借口敷衍:“娘,我這不是受了刺激嗎?我想嫁陳長清,你們不讓,我想自己去上海,爹又不讓。你們一直這不行,那不許的,我都快被逼瘋了!我殺個人又怎麽了!我這是為民除害!”
如此理直氣壯的話語,倒是讓屋裏一衆人給怔愣住了。
民國時期的人命如草芥,在這個時代,殺人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到處都在戰亂、匪禍、內鬥、搶劫。每天死的人是你想象不到的,你不殺別人,就只有被殺。能活下來的,除卻本分的老百姓,其餘的,都是兇狠有信念的人。所以,“被逼瘋”的池三小姐,突然性情大變,做出破格殺人的事情,倒也挺合理。
一時之間,池老爺父子三人的臉色好看了許多,池老爺拄着拐杖,把池大太太扒拉在一邊,粗聲粗氣道:“說那麽多做什麽?還嫌刺激她不夠?要是哪天她受不了,拿把刀結果了自個兒,我看你到哪去哭!”
池大太太有些委屈,但想着把閨女逼急了,真有可能做出傻事,也就默不作聲的站在旁邊,看着池老爺坐在傭人搬來的圓凳上,輕聲細語的問女兒:“閨女?餓了沒?你姨娘在廚房和方媽給你熬小清粥,你要不要吃點?”
池槿秋眨眨眼,沒說吃,也沒說不吃。眼睛直碌碌的盯着穿了一身正裝,手上拎着一個皮包,一副要出門的池二少,問:“二哥,你要走?”
“嗯,本來前兩天就想走的,但是沒看見你醒過來,我不放心。”池二少走過來,愛憐的摸了摸她那亂糟糟的頭發,“你醒的湊巧,我正打算今天走的。田叔的遺願,我不能置之不理。我去一趟,不管找沒找着人,也算盡了人事。”
“可是那邊已經被日本人占領了啊……你連基本的自衛能力都沒有,你自己過去,還能活着回來?”池槿秋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似不舍,似害怕,還有一點點恐慌。想來是原身殘留的對親人們的感情作祟,還有明知道那裏已經變成火坑,卻眼睜睜的看着親哥送死的無力感。
“你管他死活!”池老爺旁邊打岔,怒氣沖沖的拄了拄拐杖說:“狗東西!翅膀硬了,他老子的話都聽不進去了!他願意去北三省送死,就讓他去!反正家裏一屋子的老弱病小由你大哥照顧就夠了!有他沒他一個樣!”
被點名的池大少,一言難盡的看着池老爺一眼,“爹,我們部隊接到支援命令,明天要去北平,今晚就要上火車,估計去泰安和日軍對戰。家裏,只能由你照顧了。”
池槿秋明顯聽見屋裏一衆人等,一同抽氣的聲音。池老爺沉默一陣,忽然舉起拐杖,照着池家雙雄身上一陣噼裏啪啦的亂打:“都給老子滾!我池州立沒生過你們兩個不顧家業的白眼狼!你們要死早點去死!我池家就當從沒有過你們兩個敗家子兒!”
“哎喲老爺!可別打了!”端着清米粥,和兩個下粥小菜的李姨娘上來看見這副雞飛狗跳的場景,忙把粥擱在房門邊的小圓桌上,雙眼紅紅的去拉池老爺:“孩子們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算打折他們的腿,他們要走,你也攔不住啊!
“是啊老爺,孩子們都大了,還打他們做什麽。”池大太太也在旁邊開口相勸,“你要舍不得他們,怕他們戰死,就讓他們臨走前娶房媳婦,納個姨娘,萬一留下了火種,池家也不至于斷根。”
“噗——!”剛接過單眼皮小女生,名喚秀秀的傭人,端過來吃了兩口米粥的池槿秋,面對她娘毫無眼力,故意插刀的行為,還有池家兄弟一同黑臉的樣子,忍不住笑得在床上打滾,“哎喲我滴親娘也,幸好大家都知道你是疼大哥二哥,真心為池家着想。不然就沖你剛才那些話,大哥二哥不得恨死你!”
“笑什麽笑?你娘難道說的不對?”池大太太沒好氣的拍了她一巴掌,數落起池大少,“你爹知道你二弟要走,昨兒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宿都沒睡着。心裏沉甸甸的,做啥事兒都不得勁兒。你倒好,還在你爹傷口上撒鹽。不就是個破營長嗎?你辭官不就好?你看你娘哭成什麽樣了!”
池大少默然無聲,目不斜視的看着在旁邊哭成淚人的李姨娘,半饷皺緊眉頭,看向池大太太道:“大太太教訓的是,既然我今晚才走,現在還為時尚早,不如就請大太太給我相一房姨太太進門吧。”
竟然寧願打仗,也不願意呆在家裏守着家人!池槿秋碉堡了,耳邊傳來池老爺氣急敗壞的怒吼:“好!好的很!婉兒(池大太太的閨名),你馬上去找人,中午就送他們進洞房!”
等到中午,看着大哥二哥胸前綁了兩朵紅花,兩個模樣不錯的大閨女,羞答答的蓋着蓋頭,站在池家位于縣城的兩進院子裏,池槿秋還恍若做夢,一點真切感都沒有。
池家大院門口停着很多私家車,面包車,賓客絡繹不絕,池老爺、池大太太有條不紊,笑臉盈盈的在門口迎客,一點兒都看不出是匆促辦喜事兒的樣子。
池槿秋就納悶了,不過是給大哥二哥納妾,爹娘怎麽辦得這麽隆重,跟娶倆媳婦似的,生怕親朋不知曉。有錢人家的邏輯,真是她這種窮人不能明白的。
外面熱鬧翻天,呆在屋裏養病的池槿秋百無聊賴,拉着才十三歲,被大太太留在她屋裏,伺候她的秀秀,一把瓜子賄賂套話。
得知兩個哥哥被綁在各自的房間,等着一會兒媒婆過來挑蓋頭認親,正式納娶姨娘後,就把她們各自送入房,來個女上霸王硬上弓,一夜留家種時,她既好笑,又心疼。
想着先前兩個哥哥綁上紅綢,那一臉生無可戀,絕望至極的表情。池槿秋決定拉他們一把,誰讓他們是親兄妹。
以肚子又餓了,急需吃雞湯補補身子的理由,池槿秋把秀秀打發開,趁着沒人注意,偷偷摸摸的到池二少房間背後的窗戶。
看見池二少五花大綁,跟捆豬似的倒趴在床上動彈不得。不由好笑的翻窗去給他解開繩索,引來池二少抱着她痛哭流涕,“好妹子!不罔哥哥疼你一場!大恩不言謝,等哥哥回來,一定給你備份大禮!”
“大禮就不用了,你記得活着回來就好。”池槿秋嫌棄的一把推開他,将大哥給她的獨一撅,還有八顆子彈遞到他手裏:“一定要活着回來啊,我們都會等你。”
“我會的。”池二少緊緊握着她給的槍,眼睛紅紅的用額頭抵了低她的額頭,“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再冒險做傻事了。你得時刻記住你是池家的三小姐,我們走後,家裏就靠你和爹撐住了。”
池槿秋點點,目送他翻牆離開,眼裏居然有些許淚意。
忽視這種原身作祟的詭異情感,池槿秋跑去池大少的房間,發現他早已運用軍中技術自己松了綁,正慢條斯理的穿回軍裝,整理着衣領。
看見她翻窗進來,他沒多少意外,只回頭看她一眼,指了指桌上,一個兩米長,五十厘米寬的黑木匣子,“打開。”
池槿秋依言走過去打開盒子,裏面居然是一把近一米長,兩指寬的鋒利唐刀。刀下放了兩把漢陽造步/槍,一把駁殼/槍,五顆手/雷,并若幹細小銳利的小軍匕。
“我知道你喜歡用刀槍,但鋼刀太重不适合你,這把唐刀倒輕便,且鋒利異常,用來殺敵最好不過。”池大少看她眼睛發亮的把唐刀拿出來,放在手裏仔細端詳,将手中的軍帽戴上頭頂,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說:“我和你二哥走了,家裏一旦出了事,不管因為什麽原因,你都得保護爹他們,因為你是池家人。記住了嗎?”
他知道什麽了嗎?池槿秋渾身一震,看着池大少筆直離去的背影。心裏沒由來的一陣發慌。她什麽都沒說啊!池大少怎麽會知道,他又知道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