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
有一股怒氣,在心頭不斷的蹿燒。
她想到的是什麽?
是那一天兩夜在黑暗中受盡面臨死亡時、來自精神上的折磨,心裏的恐懼是那麽的大,那個時候,她是那麽的盼望他可以神奇的出現在面前,将她從厄運中帶出去。
結果呢,這份恐懼卻是他親手賜予的。
這讓她無比的傷心失望。
為了顧麗君,他置她于何地?
與此同時,有一個想法,在心裏悄然形成。
或者,他至始至終愛的是顧麗君……
因為愛而不得,所以,他才對她有了好感。
因為多年前,她也曾笑靥如花,那神韻,和顧麗君有那麽幾分相象,所以,她是顧麗君的替代品?
所以,為了幫顧麗君走出過去,他毅
然決然的将她推了出去,受了那樣一份罪?
在她已經漸漸交付出自己的一切之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讓自己感到痛心疾首的回報,這讓她情何以堪?
曾經,她已經為愛碎過一次心。
如今的她,比起過去,心更敏感了。
她害怕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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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她給了他信任,他回敬的卻是傷害。
在她看來,不管出于什麽樣的原因,他都不該這樣做。
如果事先她知道,如果她也同意了這個計劃,這另當別論。
可現在呢……
怒在心頭,恨難消啊!
“我要一張去上海的機票,越快越好……謝謝……”
售票處,蘇錦把證件推了過去。
一只纖纖白淨的素手,卻将那證件撈了過去。
“不好意思。她不去上海。麻煩你給下一位售票吧……”
蘇錦一怔,轉頭看,一個雍容雅致的美麗女人婷婷靜立于她面前,臉上還挂了一抹淡笑,說:
“小蘇,上海就暫時別回了,跟我去一趟北京吧……小遠的姥姥和姥爺都想見見你!”
這一刻,她有點懵,因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靳恒遠的母親靳媛。---題外話---明天見!
☆、206,他只有在很在乎這個人,才有可能撒謊騙人
有人說,婆媳就像是天敵,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
在婆婆眼裏,兒子是自己生的,從小養大,花了多少心血在上頭,是心頭肉,是親得不能再親的親人,是要靠着養老送終的。
媳婦呢,是外頭人,再怎麽順眼,總隔着那層肚皮,親不起來祧。
重要的是啊,媳婦一來,就會剝奪掉做媽的在兒子心裏的地位。
所以,做婆婆的,一旦發現兒子偏幫媳婦,嘴裏就會扔出那麽一句話:娶了媳婦忘了娘琺。
在媳婦眼裏,嫁的那個男人,是自己這輩子的依靠。
一個姑娘家,在娘家時是父母手上的寶,家裏頭含莘如茹将她長大,最後,卻要為了那個男人,放掉自己曾經熟悉的世界,走進男人的生活,去适應一個完全陌生的生活環境,既要為那個男人生兒育女,還要去讨男人雙親的歡心,只為了要建一個和睦的家。
如果這個男人不疼愛自己,那樣一個家,與她,又有什麽意思可言?
與婆婆,娶個媳婦,盼的是她能替她照看兒子;與媳婦,嫁個男人,是希望能得到男人的呵護。
這兩者之間,天生就是矛盾的。
所以,婆媳之間就特別能鬧意見。
所以,千古以來,如何處理婆媳關系,那從來是個大難題。
關于這個難題,之前,蘇錦也曾忐忑的想過:
自己會不會入不了婆婆的眼?
蕭家那邊,三姑姑的反對,讓她知道,自己與他們家是不受歡迎的。
以此推彼,靳家這邊的态度如何,她不敢想象。
而在靳恒遠的說法當中,他的母親,開明,值得讓人尊敬,是一個少見的好母親。
可從顧麗君的描述來看,靳媛是一個**霸道的惡婆婆。正因為她,他們的婚姻之路才受到了嚴重的阻止,最終釀成了那樣一個苦果。
在這件事上,靳媛就算沒有直接關系,間接關系,那是逃不掉的。
這兩種說法,各有立場看法。
所以,對種靳媛是怎麽一個女人,她沒法确定。
此刻,實際意義上的婆婆,已然站到了面前。
不可否認,她是一個優雅美麗的女人。
身上着一身裁剪恰到好處的職業套裝,淨白的臉孔,微微帶笑,眼角沒一絲魚尾紋,保養的非常非常的好,給人的笑容,是極為舒服的。
她身後,一定距離外,則另跟着一男一女,女的像是助理,男的像保镖,都在用一種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怎麽,不認得?”
靳媛将笑容放大,纖纖手指撫了一下臉孔,幾絲疑惑跟着跳入眼底:
“我聽恒遠說,他有給你看過我們娘叁個合照的啊……還是我這老太婆這兩年都老得讓人認不得了?”
玩笑味十足。
蘇錦有點驚訝。
這樣一個形象,與自己的想象,出入很大。
沒有刁鑽,目光也不挑剔苛刻。
相反,她是親切可敬的,溫柔的眼神,會讓人覺得這不是婆婆,而是自己的親媽媽一樣——和養母給她的感覺是一樣的,特別的舒服。
這種舒服,讓人沒辦法抗拒,她連忙搖頭,輕輕道:
“不是。認得。”
“哎喲,真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我突然就老成渣了,害我恨不得馬上找地方敷面膜了呢……”
她笑着輕輕拍了一下胸脯。
蘇錦想,靳恒遠身上的幽默,應該襲承自靳媛。
她不自覺的跟着笑了一笑。
那種輕快,很能傳染人。
“認得就好。認得就好……認得是不是該叫一聲‘媽’來聽聽啊……嗯,就算現在不好意思叫‘媽’,叫一聲‘阿姨’那也是可行的……”
笑吟吟的,畫的漂亮的秋水大目,立馬露出了期待。
蘇錦有點不自在,這見家長,是不是見得也太不合适了一點?
她正和靳恒遠置氣,那氣還在心頭蹿着呢,那矛盾可不是一時半緩可以消彌的,卻在這個時候,撞見了他母親。偏偏他母親還和她套近乎。
按理吧,小輩之間的事,不應牽扯到長輩的;就像長輩不該插手小夫妻之間的小吵小鬧一樣,夫妻吵鬧,床頭吵鬧床尾合,長輩一插手,這性質就會改變。小輩吵架,牽怒到長輩,這矛盾就會越鬧越大。
蘇錦想了又想,人家靳媽媽可沒得罪她,她不能對人家撒氣。
她啊,她從來就是那種別人待她好,她就會待對方的人。
面對這樣一個靳媽媽,她自沒辦法翻臉的。
“阿姨好。”
她馬上恭恭敬敬叫了一句。
“哎喲,看來啊,沒給紅包啊,還真讨不出你這一聲媽來呢……”
靳媛笑着調侃了一句,目光一閃一閃,伸手就将她給牽了過去。
那細軟滑膩的手,絕不比蘇錦的手感差,握着,讓人沒法排斥,感覺被養母牽在手上一樣。
靳媛一徑在笑,目光透着打量的味道:
“瞧瞧,小模樣真是好看啊……
“不過,臉色可不太好。是不是被小遠氣着了?
“我家小遠啊,打小就皮,特別特別的淘氣……
“現在呢,你們都成夫妻了,他要是做事,失了分寸,該罵就該罵,該打就打,就是啊,別躲起來不開心。
“倆夫妻的,有什麽啊,就得說開了,那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在蘇錦的生命當中,她最愛兩個女人,一個是蘇瑜姑姑,一個是養母,她們都溫溫婉婉,是極為嬌美溫和的女子,沒什麽脾氣,她們并不幹練,只會給人一種暖暖的感覺。
靳媛不太一樣,乍一看,氣勢十足,讓人覺得不可親近;可近距離一處才覺得她也是一個格外讓人暖心的女人。
至少她給她的第一印象,真心不差。
“靳阿姨,我能冒昧的問您一個問題嗎?”
此刻的蘇錦心裏特別的苦,靳媛又是這麽的溫和可親,令她忽然就蔭生了一種不吐為快的沖動。
“當然可以啊!哎,要不這樣,我們去一起用晚餐如何?瞧瞧,不知不覺天就黑了……”
靳媛拉着她就往外走了起來。
蘇錦是那種孝順的人,沒辦法推辭,再說,肚子也真的是餓了,于是兩人就近選了一處高級餐廳。
靳媛很熱情,點了餐,開了紅酒,還極有興致的給她介紹起這餐廳裏的特色菜系,非常的健談,只是談的全是無關緊要的事。那嬌軟可親的聲音,輕易就壓下了她心頭的怒氣。
“剛剛你想問我什麽?問吧!”
菜上齊之後,吃的也有點酒意了,靳媛笑咪咪問到了她之前還沒有提出來的問題。
“我想問,靳恒遠從小到大,是不是一個特別愛撒謊騙人、做事從不考慮他人感受的孩子?”
蘇錦雙頰紅撲撲的,紅酒讓她說話直快起來,沒有再繞彎子。酒精麻痹了她,讓她沒辦法意識到,自己說的這句話,有多麽的容易得罪一個愛兒子的母親。
好在,靳媛是大度的。
“嗯,這個啊,這得分情況。”
靳媛笑着想了想說:
“他只有在很在乎這個人,或是這件事時,才有可能撒謊騙人……”
蘇錦聽着眨了一下眼。
靳媛打起比方來:
“比如,小學時候,為了引起他爸爸的重視,他會故意把分數考的很爛,或是打架鬧事。
“每一次,他爸爸問他為什麽這麽胡鬧時,他會說,我樂意,我就喜歡打架。
“其實,那只是他想見他爸爸的借口。
“可惜,他和他爸爸,每一次都會鬧得不歡而散。
“再比如,他中學的時候,曾失蹤過一段日子。
“回來後,他受了很重的傷。明明很疼,很難受,可是在我面前,因為怕我擔心
,就會忍着,裝作一副沒事的樣子。
“又比如,他為了小丫不至于一生下來就無父無母,甘願撒下彌天大謊,認定小丫頭是他女兒,其實呢……”
靳媛淡一笑,滿嘴感慨,輕輕溢出:
“其實啊,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他親生的。”---題外話---第一更!
☆、207,這事,不是小蕭的錯。計劃發生了變故,那是他想不到的。
蘇錦怔了一下,腦子突然有點發暈,有點懷疑自己聽到的,不由得反問了一句:
“潇苒不是恒遠親生的?”
“對啊!祧”
靳媛點頭:
“恒遠還沒和你說吧!琺”
“嗯,那蕭潇是誰的孩子?”
她訝異極了。
“璟珣的。”
靳媛輕輕說。
蘇錦不覺又呆了一下。
原來是他大哥的。
“那會兒,璟珣已經沒了。”
提到那孩子,靳媛立馬輕輕的唏噓起來:
“那個姑娘在生蕭潇時,因為要有家屬簽字,她身邊呢,沒半個親人,所以就打了恒遠電話。
“直到那個時候,恒遠才知道璟珣在出事之前,已經和那個姑娘好上了。
“如果不是出了那檔子事,他本來都準備要帶那姑娘回家見家長的。
“恒遠說啊,那是一個有點任性、和家裏鬧翻了的姑娘,是璟珣将她引上了正路,之後兩個人還生了感情。
“璟珣沒了之後,她發現懷上了,不敢回家,怕家裏人要堕胎。那姑娘,當時還在讀大學。也不敢讓蕭家知道,怕一旦生下來,被蕭家人奪了去,只敢偷偷懷着……生産的時候,她實在怕了,這才打了恒遠電話。
“結果,恒遠去了之後,卻親手簽字,送了她的命。
“為此,他難過了好一陣子。
“再後來,實在是因為太心疼那個孩子一生下來父母就沒了,他就向外說這是他的孩子。
“我知道這事後,曾想讓他把孩子抱回北京,由我找人在家帶着。
“他不許,說還是讓蕭潇留在爺爺奶奶身邊的好,大孫子沒了,留着這孩子,可以轉移兩個老人的思孫之痛。
“不過,為了防止兩個老人睹人思人,他沒對他們說,只對我一人說透了。”
蘇錦聽了,不由得輕輕嘆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的作用,鼻子裏越發酸酸的。
瞧瞧,這麽重要的事,靳恒遠可以選擇和他母親說透,卻不願和她講清楚。
此刻,靳媛手機響起,她道了一聲“我接個電話”,就中斷了談話。
蘇錦呢,托着有點發暈的腦袋,腦子裏胡思亂想起來:
自己與靳恒遠到底算什麽?
什麽事都瞞着她。
然後,她又想:
靳媽媽剛剛打的比方,和她之前遭遇的事,有本質上的區別好不好。
第二個和第三個比方,全是善意的欺瞞,而她遇上的這件事呢,情節嚴重多了、也惡劣多了,受益方是顧麗君,而她則成了無辜受害方。
如果按照靳媽媽說法,只能說明,靳恒遠最終在乎的還是顧麗君。
哎呀呀!
她的眉心皺起來了,抓起酒瓶就倒了一大杯,似想借這杯酒沖刷掉心頭那一塊讓她梗得厲害的痛楚。
莫名就越發的煩了。
嗯,她特讨厭那個想法。
靳媛呢,一連接了兩個電話,當着蘇錦的面,這丫頭借酒澆愁的模樣,她自有看在眼裏,卻并沒有阻止。
等接完電話,那丫頭已趴在那裏動彈不得了,臉孔紅撲撲的。
靳媛莞然一笑,走過去,湊近細看,眼底露出了憐惜。
哎呀,這丫頭,這是和小遠鬧什麽矛盾了呀?傷心成這樣?
她想了想,打了電話吩咐助理:
“去,把老薄叫過來。我得問問,我那壞兒子,這是幹了什麽缺德事,傷我兒媳婦的心了……急巴巴把人家娶了,也不曉得好好疼。肯定是他做錯事了……”
靳媛啊,是越看蘇錦越喜歡,不由得埋怨起兒子來了。
助理笑笑,應了。
靳媛一早就發現了,有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跟着——薄飛泓是誰,她自是
知道的。很顯然啊,是得了兒子的調派過來保護蘇錦的。
沒一會兒,薄飛泓進得包廂來,一眼就瞅見了不醒人世的蘇錦,什麽也沒說,只恭敬稱呼了一聲:
“易夫人!”
薄飛泓是個死板之人,靳媛不知跟他說了多少回了,既然和小遠交好,就別這麽叫了,叫靳姨就行,可他倒好,一口一聲易夫人,從沒改過口。也罷,她也懶得改他口了。
“坐,一起吃點?”
“不用。我剛剛吃過了。”
靳媛也不勉強:“既然吃過了,那就好好和我說說,小遠兩口子這是在鬧騰什麽?好好的,把媳婦氣得直灌酒了!”
薄飛泓馬上替靳恒遠叫屈起來:
“這事,不是小蕭的錯。計劃發生了變故。那是他想不到的……”
“好,那你倒是說來讓我聽聽,讓我這個旁觀者來評評錯到底在誰身上……”
靳媛靠在那裏,等着解釋。
薄飛泓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說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小蕭沒說明白,大約是因為怕蘇錦認為他那是在推卸責任,不管怎麽,事情發生時,他沒辦法阻止,那是事實。他對蘇錦的确有愧……”
靳媛聽了,不覺冷冷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兒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穩不穩妥,我最清楚,不穩妥的永遠是他……為了那張臉孔,他生生就魔怔了。”
對于其中的是與非,薄飛泓不作任何評價。
“易夫人,蘇錦醉的厲害,要不,我帶她回去交還給小蕭?”
“不用。我今天要回北京的。我帶去北京就好……小遠那邊,我會交待清楚的。”
她立馬給兒子去了電話。
沒一會兒就通了。
“兒子,你在幹嘛?”
“我在等您電話啊!”
靳恒遠在那邊說:
“媽,小蘇現在情緒怎麽樣?”
“被你氣得灌醉了……”
“媽,我也很……”
“哎,你別跟我解釋,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了。回頭啊,你自己和你老婆解釋去。還有啊,你有事忙就忙吧,小蘇我就替你先帶回北京去見姥爺姥姥了。辦完事啊,你給我早點回北京來。記得,別那麽趕啊……你媳婦在我這邊跑不了。另外,拜托你開車穩着點,這自己瞧瞧,這幾天你出了多少事?你這是想讓我這個當媽的急死是不是?”
靳媛輕輕責怪了一句,總歸是自己兒子,句句帶着關切。
“知道了,那就有勞老媽幫我看着點小蘇了。老薄也一并跟着吧!”
……
挂了電話,靳媛又另外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蕭至東,我在這裏嚴重警告你,以後麻煩你別再拿你的那些破事害小遠。”
蘇錦醒來,已是第二天九點。
是靳媛過來叫她起的床的,那會兒,她暈暈乎乎的,不知道身在何處。
“這邊是靳家祖宅。這邊這園子呢,是小遠的,不過平常時候,他飛來飛去的,少有在這裏住的時候,一年也難得住上幾天的。所以啊,他的房間,我沒怎麽給他添置家什,你呢,就先在這裏将就住幾天。等你們結婚的時候,我一定讓人好好捯饬捯饬這裏。”
是的,此刻的她,已不在香港,而到了北京。
從床上下來,走到窗前往外望,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大宅門,那感覺,就像一下子回到了明清時期。就連房內的擺飾都充滿了古韻色彩。
蘇錦有點無奈啊,怎麽一覺醒來,又換地方了?
可她不好責怪靳媛,默默進洗浴間洗漱。
這是一間大的離譜、陽剛味十足的房間,處處都流露着靳恒遠曾生活過的足跡。
洗浴間,有他的剃須刀,男性養護品;衣帽間,全是他穿過的衣服;書房那邊更是挂着一幅軍裝照:
一襲迷彩服,臉上抹着兩
道迷彩紋,手持沖鋒槍,一眼眯着,一眼對着瞄準器,唇角勾着一抹狡猾的笑,野性十足,男人味十足……
她瞪着,心裏超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可是,不爽也沒辦法了,她只能待在這裏了,因為證件被靳媛給拿去了——唉,那對前夫妻,那作風怎麽就那麽像,都愛扣人的證件。---題外話---明天見!
☆、208,原來這才是他不擇手段的原因
彼時的香港。
靳恒遠開車到了醫院,從車上下來,看了一下鐘點,上午九點半。
他直接往VIP病人專區走去,長寧沒跟來琺。
七樓,706號病房門口,守着兩個保镖,是羅虎和蔡證祧。
助理湯正恩,也站在邊上。
看到他,他們一個個叫了一聲“二少”。
靳恒遠看了一眼。
“在裏面?”
“是!”
湯正恩答應。
他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這是一套套房,客廳,廚房,書房,主卧,陪卧,一應俱備。
客廳,沒有人,有聲音,自主卧那邊傳來。
門是半掩半閉的。
“我當然願意陪着媽咪,媽咪去哪,我就去哪,璟祺一輩子都不要和媽咪分開……”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裏頭鑽了出來,是蕭璟祺,正滿口堅定的表達着對母親的忠心。
小孩子,孩提時代,對于母親,都會有一種本能的依賴。
那種依賴,是做父親的無法替代的。
當然了,父親這個角色,在孩子的童年生活中也是不可或缺的。
靳恒遠知道,父親很疼愛璟祺。
這點和他不一樣,從小,他得到的是更多的母愛,而父愛卻是少的可憐。
而與璟祺來說呢,母親雖然在身邊,可他從來沒得到過她的愛護,所以,對母愛的渴望,再勝于父愛。
這句話,已然将那種小心思表現了出來。
“可以嗎?”
顧麗君的聲音緊跟着揚了起來,帶着希翼:
“我可以帶璟祺一起去美國嗎?甚至在那邊定居?”
顯然是在問蕭至東。
靳恒遠靜靜聽着。
“我從來就沒有想要拆散你們母子的意思。”
蕭至東低低的開了腔,聲音平和:
“你能想開了,那是好事。你想去重新找尋未來,我肯定支持。不過,那得過一陣子再說,現在,你最要緊的事,是好好把身子養好……其他的事,我差人去辦,等辦好,你們就可以過去……不管是重新進修,還是去那邊的分公司上班,我都沒意見……”
“我想再讀幾年書。”
顧麗君輕輕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可以,想好哪所大學了就告訴我,我去給你辦入學手續。順便看看大學附近有沒有合适的房子,就近買一套住着,主要圖個上下課方便。到時虹姐還跟去。她在你身邊多年,是我最放心得下的人。另外,栎華也去,我可以把那邊的分公司交給他管理。”
這滿足了她打小“姐弟不分開“的心願,母子又能聚在一起,藍圖是美好的。
靳恒遠好像嗅到了一股子脫胎換骨的新生活的氣息。
“好哦好哦,我可以陪媽咪去讀書了。”
蕭璟祺歡呼起來,小聲音是那麽的興奮。
“瞧啊,把這孩子樂的!”
邊上,虹姐在笑。
外頭,靳恒遠聽着,直想嘆息。
他們這邊算是把多年的心結給解開了,他那邊呢,老婆還在和他置氣,偏生他還走不開回去解釋,心裏真是不舒服極了。
“小祺,你在這邊好好陪媽咪,爹地辦事去了,晚上,爹地來帶你們去吃晚餐……”
正想着,裏頭傳出了蕭至東一句低低的叮咛。
“嗯。爹地再見。”
璟祺聲音愉快極了。
沒一會兒,門開,靳恒遠對上了蕭至東的目光,他将手指壓到了唇上,噓了一聲,示意往外去。
蕭至東臉上泛着一絲淡淡的笑,點了點頭,輕輕掩上門,一起往外走,很快就出了客廳大門。
“我和小遠出去走走,你們留在這裏等着!”
蕭至東對守在門口的人吩咐了一句,倆父子極難得的往樓下走。
看着他們遠去,羅虎摸着下巴,和湯正恩說:“看樣子,這倆父子,是打算和解了啊!”
“能和解,那是好事。”
湯正恩說:
“蕭總這一輩子,根本就沒過過幾天痛快日子,而人生一眨眼就這麽年過去了,再這麽父子反目下去,往後頭,依舊沒有順心日子過,那得多苦。”
自從六年前發生了那些事之後,大少沒了,二少恨了,三小姐怨了,就多了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公子,可這小公子啊,因為打小得不到母親的歡心,小小年紀,就活得有點憂傷。
真要是父子和解了,夫妻無怨了,母子相親了,與蕭至東來說,是一種解脫。
這個男人啊,活得真是太累太累了。
樓下,花團錦簇的小徑之上,倆父子并行,一起漫步在樹蔭之下。
靳恒遠雙手插袋,一直不說話,心頭自有千萬滋味,像這樣父子倆平心靜氣的相攜一起走走,那還是當年事發之前才有過的事了。
人生啊,就是這麽的匆匆。
而他們,在這匆匆當中,收獲的是什麽呢?
是親情漸冷的苦澀。
生活會演變這樣,真不是誰能想像得到的。
遙想當年,小叔叔慘死,那是蕭家第一場噩夢,而大哥的過世,父親的另娶,父子的絕裂,就像一連串噩夢,把痛苦無限延續了下來。
這是誰得錯?
他答辯不了。
“小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啊……”
沉默,是父子之間唯一的狀态。
蕭至東總歸是心虛,忽站定住,擡頭盯着越來越像自己的兒子,腦子裏浮想的是另一個英姿飒爽的驕子,要是還在,他願意拿自己的命去換。可惜啊……
“對不起啊,我聽你媽媽說蘇錦誤會你了是不是?”
蕭至東語氣透着濃濃的歉意。
“您該倒歉的對像是蘇錦,不是我。”
靳恒遠淡淡的低頭看着腳下的路面。
“我知道。”
蕭至東點頭,神情誠摯:
“過一兩天,我去北京開會,會當面和她道歉的。我的意思是說,你還在生爸爸的氣嗎?”
“我生不生氣,您在乎嗎?”
靳恒遠譏諷反問。
在他一次次求他,就此停止時,他根本就沒人搭理他一下,現在放這馬後炮,還有什麽意思?
嘆息聲,一下散了開來。
“我知道,我這麽做,過份了。
“可我沒辦法了。
“要是不冒險賭一次,璟祺可能随時随地會失去母親。
“那孩子還這麽小。
“而我,也許是陪不到璟祺長大的……
“璟祺太無辜了,我只想多給他一點溫暖……
“要是能借這機會把她的心頭結給解了,與我是了了一樁心事,與你,也終可以拔了那根刺……”
蕭至東幽幽的陳述,語氣似乎有點消極。
這令靳恒遠不自覺就皺起了眉頭,轉頭睇起他來:
什麽意思?
他怎麽就陪不到璟祺長大了?
這是在暗示什麽?
他眯眼想了一下:“為什麽這麽說,你身體上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不是我身體有問題,是歲數上去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沖勁了。璟祺今年才五歲,二十年之後,誰能保證我還健在?”
蕭至東淡淡道:
“所以,他媽媽絕對不能比我先走。現在好了,她想開了,我也
省心了。”
是嗎?
僅僅是因為這樣一個擔憂嗎?
靳恒遠凝了一眼,沒有再問什麽,順着他的語氣往下說道:
“嗯,她要去美國讀書,這是好事。”
顧麗君本該是經商的好苗子,這六年,真是太荒廢了。
如果早想開,現在的她,有這樣一個後臺撐着,想要成為女強人不是難事。
“是啊,讀書好啊,不光可以增廣見聞,提高個人的文化修養,還可以淨化心靈。”
蕭至東點頭,心頭自有感慨萬萬千:
“在社會上待的越是久,就越會覺得,校園是人一生當中唯一的一塊淨土了。她能想開,重新生活,對栎華也有好處。那孩子,本來是個好小夥子,這幾年,學得是越來越心機重了。之前,我一直擔憂他會走上歧路……”
這兩個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雖然他只是出了錢,精神領域方面,他沒投入多少進去。可總歸是自己養到今天的。
即便養只貓養只狗,時間久了,都會有感情,何況是可以互相溝通的人。
與他,他真是希望他們過的好好的。
好吧,他承認,六年前,他是自私了一回。
可為了保住自己膝下唯一的兒子。他也只能這麽做了。
“但願他能想通。”
靳恒遠說。
顧栎華心裏的恨,很難消除掉,在他看來,他姐的婚姻,是錯得不能再錯的,且全是他父親蕭至東逼迫而成的。他姐不應該嫁給這們養大他們的男人。這種關系,讓他沒法接受。
可偏偏,他如今的一切,卻又是這個男人給予的。
所以,他表面對父親恭敬,背後毒恨。
很顯然,這種心态,他父親其實是知道的。
“你們……會離婚嗎?”
忽然,靳恒遠問了一個相當敏感的問題。
一陣靜默後,蕭至東淡淡扔出了三個字:
“不知道。”
他雙手負背,靜靜望着天上的白雲。
“如果有一天,她遇上合适她的,我會放手的。絕不拖着她。”
可前提是,她不能再去纏着恒遠了。
她有其他的幸福,他可以成全。
她要毀掉恒遠,他絕不賣賬。
靳恒遠默不作聲。
兩個人又靜靜向前走了一會兒。
“你不進去看看她?”
突然,蕭至東又打住了步子,看着兒子。
“不進去了。我來,是找你的。顧麗君那邊,我沒什麽話要說的。現在,我要去見一見韓警官,聽說那個房客已抓住了。關于那些照片是怎麽獲得的,我想去了解一下……”
“哦!”
“走了。”
他揮手要走。
“去吧!”
走了一段路,靳恒遠回過了頭,看見父親坐在那邊的樹蔭下寂寂的吸起煙來,心下莫名一片心疼:人生大半輩子,三段婚姻皆不幸福,財富再多,又有什麽用?
唉!
一聲輕嘆,飄散在風裏。
他往車庫走去,一邊接電話,是長寧打來的。
“怎麽樣?”
“查到了。蕭總之前的确做過全身檢查。且檢查結果不太好。”
長寧的話,讓靳恒遠的步子,陡然一停。
耳朵裏,直聽到長寧在說:“我已經找到主治醫師,醫師說,建議蕭總放下一切,盡快住院接受治療,越早治希望越大。因為發現的還算早!靳哥,你要來當面了解一下嗎?”
幾乎同一時間,靳恒無腦子裏突然就跳進了薄飛泓曾說過的一句話:
“子欲養而親不在的滋味,其實并不怎麽好受。”
他的心,一下往無盡的深淵,沉了下去,臉色更是發白起來。
“好,我馬上過去。”
原來這才是他不擇手段的原因。---題外話---第一更!
☆、209,如此華宅,如此婆婆,真是叫人不喜歡也難啊……
蕭至東看到兒子走遠,眼睛酸酸的,眉心,跟着蹙起。
不知坐了過久,身體上,隐隐又作痛起來。
醫生的告誡,自然而自就跳進了腦海。
他盯着那煙,想了又想,到底還是把煙頭給擰滅了,那些話,還是應該聽一聽的,為了以後祧。
他又重重籲了一口氣,拿出手機,翻出了蘇錦的電話。
對于那孩子,他是既感激又歉然的,他們倆夫妻鬧矛盾,他是誘發因,不管怎樣,他都該給兒子做點什麽的。
正是這個女孩子,讓兒子重新活了過來。
他撥通了,沒有人接聽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