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真是白癡。
誘惑不成,人生已夠凄慘;現在,外加欺騙,簡直雪上加霜。
從巴黎飛回臺灣的班機上,袁雪桐無法好好休息。她想不通何睿恒欺騙的用意,當初是他執意找她設計新房,她曾一度考慮拒絕,哪有對他緊緊糾纏不放?
她只是對舊情難忘,他何必做到如此?有必要嗎?欺騙她的目的何在?
她竟然傻到替何睿恒擔心他未婚妻萬一背叛他怎麽辦,簡直蠢到爆表。
袁雪桐很難堪,她偷偷希望他能得到幸福,沒想到一片真心被他狠狠踐踏。
還是,他喜歡看她傷心,他想報複她?想要她替她母親和他父親代罪受罰?如果是這樣,那何睿恒目的達到了,她為他感到可悲。
下飛機之後,袁雪桐很快地通關,她出國前把車放在停車場,離開機場,她直接取車,開往高速公路回臺北。
回臺北之後,袁雪桐應該先回住處放行李,再到母親家,把香奈兒晚宴包送給媽媽。但她卻先繞去公司一趟,她出國前将何睿恒大廈豪宅的鑰匙裝進信封袋,打算在上班日請快遞送還給他。
但她匆忙準備出國,忘了交代秘書,鑰匙應該還在辦公桌抽屜裏。她回辦公室拿鑰匙,這時夏季夜晚剛過九點,同事早就下班了,她拿到鑰匙很快離開辦公室。然後,她驅車到那棟華廈,将車停進地下室,搭電梯直接上到頂樓。
這幾天天氣爆熱,何睿恒剛下班就上二樓洗澡,屋裏只有他一個人,洗完澡之後,他沒穿上衣赤裸上身,也沒吹幹頭發,只穿了一件松垮的休閑短褲,就到一樓廚房找喝的。
拉開冰箱,選了拿一瓶冰的海尼根,找到開罐器,打開瓶蓋。
上周放假,何睿恒已把東西搬過來,算是正式住進這裏。搬來才發現這間屋子對他一個人來說好像太大,裝潢過度華麗,雖然很舒适,卻更顯得一人孤單。
想來他比較适合單身小公寓,書可以亂堆放,衣服、鞋襪可以亂丢,客廳只放一張沙發,每天睡完覺就立刻出門,假日外食,有空就往外跑。
這裏……适合幸福的男女居住,但他本身離「幸福」這兩字太遙遠了。
是他自己執意讓袁雪桐好好發揮創意,她這女人想法一直很夢幻,他也不是不知道,所以,他算自作自受吧。
何睿恒杵立在中島旁,沉默喝起冰啤酒。他太忙了,連去買觀賞魚的時間都沒有,到現在這個裝飾的魚缸還空着呢。
忽然,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困惑一下,還沒移步了解是誰,先看見袁雪桐筆直朝他走過來。
看她那表情,剎那間,不知為何,何睿恒覺得她全發現了。
袁雪桐将鑰匙靜靜地放在中島吧臺,黑眸清澈,脆弱憂傷。「為什麽?」聲音細若蚊蚋。
那聲音如此細微,以致更具穿透力。
這一瞬間,何睿恒體悟她受到了嚴重傷害,他垂眼凝思,忽然害怕起來,再擡眼望向她,他立刻招認。
「小雪,我不是故意的。」
「這樣捉弄我,很好玩嗎?」從不認為他是這樣壞的男人,分開五年他變了嗎?沒想到他會做這種事。
他利眼微眯,一徑沉默。她垂眼低問一句:「還是你只想報複,見我難過,你才滿意?」
「不是你想的那樣。」掀唇之後,沉重開口。
何睿恒不明白這事怎會被她識破,計劃一直安排得很妥當,至少以為隐瞞得很好,那時,她看起來想通了,不會繼續執着在過去的感情上。
然而,一旦被她知道真相,一切都毀了。
「那是怎樣?你得想個理由說服我。」袁雪桐清澈黑眸浮現淚霧,語音哽咽破碎:「你想看我難過,你想傷害我,還是你想報複?随便選個理由。」
何睿恒黑眸如墨,深沉憂心,俊顏緊繃凝瞅她。「小雪,聽我說,我沒那個意思——」
「不管你的理由是什麽,反正你的目的達到了。」退開一步,袁雪桐淚流不止,旋身離開。
何睿恒眸底閃現慌亂,立刻放下酒瓶,伸手拉住她,哪知道酒瓶子沒放穩,從中島邊緣滑落,砰一聲,頓時碎裂,弄得滿地綠玻璃碎屑。
兩人愣了一下,暫時停下動作。何睿恒先反應過來,拉着她手臂。「小雪,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快點開始談戀愛。」
「那麽你呢?」忍住啜泣,袁雪桐咬唇,揚眼凝視他,輕聲問:「你怎麽不勸你自己?還得用這種手段騙我?我幫你設計新屋,一心一意要祝你幸福,結果呢?一場騙局。你比我還好嗎?你怎麽不替你自己想辦法?」
何睿恒回不了話,五官緊繃,眸光冷硬,眸底隐約浮現深沉悲傷。袁雪桐見他無法響應,邊說邊啜泣:「如你的願,我不再糾纏你、不再見你,我們各過各的,從此再無相幹。」
硬扳開他緊握不放的手,她想要離去,可是他就是不肯放。「雪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
「現在,怎樣都無所謂了。」兩人有些輕微拉扯,主要是袁雪桐想離開,不想再談下去,何睿恒不放心讓她獨自離去。
後來,她的高跟鞋踩到地上一塊碎玻璃,冷不防踉跄滑了一下,他伸手想穩住她,她閃躲,手向後用力一甩,忽撞到後方吧臺鐵架上一排排整齊倒挂的高腳玻璃杯——
匡啷!發出巨響,幾個玻璃杯撞在一起,頓時碎裂,手掌冷不防插進其中一塊碎玻璃。
當場血流如注。她愣住了,瞬間還不知道痛。
何睿恒見狀,受到不小驚吓,俊臉刷白,倒抽一口氣,迅速反應過來之後,沉着說:「先別動。我幫你,你先別動。」他怕刺狀碎玻璃突然從手中拔出來血會流得更多。
顧不得滿地碎玻璃,他赤着雙腳沖進一樓浴室,快速抓了一條毛巾過來,要她慢慢放下手,動作愈慢愈好。她照做,雙眸蹙緊,緩慢将碎玻璃抽開,過程很痛很痛,痛到龇牙咧嘴,連連哀號。
傷口很深,幾乎快見骨,何睿恒趕緊用毛巾暫時捆起來止血,然後,拉着她要去醫院,兩人到門口,袁雪桐才急着說:「你沒穿上衣。」
何睿恒顧不了衣着體面的問題,在玄關衣帽間随便抓了一件運動外套就穿上,急急忙忙送她去醫院。
今年第二次上醫院急診室。
醫生剛在袁雪桐的手掌注射止痛針,針一紮進去,她就痛得咬牙。醫生開始縫合傷口,她立刻別開目光不敢看,何睿恒在一旁注視着黑色細線穿過她手掌的肌膚,像縫衣服一般,過程怵目驚心,害他不禁唇角抽動。
他目光移向她臉龐,她面色仍蒼白,眼角泛淚光,但神情憂郁多過悲傷,咬唇的模樣很無辜,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他開口問:「你怎麽發現的?」
「啊?」忽回神,望向何睿恒,明白他的問題,袁雪桐眸光變得微愠,瞟一眼後,別開目光。
「在巴黎遇見許亞蔓,她正在和朋友聊天,不小心被我聽到。」
「哼。」他眸光轉厲,唇角勾起輕蔑的冷笑,沒料到許亞蔓這女人這麽不可靠。
「不然,你以為可以瞞多久?」袁雪桐目光含怨,靜靜瞟掠他。「她說你是男同志,對女人不感興趣。她說我糾纏你。我沒有糾纏你吧?明明是你先找上我的。」
護士專心按住她的手腕,聽見對話,忽擡眼偷瞄何睿恒,他五官英俊,臉龐帥氣,真的是gay?暗忖好奇疑窦。
在某種意念上,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情感确實是互相糾纏的。何睿恒沒有直接回答她,黑眸對上她的;她不知他內心有多深的愧疚,手掌輕揉她頭,彷佛想安撫她,可是,她反應有點強烈,立刻用沒受傷的手徐緩揮開他。
「別碰我。」低低警告。
醫生倒是專注縫針,頭也沒擡,大概見過急診室太多沖突場面。縫好之後,叮咛護士打破傷風針,然後,再将傷口以紗布包紮。開了藥單,簡短對袁雪桐交代事項:「傷口盡量不要碰到水,藥照三餐吃,一周回診。」
「大概多久可以拆線?」何睿恒問。
「十天左右。」
後來,他們拿了醫生開的藥單,領完藥之後開車回去。何睿恒送她回住處;在車上,她情緒有些低落,好幾次他問她話,她都狀況外,回神後才悶悶不樂地回答他。
上樓之後,莉莉剛好不在,廚房冰箱貼了一張紙條,寫着她去新馬一帶舞臺劇公演十天的訊息。
看到這訊息,何睿恒擔心袁雪桐一個人獨居會胡思亂想,決定留下來陪她。然而,袁雪桐卻不願意,直說:「我想一個人,你還是回去吧。」見他不肯走,她些許動怒,語氣轉為強硬:「我大概明白你的用意,我可以現在就忘記你,明天我就去相親,後天我就去結婚。這樣你滿意了嗎?」
何睿恒唇角淡淡扯開笑容,黑眸卻冰冷無奈,揶榆:「小雪,你在唱歌?」
袁雪桐狠白他一眼,沉默轉身走回自己的卧室,關上門。
夜裏,袁雪桐沒有再出卧房,但在客廳可以聽見她斷斷續續在哭泣。何睿恒心裏也很難受,但沒有去敲門,想讓她自己慢慢想通。
長夜漫漫,兩人隔室而處,幾乎一夜無眠。
隔天早晨,袁雪桐因為手傷刺痛到醒來,可能止痛劑過了時效,傷口才會隐隐泛疼。
她用沒受傷的左手刷牙,偷瞄鏡中黑眼圈、無精打采的自己,現在的狀況不适合進公司,想請假,後來,看手機屏幕的時間才發現今天是星期六。
她走出卧室,只是想趕快服用醫生開的止痛藥,卻看見何睿恒在廚房弄早餐,她臉色頓時不悅。
「你怎麽還在?怎麽不回去?」
何睿恒其實已經回去了一趟,換件幹淨的白T恤,還把她遺忘在他家的皮包拿回來。他沒吭聲,沉默烤吐司,順便拿平底鍋煎蛋和火腿。
袁雪桐找到藥,立刻過去倒水,正要服藥,他從冰箱先倒了一杯牛奶,拿到她面前。「先喝掉再吃藥。」俊臉溫和,目光沉穩,語氣很平淡,好像他們沒發生什麽事。
袁雪桐不甘願地撇撇嘴,接過之後默默喝完牛奶,然後配水吃藥,正想走回卧房,忽被他輕拽住手臂。「吃點早餐再走。」他将煎好的荷包蛋、火腿放在餐桌上,土司也抹好奶油,烤好了。
「我不需要你照顧我,你不必再為我做什麽。」她垂眼漠然,語音含着一絲埋怨。「回去,好不好?別假裝你真的在乎。」
「你知道不是這樣。」情況正好相反,他就是太在乎了。「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低嗓中含着歉意。
按照以往兩人相處模式,她早就原諒他了。她這人就是太容易心軟,對他留戀不舍,才會被他欺騙、戲弄,演變成如今的狀态。
「你就算動機是善意的,也已經被謊言遮蓋,變成惡意。」現在,她受到傷害,他是否高興滿意?她冷冷瞪看他,黑眸清澈,語音刺痛尖銳。
何睿恒忽然擡起手,手指碰觸她細膩白皙的臉頰,她眼睛些微浮腫。她別開臉,不看他,不耐煩地阻擋他的手。
他垂下手,目光深幽靜谧,眸底彷佛深海,隐藏許多陰暗晦澀的漩渦,那裏太深沉了,終年陽光都照不進去。
他嘆氣,五官線條冷硬,神情嚴肅。
「媽媽去世之後,我再也沒有人可以關心。我不在乎,自己一個人也無所謂。但是,你是這樣美好。小雪,何必呢?你守的那些回憶早就消失了,那些時光不會再回來了。小雪,我對不起你,你可以不必像我一樣。」
這麽一說,只會讓袁雪桐更難過,她低垂雙眼,傷心落淚。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你。你為什麽非要拿那些東西來騙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輕觸她手臂。
「不重要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她冷冷揮開他,黯然走進房間。
如此反複過了一天。
袁雪桐只有肚子餓時才會走出卧房,然後看見何睿恒還在,她不是言語冷淡,就是沉默以對。
何睿恒不斷溫和勸她,說了又說,到頭來,她都沒聽進去,她不相信他說的話。
晚餐時分,兩人都無心吃東西,何睿恒還是去巷口買了湯面、小菜回來。可是,兩人在餐桌對坐,不小心又産生口角。
袁雪桐沒胃口,右手受傷,沒辦法用筷子,左手拿湯匙撈面,撈得意興闌珊,時間一久,面都糊掉了。
何睿恒早已吃完,想喂她,她搖頭拒絕。
「吃不下。」
「等一下要吃藥。」
「你回去好不好?」語氣有些不耐,袁雪桐想起什麽,話鋒忽轉,疑惑詢問:「我們也算好幾年沒見面了,為什麽?我是說為什麽你會突然來找我,想出假未婚妻的計謀?」
「前兩年去紐約,在教堂遇見你。」
「是嗎?怎麽沒跟我打招呼?」眸底微現訝異,她疑惑直盯着他。
「你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他語氣淡然,黑眸冷意消失,有抹溫柔光芒爍動,直盯着她不放。
「喔。」愣了一下,起初不懂,忽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定是看到她邊禱告邊哭泣,他有沒有跟蹤她到中央公園,一路跟到那一間餐廳?
梭巡他冷峻的五官,黑睫下的雙眸分外溫柔,袁雪桐輕輕點頭,終于弄懂為什麽,幽幽嘆氣。
「兩年前,我曾聽說你和珍妮芙交往,是真的嗎?」
何睿恒輕輕搖頭。餐廳垂挂鵝黃燈光,他低垂黑睫,陰影照在眼睛下緣,表情看來淡然,卻有抹憂郁。
袁雪桐忽感傷,內心深受打擊,一直以為他從分手後适應得很好,有新對象,甚至可以論及婚嫁。沒想到他們是同路人,分手後,兩人內心傷痕累累,想忘,忘不了,怎麽想方設法都無法痊愈。
「如今,我們變成這樣,你滿意了嗎?」
「小雪,你別這麽想。」
凝看他一眼,她悄悄抹掉落在臉頰上的淚,低頭默默吃了兩口面,實在沒胃口,吃完藥就躲回卧房不肯出來。
後來,面都糊了,何睿恒把沒吃完的倒掉,內心湧上太多愁緒,壓在胸口令人難受。他想一走了之,以後再也不管袁雪桐,但他放不下,也怕她一個人獨處會出事。
聽見蓮蓬頭水流聲音,何睿恒敲門,沒響應,發現門沒上鎖,他自己開門進去。袁雪桐正坐在浴缸邊緣發怔,好像在考慮該怎麽洗澡。
「受傷的那只手不要弄濕了。」何睿恒走到浴室門邊對她說。
她緩慢擡眼瞟掠他,拿起浴帽,沒戴在頭上,反而纏在受傷的右手上。
他去廚房找橡皮筋随意綁起來,現在,她的右手就像一顆扁掉的氣球。兩人看了,無奈笑了,很苦中作樂的笑法。
何睿恒幫她脫掉衣物,她沒有拒絕。他動作小心翼翼,目光移了開。她轉身走進蓮蓬頭的拉門裏,裸肩碰了他手臂一下,很輕的碰觸,不是故意的那種。
瞬間,他竟然想把她壓在牆上,毫無前戲沖動埋進她身體裏。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不知道是內心積太多壓抑的悶氣想發洩,還是單純想要她。
「要不要洗頭?」隔着壓克力門,浴室不斷冒出蒸騰的熱氣,他黑眸光芒閃熠,粗嗄的嗓音問。
「今天不想洗。」她讓熱水濺在赤裸的身軀,只想好好放松,沒有力氣應付他。「走開。我想靜一靜。」
何睿恒走掉了。後來,他到附近的超市買飲料,一連拿了好幾罐啤酒,随便買幾樣配啤酒的零食,再去付賬。
走出燈火通明的超商,沿着小巷弄一路回她的住處,在光源不穩定的長巷,他孤單的翦影被鵝黃的燈光拉得好長好長。夏季接近尾聲了,夜裏,微風輕送,熏然飄散白天驕陽殘留、尚未完全消散的熱氣。
假如從未遇見袁雪桐、與她相愛、分離,他現在會在哪裏?會愛上別人嗎?正在做什麽?
何睿恒想了好久,竟然想不出可能的答案。
半夜,何睿恒喝醉了,躺在沙發睡着。
隐約作夢,夢見袁雪桐在哭,他以為她又傷心了,半夢半醒間,他恍惚走向她的卧房,沒有征詢,毫無預警,進去之後,他爬上床。
袁雪桐睡得很淺,忽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納悶睜開雙眼,察覺是他之後,松口氣。忽然聞到他渾身酒氣,她無法入睡,側過身在幽暗中凝視他。
他緊閉雙眼,面容英俊,眉宇略蹙,沉重的鼻息吐向她,忽然一個動作,他手臂橫過,緊摟她肩際,擁緊後一陣輕拍安撫:「噓,乖,別哭。」
嗄?神經。袁雪桐一頭霧水,輕摸他額頭,甜美雙唇輕蔑勾笑。「沒發燒呀。」
結果,何睿恒竟然熟睡,袁雪桐卻很難繼續入睡,受傷的手掌脹脹腫腫,想起睡前忘了吃藥,悄悄移開他的手臂,輕手輕腳下床,開燈去廚房找藥吃。
經過客廳,注意到何睿恒這兩天都睡在沙發上。她家客廳沙發不算寬敞,窩在小小的地方應該很難好好睡上一覺吧。
袁雪桐一時心軟了,沒叫醒何睿恒,反而自己找出薄的涼被,躺在沙發上,關好燈,在夏季深夜裏微微發怔。
落地窗口外附近有盞淺黃色的路燈,暈暈黃黃,照進沒有合上窗簾的客廳裏。
從今而後,他們該何去何從?
原諒他吧,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不是故意的。就這樣算了,就算她替他父親,還有自己的母親受罰好了。
從今而後,有愛有仇,都算抵銷了。
恍恍惚惚,入睡前,袁雪桐不斷翻來覆去,想着這些。回憶裏,她還是會想哭,但她不是那種會生氣很久的女人。
夠了。她不想再氣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