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曉星塵無可奈何地搖頭,解釋道:“我是修道之人,不可沾葷,況且我從來沒吃過葷食,你要我怎麽咽得下去。”
薛洋嗤笑一聲,目中盛滿玩弄之意:“你吃一次不就吃過了。”
曉星塵這才反應過來薛洋是有意讓他難堪,看他笑話。他對薛洋這種無聊的惡意厭惡以極,卻又不得不忍着聽從,實在好生為難,咬牙別過臉去。
見這個死氣沉沉的人終于有了點自己的情緒,薛洋心情有所好轉,嗓音一轉又變成那股帶了些甜膩的聲音。
薛洋道:“我好不容易才做了這麽一桌飯菜,道長就賞臉吃一口嘛,不然我一個人吃不完,待會兒倒掉了多可惜,你也不願意浪費的是吧。”
說着薛洋伸筷挑了一大塊紅肉放到曉星塵碗中,故作溫和道:“嘗嘗這道蔥油牛脊,肉是今早攤子上現殺的,最是鮮美爽嫩呢。”
眼盲之人嗅覺靈敏,只覺一股牛肉膻氣撲鼻而來。
曉星塵忍無可忍,推開桌子轉身就走。
薛洋捧腹大笑,變笑邊道:“哎哎哎別走啊,道長你這是要去哪,你不吃晚飯了嗎,哈哈哈哈哈。”
曉星塵自然不肯答他,疾步走到門口。薛洋有恃無恐,筷子噠噠敲着瓷碗,不緊不慢道:“叫你別走,你不聽我的話了嗎,不怕我又要叫那誰去殺了人?”
曉星塵扶門欲出,聞言腳步一滞,怎麽也邁不出去了。
薛洋道:“這就對了,你坐過來,陪陪我。”
指甲幾乎扣進門框裏去,曉星塵不得不忍受着滿屋子膻氣,重新坐回薛洋對面。其實對于葷食也沒到聞都聞不得那種地步,以前偶爾和別人同食,一桌什麽菜都有,他和宋岚不去動葷的也就行了。
只是薛洋故意把肉做得半生不熟,在他看來那樣似乎更加鮮美好吃,但不免帶着血腥氣,混進鼻腔,無法忍受。
薛洋現在不喜歡過于聽話的曉星塵,但這樣滿腹不甘卻又不得不順從于他的模樣,薛洋就很喜歡。
他心中蕩着某種奇妙的爽意,整個人看起來得意又嚣張。
薛洋把曉星塵那碗放着牛脊的白飯倒了,重新給他盛了一碗,把桌上唯一一盤素食推到他面前。
薛洋道:“行了行了,不為難你了。肉不行,就這個總行吧。”
薛洋不讓曉星塵出去,設了陣法把他困在義莊裏面,像是擔心他會逃走,又好像一刻都不願讓他離太遠,不然誰知道又會搞出什麽麻煩。
薛洋養的那些雞,開始時候還會心血來潮撒把米,時間一長就忘了這回事,放着不管任憑自生自滅。曉星塵有天發現,就拿了糧食來喂給它們。被薛洋偶爾間看到,覺得十分新鮮有趣。
這天曉星塵喂完雞正往屋裏走,忽然間踢到什麽軟綿綿的東西,同時只聽到“喵嗚”一聲,原來是只不知從哪裏跑來的大貓,午睡時被曉星塵無心打擾了美夢。
曉星塵沒在意繼續往前走,那貓報複心極強,怪叫着朝曉星塵撲過來,曉星塵身子往後一側,擦過間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貓的速度快,曉星塵更快,手一伸,就抓住了貓的後脖頸肉,按在地上安撫着摸索了兩下,果然在後腿位置探到了一手鮮血。曉星塵一手拎着貓後頸,一手托了屁股把它抱了起來。那貓似乎覺察到這人并無惡意,乖乖地縮在曉星塵懷裏。
曉星塵走回屋內,翻出紗布剪刀,又想起什麽,放下剪刀,在屋裏摸索起來。
恰巧薛洋剛從外面回來,一進門就看到曉星塵摸摸索索的,問道:“你找什麽呢?”
“你之前買的治療傷口的藥,應該還有吧。”
“有啊,你幹嘛。”
正問着,薛洋就眼尖地看到桌子上那只大貓,頭圓體胖,全身漆黑,只有一雙大眼甚是晶亮,正警惕地往薛洋這邊望着。
薛洋心覺挺好玩的,開口卻道:“開什麽玩笑,藥是給你買的,你要給這個畜生用?”
“可是……”
薛洋啧了一聲,幾步走到架子前,随手拿了一包藥扔給曉星塵。
曉星塵慣于包紮,非常善于照料。貓傷很快就好了,反而不走,賴定曉星塵似的總在他身邊轉來轉去。看曉星塵閑來無事時,就往懷裏一跳,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窩在臂彎裏睡覺。
這貓通靈性,曉星塵也很喜歡,一來二去,就任由貓咪在身邊出入往來,總是喜歡從貓咪的頭頂一路順着摸到脊背,一下又一下,特別上瘾,那貓很是惬意,将身子伸成一條充分享受。
曉星塵接連遭受打擊,又受薛洋脅迫,不得不與仇人同住一個屋檐下,如果不是有好友這個念想,幾乎就要奔潰。一只貓的出現,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賴,竟然讓滿腹的抑郁痛苦得到一絲慰藉。
于是薛洋就總看到一個人抱着一只傻貓窩在一起的畫面。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曉星塵的臉上似乎沒那麽淡漠了。
薛洋不以為然,十分不屑,翻着眼睛走過。
但是時間一長,他又不高興了,
不知道是貓太粘人還是得到太多縱容,幾乎長在了曉星塵身上,窩在懷裏打瞌睡,伸懶腰。曉星塵不吃葷腥,卻給貓吃,把煮熟的肉條放在貓的鼻前,貓咪本來在睡覺,聞到肉香,頭馬上從曉星塵臂彎裏探出來,渾圓的身軀也不挪動,探着粗大的脖子喵的一聲就把肉吞了。
薛洋不動聲色地站在不遠處。
曉星塵渾然不覺,把薛洋晾在一邊,似乎只覺得這貓太好玩了,完全沉浸其中。輕輕地撫摸了兩下頭頂,又給他撓了撓下巴。似是覺得舒服,黑貓翻了個身,肆無忌憚地亮出肚皮,任由曉星塵撫弄。
曉星塵的手修長潔淨,手指骨節分明,在漆黑的皮毛中一下一下地緩緩摸索,黑白分明。
薛洋冷眼瞧着,忽然覺得這貓十分可憎。
這天下午黑貓難得沒來找曉星塵,不知道自己跑到那個角落玩去了。曉星塵無所事事地自己呆了一下午,傍晚十分才起身,找了些菜來,習慣性地走到爐竈旁準備做飯。
沒想到晚飯薛洋已經準備好了,他又親自下廚做了一桌的菜。
好在這一次他似乎沒有再打算作弄曉星塵,清一色的都是些素菜。
本來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食材,但是經薛洋一加工,搖身就變得鮮美誘人。青菜清脆,蘿蔔甘甜,糯米蓮藕爽糯,更有那一鍋乳白色湯食,依稀瞧見菜葉,豆腐,筍尖和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用料十足,香氣四溢。
薛洋拿湯勺在瓷鍋裏攪了攪,讓食材充分浮上來,然後殷勤地給曉星塵先盛了一碗放在面前,笑道:“嘗嘗我的手藝如何?不是我自誇,做飯這事,恐怕滿城都沒幾個人能比得過我的,那些館子酒樓我都瞧不上眼。”
不聽薛洋又在那誇些什麽,曉星塵舀了半勺喝進去,雖然他不想動薛洋遞過來的東西,但又沒辦法不照他的意思做。
然而湯還未咽下去就被曉星塵一口吐了出來。
薛洋幸災樂禍:“你怎麽了?”
“你——”
曉星塵氣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薛洋在湯裏加了肉,在蔬菜和調料掩蓋下,才沒被覺察到,一入嘴,才馬上覺得不對。
薛洋這人就是這樣,不管事情大小,說過話不管當時怎麽樣,不管過多久,總會去兌現,他說讓曉星塵吃葷,那曉星塵就必須得吃。
“都說過了,你多喝兩口就習慣了。”
薛洋膩着聲音:“怎麽樣,貓湯不錯吧。”
曉星塵擦拭着的手一滞,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擡起臉來!
就聽薛洋抱怨:“這湯我做得可不容易,你可不要浪費。剛炮制時被那畜生抓了一下,可疼了。也怪那刀太鈍,我剁了好幾下也沒把頭剁掉,腦袋還跟脖子連着一條筋,耷拉着垂得老長。你說,就那樣也能照着我手背來一下,真是野性難改,就是我給它開膛破肚時,那畜生還直喘呢。”
薛洋緩緩而道,昏黃的燈光下瞳孔中閃着綠光,聲音異常詭異。
整座義莊仿佛籠罩在一片怪異的寂靜中。陰風瑟瑟,仿佛有無數雙碩大的貓瞳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這裏,黑色皮毛融在一片夜色之中。不知道他們的腦袋是不是斷的,只一條長筋跟脖子相連。
曉星塵胃裏陣陣上攪,狠命握緊了椅子把手。
幾欲嘔吐。
“好了,快吃飯吧。”薛洋勾着嘴角道。“對了,那畜生的頭和剩的碎骨還在廚房呢,一會兒你收拾一下拿去喂雞好了,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