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嬌嬌的煩心事兒
直到天微微亮時, 見嬌才迷迷糊糊睡着。
這一睡, 又耽誤了時間, 待一覺醒來, 這才發覺日頭已經當空照了!她心底惦記着周守慎, 三兩下直接從床上下來, 第一件事兒便是直奔書房。
書房內哪裏還有他的影子,她略略失望地嘆了口氣, 心底滑過一絲絲小失落。
見嬌想也不知為何, 看到別人認可他, 她的心就會不自覺地替他高興。就像自己喜歡的一個寶貝, 突然也被其他人喜歡了般,那種強烈的自豪感是由心而發的。
“不帶我出去!”見嬌嘀咕兩聲,一個不小心,胳膊肘撞翻了書桌上的畫卷, 淡黃色宣紙鋪展開來,畫卷上言笑晏晏的人像展現在她面前。
見嬌屏住了呼吸, 這畫卷上的人不是她還有誰?
她的心撲通通跳得快極了, 小心翼翼地将畫卷在面前鋪開,細長手指從線條上撫過, 他是什麽時候偷畫的她?他畫她的時候又在想着什麽?
四下無人, 見嬌悄然慌了心神!
“哎呀!我的好姑娘, 你怎麽在這裏坐着?害我一通好找!”
見嬌正心思旖旎,卻聽春蘭在外面喊了起來,她忙将畫卷收好, 故作鎮定,“我在檢查小公爺的功課!”
“真的?”春蘭将臉湊近着打趣道。
“當然!”見嬌躲閃到一邊。
“把人家趕到書房睡的是你,偷偷想他的又是你,女人啦……”
“我才沒有!”見嬌被戳中心事,矢口否認。
“有沒有想夫君,姑娘你自己知道!”春蘭幫她将衣服穿好,又道:“四大掌櫃來了,吵着鬧着非要見你!”
“這幾個掌櫃向來相安無事,今兒是怎麽了?”見嬌心底犯了疑,連忙回屋梳洗,收拾利索往前院而去。
人還沒到前院議事廳,便聽得裏面已經吵得是不可開交。見着她來,一個個直往她跟前湊,嗡嗡嗡的,見嬌一句都沒聽明白。
見嬌微微蹙了蹙眉,餘光從安靜地立在一側,就算被圍攻也淡定不說話的人身上掃過。與另外三人的面紅耳赤不同,他面上無喜也無怒。
見嬌輕咳一聲在正椅上坐下,春蘭端直了身子立到一旁,帶了點威嚴道:“諸位掌櫃莫要争吵!”
“怎麽能不吵?”為首的張掌櫃搶白春蘭一句,全然不将她放在眼底。
見嬌坐直了身子,她知曉張掌櫃的意思,她新接手四大鋪子,一上來就查他們的賬,他們心底對她正憋着氣呢!
這會兒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讓她知難而退!
見嬌心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一上來若是火沒燒就被他們滅了,那以後這鋪子還能聽她的嗎?
她眉眼漸冷,示意春蘭退下,嘴角勾起笑意,“張掌櫃請講!”
張掌櫃瞧着見嬌說話輕聲細語地,抖了抖衣領,昂首挺胸,上前一步逼近見嬌。
“今年棉花蠶絲的收成都不好,物以稀為貴。恰逢年關将近,扯料子做新衣的人愈來愈多,眼瞅着別的鋪子都提價了,咱們的貨又比其他家的好,也早該提價了!可曹青山非攔着不肯!眼瞅着年關就過去了,這不是自斷財路嘛!”
花獨鶴曾經立下過規矩,因京城距蘇州很遠,為了避免鋪子裏掌櫃有貪心,故而特立了凡大事要四人同時點頭才能作數。若是一方不同意,則提議不通過,必須要給他知曉才行。
他們口中的曹青山,便是獨自立在一旁的人。三個人主提價,曹青山主張維持原價,那矛盾便出來了。
“今冬天氣明顯比往年冷許多,莊稼地裏收成也不好,普通人家日子艱難,我們這時候提價,不仁不義!”
曹青山長相清秀斯文,說起話來也不急不躁,與其他三個肥頭大耳的掌櫃很是不同。
見嬌擡眼瞧了瞧曹青山,正撞上他打量她的眼神,心底納悶,這人她好像在哪裏見過!可是到底在哪裏?她想不出來。
“仁義?”張掌櫃不屑地哼了一聲,狠狠啐曹青山一口,“真是說笑話,開門做生意,講究盈利,滿口仁義,那不要做買賣了!”
“三分生意,七分仁義!”曹青山雙手擱于身前,不疾不徐。
“往常提價,我也沒反對,可今年天災,城外被餓死的,凍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就這一冬不提價,我們損點銀子,救的卻是人命!”
曹青山說罷,又對見嬌拱手行禮,“莊稼人講節氣,江湖人講義氣,買賣人講信義。我們不提價,為信!可別忘了,我們是老字號!”
“說到口碑,京中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都是哪個貴買哪個?我們不提價,她們反而不稀罕,我們掙的就是她們的銀子,要得也是得她們的心,所以這價必須提!”
“不可以提!”
“必須提!”
見嬌沉默片刻,兩方各執一詞,就等她做決斷。她也明白,無論她做哪種決定,勢必都會得罪另外一方。她初來京城,剛剛接手鋪子,無論得罪誰,對她而言都不件好事情。
可她花見嬌向來不是優柔寡斷,猶豫不決之人,她想了想,果斷道:“這一冬先不提價!”
“胡鬧!”張掌櫃拍案而起。
他怎麽都沒想到見嬌竟然會站在曹青山這一邊!
按他所想他們人多,三比一,見嬌怎麽都該站在他們這一邊的。先不說決策對不對,起碼她不會選擇同時得罪他們三個人!
可是現在?他心底不樂意了,鼻孔朝天,哼哼兩聲,“做生意不懂行,好比瞎子撞南牆!”
見嬌怎會聽不出來他言語裏的挑釁和不滿,她低眉慢悠悠玩弄着手裏的茶盞。
張掌櫃以為她被自己唬住了,心想到底是沒見識的女人家!自己在京中經營鋪子許多年,縱是花獨鶴來查鋪子,對他說話都會客客氣氣,什麽時候輪到她來管他們!
他心底還有着自己的盤算,這第一局他們可不能被她拿住了!以往花獨鶴查鋪子,也只是半年一次,他們自是過得輕松自在。但見嬌來了京城,這日子就立馬不一樣了!
見嬌睨他一眼,“鼓要打到點,笛要吹到眼,打蛇要打七寸。咱們這做生意同樣如此,不提價也不一定會虧損是不是?”
“怎麽會不虧?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連提價都不敢,還想着掙銀子!不行,我要去蘇州,我要找老爺去!”
張掌櫃嚷嚷開來,拔腿就走。
見嬌輕笑,這種讨價還價的手段她見識多了,嘴裏喊着不行要走,可是腳步卻磨磨蹭蹭,等着她反悔,而後答應他條件。
她緩緩擱下杯子,道:“春蘭,你去庫房支五十兩銀子做張掌櫃的盤纏。張掌櫃不在的這些日子,曹掌櫃幫忙先照看!哦,錢掌櫃,孫掌櫃需要一同回蘇州麽?要不要一起支盤纏?”
張、錢、孫三掌櫃傻眼了!
曹青山也略覺意外地瞥見嬌一眼。
春蘭得意地擡起頭,心道姑娘威武!
“張掌櫃,你這一去不用擔心,鋪子裏的事情曹掌櫃和我會照看,正好兒你也好久沒回去,家裏的老母親定也想你了。我想着你也不容易,回去可以多陪陪她,過了正月來也一樣!”
張掌櫃原本想跨出去的腳步懸在半空,見嬌瞟一眼,心下覺着好笑。
“我想起來,年裏趕路賊人多,這時候回不安全!”張掌櫃收回腿,回過身對着見嬌道。
“哎!曹掌櫃,勞煩你去将我們鋪子裏所有的布種并價錢幫我列一份清單,越詳細越好!”
見嬌知張掌櫃與她說話,故意扭頭對曹青山說道,直接将張掌櫃晾在一邊。
她心底暗暗想到,這幾個拿喬的店掌櫃都是花府的老人兒了,父親花獨鶴對他們信任得很,真沒想到他們竟是這副德行!
這鋪子到底是她家的,什麽時候她自己的産業還需要被下人拿捏了?她不喜歡壓制人,但并不表示她好欺負!
“好!”曹青山點頭答應。
“我……”張掌櫃又想插話。
“還有!”見嬌又打斷他,繼續對曹青山道:“你将鋪子裏還剩的庫存數一并給我,賬目要做得清爽簡潔。不要以為我是外行人不懂就來糊弄我!”
指桑罵槐誰不會?
“明白!”曹青山沒想到今兒會是這麽個情況,他又驚又喜。
“我……”張掌櫃瞧着情況不妙,硬生生插話道。
“哎!”見嬌故意露出驚訝色,連忙轉身斥責春蘭道:“小蹄子,你怎麽還不給張掌櫃取盤纏,這不是耽誤張掌櫃的時間不?快快快,快去!”
“是!”春蘭捂嘴偷笑,立馬擡腳走了出去,直到門邊,還不忘對張掌櫃道:“走啊!”
張掌櫃瞧見嬌不搭理他,立時惱羞成怒,拂袖而去,“哼!鋪子我不管了!我看你們能折騰出什麽樣子來,趕明兒虧大了,可別哭鼻子找我!就算老爺問起來,我也是不管的!”
“百樣生意百樣做,一番生意兩番做!我還就不信了!”
見嬌聽了他的話,恨恨道。她不是容易服輸的人,她在心底下了決心,非要做出點名堂來給他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