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鐵骨铮铮方侯爺(14)
打人需要理由,但打方應看不需要。
方應看是入夜之後偷摸上蔡府的, 沒有平時十三高手擡轎護衛随行的排場, 他運着輕功, 宛若白鳥一樣飛掠過層層疊疊的屋檐。
我原本只是準備找個僻靜的地方打他一頓, 然而才跟了沒多久, 我就發覺他走的不是回神通侯府的路, 而是去小甜水巷的。
小甜水巷, 是汴京城裏專門為秦樓楚館開辟出來的一塊區域, 通俗來說,就是妓院一條街。
我跟在他後面進去, 老鸨招呼他上了三樓包廂, 言語之間的意思,這第三層樓是方應看一早就買下來的, 我覺得這人單為了嫖也是厲害, 堪稱一擲萬金。
過不多時, 老鸨領着十來個美貌少女款款走了進來, 最小的僅有十一二歲,最大也不超過十五六, 我盯着方應看,發覺他不是還有客人要等,而是認認真真地在少女裏挑選了起來。
最後的一點解釋落空, 我比之前還要生氣。
老鸨态度恭敬中帶着讨好,不住地給他介紹這個介紹那個,方應看道:“只有這些, 一個出彩的都沒有?”
我發現他眼光實在過分,這十來個少女個個都有五分以上的姿色,其中有兩個在我看來都可以直接去慈航靜齋參選了,他卻還是不大滿意的樣子,老鸨有些為難,說道:“前幾天是來了一個天仙兒,叫李師師,可她家是娼籍,家人又是沒長遠計的,十二歲就挂了紅牌,今年都十六了,美是夠美的,那也不能……”
方應看半帶冷嘲地說道:“人間有味俱嘗遍,只許江梅一點酸,紅倌又怎麽樣?男人偏是吃清白的膩味了,玉臂千人枕的才覺解膩,帶來讓本侯看看。”
我已經懶得再聽了。
我一把按在方應看的後脖頸上,把他整個人拎起來,從妓院裏一路拖到外面的黑巷子裏去,身後一片老鸨和少女們的驚叫聲。
方應看起初下意識掙紮,等到發現是我之後,連忙說道:“姑娘,我……”
我沒有讓他“我”出來,我悶不吭聲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我打人的時候只喜歡用拳頭,方應看的武功雖然差,但收着手打他的話,抗揍是很夠用的。
方應看的“我”字變調成了一聲短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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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殺手出身,殺手殺人從來沒有什麽只割喉只要頭只捅心口的說法,人身上有無數的地方可以一擊致命,也有無數的地方打爛了也不致死,我知道人打到什麽程度才會死,我一下一下地打着方應看,卻沒有準備把他打死。
年輕人,雖然壞,但還有救,能教。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這些天的殷勤讨好,我連教都不想教,或許就真的把他和蔡京一起弄死了。
我打了方應看一共一百一十三拳,最後收手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地上不怎麽喘氣了,我用內氣戳了幾下他的穴道,他半閉上的眸子又睜了睜,漂亮的唇瓣開合了幾下,聲音微弱地說道:“你、聽我解釋……”
我半俯身盯着他,“你要解釋什麽?”
方應看說話的語氣簡直和斷了頸骨的狄飛驚一樣低弱,且上氣不接下氣,他慢慢地緩了一口氣,說道:“我去……小甜水巷,不是、不是為了眠花宿柳,只是想……替官家、找個合心意的……解語花。”
我回想了一下,方應看先前好像确實沒有表現出嫖宿的意思,挑女人也挑得認認真真,我不知為何有點高興,但還是踹了他一腳,說道:“我打你不是因為你去小甜水巷,你自己說,你做錯了什麽事情?”
方應看試探道:“蔡京?”
我再度握起拳頭,方應看連忙說道:“我、我不應該……把姑娘和雷、雷純相比,蔡狗出言侮辱姑娘,我應該和他立刻翻臉……”
即便是在拳頭的威脅下,他也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真正的錯誤。
我覺得教育應該不急于一時,慢慢來,現在首先要改變的是他的心态,于是我對他笑了笑,說道:“所以我已經廢了蔡京,他現在的症狀和中風癱瘓一模一樣,再過幾天我去把他弄死,你覺得這樣處理好不好?”
方應看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唯有瞳孔一放一縮,顯示出極度的驚恐,但他還是勉強帶出一個笑容來,說道:“姑娘……殺伐果斷。”
我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後脖頸。
這不是親昵,這是殺手的慣病,當一個殺手可以輕輕松松摸到另外一個人脖子的時候,就代表這人的生命已經被殺手所掌握,想來方應看也感覺到了,我手底下的皮一寸寸向下寒毛直立。
我對方應看說道:“不要後悔招惹我,如果不是這半個月的殷勤,你現在應該跟蔡京一個下場,你很合我的心意,所以我不跟你計較很多事情,但我這個人有底線,壞事可以做,不能做到絕,別人殺人你屠城,我肯定殺的是屠城的那個,懂不懂?”
方應看懂了,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懂,但是沒有關系。
我把方應看拎回神通侯府,因為天太晚,索性就住在了他給我準備的房間裏,神通侯府裏的下人一絲抱怨都沒有,我還沒提,洗澡水都準備好了,從香粉花油膩子蛋清到花瓣一應俱全。
我洗了澡,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
方應看的臉則比平時白了不少,對我的态度先是謹慎僵硬,随後發覺我态度沒怎麽變,才慢慢地又恢複成了之前溫柔多情的模樣。
我昨天打得狠,但并沒有傷到他的內髒筋骨,只會疼,我覺得如果他要是經常犯錯的話,我很有可能會被迫又創出一門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就是非常疼的刑訊功法。
事實證明禦醫并不會被我騙過,我以為的可以瞞天過海只是我以為,宮裏的皇帝聽說蔡京癱瘓,直接派去了全部的禦醫人手,經過仔細查驗,蔡京不是中風而是脊梁骨折斷導致下半身癱瘓的事情也被查了出來。
方應看進了一趟宮,又在外面走了一圈,回來時的臉色頗有些怪異,我問他,“外面現在什麽消息?皇帝準備通緝我還是?”
方應看輕咳一聲,說道:“因為當時蔡京身邊的護衛不少,沒有行兇痕跡,而且蔡京的背後沒有傷口,所以沒人想到是高手作案,禦醫們反而以為……”
我皺眉,“以為什麽?”
方應看說道:“以為蔡京自己把脊梁骨摔斷了,現在外面都在傳,說是因為背地裏戳蔡京脊梁骨的人太多,所以靈驗了。”
……真是一個神奇的禦醫班子。
當時我用一文錢捏成細針襲擊蔡京只是順手而為,假如天下第七沒有帶錢,我也可能随便撿個石頭丢他,沒想到的是因為針太細穿過去了,導致沒人發現蔡京的脊梁骨是被內氣打折的。
我的功勞被掩蓋過去了,這讓我有一點失望,不過也算是和戚少商說的一樣,這不會牽連到神侯府,畢竟我雖然不喜歡戚少商,還是挺喜歡諸葛神侯的。
我又有點高興起來,尤其在發現方應看出門還給我帶了糖炒栗子的時候。
我喜歡吃糖炒栗子。
以前有一個人,每次巡街回來都會給我帶一包糖炒栗子,他回來的時候通常是傍晚,踏着夕陽,一身紅衣常常帶着香噴噴的糖炒栗子的味道。
只是那個人喜歡笑,笑起來的時候眼底裏都帶着笑意,清澈見底,如清風朗月,方應看卻是個渾水貨,笑得再溫柔,眼神再清澈,只會讓我産生打人的惡念。
這個人,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摸透了我的喜好。
我決定不再多想,換個人來,也不會做到比他更好了,不是破碎虛空之後就算成仙的,我終究是個人,需要和人在一起,而不是随便找個深山老林,當個千年不見人的老妖精,有個順心意的人在身邊,總比一直寂寞好。
我一顆一顆數着糖炒栗子吃,吃了一會兒忽然抓抓頭,問方應看道:“我總覺得忘記了什麽事情,應該很重要,但就是想不起來了,腦子裏完全沒有印象,你幫我想想。”
方應看的笑容微微凝滞一下,說道:“是蘇夢枕?姑娘上次不是說不管金風細雨樓的事情了嗎?還是放不下他?”
我想了想,搖頭,不是蘇夢枕。
方應看又問:“那是雷純?”
我還是搖頭,我擰着眉頭又想了一會兒,說道:“不是,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情,我要去做,結果忘了。”
方應看幫我一起回憶,但他顯然也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麽事情得去做,他把各種猜測了一個遍,也沒有結果,我索性擺擺手,“算了,想不起來的事情一定不是什麽大事,還是跟我說說蔡京那邊……”
一說蔡京,我忽然一拍腦門。
說好的要去廢了蔡京和傅宗書,結果因為方應看的事情,我只廢了蔡京就去跟蹤他,然後打他,然後回到神通侯府,然後……
我把傅宗書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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