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四
封靈院地處煙雨如畫的江南大省, 春秋短、夏冬長,而這一遭,帶着幾乎一整列高鐵靈院生出行的目的地, 卻是山河嶙峋、地貌險峻的大西南。
山城渝洲下屬轄區, 酆都便是封靈院今天的目的地。
每隔三年的陰歷六月中旬, 都是各高校靈院生各自南上北下, 前往酆都參加面試考的時間段。
窗外紅山綠樹飛速靠近,轟隆一聲,漆黑隧道撲面而來, 整列高鐵被籠罩入黑暗, 明越托腮看着玻璃上自己呆逼的臉,聽着背後一排坐着的大三生讨論同列車7車廂的湘大靈院生。
“幸福啊, 竟然靠着餐車列,唉我們就得跑過去。”這位學長的感嘆點也是奇特。
“這麽巧。”
B座白琳琅正在看百校聯考的筆記,耳朵也沒閑着,“咱們院竟然能撞上湘大。”
“相遇就是緣分。”
C座安雪茹不冷不熱道:“室長想去見識一下湘西趕屍術嗎?”
白琳琅白她一眼:“我又不是死人。”
“見識什麽趕屍術,有病嗎。”
說着, 室長拉明越的胳膊:“明哥,看書了看書了,外面黑咕隆咚的有啥可瞧的。”
“給給給,我給你倆都複印的有題冊, 抓緊看!”
明越看着白琳琅胳膊遞過來的習題冊, 上面寫着手寫字:1992-2019三十年斬鬼師執照考試真題集。
這名字真是槽多無口。
“謝謝室長。”明越笑道, 随即暴露真面目:“可是為什麽三十年真題集是從92年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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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掰手指:“我算術不好嗎?”
白琳琅瞪她:“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8/9年停考一年啊, 通史講過的。”
“明越,你是金魚嗎,七秒記憶。”
明越心中輕微打突,嘴上敷衍傻笑,将白室長這搭給忽略過去。
她對92年這個年份記憶深刻。
明業是這一年出生的。
那一定是祥瑞漫天,諸事吉祥的一年。
因為哥哥出生了。
明越關于這個世界所有的記憶幾乎都是92年之後的,無論父母,無論三觀。
但是明越沒想到,92年的前屆斬鬼師執照考試竟然停考了。
三人各自看了一會書,窗外視野黑了白白了黑,對看書十分不友善,安雪茹皺眉不耐煩道:“西南地貌條件真苛刻。”
“這才幾分鐘,過了兩個隧道。”
“沒平原嗎?”
明越啃着筆杆,給安雪茹看真題集前幾頁的酆都介紹,“胖你看,整片C省和渝洲的地貌都很崎岖,山地很多,平原很少,不過綠化很好。”
“生活在這裏的人民一定是熱情似火的。”
白琳琅:“傳信隔山喊的那種嗎?”
明越嘻嘻笑:“我猜是的,性格不開朗熱情怎麽抵抗自古以來的高濃度陰氣環境呢?”
“形勢比人強嘛。”
午餐時分。
高鐵的餐車布置十分溫馨,方格的餐布鋪滿長桌,每一桌上都擺着人工插花營造氣氛,405寝和班長寝室一桌,五個人圍着桌子吃意大利面。
得知了君蔚然沒來餐車的消息,明越默默吸溜面條,也沒說什麽。
白琳琅關心室友,見明越無恙,暗地戳戳安雪茹。
兩人對視。
奇怪,明哥沒反應啊。
很快,餐車湧進來另一批學生,烏泱泱一大群,在封靈院坐了半個餐車之後,他們毫無疑問占據了另一半餐車。
正在細碎讨論執照考試的封靈高年級生,聲音陡然一弱。
“……”忽然安靜,明越嚼着意大利面擡起頭來,正好看到主席陳修和新來學生中的一個人彼此微笑對視點頭的場景。
“我頭一次見陳修學長能笑成這種猙獰樣子。”明越低頭給同桌幾個人嘀咕。
顏峻作為大一消息最靈通的人,當仁不讓出來解釋:
“那人是湘大的靈院主席。”
“陳修大一那年做編外實習,和這人在酆有過競争關系。”
“後續高年級,兩人好像争搶過A刊二作吧。”最後一句顏峻說的也不太肯定。
剩下幾人點頭默默吃。
湘大學生落座,開始點菜。
明越幾個坐在餐車靠門口,旁桌就是湘大生。
若有若無幾句讨論傳來。
“今年封靈的編外實習人頭有點多噢。”
“是呢,旁這一桌看着就臉嫩。”
“帶一幫崽子有什麽用,增大分母,到時候統計今年過關人數比例下降,業內那些碎嘴大佬又該發文罵我們新人一茬不如一茬了。”
“誰說不是呢,這幫大佬沒事不想着杠一杠地府做的不仁事兒,天天就想着操磨我們。”
幾個吃意大利面的崽子:“……”
“吸溜吸溜。”
安雪茹脾氣臭,當即冷笑:“呵,增大分母。”
“又不是帝大,哪來的臉說我們增大分母。”
安雪茹的聲音說的不大不小,說旁桌聽得到不太确定,說旁桌聽不到吧,聲音卻立刻弱了下去。
“噓。”明越咬斷面條,拉拉安雪茹,安雪茹不耐煩地掙開她的手。
“怎麽了,餐車又不是哪個學校的。”
“我愛說什麽說什麽。”安雪茹面冷脾氣臭,這話故意用旁桌能聽清的聲音說道。
旁桌更安靜了。
陳修那桌也看了一眼這邊。
‘不要惹事。’明越沖安雪茹打眼色。
‘我們是被學長學姐帶着過來的,如果本屆是我們作為主力軍應考,你随便挑釁都沒事兒。’
‘但關鍵現在我們不是主角,安胖。’瞪完,明越扭頭沖旁邊二桌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二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嘁’,飽含輕蔑。
明越:“……”
明越坐直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漱口,神情陡然一變。
白琳琅一看到明越眼神發亮就開始緊張,拉住明二的袖子:“你要幹嘛。”
“面還沒吃完呢。”
明越:“你放心我不惹事。”
“我只會公平公正地讨論一些事情。”
陳修就在背後一桌,趙一白吃飯都吃地很膈應。
湘大靈院和金大封靈院同屬靈媒類學科前十,然而,金大二在前,湘大在後。
陳修本人作為金大靈院首席,在各大高校靈院哪裏都是留着名聲的——是的,這些事情就像搞情報,一層對一層,前十靈院四年級的首席,彼此都很了解。
就像各靈院四年級三年級的前幾名都能數得出來其他靈院同年級成績最好的那幾個一樣。
大家都是最激烈的同輩競争關系。
鄰省的,要經常“兄弟院校”一起組團搞項目建設,例如水西門項目集結的江大金大,兩個二年級之間自然會摸得門兒清。
不鄰省的,也要沒條件創造條件一起互相合(mo)作(di),例如,今年金大封靈和長安師範合作的長安市古地址層勘探項目。
這不,餐車趙一白和陳修相遇,不就互相微笑火花四射了嗎。
趙一白:哼,這兩年金大頹,看我怎麽收拾你。
陳修:嘁,先把你那篇輸給我的二作扯清楚吧。
車廂門口那兩桌明裏暗裏帶火氣的話,趙一白能聽得着,他調侃陳修:
“修哥,金大今年編外實習小妹妹很熱情啊。”
“這麽喜歡我們湘大學生。”說着,他很親切地給陳修倒了杯茶。
日狗,這是隔夜茶,冷成冰渣了。
陳修心道,面上笑起來,推開了趙一白倒的陳茶:
“說笑了說笑了。”
“明明是你們湘大先喜歡我們學妹的你說是吧。”
說完,陳修将那盤吃的只剩下青椒的‘青椒炒肉絲’給趙一白推過去。
趙一白:“……”
趙一白沒想到陳修這麽不要臉,正在思考如何有禮貌地回怼,耳朵就聽着門口鬧事兒那兩桌又開始發難了——
這回挑事兒的變成了那桌金大實習生——
還是個高低狗啃頭的小姑娘——只聽她語調輕快,像是再聊窗外一只落在樹梢的鳥——
“班長,要參與進酆都考試了,我還怪緊張的。”
“咱們金大實力到底怎麽樣啊。”
“四輪學科評選,咱們院第幾來着?”
她這語調真是不高不低,此刻安靜的餐車所有人都啃着午餐豎着耳朵聽。
話題一抛出來,趙一白就覺得要遭!
能踩一踩金大是好事兒,畢竟先聲奪人是兵家常用之法。
落草鳳凰不如雞嘛。
但不能狠踩!
因為傻子都知道湘大靈院是幹不過金大靈院的!
果不其然,那桌金大實習生中,一個長得挺帥的男生忍笑回答:
“別緊張,重在體驗,有成績更好。”
“咱們金大還有不少進步空間的。”
“四輪評選,封靈院全國第二。”
趙一白:“……”
車廂學生:“……”
日了!
都第二了,還‘不少進步空間’?
你咋不上天呢!
果然,第二的名頭一抛出來,挑事兒的另一桌學生就默默萎/了。
然而,這世上就有人手賤心黑,愛痛打落水狗。
那個狗啃頭小姑娘——怪了,長得這麽好看咋理個狗啃頭啊——她還不消停,接着客客氣氣撮火:
“那還真是,唉,我們真是太松懈了。”
“一定要好好努力。”
“我剛才在車廂裏看到好幾個湘大學長,長得賊帥呢。”
“湘大的排名怎麽樣啊,班長。”
回答的那個男生看上去馬上就要忍不住笑起來了:
“湘大非常棒。”
“全國第八。”
“确實個個英才。”
“噢。”
姑娘很大聲回應,一直點頭:“我真是該向湘大學長學姐好好學習呢。”
同座幾個實習生都在瘋狂往嘴裏塞面條。
沒別的原因,他們怕笑出聲來。
趙一白:“……”
另一桌湘大靈院生:“……”
餐車一片安靜。
湘大學生面無表情地扒飯。
金大學生笑容滿面地扒飯。
陳修看着窗外大聲咳嗽起來,做作地像公雞打鳴。
“亂說什麽!”
“好好吃飯!”
“不說話能噎死嗎!”
陳修适時轉過頭來,慈愛呵斥了明越那一桌。
明越雙手合十表示歉意,沖陳修眨眨眼。
陳修回以眨眼。
轉頭接着吃面,明越暗搓搓沖安雪茹低聲道:
“看,這才是正确踩別人的方法。”
“不要攻擊那些有的沒的,要踩就踩實錘。”
“想怼我的話,有本事他們告教育部去。”
安雪茹好笑地看她,低聲回應:
“剛才你拉我。”
“我還以為你怕事兒呢。”
明越立刻不幹了:
“我怕事兒”
“作為室友,我對你如此不了解,表示很傷心。”
顏峻先吃完,點了一盤水果過來,将明越的腦袋摁下去:
“好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
“和別校高年級對着幹不是好事兒。”
“适可而止。”
說完,他遞片西瓜給明越,明越哼哼,接下來開始吃。
趙一白暗中觀察,看着陳修志得意滿,試探道:
“封靈今年的編外實習,看着不錯啊。”
陳修笑道:“這話我可不是客氣,一白。”
“別小看我們今年的實習生,也別覺得他們報了名也是打下手的。”
“那一桌裏面,可是坐着兩個實操滿分的小天才。”
“瞧好吧你們。”
趙一白覺得不可思議:“大一還是大二?”
陳修也不說謊:“馬上大二。”
“剛才說話那個小姑娘的實操經驗豐富。”
“不诓你,她和我們高年級比實操也不怵的。”
趙一白冷眼:“你就吹吧。”
陳修微笑:“好吧,當我吹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