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戰與非戰
地牢之中潮濕腐臭的氣味鈴仙是聞不到的,但視線透過那魔族的眼睛, 正可以看到練雪松錯愕惱怒的神情, 她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有恃無恐地偏頭笑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既然給我潑了那麽多污水, 我也要對得起這名聲才是。你若是不想謀劃了幾十年的計劃毀于一旦的話, 就來試試阻止我?”
鈴仙說完之後, 幹脆利落地解除了對那魔族的所有控制, 回身走出藏身的破廟。
雖然是深夜,但不遠處的荒山上火光一片——那是一座沉寂多年的火山,伫立在一處靈氣充沛的地脈之上,如今其脈絡被截斷,靈氣自火山口噴湧而出,連大地都為止震顫。
融化的岩石不住流淌下來,被吞噬的樹木還未等燃燒起來就化為焦炭。
因着靈氣的外洩已經持續了一整個白天,山上的飛鳥走獸早就預知到了危險, 逃的一幹二淨。而山另一側的村子, 雖然也有人心惶惶準備居家逃離的,但是到了傍晚卻發現岩漿的走勢會被一條河流攔住, 完全不會波及到村莊和農田,便都安下心來,甚至還有出門看熱鬧的。
就算是因着地脈被毀,使得附近的土地再也不适宜耕作,那也是許多年後才會顯現的問題。
鈴仙眼見着此處的地脈也已經被徹底破壞, 一個響指将身後四面漏風的破廟付之一炬,自虛空中喚出長劍,徑直往西去。
若是一定要循着什麽規律的話,那實在難以躲過玄門中人的追查,但随機肆意破壞就方便的多了。畢竟這大陸之上數得上名號的地脈有幾百條之多,每一條都綿延千裏,互相之間縱橫交錯。想要在上頭開界門興許要固定地方,可只單純破壞,便幾乎是随心所欲。
當年她與白卿在大世界中沒辦法阻止那些豬油蒙了心的老東西,如今也別想有人可以阻止她。
接下來的二十多日,鈴仙幾乎是風馳電掣地跑遍了大江南北,玄門中人焦頭爛額,追在她後邊疲于奔命,卻根本無法預先知道她的下一個目的地在哪裏。
練雪松如今已然不肯再假裝休養,坐鎮于玄天峰上,聽完傳信之人說鈴仙又一次躲開追捕之人将地脈破壞掉之後,神情陰郁地思考良久,嘆了口氣道:“她這是要逼咱們放棄追捕,否則就要玉石俱焚。可是若真咽下了這口氣,玄門正道的顏面何在?”
這話他敢說出來,下首卻無人敢接。這段時日以來對他有意見的玄門中人不少,都被他不知怎麽翻出些隐蔽的錯處發配到了邊遠之地。衆人心中都有氣,也偏偏人家師出有名,如今外敵當前,還得有人統籌調配,只能一忍再忍。
至于玄天峰本門的弟子,有被派出去督戰的,修為低些的根本已經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了。
要說對策也不是沒想過,他起先發現直接抓捕鈴仙太困難,便打算轉頭去控制住督查寮,就算他們當真不知怎樣聯絡也可以當做要挾。結果督查寮早就已經人去樓空,就差在大門上貼封條了。
無法可想,這顏面不顏面的也就不重要了。練雪松以三教仲裁的名義廣發告示,上書請鈴仙見面一談,若有什麽條件或者苦衷大可直說,這般不計後果的破壞地脈對誰都沒有好處。
“條件?”鈴仙幾乎要笑出聲,當年若是他不這般厚顏無恥,一邊霸占着白卿的軀體,一邊還隊自己打着龌龊心思,又怎會有如今這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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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吃虧了又想起來求和,晚了!
鈴仙毫不理睬這告示,依舊我行我素。直到又過了三天,那久久沒有被觸發過的咒印有了動靜,練雪松坐不住了,他要去象山。
“如今距離那三月之期,已經不足一月,他也是該放棄原有的一步登天的妄想,退而求其次去借住妖族之前所埋下的陣法來,将兩界之門開在象山,引入魔族大軍和玄門中人慢慢耗。”
可鈴仙既然知道了對方的行動,又不似他必須一路帶着同門掩人耳目,自然可以後發先至,哪裏還會再給他喘息的機會。
鈴仙到達象山時,天将黑未黑,四圍有一些修士在埋伏,見到鈴仙的身形出現,心知不敵,意圖去即刻尋幫手過來,都被鈴仙一道陣法給困住了。
反正成與不成今夜便會有個定論,便勞煩他們睡上半日好了,鈴仙心中這般想着,頭也不回便往象山斷崖方向去。這一次她不再止步于前山,直接禦劍越過峽谷往後山去。行至一半,突然一股沖天妖氣席卷而來。鈴仙翻身避開,同時翻手将長劍握在手中,也不顧來者究竟是誰,一劍劈了過去。
随着一聲凄厲尖嘯,妖氣憑空消失。
鈴仙落地之後環顧四周,她早就已經展開神識,卻并未察覺到大妖的氣息。
“能讓妖族這般聽話,也算他有三分真本事。”
林子中安安靜靜,雖然已經沒有活物的氣息殘留,但是四圍充斥着令人不快的腥氣,蛛網和蹭在草木上的粘液幾乎阻擋了所有想要深入的道路。
鈴仙很是嫌棄地皺了皺眉,象山底下流經的那一條地脈,恐怕已經被妖氣污染,原本硬是清澈明秀,如今卻如死水一般積蓄在這斷崖之間。
總而言之,毀了再說。
鈴仙想到練雪松趕到的卻已經為時已晚時候的表情就十分愉悅,感覺這些日子的辛苦都沒有白費。
她自虛空之中喚出斬阡陌,灌注真氣徑直插入地下,劍尖觸碰到了堅硬的石塊,但絲毫不能阻擋劍氣的漫延。鈴仙不斷将劍氣沿着劍身的方向輸送出去,順着岩石之間錯位的脆弱縫隙延伸成了一張網。
整座山都成了她神識的一部分,随着她的意圖被拆分解構,妖氣如同被驚起的蟲群一般形成旋渦沖天而上,飓風夾雜着落葉在象山周圍形成了一堵無形的氣牆。
随着地下溶洞的坍塌,整座象山都震顫了起來,阻攔了山下正在靠近的一隊人馬。
即使不靠那加諸在白卿身上的咒印,鈴仙閉上眼就能看到,那幾個穿着淺青色長袍之人在山腰停留片刻之後,其中一人繼續前行,而其他人則留在了原地。
不甚漫長的等待之後,鈴仙聽到了一陣腳步聲,她回過頭來,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張臉。
鈴仙原本以為,她心悅白卿,其中至少有三分是因為他那令人觀之忘俗的好皮相。如今看來,乃是在十分之上再額外加出來的三分,若是換了個芯子便一文不值。
就好比現在,她就真的很想一拳打上去。
“你究竟想做什麽?”練雪松神情淡漠,雙眸呈現出不屬于人類的瑰麗紫色。
鈴仙突然有點走神,倘若這個世界線上注定的氣運之子是徐幽的話,興許這位一肚子壞水的魔神才是男主命。
可惜在她這兒,什麽都不算。
練雪松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繼續道:“如果你現在收手的話,之前的種種本座還可既往不咎。”
他如今已經沒了掩藏自己身份的興致,手中的長劍散發着魔氣,直指着鈴仙的後心,在距離鈴仙三丈距離的時候,見到前頭的鈴仙突然身形一晃,躍到了數丈之外。
此刻鈴仙的神識已經有大半融入在象山之中,她不再需要将斬阡陌插入山石作為媒介了,才不是個沒法移動的活靶子。
“不來談談條件嗎?”鈴仙轉過身來,好整以暇地攏了攏頭發,笑着道:“乖乖離開白卿的身體,否則一切免談。”
練雪松冷笑,“敬酒不吃吃罰酒,就算你僥幸自那廢物腦子裏挖出了我與魔皇今次的計劃又如何?你身敗名裂之後又能堅持多久?待這太清大陸沒有你容身之地,我還可以徐徐圖之,你又何必螳臂當車?”
他挑了挑眉,眸中帶着玩味的笑意,“還是說,你因着我對你有幾分喜愛,便想借此圖謀什麽?”
鈴仙聽了這話,輕蔑的笑了笑,看向練雪松的眼神中帶了些憐憫,“堂堂一介魔神,竟然天真如斯?”
夾雜着妖氣的狂風讓二人的聲音都不太真切,但她的鄙夷還是很好的傳達給了練雪松。
“我原本就不是人,更不惜命,身敗名裂?沒在怕的。”
她抱着手臂倚在闊劍之上,長發在風中狂舞。
“若是白卿不在,我活着也沒什麽大意思,所以……”她笑了笑,“據說人間最重快意情仇四字,既然情沒得講,仇是一定要報的。若是這太清大陸上的靈脈全毀……不,只要毀去七成,四時停轉,日月同天,輪回無序。到那時不論魔族還是人類,都別想再妄想修成正果,也絕不可能積蓄得起足夠撕裂空間壁壘的力量。”
“既然我找不回我的白卿,那你也永生永世沒辦法再離開這一方小天地,尋回你其餘的魂魄,就和我在這人間煉獄之中,相殺到終末混沌吧!”
鈴仙眼中閃過一抹琉璃色,笑意盈盈。
随着鈴仙帶着笑意的話語,腳下的山石龜裂開來,裂開的深谷其下隐約可見橙黃色的光芒,仿若天地逆轉一般,那光芒自地底深處直射入天際,将半邊夜空照的雪亮。
鈴仙望着腳下的斷崖,直接坐了下來,口中哼起不知來源的歌謠。
她根本不急于得到回答。
練雪松默然不語,半晌後面上浮現出困惑的神色,“所謂天道代行者,就為了一個男人,甚至不惜毀掉一方世界,讓千萬生靈共沉淪?”
鈴仙偏頭,十分不解地道:“我不這樣做,你也早晚會毀了這兒,既然留不住,何必執着?”
作者有話要說: 鈴仙:我不做人了!(雖然本來也不是)
魔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