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解決了土匪,确定他們不會再回來,池二少扭頭合着池槿秋急慌慌地把田叔搬回了後院地下室。
田叔傷得很重,喉管幾乎被割破,眼見是沒救了。但他睜大着一雙霧蒙蒙的雙眼,死死盯着池二少,嘴裏一張一翕,似乎想交代什麽。
“田叔,你想說什麽?”池二少眼含熱淚,湊在田福的嘴邊,聽見他斷斷續續,費力的道:“二、二少爺……老奴實不相瞞,老奴有個兄、兄弟,多年前跟我吵架分家斷了來往……但、但是……三年前我收到他的信,說他命不久矣,留有一個孫女兒尚在人世,托我照顧。可、可是我侄孫女處在北三省,那裏已經被日本人占領,我托人尋找許久一直沒有結果……老奴本不該麻煩二少爺的……可是老奴放心不下,死不瞑目啊!”
池二少怔了怔,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原本以為孑然一身,對池家忠心耿耿的田叔,居然還有一個兄弟?田叔對他們究竟還有多少隐瞞的事情?
可眼下田叔都要死了,現在糾結這些事情也沒有任何意義。
面對田叔滿懷希翼的目光,池二少心中微嘆,緩緩點頭,“田叔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拜托你了,二少爺。”田叔釋懷一笑,握住池二少的手漸漸滑落,再沒動靜。
天色已黑,外面又開始飄雪,小小的雪花如柳絮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從地窖口細縫飄到已經死去的田叔身上,像極了他那飄搖的一身。
池二少看得心中發酸,再也忍不住,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大哭。
而此刻鹿兒莊外,正上演着一場生死大戰。
南山土匪馬彪,聽信李環兄妹倆的話,只帶一半人馬來鹿兒開戰。
原本他是躊躇滿志,很有信心,一定會把鹿兒莊打得措手不及。卻沒料到自家後院着火,居然被兩個加強營端了個一幹二淨。
現在,剿完他們山寨,拿着他們山寨武器槍械的兩個國軍營隊,正聯合鹿兒莊的村民,裏應外合把他們卡在鹿兒莊靠北山的壕溝裏,進行狂轟亂炸。
眼見自家的兄弟死的只剩下不到二十來號人,馬彪心中的仇恨怒火熊熊燃燒,他知道這些兵來勢洶洶,武器裝備也多,論人數,能生生把自己給滅了。
但是,他不是第一次遭遇軍隊剿匪,論心狠手辣,在座的各位都得當垃圾!只要他突圍出一個口子活着出去,來日方長,他定能重整歸來,将這些垃圾全都殺死!
只是怎麽突出重圍,這是當下最嚴重的問題。
馬彪回頭看了一眼蹲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二十來號人,這其中大部分人是他生死與共,與他同仇氣概的兄弟,小部分人則是逼不得已,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小人,留在身邊也是禍害。
要是能借此機會除掉他們就好了!一個主意閃過腦海,馬彪招來兩個得力心腹竊竊私語一番。兩人點點頭,在壕溝裏摸索了半天,不知道在搞什麽。
與此同時,池大少正帶領着一小隊,近二十號人,偷偷摸摸的繞到了馬彪後方的死角處。
從知道南山土匪要來鹿兒莊洗劫後,池大少就一直在軍隊上司之間周旋,總算用剿匪成功後,他們鹿兒莊不分任何物件的條件打動了上頭。
現在北方的軍隊都被日本人打窮了,急需一批重量級的物資金錢做補充。
南山土匪為禍鄉鄰十幾年,期間截殺無數富豪商隊,屯在山寨裏的金銀財寶多不勝數。
有這樣的誘惑在,204部隊的兩個營長異常配合池大少,從挖地道戰壕,到遞假消息,土匪窩裏安排內線,一直蹲守鹿兒莊地窖裏……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做得無比的配合耐心。所以當馬彪一行土匪來攻打鹿兒莊,他們才能快速過來支援。
不過,南山山寨錢財武器太多,支援的兩個營原地分贓了起了一些小争執,耽擱了不少時間這才慢悠悠的趕過來,致使鹿兒莊的村民死傷無數。原本有兩百來號的村民,現在只剩下不三十號人。
這三十個人,很多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父母長輩,自願留在莊裏抗匪的青年人。
在親眼目睹自己的親人如何慘死後,這些人的仇恨已經沖到了頭頂,恨不得将剩餘的土匪碎死萬段。
聽說池大少要帶一隊人做先遣敢死隊,将南山土匪徹底剿滅,這些人争先恐後的要跟着。最後是池大少挑揀了二十個身手較好的年輕人,準備來個偷襲。
因為馬彪後方是個懸崖,也就沒有很在意,覺得沒有人能從這裏爬上來。但偏偏池大少就帶着人從這裏爬上來了。
馬彪正打算在自己腰上系條繩子,爬懸崖逃跑,沒想到和池大少的人撞到了一起。
兩人面對面看了幾秒鐘,同時拔槍,原地開火!
“兄弟們,殺啊!”馬彪一馬當先,近乎癫狂的大吼:“殺了這些人,咱們就能活着出去!日後重整雄風,回來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死到臨頭,馬飙這話是很鼓舞人心,殺出去,就有活着的希望,死了,就啥都沒有,屍體還會被分成幾大塊,挂在城門示警,落個死無全屍,魂無去處。
想到這裏,其餘土匪哪裏敢有一絲僥幸,一個個都豁出去了!
池大少也十分窩火,他奶奶的,死到臨頭了還這麽死犟,敢面對面跟他們杠,不知道他們這群大兵也同樣是在戰火厮殺中滾過的人嗎?
雙方很快打的難分難解,等池槿秋兄妹倆和其他兩個營的兵趕到時,池大少帶得人,死的不剩下五個。而池大少腿部中彈,正靠在懸崖壁下喘着粗氣。
看見弟妹過來,他擡起頭,露出一抹苦笑,“大哥給你們丢臉了,讓那土匪頭頭跑了。”
“大哥,無須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池槿秋過去查看了下他的傷勢,确定沒打在胫骨上,沒有撅腿要命之憂,安撫的拍拍他的後背,“我們不覺得丢臉,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和二哥吧。”
池大少目光穿過池槿秋,看向站在她身後的池二少雙眼通紅,一身純白西裝染滿鮮血,心中頓悟,眼眶也跟着紅了起來,擡頭握了握池槿秋的手,啞聲說:“去吧,記得活着回來。”
“我們會的。”池槿秋承諾似的點點頭,轉頭朝身後的兩個營長招了招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馬彪離去的方向。
馬彪出逃的路線,是往鹿兒莊北山,逃往樹木茂盛的西山跑。那裏山路崎岖,猛獸衆多,一般人根本不敢上山,也就給馬彪創造了逃跑的機會。
一路山風吹,雪花飄飄落,腳底樹葉莎莎響,馬彪和他剩餘的兩個心腹摸黑在樹林裏奪路狂奔,一路被樹枝絆倒無數次,卻感覺不到疼似的,爬起來繼續往山上爬。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又一次被枯樹絆倒摔下坡後,馬彪決定原地歇一歇再跑。
周圍很安靜,冬日的大山裏,正是大雪飄飛、萬物貓冬的季節。馬彪耳邊聽到的是附近山壑裏因為冰雪融化後潺潺細流的暗響,和一些不知名野獸饑餓的咆哮聲。
打了一整天,又一路狂奔到這雪山上,馬彪是又冷又餓,偏偏又不能點火取暖,于是把火發在手下人身上,狠踹身邊一個光頭土匪說:“給老子消停點!肚子聲音那麽大,生怕別人聽不到?”
“大當家的,我也不想啊!”光頭土匪捂住肚子,委委屈屈的說:“咱們拼了一天的老命了,現在還被那幫肉票倒着追,我就是鐵做的,也熬不住啊!”
說起這個,馬彪也是一陣心煩。他在北山懸崖和池大少一群人火/拼時,憑着他過人的膽識和下手狠戾的性子,用了三個強行綁炸/彈在身上的手下自/雷,給他創造了逃跑的機會,一路逃到這裏。
原本馬彪以為逃到這裏,就已經很安全,可以原地休息一會兒,再另打主意。
沒想到他們原地休息不到一分鐘,雪地裏突然冒出來一人,拎着紅綢大鋼刀,罩頭就是給他狠狠一劈!
好在他反應迅速,原地一滾,躲開了這致命一擊。待他借助旁邊點燃的火堆看清襲擊者,居然是個女人!而且是李環兄妹倆口中,傳言弱不經風的池三小姐!
當時那個女人一手拿刀,一手拿槍,穿着一身土裏土氣的花襖子,臉色極白,可是,并不是健康的皮膚潤白,而是一種病态的慘白,一點血色都沒有,一眼看過去。仿佛是從地下爬出來的鬼厲一樣,站在雪地之中,還披散着頭發,眉眼中含着一股說不出來的狠戾之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猶如地府羅剎一樣散發着詭異的味道。只看一眼,就覺得此女人絕不是普通人,輕易惹不得!
好不容易從那女人和後趕來的軍隊手中逃脫,這會兒聽着手下人垂頭喪氣的話,馬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好好收拾光頭土匪一番。忽地聽見一聲細碎的枯枝踩碎聲,馬彪鬧鐘警鈴大作,僵在原地,不敢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