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朝堂
直到正午時候,日上三竿, 鈴仙這才懶懶散散地自小院子裏出來, 走到衙門前頭的正院去。
分門別類被整理好的文書已經由陸潮生送去了白卿的書房,鈴仙無事一身輕,不過就是來看看都到了今天, 還有哪些人沒回來複職。
結果這一看不得了, 同樣是在大齊皇宮避難的人, 許離不知去向, 簡岚倒是回來了。
要說那東宮的水土果然是養人,簡岚身上的魔族咒印雖然仍舊沒解開,可整個人精氣神好了不少,似乎還胖了一圈。
她見到鈴仙後,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道:“總督察大人,之前還勞您費心關照我,我卻連自己是什麽時候着了那魔神的道都不清楚,實在慚愧的很, 還望大人能輕點責罰……”
嗯前幾句還當她是出息了, 沒說幾句話還是原形畢露。
她同樣也收到了召集令,而且自許離那兒知曉了前因後果。她如今心內毫無迷惑, 雖然見到鈴仙還是下意識地有些打怵,但尚且能控制在普通職員見到上司的恐慌程度。
為了防止九烨通過她來察知鈴仙的動向,她依舊無法複職,但是如今這種任誰都知道鈴仙肯定在督查寮內時候,來見個面當然還是無礙的。
鈴仙失笑道:“誰要罰你了, 又不是你的過錯。”
而且她現在心情好着呢!
“說起來,許離竟然沒同你一道回來?”
聽到鈴仙問起,簡岚忙笑着道:“我正要說呢,許掌事和那三皇子有舊識,便一直住在安王府裏。據她說那三皇子整個人都魂不守舍,說是有人要行巫蠱之術害他,若是沒有高人在身邊護着,怕是立時就要沒命。許掌事是欠過他恩情的,推拖不過只好請我幫她跟您告假。”
鈴仙失笑,搖着頭道:“這三皇子我也見過幾次,沒想到竟是這麽個喜歡興風作浪的妙人,太子什麽脾性他還不知道嗎?若是真要害人早就動手了,還用等到……不對,你說皇帝駕崩了?”
老皇帝歸西了竟然都沒人來通知一聲的嗎,難道上次之後,他們還真當督查寮揚沙子不幹了?
“不是……”眼見着鈴仙秀眉一挑,面色有些不虞,簡岚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便是跟着皇家的馬車一道回來的,只不過大門關着,傳信的公公在門外沒人接待,也不知道該不該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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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駕崩之後,太子去前朝理事,忙得不可開交,簡岚所知道的事兒都是自宮人口裏聽來的傳聞,做不得數。待那老太金進來,才算有了個明白人,鈴仙問了幾句之後,便知果然這皇位易主,不是那麽順利的事。
“只有三個兒子都這麽不太平,多虧先帝子嗣單薄啊。”鈴仙感慨道。
那傳旨太監是臨時升了職務的,頭一回接觸到這位總督察。他之前何曾聽過有人這麽品評皇家之事,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時,白卿的出場便很完美地化解了尴尬的氣氛。那一疊文書在他手裏,本就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看完了。剛走到後堂就聽到說先帝駕崩的消息,進來後也不理旁人,直接對鈴仙道:“走,随我進宮一趟。”
鈴仙心下一凜,立刻想起白卿當年曾為大齊占蔔過國運。
難道那卦象這麽快就該應驗了?這……真是讓人一刻也不得閑啊!
那傳信的太監怎麽來的還得怎麽回去,就算是馬不停蹄,等回皇宮也要第二日,根本就來不及給誰通報什麽。畢竟鈴仙他們直接自空間裂縫到皇宮中,連一盞茶的功夫都用不到。
畢竟也是故人離世,雖然不是個讨人喜歡的故人,但鈴仙還是換了件沒有豔色紋繡的衣衫,素白飄逸,同白卿萬年不變的白衣相得益彰。
順便一提,衣服是素淨了,可人還是喜氣洋洋的。
大齊皇宮內,四處都是一片愁雲慘霧。
自漪瀾殿中出來,便有哭聲傳入了耳朵。
漪瀾殿在宮中算是個很偏遠清淨的地界,這陰恻恻的哭聲也不知是哪個不得寵的嫔妃在哭自己的前路。
先帝最終沒下诏命人殉葬,但是卻要求所有侍寝過還沒有子嗣的妃嫔統統去出家悼亡祈福,人數着實不少。
先帝子嗣是不豐,可後宮人數着實不少,連年選秀沒停過一次,許多少女豆蔻年華便入了宮,從前處心積慮要在皇帝面前掙榮寵,如今看來反倒是從頭至尾都沒被寵幸過的運氣更好些。至少不管是留在新君身邊,還是同宮女一樣返家,都不用一輩子青燈古佛。
之前簡岚在無意中走到冷宮的時候,聽到裏頭的哀哭之聲,就是內侍們奉了太子的命令,先去将冷宮裏頭的人送出去。
往來的宮人都穿着白衣,不施粉黛,低垂着眼眸,同行屍走肉一般,見到白卿也不知行禮——畢竟這國師之位空懸二十多年,如今正主回來了的事還沒幾個知道。
白卿也不介意,莫不如說這樣還更舒坦些。
正在這時,遠處正在一邊匆匆而行一邊偷偷抹眼淚的老太監無意中往這邊看了一眼,立刻沖了過來。
高奂歲數不小了,自然也是見過白卿的,大老遠一錯眼見到,紅腫的眼睛裏迸發出喜色,急忙迎上來深深地行禮,随後強笑着道:“哎喲國師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主持大局了,要不然這宮裏可是要亂了套了!”
鈴仙搶着問道:“可是另外兩位皇子搞了什麽幺蛾子?”
她的論調高奂早就習慣了,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皺的如同核桃一般,聲音裏竟然又帶了哽咽:“哎呀,若是他們真的明着來,可能也沒這麽麻煩了——那靜妃娘娘不知從哪兒弄出了一份聖旨,說是先帝臨終之前,曾派身邊服侍的宮人秘密給她的,說是要将皇位傳給安王殿下。”
“那聖旨是真的罷。”鈴仙道,若是直接能辨出是造假的,也就沒什麽好糾結的了。
高奂連連點頭,“這事兒怪就怪在此處了,太子代理朝政,用的是他東宮的玺印,傳國玉玺始終都好端端地擺在太和殿的書房裏頭呢。先帝早就封了儲君,臨終之前根本就沒再額外留下旨意,也不知道靜妃怎麽就弄出這麽一道聖旨來,偏偏上頭的字跡和玺印,當朝幾位學士都辨不出真僞,這事兒也就僵持不下,直到今日太子都還沒正式登基呢。”
鈴仙看向這老太監的眼神頗為複雜,心道若非你當時請我去勸,以至于留了靜妃一命,她如何能這樣興風作浪,早就一杯毒酒去和先帝并排躺着去了。
只不過那女人鈴仙也見過幾面,小聰明有些,但本事不算大,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假傳聖旨。更何況太子雖然仁善,但畢竟不是傻子,太和殿守衛重重,可不是那麽容易進去的。
既是如此,那聖旨便很有些來頭了。
白卿微一沉吟便道:“聖旨就算是真的,也未必便能作數,帶我去看看。”
金銮殿上,一群老臣們正自争論不休。照理來說這太子身為嫡長,平日品行也無可指摘,該是可以順利繼承大統,偏偏這麽一道聖旨,不論是誰來鑒別,都是貨真價實。
太子始終默然不語,身邊的武安侯早已壓不住暴脾氣,指着安王道:“殿下,臣還是請您去勸勸您母妃罷,這假傳聖旨可是死罪!她本可以跟着你去封地頤養天年,何苦這般給自己找不痛快。”
安王荀烨原本也是和太子一樣,氣定神閑任由底下的人去争辯,待聽到提及母妃,眉心一皺,似乎極為痛心,“侯爺這話說的可真是誅心,就連翰林院的大學士們都說那聖旨是真的,難道還要母妃撒謊,昧着良心說是假的?咱們雖然私下沒什麽交情,可這一趟南疆之行也算風雨同舟了罷,如今就翻臉不認人,可是兄長這棵大樹好乘涼,本王就是只能任人欺辱?”
大齊皇室多半天生一副好相貌,荀烨這一番話說的很是委屈,武安侯氣的臉通紅,一跺腳走回太子身後去。
許離今天也女扮男裝混上了金銮殿。她本就是督查寮掌事,也算大齊官吏,只是這皇儲之争她看的雲裏霧裏,按理來講太子繼位才是最安穩便利的,可偏偏安王一求着她,她就心軟,如今也站在這兒幹着急。
眼見着争論得不出結果,很快升級成了吵架,估摸着若再沒人壓着就要發展到互毆的階段,突然身後大殿正門被人推開,大太監高奂收斂神色,腰背挺的筆直,高聲唱喝:“國師到————”
見過白卿之人,如今多半已經老态龍鐘,誰都沒承想他還當真有歸來的一日。再看眼前之人豐神俊朗,衣不染塵,都不約而同地回想起他當年撕裂虛空從天而降,須臾之間便将肆虐的妖獸當場斬殺的光景。
大殿之上瞬間鴉雀無聲。
“把那聖旨拿來給我瞧瞧。”白卿聲音不大,但是在安靜的大殿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聖旨在靜妃娘娘身邊,她說怕別人故意毀壞,誰都不肯給,就算是大學士們去甄別的時候,她也一定要親自看着。”有人解釋道。
“那就讓她也來。”白卿瞥了那站在安王一側的文官一眼,那年輕人呼吸一滞,低垂了頭,後半句後妃抛頭露面不妥雲雲,被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裏。
作者有話要說: 權謀是不可能寫的,主角組很快還是要出去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