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塬
畢業那年,巧雲跟随玉明回了一趟淩河塬老家,印象中第一次清晰地住進了深山坳裏一個六間房的院落。早晨聽公雞打鳴,傍晚聽黃狗吠天,數着一顆顆星星入眠。
日子如飛,過完暑假他們倆就返回了學校,村裏的石頭嶺,歪脖子樹,溝底落滿鵝卵石的溪流,她閉上眼睛就能悉數一番。在學校的食堂,她過了人生的23歲生日。畢業的迷茫和闖蕩江湖的雄心壯志,燃燒了兩個人的激情。青春的第一份工作,他們找了同一家單位,工作半年,雙雙辭職,為了自己更大的夢想,兩個人在北京成立了一個畫舫,開始招收門徒。日子在清淡和拮據中拉開序幕。漸漸地,畫舫有了群衆基礎,小區周邊的孩子日漸增多,對藝術的愛好和暢想,在經濟上撐起了畫舫的帆,也算是有了生活的補貼,日子雖然緊促、平淡,但兩個人忙得不亦樂乎。畫舫運作頗有影響力,她帶着孩子們參加一場場專業性的比賽,舉行畫展。
生活在年輕人面前以開放的姿态出現。繁華的都市盡顯華貴,年輕人卯足了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第二年的春節,他們在雙方父母的敦促下在北京城完婚,婚禮簡約時尚。婚後不久,藝術的感召再次凸顯。淩河塬的深邃和古樸在她心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記,于是,她決定背負行囊再次開進古樸的山坳,潛心創作。玉明苦讀詩書十餘年,跳出山窩進京城。時下,又帶着北京姑娘折回,為了理想,尋找藝術的靈感,年輕的決定是那樣堅決而偉大。
段玉明與故鄉的朝夕相處只有短短的十五年,十五年之後他考上了幾十裏地外的高中,奔讀千裏之外的大學,最後飛進了北京城,故鄉在他的記憶裏變得模糊,山裏的四季只剩下一些刻骨銘心的片段,連說話都帶上了北京腔。如詩如畫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了巧雲,她下定了決心去體驗一年那裏的生活,開啓藝術創作之門。與此同時,兩個人約定,為了事業,暫時三年內不要小孩。玉明滿口答應,可他忐忑的是,如何解釋畢業後再次回到家鄉,經濟的支撐是一個大麻煩,雖然有畫舫的一點收入。他更怕巧雲這個城裏姑娘是心血來潮,适應不了鄉村的生活,他又害怕村裏人背後的眼睛。但畢竟學有所成,住家兩三年,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農活裏賺點錢,他也能充當主要勞力,要是實在撐不住了,立馬搬回北京。
光陰似箭,臨到了溝坎坎,觸景生情,他小時候的時光開始顯現,一幅幅生動的畫面把他拉回了童年。
一對年輕的情侶從火車站出來,冬日的冷峻完全鑲嵌在古城牆上,火車站廣場拎着大包小包擁擠的人群,不分晝夜,春節的腳步匆忙而充滿誘惑,為了避開春運高峰,他們提前一個月就回來了。多少次從這裏出發,又一次次返回,揣着夢想,帶着祝願,火車站成了中途的驿站。
臘月二十八是他父親訂的吉日,按照鄉下的習俗要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北京的西式婚禮雖然簡約,時尚,但老家裏的親戚都沒有趕過去,只有爸爸媽媽參加,女方北京的親戚很多。這次春節返回家鄉,只有巧雲和爸爸來了,她媽媽忙于工作。生活總是這樣,在固定的車轍裏匆匆前行。
人生一場莊重的婚禮,往往被習俗分成兩半,一半在城裏,一半在鄉下,一半在蜂擁的規矩的習俗裏,一半在自己的世界裏,一半是匆匆的時光,一半是斑駁的光影,一半男,一半女。
唢吶響徹了山谷,村莊上空喜氣洋洋,冬天僅有的一些飛鳥急匆匆地雲集,入冬的第一場雪提前覆蓋了整個黃土高原,銀裝素裹的世界,為一對新人獻上了潔白的婚紗。熱騰騰的油膏和喜氣洋洋的婚宴,把整個山村映照得通紅,鮮美。積雪上的陽光反射出山的雄壯和樹的俊美,一個幹淨,童話般的世界。巧雲沉浸在生動的迎親隊伍和喜宴古樸的甜美中,忙碌一天,除了興奮,她還是興奮。一面大鼓,三個唢吶手,一個大號,一個二胡,钹兒,梆子......一個民間的樂團。到了村口,齊刷刷地站在積雪的路邊,紅燦燦的絲帶在腰間飛舞,音樂響徹了天空。孩子們填滿了整條街巷,鞭炮和雪花跳舞,黃狗和小豬撒歡,熱情的鄉親擠滿帳篷。院子裏搭起的爐竈噴射紅豔豔的火苗,映紅了廚師油光光的臉,吆五喝六的酒席,碟子碰着碗。晚上,她急匆匆地進行素描,她要把所有的盛況融入她的藝術創造中。似乎這不是一場婚禮,而是專門為她布置的一場盛大的慶典,專門為了她的創作,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盛況。
第二天,玉明按照風俗走親訪友,山川古道留下了他們喜悅的歡呼聲。
過完春節,巧雲就把父親送回北京,他們倆住在了鄉下。
“狗娃娘,你把上次賣牛的錢取來,我去買兩個羊羔羔。”段賢忠從土牆圍着的廁所出來,一邊提褲子一邊喊。兩個娃娃一大早就跑山溝去了,這太陽才暖和一些。慶琏從廚房跑出來,一手拿着給媳婦煮好的雞蛋,圍裙裏裹着竈裏烤熱的饅頭。
“狗娃呢,他媳婦呢。”一臉疑惑。
“又去溝裏寫生去了。我聽見他們騎摩托車出去了。”
“不是說好中午的麽,真是游着性子了,早飯還沒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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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過春了,地裏要忙了,你趕緊取錢去,我到老趙那裏看看,有了上好的羊羔,就訂下來。別在這裏磨叽了。瓊兒呢,還沒起床呀,這兔崽子就知道睡懶覺。”段賢忠不高興地吼叫,猛地咳嗽一聲,牆頭的麻雀被驚飛了,落在高高的屋檐頂上,唧唧喳喳。
“瓊兒,你起來,到地裏挖幾個菜回來,媽把饅頭都熱好了,起來記得吃呀。”慶琏朝裏屋喊了一嗓子。又得到老漢的“聖旨”,趕緊折回廚房去了。
“那你洗把臉,先吃了。”她轉身時弱弱地丢了一句話。
“你先忙正事,我自己去吃。”段賢忠奔向廚房。
“哦”慶琏又轉過身,走到廂房去了。
風把廚房煙囪的濃煙壓回了院子,院子裏煙霧騰騰,散亂地鋪開,又順着大門口鑽進來的一股強風,一股溜從坍塌的土牆豁口處逃逸,直奔天空。
瓊是玉明的弟弟,叫段玉瓊,上高三,這個寒假還要補習,今年的高考改革,實行了3+2的模式。周末就喜歡睡懶覺。春節回來,哥哥和嫂子傳授了不少經驗,他更喜歡嫂子聰慧的談心,而不是哥哥訓誡式的教導,比老師還煩。他爬起來,胡亂洗把臉,挎着籃子就出門了。
“瓊兒,先吃個饅頭再去。”慶琏從窗子看到了兒子,連忙召喚。
“回來吃。”瓊丢下一句冷冷的話,瞬間凝固在廚房的外牆上,被他老子的噴嚏打翻在地。
“吃了再去,你媽喊你聽不到呀。一會兒回來,把板車拖到羊圈,把羊圈的糞掏完曬到果園去,堆在東牆邊上,不要靠近麥稈堆,我去上會(趕廟會)。”段賢忠一邊嚼着脆皮溫熱的饅頭,一邊給兒子布置任務。
天哪,這個周末又完蛋了,好好休息一下也不行,玉瓊心裏埋怨道。他趁父親不注意,一個石頭子仍向屋頂的麻雀,石子順着瓦槽蹦蹦跳跳落下,砸在柴棚邊的草跺子上。麻雀齊刷刷驚慌失措地逃向樹枝,驚魂未定。
“哥哥,嫂子,整天就知道東跑西逛,家務活幹得少不說,我的親老子娘都熱乎乎地護着。我真是多餘的了。”玉瓊把草簍放在牆角,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低得只有廚房裏他娘聽得見,走進廚房。
慶琏瞪了他一眼。“等你考上學,帶個城裏媳婦,媽也這樣疼你。”
“誰稀罕呢,我就娶個鄉下的。”瓊兒嘟囔個嘴。
“沒出息,讀書好了,別窩在這窮山溝裏。”慶琏把饅頭塞進兒子手裏。
段賢忠看出來他一臉的不高興。也沒有吭聲,他知道,這出羊圈的活不好幹,一上午十幾車要糞要運到果園去。雖說,孩子長大了,有身板了,但這繁重的農活他一個人也是夠累的。
“你哥回來了,讓他一起,把羊圈清理幹淨”段賢忠也走進了廚房。
“嗯”玉瓊把烤好的饅頭用嘴吹吹,拿一手帕在饅頭上胡亂地甩打,然後,在手心轉了幾圈,雙手捏住掰開,夾了一勺子油潑辣子,轉身咬一大口饅頭,鼓囊着腮幫子就出了廚門。
十點過後,太陽溫暖地照射大地,初春的氣象讓整個大地蠢蠢欲動,萬物複蘇。摩托車轟隆隆地穿過門庭,躍進院子。
“爸呢?”玉明停下車問在羊圈忙碌的玉瓊。
“上會去了(趕廟會)”玉瓊頭也不擡,說一聲,他已滿頭大汗。
“媽呢?”玉明又追問。
“廚房裏。”
“早上,爸沒說要出羊圈呀,要出幹淨麽。”玉明走到羊圈邊。
“才布置的任務,幸好你回來了。”玉瓊好似有些不耐煩,但礙于嫂子的面,還是陪了一個笑臉。
“你進去歇會兒,吃早飯吧,我和玉瓊把活幹完。”玉明回頭對媳婦說。
“出羊圈做什麽,什麽叫出羊圈?”巧雲問。
“就是把羊糞集中到一起,發酵,再撒到田裏。地已經開凍,可以開挖啦。給田裏備點肥料,開春種莊稼。”玉明換好布鞋,挽起衣褲,跳進了羊圈。
“狗娃媳婦,你來,趕緊吃早飯,一大早就跑了,快進來,快進來。”慶琏聽到了巧雲說話,從廚房出來,拉着巧雲進了屋。
“玉瓊,你到蓮二娘家擠些羊奶來。”
“唉。”玉瓊把鐵鍬插在羊糞上。
“哥,我去擠羊奶回來。”他一個騰空翻越,從米把高的羊圈牆跳了出來。
“媽,我也去,在哪裏。”巧雲一邊吃着荷包蛋,一邊問。
“讓玉瓊去就行了,你趕緊吃些,別餓壞了肚子。”
“沒事,我就去看看,擠羊奶是什麽樣的。我吃好了。”
“你再吃個熱饅頭。”
“我吃了一個了,還有一碗荷包蛋,三個荷包蛋已經飽飽的了。你吃吧,媽。我去看看。”說着巧雲一口把剩下的湯喝完了。
“你媽喊我狗娃媳婦,啥意思,你叫狗娃。”巧雲走到羊圈,對玉明低聲說,一幅怪異的笑。
“去去,狗娃有什麽不好的,我就是叫狗娃長大的。”
“好,狗娃,你給我記住。”她嘴角上揚,一幅蔑視的笑。
“我和嫂子去了。”玉瓊拎着奶壺出門。
“我和玉瓊去擠羊奶,看個稀罕,啊,狗娃。”巧雲朝羊圈的玉明,提高了嗓子說。
“死丫頭,哦,去吧。”玉明賣力地鏟裝羊糞。
蓮二娘的丈夫在一煤礦上班,月月固定的收入,讓她在農家人面前有些優越感,地裏活也幹得少,她經常把自己打扮的幹幹淨淨。家裏養了幾只羊,自個兒經常喝羊奶,皮膚白白嫩嫩的,略顯肥胖。自嫁進家門,一下子生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孩子現在也上高一了。
“二娘,二娘。”玉瓊進門就喊。
“哎,誰呀?”蓮二娘聽到有人喊,從窯洞裏掀開門簾,探出身子。
“吆,是瓊兒呀,你咋來了,哦,這不是狗娃媳婦麽。快來,快來,到屋裏坐。”
“不用了,我媽說,過來擠些羊奶。”玉瓊端着一個陶瓷碗。
“肯定是給你嫂子喝的,沒準兒。先進來,不急,羊在吃草呢,吃飽了産奶好。”
“謝謝,二娘”巧雲有些不好意思,這麽熱情的蓮二娘。說話時,把“二娘”兩個字拖得又細又長。
“哦,到底是大城市的,你看看多禮貌。人長得俊俏,嘴巴也生甜。”蓮二娘說話時麻利地拿出兩杯蜂蜜水。
蓮二娘家的窯洞裏幹爽,幹淨。櫃子,桌子,椅子擺放有致,靠窗的桌子上擺着一捧塑料花。炕上鋪着五彩的被單,顯然被子是剛疊的,有些亂。興許,蓮二娘正在睡覺呢。這大中午,飯也沒有燒。
“兩娃剛放羊回來,出去玩去了。”蓮二娘補充道,似乎不想讓巧雲看出她睡懶覺的樣子。不過,有些蓬亂的頭發還是出賣了她。
“走吧,羊都在羊圈呢。”一刻鐘的工夫。
羊圈在院落的後院,斜房的一角蓋了一個簡易的瓦房,連着栅欄。五六只成年羊在圈裏或卧,或跑,三只小羊羔看見生人,急急地躲到老羊的背後,卧在牆角的公羊嚯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尖尖的羊角武裝在頭上,來回踱步拉扯着缰繩。
蓮二娘利索地打開栅欄,把一頭奶羊牽了出來,奶羊圓鼓鼓的兩只大□□,在後腿之間搖擺。它很不情願這個時候有人打擾它。
“真可愛!”巧雲禁不住驚呼,不知道她誇的母羊,還是說跟在身後的小羊羔。
玉瓊把碗盛在母羊肚子底下,母羊不情願地擡起後腿,轉個身跑開。
“停,你個不長眼的。過來。”蓮二娘把缰繩拉緊,母羊又乖巧地靠在栅欄邊。嘴裏不停地咀嚼,不停地咀嚼,也不知道是在反刍,還是在小聲埋怨。
“瓊兒,把碗拿好,別掉地上了。”蓮二娘說話時,拎一下褲腿,彎下腰,一手抓住羊的□□,一手撫摸母羊的脖子。羊聽話地一動不動,只有耳朵一前一後搖晃,嘴巴還在不慌不忙地咀嚼。
“呲啦.呲啦......”羊奶在碗裏沖起了泡沫,奶腥味四溢,羊似乎開始享受這樣的撫摸。
“我能試試麽?”巧雲不确定地問。
“行,來試試吧。”蓮二娘起身,又彎腰牽着羊,站在它前面,巧雲蹲下身子。
剛靠近,羊就挪動一下身子,調個屁股給她。
“二娘來,不把我娃動胬咧(方言,弄髒了)。”
“沒事,城裏娃沒見過這,給她試試”玉瓊看着巧雲一臉疑惑插一句話。
“羊的□□好溫暖呀。”她剛抓住羊□□,手就一顫,然後輕輕地試捏了一把,根本擠不出來,羊擡起了腿掉轉屁股,一腳踢在栅欄上,差點把剛擠的半碗羊奶踢翻,幸好玉瓊手快。
“哈哈,你要用點勁,不用勁怎麽擠羊奶呀。”蓮二娘把羊推回原位。
巧雲羞紅了臉,她再試了幾下就是不行,羊也很不配合。
“來來來,二娘來,你看,這樣,用點勁,羊也舒服了。”蓮二娘再次示範。
“我不敢用勁,怕抓疼了羊,而且毛絨絨的羊□□軟綿綿熱乎乎的,手心好癢。”巧雲不好意思地說。
“沒關系,要均勻,有力,有節奏地擠奶,羊才會感覺舒服,況且,你是個生人,生手,這樣輕輕地碰幾下,羊就不舒服了。”
滿滿一碗羊奶擠好了。玉瓊道謝後和巧雲返回。
“有空來玩啊。”蓮二娘把母羊和跑出來的幾只小羊羔趕回羊圈說。
“啊,我們走了”玉瓊回頭一句。
段賢忠吃午飯的節骨眼回到了家。他訂好了兩個羊羔,2月底就能牽回來,正好開春好放羊。他和慶琏想一塊去了,趕上羊産奶的時候,孫子也該出生了,喂個結結實實的羊奶娃。
玉明把羊圈出的差不多了,最後一車裝得滿滿的,羊圈裏重新鋪上了幹土。
重新啓用的羊圈像一個新家,期待迎娶主人的到來。
“趕緊趁熱喝,那樣有營養。”慶琏用紗布過一遍羊奶,清理後倒在一個新的帶有紅色花邊的陶瓷碗裏遞給巧雲。
“媽,你喝,我歇會兒。”也許是羊奶的腥膻味讓她不舒服,她把羊奶端給了慶琏。
“我不喜歡喝,你喝吧。”
“爸你喝”她又遞給公公。
“我經常喝,你喝,你喝。”段賢忠撒謊說。
家裏這2年連個羊圈都沒有收拾好,更別說養羊喝羊奶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段賢忠興奮地看着買回來的羊羔一天比一天壯實。可慶琏的眼睛裏天天盯着兒媳婦的肚子。這小兩口在家一年,除了簡單的農活,基本都是到處瘋跑,說什麽寫生,搞藝術。她不忘叮囑兒子幾句,趕緊地生個娃。可她那裏知道小兩口有約在先。
春去秋來,孫子的影子也沒有看到,段賢忠鄭重地對玉明講,必須抓緊生個娃。說這話時,北京那邊來電話了,巧雲的父母想孩子了,要他們回去。沒辦法,玉明小兩口宏偉的藍圖要暫時擱淺,該回到北京去,一來看望父母,二來打理打理畫舫,自從他兩個離開北京,畫舫基本都是由巧雲的妹妹巧鳳打理。這一年半,電話裏也溝通不出來什麽,只是巧雲不斷地郵寄作品回去,讓巧鳳拿去參加幾個專業的比賽。
慶琏更是着急,忙活了快2年,兒媳婦肚子沒有一點動靜,反過來嗔怪兒子的不是,兒子解釋也全是謊言,巧雲不語,北京的電話來得恰到好處,不然,生孩子逼宮的事馬上就要發生,她心裏倒一陣樂呵。
更可怕的是村裏開始議論紛紛,一年多了,考學回來,白吃白住,不見長處,連個生娃的本事也沒有了,這如何得了。幾個好事的婆姨告訴了慶琏一些偏方,一些專治不育不孕的有名望的鄉村醫生,但都被兒子堵在了牆根裏。
段賢忠受不住非議,看着兒子媳婦要打道回北京,下一道命令,必須馬上生出了娃來,否則,不要在回村裏來。兒子媳婦離開不久,他就把兩只挂着肥嘟嘟□□的羊賣了,嘴裏嘟囔到:省得一天到晚還要去放羊,我不喜歡喝羊奶。
玉明夫妻回到北京,馬不停蹄地奔忙畫展的事情,忙乎了大半年,終于把作品集送出去了,感覺一下子輕松了許多。畫舫尤其在節假日,學習的孩子最多。
玉明是靠《淩河下的泥鳅》考取了大學,如今,巧雲一下子畫出了《擠奶的少女》、《黃土高原的冬雪》、《唢吶聲聲》、《三老太》、《遙望星空》、《遺忘》等等一系列富有黃土高原特色的油畫。個人的畫展也籌備的産不多了,父母極力支持,母校大力宣傳,最後在北京展覽館展出,畫展出奇地成功,反響熱烈。
三年的計劃終于取得了圓滿成功,小兩口開啓了造人計劃。并決定再次回到山清水秀的鄉下,這次要在風景極致的地方租住或造一間房子,開啓新的生活。
黃土高原的塬離天很近,視野開闊,四季分明。
“我就是要住在離天最近的地方,讓我們寶寶的小手輕輕一抓,就能碰觸到雲朵和鮮花。”巧雲興奮地說。
初春的塬鮮活,熱鬧,像出生的嬰兒,孕育無限生機,褪盡了冬日裏的灰綠色,黃土高坡如巨獸一般,橫亘在天際間,千溝萬壑也顯得飽滿,圓潤,生機盎然,滿眼的綠已經鋪開,已是春暖花開,這凸凸的塬如少女般鮮嫩,天空空曠而清新,綠柏青翠,時下桃杏争豔,蜂蝶飛舞。
巧雲翻看平板,半躺着斜靠在汽車的後排上,車是玉明租來的。先發掘一處人間仙境,再構建小小的愛巢,他們忘情地飛馳在花紅草綠的山路上,如一只搜尋獵物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