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追到隋末砍邪王(8)
石之軒一時沒有答話。
我覺得我這念頭生得奇妙, 卻又詭異地沒什麽想要糾正的意圖, 仿佛對我來說, 八十歲以下便算得年輕了。
自然, 八十歲看起來真如八十歲的雞皮老頭, 我是不喜歡的。
過了幾日, 大船自洛水入運河,直通揚州, 比陸路要快得多。
這讓我覺得楊廣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 至少罵名之下, 做了不少實事。
揚州交通便捷,乃是南北貿易往來的重要中轉站,地位就和北方的洛陽一樣,所以被反王占去做了皇城,雖經戰火, 但确實比洛陽要安定一些。
占揚州的反王叫什麽李子通的,我不認識, 我只知道最後坐江山的是李世民, 和腦殘到讓出半壁江山的寇仲,想來這個李子通最後也沒鬧出多大的名堂來。
李子通是個雜魚, 當然也不是石之軒支持的對象,他住在揚州, 應當只是喜歡揚州的安定。
揚州渡口把守森嚴,但這不關我們的事,侯希白的大船只在大片大片的運輸船間停留了不到兩刻鐘, 就被獲準靠岸,不多時有個胖子帶着二三十人來接石之軒,說話間通了姓名,竟然是天蓮宗主安隆。
安隆這個人我有印象,天蓮宗在魔門兩派六道裏一向是雜魚派系,到了安隆這一輩,他認了石之軒當主子,每天上蹿下跳巴結石之軒,卻也是真心為了魔門辦事,後來石之軒心境不穩,他曾和楊虛彥一起準備對石青璇下手,好讓石之軒魔心堅定,想來當時已經做好了被石之軒打死的準備,只是被徐子陵搞了破壞。
這樣的人,我談不上喜歡,也不至于厭惡,只是點了點頭,算作對他作為天蓮宗主的肯定。
安隆比侯希白要識時務得多,見我和石之軒同行,滿面笑容之下帶着一點精明的打量,随即不知發覺了什麽,神色越發謹慎起來,對着石之軒道:“石大哥近來不在揚州,那李子通發了瘋各處整頓揚州幫派會系,折騰得小弟夜不安寝,所以來遲一步,請石大哥不要見怪。”
石之軒嘆道:“你有你的事忙,我自然不會怪你。”
安隆點頭哈腰,一點都不像跟石之軒有兄弟交情的人,又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遲疑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石之軒說道:“這是我的朋友戚姑娘,勞安弟在舊城河附近替她尋一處院子安置,地方要僻靜些,其餘的安弟看着辦,你做事我總是放心的。”
安隆胖得油膩的臉上浮現出受寵若驚的笑容來,連連應是,卻是再也不敢多看我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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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軒帶我先去他的住處暫住。
石之軒也住在舊城河。
揚州的舊城河橫貫南北,上有如意和小虹二橋,河岸風光比洛水兩岸更佳,帶着一點獨有的江南風韻,倘若沒有戰後的瘡痍,想來風景會更美。
過舊城河是汶河,向東是熱鬧的商街和民居,所謂富不與民居,故而舊城河這一大片僻靜的區域裏,多是一些占地面積偏大的精致建築。
石之軒的住處是一座被稱為清園的地方,亭臺樓閣之外,又引水蓄湖,建了一座漂亮的水榭,滿眼富貴景象。
我不期然想到了建造在山谷裏的幽林小築。
我問石之軒,“是清園好,還是幽林小築好?”
石之軒想了想,說道:“眼中有情時,自是幽林小築,如今還是清園住着習慣。”
我懂了。
住在幽林小築的時候有聖女相伴,兩情相悅又或是他眼中的兩情相悅,自然是哪哪都好,當佳人逝去,幽林小築本身沒什麽可留戀的。
我跟着石之軒走了一段路,忽而又問道:“是祝玉妍好,還是碧秀心好?”
石之軒苦笑道:“是否女人都喜歡問這樣的問題?”
我搖了搖頭,說道:“我只是好奇,就像婠婠和師妃暄,倘若有個男子能将她們兩人都經歷一遍,我也會很好奇她們兩個誰占的分量更大一些。”
我說的是徐子陵。
石之軒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妍是烈火,秀心是清水,冰天雪地裏一捧烈火可救命,盛夏灼人時自然只要一杯清水,我付過真心,無法說她們哪裏不好,但又該讓我說誰更好呢?”
我開始有點嫉妒他了。
石之軒忽而語氣一轉,看着我道:“戚姑娘可想知道,在之軒眼裏,姑娘是什麽?”
我承認我确實有那麽一點好奇。
浪子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他萬花歷遍,能輕易地嘗出各種滋味的果實,也總有大膽又自信的少女前赴後繼,認為自己能成為浪子的最後一個或是今生最愛。
我就是那個既大膽又自信的少女。
我問道:“是什麽?”
石之軒收斂笑意,說道:“是刀鋒。”
比起烈火美人祝玉妍,清水佳人碧秀心,我簡直樸實無華。
我有點不高興了。
石之軒笑了,慢慢地說道:“烈火焚身絕不是立即致命,死于火下的人大多數是煙嗆至死,清水溺人也不是即刻要命,何況高手可在水底呼吸,唯有刀鋒,世上無人不畏,無人不懼,每當姑娘離我三丈以內,我便要分出心神注意姑娘,像如今這樣兩步距離,之軒的心跳快得堪憂。”
被他這麽一解釋,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懂事地後退了兩步,問道:“這樣還行嗎?”
石之軒不由得笑了。
他笑得很好看。
石之軒安置我的地方是一座小樓,說是小樓有些委屈了,那樓是清園裏最高的建築,共有五層,最底層是空的,二層到三層是藏書的地方,裏面除了書,四層是靜室,第五層才是可以住人的卧室。
大約在我之前并沒有人住過,整層樓裏除了香料的氣味,再也沒有別的氣息。
石之軒走後,我在五樓眺望清園,發覺這裏可将整座清園一覽無餘,以我的眼力,甚至能看到遠處湖面上的一葉浮萍。
我看到石之軒去了正廳,安隆正等在外面,這些日子我已經發覺了內氣的各種使用方式,倘若我要聽他們說話,只需要用內氣灌注雙耳,這點距離足夠我聽得十分清晰。
但我懶得去聽。
我對于魔門還是白道的那一套并沒有興趣,我的大半輩子幾乎都花在練武和殺人上,智商短缺是難免的,我不想為難自己。
我準備試試和石之軒相處,倘若相處得來就跟他過,相處不來就走,天下之大,找一個合心意的男人想來還是很容易的。
是的,我對離開補天閣之後的人生已經有了規劃。
能回去自然是好,如果回不去,那就在這亂世裏找個地方,找個男人,安生地過活,等再過幾年天下安定了,再帶着男人四處走走,過山水寄餘生的平靜日子。
都說殺手歸隐之後大多混得不好,甚至有人在村口殺豬,有人在市場賣菜,大約就是因為過慣了打打殺殺的黑暗日子,這樣的平靜的小日子才更吸引我們。
我已經在認真地考慮如果石之軒肯跟我一起歸隐江湖,要不要真的去村口殺豬了。
我總不能一直花他的錢。
除了殺豬之外,我還可以打獵,打獵之外……我不會別的了。
這真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情。
我準備學點什麽,就算可以靠殺豬打獵糊口,我也要學點別的什麽東西,不然和石之軒沒有共同語言,畢竟邪王文采風流,畫藝一絕,據說對音律也有相當的造詣。
文采這方面我肯定是不行,畢竟我從小就不喜歡讀書,八歲剛學完三字經,我爹看到我就搖頭,畫畫更是不行,我一拿筆手就抖,想來只有音律可以一試。
于是在傍晚石之軒來看我的時候,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提出想學個樂器。
石之軒似乎也不覺得驚訝,還微微笑着問我道:“樂器分絲竹管弦,常見的有琴瑟蕭笛,戚姑娘想學什麽,之軒都可教你。”
我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多才多藝。
我認認真真地想了想,說道:“我想試試古琴。”
我其實比較想學笛子,那個好學,當初我爹教過我一首笛曲,我也有一點基礎,但據說碧秀心的笛子吹得特別好,跟石之軒蕭笛相和,是段知己佳話,我雖然不到去嫉妒一個已死之人的地步,但總不至于去仿效她。
清園裏就有古琴,據說還是什麽名琴,我不懂這個。
石之軒讓人取了古琴過來,并不一上來就教我,而是先給我彈了一曲。
我只注意到他的手特別修長好看。
古琴的音色極佳,樂聲悠揚,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潇灑意味,我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熟悉,在石之軒一曲彈完之後,不确定地問他,“是《鳳求凰》?”
石之軒道:“戚姑娘聽過?”
《鳳求凰》是漢代司馬相如向卓文君求愛的名曲,我怎麽可能沒聽過?我爹當初給我娘彈過好多次的。
石之軒一副無辜的神情,仿佛他只是正常彈了個小曲。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臉都要紅透了,瞪了石之軒一眼。
這個老男人簡直風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