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兩不誤
養心殿是皇帝的寝宮,他喜愛簡單,宮內沒有燃香,也沒有複雜的擺設,一床一幾,一只簡單的擱書架子,梳妝臺上有只銅鏡,一旁是插着鮮花的青瓷瓶兒。
皇帝把她抱到了那只銅鏡前頭,他先坐下來,把她抱在他腿上端坐着。
這姿勢太不雅觀,昭陽面紅耳赤地動了動,掙紮着想起身。卻被他低聲喝止住:“你若是再動,保不定就出事了。”
……
她僵住,讪讪地坐在那兒,觍着臉去瞧他:“您,您又動春·心了?”
他覺得好笑,低低地瞥她一眼:“春·心有什麽好動的?動的是它。”
拿着她的手一碰,喲,真是活見鬼了,怎麽世上還有這麽不要臉的人吶?昭陽飛快地縮回手來,垂着腦袋不吭聲了。
“臉紅什麽?昨晚也沒見不好意思,怎的你反應這樣遲鈍,害羞都要隔個一整天?”皇帝笑話她,慢慢地環住她的腰。
昭陽厚着臉皮說:“因為我害羞的樣子太可愛,我怕您昨兒夜裏才剛來了一次,把持不住,這才留到今天再害羞。”
比臉皮厚是嗎?誰怕誰啊!
她長這麽大,全賴這張臉才順順遂遂走到如今的。當然了,不是因為這張臉好看,分明是因為臉皮厚。
皇帝斜眼看她,似笑非笑:“怕我把持不住?”
他伸手将銅鏡一撥,對準了她:“你先瞧瞧自己這模樣,再來跟我說大話。”
昭陽沒頭沒腦地朝着那銅鏡一瞧,喝,這,這誰啊?她吓一大跳,鏡子裏的姑娘滿臉灰撲撲的,像只剛從土堆裏爬出來的小黑蛋子,醜,真醜。
她趕忙推開銅鏡,飛快地捂住臉:“不成,不成,您怎麽不早說我是這個模樣啊!”哭喪着臉,她委屈地嚷嚷着,“完了完了,這下您不愛我了,原本就只有這張臉還能讓您多看兩眼的,如今這麽醜的樣子被你瞧見了,我不要活了,您一準兒要抛棄我了……”
越說越好笑。
皇帝就這麽斜斜看着她,也不說話。
她一個人說了半天也沒見他反駁半個字,沒忍住,又張開指縫偷偷去瞧他,不偏不倚,正好看見他這“朕就冷眼旁觀”的表情。
面上挂不住了,她半捂着臉問他:“您怎麽不說話啊?”
“我有什麽好說的?”皇帝沒好氣地說,“什麽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麽?你這麽愛演,我給你機會慢慢演,反正還有我這個觀衆呢,你還有什麽看家本事,盡管使出來好了!”
那多沒意思啊。
昭陽撇撇嘴,也不捂臉了,去一旁的木架子那兒倒水洗臉,皇帝的寝宮裏總有銅水壺的,夏天來了,水壺裏的水冰冰涼涼的,倒進盆兒裏,敷在臉上,很是舒服。
她洗好了臉,沒有帕子,遲疑着走回來,臉上還淌着水珠呢。
皇帝在笑話她:“好端端一個姑娘家,也不知道講究講究,哪有洗了臉連水都不擦幹的?”
她壞心眼地撲上來,揪着他的龍袍就往臉上胡亂擦一氣,末了咯咯直笑:“這不是沒來得及嗎?”
明黃色的龍袍下擺多了一團濕漉漉的印子,難看死了。
皇帝看她頭發亂蓬蓬的樣子,面上未施粉黛,還有晶瑩透亮的水珠挂在上頭,真是邋遢。可這是他的姑娘,邋裏邋遢他也愛,漂漂亮亮他也愛。
沒忍住,他湊過去親親她的臉,含笑說:“行啊,敢在龍袍上擦臉了?你膽子越來越肥了!”
昭陽笑着又在他臉上蹭了蹭:“我不光敢在龍袍上擦臉呢,還敢拿皇帝當擦臉巾!”
皇帝拉扯過她擱在腿上,朝着她的屁股不清不重地拍幾下,裝腔作勢:“大膽宮女,居然敢對朕大不敬!看朕怎麽處罰你!”
她哎喲哎喲地嚷嚷着,十分配合:“要打死人了,皇上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說,知錯了沒?”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
大門外,德安和福山面無表情地對視一眼,嘴角抖啊抖,抖個不停。可不能笑,笑了就是大不敬。兩人只能一個死死掐着自個兒的大腿,一個死命咬着嘴唇。
天爺啊,主子這是中了邪,跟着那姑娘一起瘋得沒了正形。要是前朝那些當官的知道了,也不曉得還有誰能直視這坐在大殿上不茍言笑的皇帝……
殿內的兩人還旁若無人唱着雙簧呢,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只是皇帝打着打着,那動作就變了味,力道越來越輕,到最後根本就只能用撫摸二字來形容了。
他抱着她往軟塌那走,将人放置在床上就俯身而下。
鋪天蓋地都是親吻,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清冽,溫潤,說不出的好聞,像是春日裏的一劑陽光,帶着花草的熨帖芬芳,帶着無聲無息的清香。
他與她耳厮鬓摩,低聲問她:“想我了沒?”
“想。”她是個誠實的好姑娘。
“那——”壞心眼上來,他低聲再問,“想它了沒?”
她低低的笑起來,也不說話,只用眼神告訴他她的回答。
下一刻,黃昏漸暗,床幔落下,天地間只剩下他和她,沒有旁人,沒有主仆之分。那些像是潮水一般蔓延而上的柔情與渴求統統交織在一起,以最本能的姿态變成戀人間最動人心魄的韻律。
德安從外頭過來時,看見小春子和福山守在門口,目不斜視。他問:“什麽時辰了,晚膳都擺好了,你倆怎麽不叫主子用膳呢?”
皇帝是有這個習慣的,從勤政殿回來也還要看看折子看看書,偶爾會誤了用膳的時辰,須得他們這些下人多提點着。
德安不悅地斥責:“都是吃幹飯的不成?白拿着宮裏的銀子不辦正事,杵在這兒當門神呢!都給我起開,主子要是沒能準時用膳,外頭飯菜涼了,或是主子胃口沒了,你倆仔細點身上的皮!”
小春子小心翼翼地說:“幹爹——”
“幹你個奶奶!”夏天到了,天幹物燥的,德安火氣大,皺眉瞪他一眼,“求饒也沒用,給我起開!”
他把小春子往旁邊一撥,自個兒推門就進去:“主子,時辰到了,合該用晚膳——”
剛跨進門檻呢,話還沒說完,那床幔之中的人影就讓他驀地意識到這兒在上演哪一出。我的個天爺哎,他腳下一個趔趄,轉身就往外頭走,倉促間險些被那門檻給絆住,踉踉跄跄地栽出了大殿,在地上直滾了一圈。
小春子和福山趕緊把他扶好了,誠惶誠恐的樣子。
“幹爹,幹爹您沒事兒吧?”小春子賠笑。
“哎喲喂我這把老骨頭……”德安直起身來,灰頭土臉的,轉頭照着小春子就是一個不輕不重的耳巴子,低聲喝道,“個小兔崽子,不跟我說清楚裏頭是那一出,你這是要害死你幹爹是不是?”
奶奶的,居然讓他看到了那種畫面,要再反應遲鈍些,指不定要惹惱了主子爺,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那裏頭也不知忙活了多久,總算消停下來。
皇帝把人摟在懷裏,也不肯松手,大熱天的汗淋淋的,他也不嫌。
昭陽動了動,說:“熱。”
“那我給你吹吹。”皇帝湊過來吹口氣。
“別,您吹的氣也是熱的。”她嫌棄他,把他推遠了些。
他也不生氣,只彎着眼睛直勾勾瞅着她,看她香汗淋漓的樣子,心中很是滿意。昭陽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就背過身去,問他:“您瞅什麽呢!”
他低低地笑着:“瞅我的好姑娘。”
“誰是您的好姑娘?怪不害臊的。”她嘴硬。
他倒是坦蕩蕩的,理直氣壯道:“誰方才在我底下嗷嗷叫喚,誰是我的好姑娘。”
嗷嗷叫喚是個什麽東西?昭陽面紅耳赤地反駁說:“我才沒嗷嗷叫喚,嗷嗷叫喚的那是豬,我這,我這——”
“你這什麽?”
“我這是朱唇輕啓,黃莺輕啼。”她大言不慚。
皇帝笑得不行:“好啊,你也學會說這種奇詩豔詞了!再說幾句給朕聽聽。”
她側頭瞟他一眼,眉間自帶一抹嬌媚,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從前的她與如今的她相比到底哪裏不同了。可就是無端多了一分女兒家的妩媚,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我可不說,我是沒文化的人,不像您,飽讀詩書,孔夫子孟聖人的話都是信口拈來。”她指示他,“哎,要不您給我說兩句,要應景的。”
他失笑,看她這麽理直氣壯使喚他,卻并不覺得生氣,只覺得天下間除了她,大抵也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了,又是拿他當擦臉的帕子,又是當背詩取樂的小厮。
可他心甘情願。
他想了想,含笑看着她的背影,輕聲念了首詩。
一棹春風一葉舟,
一綸繭縷一輕鈎。
花滿渚,酒滿瓯,
萬頃波中得自由。
她一頓,側頭歪着身子問他:“怎的不是情詩?”
他把她抱過來,下巴擱在她發頂:“怎見得不是情詩?”
她的聲音從他胸口處傳來:“別忽悠我,我還是分得清田園詩和情詩的。怎麽,皇帝當膩了,您想歸隐山水間?”
他低低地笑起來,擡起她的下巴:“若有紅顏在身側,歸隐山水又何妨?一棹春風一葉舟,再生一群小蘿蔔頭。”
“喝,得了,說話都跟念詩似的,真會賣弄!”她撇嘴。
“那是因為聽的人是你,所以才會這麽覺得。換做旁人,那就是肉麻話了。”他咬她珠圓玉潤的白嫩耳垂,“讓朕做你的大詩人,你說如何?”
“大詩人開口是吟詩作賦的,不是咬人耳朵的。”她把耳垂搶救出來,一臉嫌棄地把手在他衣衫上蹭了蹭,“還有口水呢。”
口水算什麽?他拉着她的手往一旁濕噠噠的帕子上摸去:“方才別的不也都碰過了?”
昭陽就跟觸電一樣,倏地收回手來,在他身上翻來覆去使勁兒蹭:“您真不害臊,那玩意兒可糟蹋人,您居然讓我摸!”
他神氣地湊在她耳邊說:“這你就不知道了,那玩意兒可不是糟蹋人的,是造人的。”
“……”
“怎麽樣,現在知道它有多寶貴了?天色不早了,咱們先去用膳,晚些時候再來消食。”
昭陽納悶:“消食?出去散散步嗎?”
皇帝笑眯眯地湊過來:“散什麽步吶?”意有所指地掐了把她的腰,“咱們鍛煉造人兩不誤,權當消食了。”
昭陽……
這皇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