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經常看見他一個人用餐、一個人發呆,非常孤單,毫無骨科開刀教學時飒爽的專業模樣。
周沛珊是醫科三年級的學生,秋季進入中段,剛開學不久,大、小考不斷,根本沒時間越級去開刀房觀摩;但因為好奇,她忍不住去了——
哇!嘆為觀止。看他開刀、切割大腿骨、重組神經……有條不紊、威風凜然,讓她超敬佩的。
上回在高速公路上周沛珊和母親突然發生車禍,她只有輕傷,母親則是重傷到昏迷,她整個人完全吓傻,幸虧江克森醫師及時搶救。
當時他給周沛珊一張名片,她才知道他是同一間醫學中心的主治。後來,為了表示感謝,她親自送了一束花和自己畫的卡片到他辦公室,可惜他不在,沒能見到一面。
媽媽住院期間,複原狀況良好,聽護士小姐說,江醫師曾打電話過來問候,她沒能親自接到那通電話,心裏更覺得遺憾,才會三番兩次從大學部到醫學中心用餐,希望能碰巧遇上他。
後來,終于在餐廳遇見江醫師,好幾次他都是一個人沉默用餐,神情滄桑寂寥,中間還常發呆出神。
等到秋天整個結束,周沛珊才鼓起勇氣坐到江克森對面,裝作湊巧,出聲向他打招呼。
“江醫師,你還記得我嗎?我是周沛珊,在高速公路上,你救了我母親。”
“喔,周小姐。”從餐盤擡起臉,江克森發現是她,簡略問候:“你母親還好嗎?”
“嗯,複原得很好,目前在家休養。”她五官細致,有一張鵝蛋臉,微鬈的中長發,氣質淡雅,有書卷味,微笑起來或柔聲講話,皆散發二十二歲女生青春洋溢的氣息。
接連好幾次,周沛珊拿着餐盤都刻意選江克森對面的椅子坐下,兩人年齡差十歲,照理沒什麽話可聊;而江克森還在療情傷,目前內心有塊空掉的部分誰也無法彌補,但幾次下來,他發現她絞盡腦汁拚命找話題和他聊天,讓他無法對她太冷淡。
有時詢問他醫學上的課業,有時只是問生活瑣事,或是大方聊起自己學校生活。漸漸的,江克森打開心房和她相處,連在大學部熱中劍道社的往事。
兩人只在中午用餐短短一小時相聚,平時幾乎無任何交集。有次假日,周沛珊鼓起勇氣主動打電話給江克森,以半可愛半正經的口吻問:“放假,臺北有可以散心的地方嗎?”她是中部人到北部求學,來了兩年多,卻對這城市一點都不熟。
江克森楞了一下,反應過來才說:“或許可以去貓空或陽明山,但今天天氣不好,外面下雨,選室內活動比較好一點。”
“那我們可以去華山藝文中心,有一部法國電影很有意思,你有興趣嗎?”問完,她才俏皮吐舌。“糟糕,你可能有女友了,不一定方便和我約吧?”
“沒有,我沒女友。”
“真的?你這麽優秀,怎麽可能沒女友?”語帶詫異,周沛珊內心泛起單純的欣喜。
“剛分手不久。”尴尬苦笑。
“抱歉,我不應該這樣試探。”
“沒關系。”
後來,他們還真的去看電影,結束後去咖啡館喝咖啡,這是江克森第一次和周沛珊提到前女友,也是十年來第一次和倪予晨以外的單身女子進行兩人約會。後來,接連幾周密集相處,江克森才提到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
太木讷,不擅表達愛意,平日老談工作,對方是個善于傾聽的女子,久了就算覺得無聊也不會告訴他,以致他以為她沒事、兩人關系很好,以致他根本不了解她的想法。
愛情不是科學,無法精準測量、無法實驗;也不是疾病,無法找出問題對症下藥,提出解決辦法。
愛情是由情境、感受、許多非理性面組成,一旦不對味,即使每天面對面,也依舊無法得知問題出在哪。
周沛珊聽完,忽單純說:“那是因為她不知道你的好,錯過你,應該是她的損失。”
江克森唇角揚起一抹苦笑。“不,她知道,十年了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只是我的好,她不再需要了。”感情出錯,問題症結在哪,被劈腿、被分手的一方往往打擊太大,重傷太深,久思也未能完全明白。
後來,江克森和周沛珊又相約出游好幾次。天氣好時就到戶外郊區散步;天氣不好就留在室內進行藝文活動,跨越年齡距離,稱不上什麽深度,兩人變成無話不談的朋友。
時序進入十二月中,冬季第一個寒流來襲,出于一次沖動想念,江克森把周沛珊帶到顏老板簡餐店吃晚餐。很糟糕,他為她點了滿桌的食物全是前女友愛吃的。
因為毫不知情,周沛珊認為這是他向女生示好的親切舉動。她舉止可愛,不失優雅,大快朵頤進攻牛小排,然後,好整以暇要吃掉濃郁的起司蛋糕。
同一時間,沈致傑正推開顏老板餐廳玻璃門,讓倪予晨先進去;而前一秒,他還出言取笑她利用女兒的名義要脅他到處尋找美食,她決定置之不理,卻忍不住被他逗笑,眉眼唇角蘊含晶瑩的亮彩。
這天,她小腹明顯隆起,雙腳輕微水腫,穿了一襲舒服淡雅孕婦裝,雖然四肢仍舊纖細,但肚子就像帶着一顆躲避球,頂着豐滿的胸部,她是個走動的小宇宙。
滿二十四周了。
倪予晨完全不知道她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江克森。
尴尬沉寂——那桌如此,這桌也是如此。
兩個女人桌上擺放一模一樣的食物,倪予晨不是沒注意到,心情一陣低落,口中鮮嫩多汁的牛小排嘗起來如同嚼蠟,扒了兩口飯,她幽幽放下筷子。
沈致傑坐在她身邊,目光一擡,不禁和隔幾桌的江克森對上,後者半哀怨、半陰沉的模樣害他吃不下飯。更糟的是,他覺得自己是罪犯,搶了別人心愛的東西,又刻意在公共場合拿出來展現;得意,卻又時時帶着那般不安。
甜點還沒送上,沈致傑叫住服務生,告訴他外帶打包,然後對倪予晨低聲說:“我們走吧。”既然她沒胃口,何必久留?
倪予晨淺颔首,讓他扶着她起身。她下意識摸着肚子,不好意思說:“剛很想吃的,食物送到了卻覺得沒什麽胃口。”
剛才倪予晨确實在門口躊躇徘徊,露出到底要不要進去的複雜表情。下午三點才剛吃過一餐,沈致傑誤以為她猶豫的點在不該如此貪吃,才會出言取笑她,沒想到這間餐廳她和江克森以前常來,她才會這般猶豫,應該就是擔心會湊巧遇見他。
造化弄人——江克森帶了一個比她年輕的女人,而她大腹便便,身邊伴着小孩的父親,想必兩人心中感受難以言喻。
離開前,沈致傑忽說:“你等一下。”獨自主動上前,和江克森打了一聲招呼,對方頗感詫異,但也禮貌向他致意,他微笑寒暄幾句,才和倪予晨相偕離開。
他不想象個夾着尾巴落荒而逃的狗,手掌穩穩扶住倪予晨腰後,替她開門,走出戶外。
外面刺骨寒風刮上臉頰,倪予晨披起黑色毛呢外套;沈致傑移步過來,替她收攏外套兩緣。鵝黃色點點街燈,兩人長長剪影落在人行道上,一路無語,直走到停車地方。
上車之後,倪予晨徐緩籲了一口長氣;沈致傑坐在駕駛座上,側過臉靜靜凝瞅她。在店裏時她表情好沉重緊繃,像一直忍耐着什麽,現在終于能好好放松了。
“這間店,以前你們常來?”他明知故問。
“嗯。”
“還想他嗎?”聲音略粗糙,掩飾不了一絲緊張。
沉靜一秒,倪予晨揚睫注視他,很慢地搖頭。“有些習慣很難改,但不會了,我和他目前這樣也好。只是——”
“只是什麽?”
“你不覺得我們很像犯了錯的小孩,在他面前很心虛?”她低喃問。
“哼,我不覺得自己犯錯。”他嘴硬,長睫黑眸沉着穩定,散發火灼光芒,直勾勾凝瞅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在香港發生的事,我完全不後悔。但我承認是有點壞,從他身邊偷走了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是嗎?”垂睫黯然,倪予晨靜靜失笑。“你不了解,我不是的,我也是可以被取代的。”
沈致傑黑眸銳利一瞥,唇角一邊忽揚,邪氣嘲笑:“你現在回他身邊還來得及,那個年輕女孩不會是你的對手。如果真的想,小孩生出來就給我帶吧,以前還以為我不會喜歡小孩子,但這陣子看了很多育嬰的書,我發現我愈來愈期待小猴子的誕生。”
“小猴子”是他對小Baby的昵稱,第一次聽到,倪予晨大抗議,覺得這昵稱一點都不可愛、太調皮了點,可是他卻很堅持,笑說:“不管啦,小嬰兒在羊水裏泡那麽久,出來一定是皮皺、紅通通,像小猴子一樣。”
“怎麽可以!我想要小孩。”
“你們可以自己生一個。”語帶戲谑,絲毫沒半點認真地說:“如果真的不行,我可以再借一次。”
“你心眼壞,嘴更壞。”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他還敢一臉無辜。
後來,倪予晨不理會自得意滿的他,雙眉緊擰,幽然說:“我覺得男人真麻煩,現在我只想要小孩,你別跟我争,我不會讓的。”
她下意識摸着隆起的小腹,最近胎動漸漸明顯,有時甚至可以感覺baby用手或腳頂她。現在,她所有注意力都在小孩身上,對新感情無暇顧及,對舊感情也無心挽回。
“男人哪裏麻煩?”女人才是麻煩的亂源、風暴的中心好不好。
“要配合、還要伺候什麽的,怎麽會不麻煩?”
“明明都是我照顧你,你‘伺候’這兩個字是怎麽來的?”黑眸充滿促狹笑意。
她美眸燦亮,下颔微擡,不甘示弱迎上他嘲諷銳利的目光,淺笑說:“我沒愛上你,當然不用伺候你。等愛上了,哼哼,你才能享受被伺候的待遇,我可是配合度很高的情人。”
“是嗎?有經過國家标準局認證,得到合格徽章嗎?要不要今晚試試?”黑眸閃熠笑意,一瞬不瞬凝視她。
“你休想。”她笑着把他湊過來的臉輕推開。“發神經。”
冬日融融,難得在陰雨綿綿後乍然放晴。
倪予晨從家事法庭走出,她幫客戶争取離婚後小孩的監護權,開了一整天的會,最後判決堪稱滿意。
這時孕期已近二十七周,倪予晨走在法庭長廊,戶外午後放晴,濃豔燦爛的金光照進玻璃窗,灑了一地燦亮。
忽然手機響起,倪予晨看了一下,發現是陌生的號碼。她曾公開手機號碼,有陌生號碼打給她并非不尋常,很多人打來都是要咨詢法律上的意見。
她示意韓秘書和客戶先走,自己停在窗戶前接聽手機。沒料到會是個年輕女生打來的,對方簡單介紹,說她是周沛珊,醫學系三年級學生,江克森曾在高速公路上救了她母親。
“然後呢?”倪予晨楞了一下,回神問完,耐着性子傾聽,想知道她打來的用意。
“我昨天向他告白了,他說暫時沒辦法答應我,我以為是考量我們年齡的差距,結果他說他還在療情傷。”
“呃?”為何告訴她?倪予晨淺蹙眉,困惑茫然,望了一眼窗外燦亮金陽,忽望見沈致傑和他朋友陳先生從院子走向室內大廳。
“我……我只是想告訴倪小姐,我很喜歡江醫生,我會等到他發現我的好,知道我配得上他;而且我想請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忘了你。”
所以,這是下戰帖或是向她示威?被一個年輕将近十歲的女生這樣嗆聲,倪予晨總該感到不是滋味,可是,她卻悵然失笑。
周沛珊讓她憶起當年的自己。她高中時曾偷偷暗戀江克森,對方渾然未覺;直到大學一次聯誼,兩人再度相遇,江克森才終于注意到她。那時,她也是自信滿滿,決心将最優的自己展現在他面前,非得讓兩人相愛不可。
最終,她失敗了。
總有人值得幸福。殘酷現實冷冷襲來,倪予晨應該會感傷遺憾或痛得受不了,至少感受苦澀,但她只覺得麻木茫然、不知如何回應這女生才好。
小baby踢她一下,喚醒她知覺,她徐緩說:“這樣很好,我祝福你們。”
這下換對方楞住,隔了一會兒才說:“喔。”
“沒事的話,我挂斷了。”将手機按掉,放回公事包。
獨自站在窗邊好一會兒,倪予晨輕嘆氣,剛旋身,迎面遇見沈致傑和他友人。
“還好吧?”見她眸底憔悴,一臉疲倦,沈致傑溫柔低問:“官司不順利?”
“難得順利。”她籲一口氣,唇現淺笑,再望向他身後的陳朗曦,出言招呼:“學長你好,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
“喔,你不是那個——”輕瞄她清麗臉龐,還有大腹便便的肚子,陳朗曦黑眸潛入一抹刺芒,忽莞爾望向沈致傑,意有所指:“原來是她,我沒想到耶。”
“什麽?”倪予晨一頭霧水,只見沈致傑以眼神制止他往下說。“我不懂。”
“學生時期同校過,你們兩人都認識的,沒什麽好進一步介紹。”沈致傑不肯解釋,握着倪予晨的手臂,只說:“四點半要練拉梅茲,時間快到了沒時間聊天,我是來接你過去的。”剛才在法院停車場遇見陳朗曦,兩人只不過聊了一下。
“喔。韓秘書呢?”
“我叫他先把車開回公司了。”沈致傑握着她手,催促她往前走,竟然連再見也不讓她對陳朗曦說,而後者淡淡對他們揮手,無意中發現沈致傑不想承認的秘密,獨自暗笑。
半夜,時睡時醒。
妊娠期正式進入第二十八周,倪予晨的肚子變得宛如大南瓜,凸凸肚臍很怪異,走路都得用托腹帶支撐。
她晚餐後會去散步一小時,保持活動,才不會擔心到時生不出來。不知為何,最近幾天開始有不正常的出血,都是一小點血漬。去看診,呂醫生特別提醒她要多留意,萬一還有更大的出血,一定要趕快就醫,怕會早産。
睡了不久,倪予晨因為腰酸醒來,正想調整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忽然小腿抽筋,痛得她完全動不了。
她大概痛呼出聲,沒多久,沈致傑敲門進來,他才剛要去睡覺,聽見聲音前來察看。最近,她肚子愈來愈大,他有空陪她散步、陪她練拉梅茲,時時關心她的狀況,如果沒有他在身邊,她大概會茫然失措。什麽時候在不知不覺間,他已成為她不可缺的心靈穩定力量?
“怎麽了?”見她蜷縮着,沈致傑蹲低在床緣,手撥開她遮住面龐的發絲,她一臉難受,他柔聲問:“哪裏不舒服?”
“小腿抽筋。”擰眉低喃出聲:“很痛,沒辦法把腳伸直。”
“我看看。”手指輕輕按揉她姿勢不自然的左腿。“是不是這裏?”
“嗯。”她不舒服的呢喃一聲,結果發現他緩緩揉着緊繃肌膚,異樣感襲來,心頓時變得燥燥熱熱。
情況和昨天他陪着她去練拉梅茲相似,他輕松幽默的态度把一整個教室的準媽媽逗笑了,只有她愈練臉愈熱、愈紅。
因為沈致傑坐在她身後,讓她背部貼靠在他寬闊胸膛上,随着老師講解的動作,她感覺他正有意無意地撫摸她,有時只是手掌搭肩,有時是扶腰、扳腿那些簡單動作,卻感覺他隐隐散發出一股力量。
也許是她多心,但他也沒必要在她耳畔低語呵氣,将濕潤的呼吸拂在她肌膚上,引起搔癢或莫名輕顫。有一次,他更大膽,竟将雙唇直接貼吻她耳垂,偷偷用舌尖舐了一下,她正要抗議,他立刻縮了回去。
她從未覺得自己身材臃腫而難堪,懷孕本來就會這樣,她現在可是裝着近2000公克娃娃的器皿。
但他的手碰觸到她的那刻,她總會希望自己不要腫得像個大青蛙,有半秒鐘,她為身材感到無地自容。其它時候,只要他不要碰她,她很能滿足自己胖的狀态。
此時,沈致傑正掀開溫暖的被褥,手指溫暖按揉她的小腿,舒緩緊繃僵硬的肌肉,當抽筋的地方漸漸放松,她發出輕柔嘆息。
聽見她類似貓咪舒服的聲音,沈致傑将手掌貼覆她膝蓋後窩,向上摸着她大腿,她楞了一下,他靠在床邊,透過窗外淺白光芒的路燈俯瞰她。
以前她怎會覺得他俊美容貌無害?長睫、蝕刻般深褶的雙眼皮,還有那雙洞悉人心的黑眸,那投注在她臉上,總是緩慢耙梳着她,像找尋什麽的目光。
他靠上前低語,她眨了眨眼,感覺他呼吸的氣息拂過她面容肌膚,燒炙般,觸動她神經末梢。
“有沒有好一點?”唇輕掠掃過她下颔。
“嗯。”她咬着下唇,吶吶回應。
“今天小猴子有沒有踢你?”他手掌穿過她長睡衣下擺,貼在她裸肚上,輕輕撫摸。“也許真不該叫她小猴子,愈大愈頑皮,明天我找一些莫劄特的古典樂給她聽,聽說這樣性情會比較穩定,也許我該叫她‘沈聽話’,你覺得怎麽樣?”
她在黑暗中輕笑,忍不住嘴角彎彎。“好怪的名字,你會害她以後被同學取笑。”
他順勢躺下來,貼着她的背,從後面親密摟住她。“剛剛怎麽不大聲叫我?你這樣讓我有點擔心。或許我們不該拘泥原則,到寶寶出生這幾周,我暫時陪你睡。”
倪予晨頓了一下,好久沒吭聲,才聽他又說:“我保證不會占你便宜。”輕佻的語氣好讨打。
想了一下,她沒反對,畢竟不希望半夜出狀況沒人可以求救,後又覺得自己太渴望他相伴,遂自嘲說:“我腫成這樣,你怎可能感興趣?”
“嗯哼。”嘴上是這樣說,可他一手緊貼她隆起的肚子,一手橫過細肩,親密摟緊她,分明是個占有欲十足的姿勢。
睡意襲來,倪予晨閉上眼,昏昏欲睡卻細數說:“我明天想吃剛煎好的牛小排、草莓蛋糕,還有無咖啡因的冰紅茶,還要一小碗櫻桃。”
“嗯哼。”沈致傑說話時,順勢偷吻她側面臉頰。“我會喂飽你的。”
她沒回答,含糊好幾聲,許是睡着了。隔了一會兒,沈致傑才單手放開她,撐起臉頰側過身好整以暇凝視她。
壓抑想開燈的沖動,窗外淺淡銀縷光線下,她面容輪廓非常柔美,很安心的模樣。
他閉上眼,靠緊她。她身上好香,他好喜歡她身體散發淡雅香味,甚至到迷戀的地步,冬天抱着她好溫暖,真舒服,要是寶寶出生以後,還能這樣抱着她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