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兒子”
凝視着眼前這個男孩兒,他真的就是那麽一小點兒,甚至還不明白身處的世界是怎麽一回事,就糊裏糊塗地将人們的惡言惡語信以為真。
剎那間蘇青産生了錯覺,仿佛從孩子雙瞳木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鼻頭一酸,蘇青壓制着哽咽,連忙打開一個包子塞到“小破孩兒”手裏,努力上揚嘴角道:“快吃吧。還有,你不叫小毛賊,你叫蘇安。以後,我就是你娘親。”
此話一出,連蘇青自己都倍感震驚,想是一時為情緒所影響脫口而出,不過,既已出口,她必說到做到,這個兒子,她是認定了。蘇為姓,以己起誓,護之愛之;安為名,掙脫苦難,願其平安一世。
“如此甚好。”蘭芝放心地笑了笑,終于安下心來。蘇青起身面向一臉感激的蘭芝,聽她繼續道:“姑娘,實不相瞞,我家公子游歷四方,收留過的孩子不計其數,每到一處,都要先給孩子們找到一個滿意的家才能放心離開。如今來了鞏州,亦是這般。姑娘心善,能收留這可憐的孩子,蘭芝感激不盡。”
眼見蘭芝要向自己鞠躬,蘇青趕緊制止了她,“诶~別別別,我只不過是在做我想做的事,你不必謝我。”
“天仙,你叫什麽名字?”
“咚”一聲悶響,腦袋晃三晃。蘇青萬分無奈地轉頭,以一張無比沮喪的臉對着溫文爾雅白衣飄飄的俊公子道:“我不叫天仙,我叫蘇……青蘇樂心。”
蘇青不解自己的樣子哪裏好笑,至于他臉上跟開了花兒似的?可盯着看久了,好似真的盛開一花,不覺在心底,一時間不能自已。
直到他嘴唇微張,與初見一樣,聽不見他說了什麽,唯一聽清的,只有兩個字“白墨”。
白墨……白墨……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蘇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名字。
“青蘇姑娘,這會兒我得去給孩子們做飯了,你若不嫌棄,就留下來一起吃吧。”
“人如其名啊~”淡雅如一幅水墨畫。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聽得蘭芝一頭霧水,于是輕喚了聲“青蘇姑娘?”。
“啊?哦~不用了不用了,這輩子頭一次當媽,有點兒小激動哈哈,我帶安安上街吃,順便給孩子們買點兒東西,……”
“……”見蘇青傻笑着說了一大堆,雖然不能完全聽懂,卻也大概明了。與蘭芝相視一笑,這下白墨算是對這位“天仙”刮目相看了。折扇輕敲掌心,思量一番道:“蘭芝,你去忙吧,我陪他們走走。”
蘭芝恭敬地微微點頭後,便轉身進屋去了。順便捎走了蘇安,因蘇青覺得還是把他幹幹淨淨帶出去的好。只留下蘇青與白墨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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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顆怦怦直跳的小心髒。
……
蘇安手裏緊緊攥着兩個銅板,癡癡地站在街當中,望着不遠處不斷給他鼓勁兒的蘇青,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令他遲遲不肯邁開步子……
“安安,別怕,照娘說的做。把銅板給那個人,他就會給你一串糖葫蘆。放心,他不會罵你,也不會打你,你只要這樣做了,娘保證你以後頓頓都有肉吃!”蘇青咧嘴笑着挑了三下眉毛,頗有一副坑蒙拐騙的人販子樣。可蘇安竟就吃她這套,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兩下,一咬牙,擡起小短腿兒“噔噔噔”向賣糖葫蘆的小販追去。
買到一串糖葫蘆,蘇安握在手裏細細瞧了一陣,又是奇怪,又是欣喜。終不再糾結,又迫不及待地“噔噔噔”跑回蘇青身邊,再看了一眼散發着香甜誘人味道的糖葫蘆後,蘇安擡起手,把它舉得盡可能的高。
對蘇安這意料之外的舉動,蘇青微怔,随後便展露了欣慰的笑容,收下兒子的心意,蘇青彎腰咬下一個糖葫蘆,鼓着腮幫子贊道:“嗯,好吃~”
聽見娘親的誇獎,蘇安頭一次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牙齒,卻也增添了幾分可愛。這孩子笑起來,眼睛泛着糖衣光澤,跟吃了蜜一般。
眸子圍着糖葫蘆咕嚕轉了幾圈,又挪了一小步,再次擡起手。
驚喜來的太突然,白墨一時沒回過神來,用折扇指向自己的下巴,似在問:“我?”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倒是把蘇青給看急了,在一旁使勁兒給他使眼色,好像巴不得他一口吐掉一串糖葫蘆,然後大贊三聲“好!好!好!”。
等到白墨也吃掉一個,看蘇安垂涎欲滴的樣子便知他已經忍到極限。懷着好奇與期待,張開與糖葫蘆一般大的小嘴嘗試了一下,發現無法像蘇青和白墨一樣一口吃下一個,便幹脆伸出舌頭舔了舔……之後,眼睛裏竟迸發出奇異的光芒。
蘇青傳奇的一生中,經歷了太多的刻骨銘心,而蘇安這時的表情亦是猶刻她心上,即便是在漫長歲月的掩埋下,也記憶猶新。那仿佛品嘗到世間絕味的驚喜表情,可不過是一串糖葫蘆而已……這已經了後話了。
随着一陣笑聲飄過,蘇安原地打了個轉兒,若不是蘇青眼疾手快把他扶住,他怕是已經一屁股坐地上了。人被撞倒沒事,蘇安更關心手裏的糖葫蘆,将它攥得更緊了。
蘇青正欲對方才跑過去的一群小孩兒說教一頓,擡頭卻見他們已經跑遠了,無奈只得自己抱怨兩句:“本來人就多,在大街上瘋什麽瘋!”說完這話,蘇青猛地反應過來,環顧四周,皺眉不解道:“奇怪,今天街上人出奇的多啊!”再仔細看看,過往的人們皆面帶笑意,顯得格外地容光煥發。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國慶節?”
“啊?”
“……”
白墨顯然沒明白蘇青說的是什麽東西,不過看她漫不經心,一臉事不關己,想來許是開了個玩笑。也不去糾結,便自顧抒懷起來——
“百年前的今日,是邢國迎來史上第一位皇後的日子。傳說蘇後乃神女下凡,母儀天下那日,南方雨止,洪退。皇帝大喜,特設每年四月十五為承青節,舉國上下,普天同慶,往後數年皆風調雨順。不過,聽聞蘇後不喜黑,百姓自發在承青節這天夜裏,點天燈,放花燈,一為迎神,二為許願祈福。”
蘇青渙散的目光落在白墨輕搖的折扇上,一股莫名的緊張感湧上心頭,沒怎麽好好聽他說話。不知是否因為在內心深處,那個自己極力想要忽視的地方,對所處的世界仍有着不可磨滅的未知的恐懼,以至于令蘇青變得十分敏感,比如聽到“蘇”這個姓時。
“蘇後叫什麽名字?”
“……”雙眼死死盯着白墨一張一合的嘴唇,揪着一顆心,跳個不停,心跳聲仿佛就環繞耳邊,揮散不去,吵鬧不安,使蘇青無法聽清白墨說了什麽。不過,那兩個自己聽了二十年的字,只看口型,蘇青便能知道。
意料之中,因此并沒有對蘇青造成多大的打擊。反而,這使她意識到離真相又走近了一步,何嘗不是件好事?即便像是落入一個無底深淵,擡頭不見來處,低頭不知去處,至少她現在還有心,有感覺,有恐懼,會急躁,會期望……蘇青十分珍惜現在的自己,因為她不知道在未來的哪個時刻,自己會被這個命運的玩笑徹底擊垮,一旦放棄,恐怕她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盡頭。
“天仙,你不是邢國人嗎?連這些都不知?”白墨本是說的玩笑話,卻見蘇青僵着一張臉,眼睛雖看着他,但裏面沒有任何東西,雙眸即是空。覺着她有些不大對勁,折扇在蘇青眼前晃了晃,白墨又喚了聲:“天仙?”
一縷清香引回心神,奈何思緒太亂,一時半會兒沒法靜下來,只得強顏歡笑道:“沒什麽,沒什麽。最近這裏……出了點問題,記憶不太好,呵呵……”蘇青指了指腦袋,幹笑兩聲。沒錯,的确是特別的幹……就連蘇安都好似發覺了什麽,揚起腦袋不解地打量着蘇青極其不自然的笑容。
從蘇青這裏沒有得到回應,蘇安将目光轉向白墨,與之對視了片刻。在蘇青看來,他倆好像心領神會了些東西——
蘇安: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白墨:嗯,就是這種感覺。
蘇青:……
安靜的蘇青令白墨有些不适應,猜她或是想到了煩心事,心情低落,于是道出了一個主意,望能令其開心起來。
“今晚,我們一同過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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