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為你,(71)
意識地趴在喬安明的頸部,皮膚觸碰,燙出一大片戰栗。
天時地利啊,就差人和。
他也是正常男人。雖然知道她喝醉了,這時候占便宜不好,但這憋的滋味實在太難受…
“杜箬…”他呼吸潮濕地問。
杜箬暈乎間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嗯”字,可下一秒,肩膀被一攬,後背撞在屏風上,滾燙的吻便壓了過來…
比之上一次,這次的吻更為熱切,跳過試探環節,直接強勢傾入。
杜箬本來就快窒息了,被這麽一吻,雙手胡亂去推喬安明,但是手上沒什麽勁,最後兩只手腕直接被喬安明固定在頭頂…
氣息亂了節奏。
黑暗中可以聽見心跳聲,呼吸聲,船外舒緩的浪花聲…還有喬安明在她耳邊的蠱惑聲。
“杜箬,跟我回酒店,好不好?”
她含含糊糊,似乎點了頭,又很快搖頭。
“不好,你醉了。”
“我沒有醉,我很清醒…是你醉了。”
“那我醉了…就更不能跟你去。”
“那要怎麽辦?難不成在這裏?”
“在這裏……做什麽?”她還傻乎乎地亂問,可頭頂“啪”的一聲,吊燈亮了,杜箬的眼睛因為強烈燈光的刺激閃了閃,睜開,面前是喬安明那張氣息紊亂,面帶潮紅的俊臉,微微笑着,眼裏全是渴望。
而她自己呢,因為剛才的激烈,衣服扣子已經松開,雙手被置于頭頂,身子與他貼在一起…
“你如果不介意,在船上也可以…”
“什麽?”她還在追問,天地良心,她真喝醉了,又被喬安明這麽一吻,哪裏還有正常思維。
喬安明被她臉上的表情逗得哭笑不能,只能松開她的手,又舍不得似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算了,看來你真醉了,如果我真把你怎麽樣,倒顯得我有些乘人之危。”喬安明略微順了口氣說,又替杜箬把胸前的扣子都扣好。
“走吧,不吃了,我先送你回去…”說完便牽起她的手。
杜箬搖搖晃晃,被他拉着下了船……
岸上起了風,風從湖面對岸吹過來。
喬安明松開杜箬的手。
“陪我走走吧,我剛才也喝了酒,不能開車。”
杜箬暈暈乎乎點頭,兩人便開始順着湖岸走,各自沉默着,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
杜箬的酒已經醒了四五成了,喬安明才開口:“是不是還在恨我?”
“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想知道答案,如果你恨我,有些話我今天就不講了,如果你已經有些原諒我了,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麽事?”杜箬追問。
喬安明停下腳步:“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還恨不恨?”
杜箬似乎想了想才開口。
“起初恨過,現在不恨了。”
“為什麽?”
“因為沒力氣恨了。”杜箬舒展開手臂,往前面又走了幾步,就站在湖邊的圍欄前面,留給喬安明一個清瘦的背影。
“了了兩歲之前,我過得其實挺狼狽的,白天要工作,晚上要回來照顧了了。那時候我請了一個阿姨帶他,阿姨可能是偷懶吧,白天給了了睡足了覺,晚上小家夥就不肯睡了,經常把我折騰到很晚,而且我一夜要起來很多次,所以有兩年時間,我沒有睡過一全夜覺,再加上可能我懷了了的時候營養沒跟上,兩歲之前他經常生病,我幾乎每個月都要往醫院跑…”
她就那樣美好的湖景前面,用輕緩的語氣複述這些年的辛勞,輕描淡寫一樣,最後她回頭,風吹過來,發稍遮住她一側眼臉。
她就那樣冷笑着問喬安明:“夜以繼日的,我像驢一樣被生活牽着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你覺得在那種情況下,我還有多餘的時間和力氣用來恨你?”
這真是喬安明聽到的最糟糕的答案。
“如果你這麽苦,那我情願你恨我!”
“其實也沒什麽可恨,我是成年人,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我後來也想過,當初那種情況下你要争了了的撫養權也是無可厚非,但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什麽嗎?”
“什麽?”喬安明問。
“最受不了你居然用手段對付我!我一直以為不管我們之間變成怎樣,你至少對我應該存些慈悲心,可是最後你居然用你商場上的那些手段來對付我!你找律師,你搜集證據,你說我酗酒……甚至你用那套我們一起生活過的別墅來跟我交換了了,我當時其實很想問你一句,你在做這些決定的時候,有沒有一絲猶豫?”
“當然有,如果你不跟莫佑庭結婚,我不會這麽逼你!”
“是你們喬家人先逼我的,顧瀾先後找過我兩次!”杜箬回想當年的事,情緒又開始浮動,“她去桐城找我,要我放棄了了的撫養權,我實在沒辦法才會跟莫佑庭假結婚!”
“可你當時沒有說!你拼命要跟我劃清界限,我也不是神,你覺得我能忍受我愛的女人帶着我的兒子嫁給其他男人?”
“所以呢?所以你用那些手段來跟我争了了?”
“不是,我沒有想到你跟莫佑庭是假結婚,我當時也是被氣暈了,直到後來你突然離開桐城我才知道你跟莫佑庭沒有在一起,但是一切都晚了,如果真要怪,是我們之間誤會太多,彼此對彼此都不信任!”
喬安明的情緒也跟着激動起來。
杜箬搖了搖頭:“現在說這些已經沒什麽意思,我跟了了最難的時刻都挺過去了,我們現在過得很好。”
“那以後呢?”
“以後?”杜箬定了定神,鼓起勇氣,“以後只求你別打擾!”
“這就是你給我的定論?”
“是,我這兩年雖然過得很苦,但至少心裏踏實,所以求你別再來打擾我了,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你為什麽要給了了看我的照片?”喬安明不甘心。
杜箬冷笑:“我哄一個三歲孩子的話你也信?再說就算我給了了看了你的照片又怎樣?你自己都說了,你是他父親這個事實永遠無法改變,所以了了有權利知道他父親是誰,但知道不代表就要擁有。他命裏注定沒有父親!”
杜箬始終卯着一股勁。
她就是靠這股勁才能有勇氣一個人帶着了了在宜縣生活三年。
她明白她現在與喬安明之間應該沒什麽障礙了,顧瀾已經去世,照理應該可以在一起,可是心裏的傷痕太深,很多事就算是誤會,但留下的疼痛感覺是真實的,所以她跨不過去。
其實說白了,她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喬安明見她如此激動,知道把她惹急了沒好處,于是立刻壓住聲音勸:“好了,好了,我們不談以前,但有件事我想懇求你。”
“說!”
“我媽胃癌複發,她放棄了手術和化療,我尊重她的意見,主治醫生說她未必撐得到今年年底,所以能不能在她走之前,讓了了跟她生活一段日子?”
杜箬一時沒反應,等想透之後,臉色驟冷。
“喬安明,你這段時間跟蹤我,纏着我,請我吃飯,繞這麽一大圈,最終目的其實就是想讓了了去給你媽當慰問品?”
她差點就上當了,差點又沉溺了,原來都是虛幻,他另有目的。
喬安明一聽她又誤會了,立刻解釋:“沒有,完全不是你想的這樣,我只是想滿足我媽最後一個心願。這些年我媽一直記挂着了了,現在她日子不多了,你讓了了去陪他生活一段時間又能怎樣呢?更何況她還是了了的奶奶!”
“反正不可能,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了了這輩子都不會踏進你們喬家的門!”杜箬越聽越氣,她不是聖人,寬宏大量,以德報怨這些,她都做不到。
“別再跟我提這件事,我不會答應,走吧,送我回去!”
杜箬一副沒商量餘地的樣子,越過喬安明直接往停車場走。
杜箬一大早就去鄭小冉家接了了。
開門的是小白,穿着睡衣,滿嘴牙膏泡沫,一看到門口的杜箬趕緊用毛巾把嘴擦幹淨。
“杜箬,早啊……那個…小冉還沒起床,我正在給了了做早飯…”
杜箬一臉心知肚明的壞笑,正想說什麽,小家夥就從客廳那邊沖了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腿。
“媽媽…媽媽…你來接了了去托兒所嗎?”
“是啊,了了刷牙了嗎?刷完牙趕緊吃早飯!”
“好,媽媽等了了!”小家夥又撅着屁股跑開,跑到半路又折回來,突然仰着頭問了一句:“爸爸呢…”
杜箬背脊一涼,突然不知如何回答。
小白立刻蹲下去抱住了了,替杜箬救場:“爸爸很忙啊,沒有時間來接了了去幼兒園。”呆在土技。
“可是為什麽其他爸爸都不忙呢?”
“因為其他爸爸工作不忙啊,可了了的爸爸很厲害,要管好多人,所以每天都很忙。”
“媽媽也總是說了了的爸爸很忙,可是昨天爸爸來看了了了,對了,他還給了了買了一只好大的熊…”
小家夥說這些話的時候,手裏帶着動作,表情誇張又興奮。
他在顯擺,顯擺喬安明來看過他,顯擺喬安明給他送了一只玩偶熊。
所以小孩子真好,容易滿足,什麽都不懂。
杜箬鼻子突然有些發酸,轉身吸了一口氣。
小白站起來,看到她臉上壓抑又落寞的表情。
喬安明和杜箬的事,鄭小冉都跟小白講過,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杜箬的無奈和為難,不過作為旁人,他也不能多說什麽。
“你先帶了了坐一會兒,我去叫小冉起床,對了,你早飯吃過了嗎,要不一起吃一點?”
“不,我吃過來的。”
一小時之後,鄭小冉開車送杜箬和了了去托兒所。
小家夥一路情緒都有些低落,坐在杜箬腿上,不怎麽講話。
“怎麽了,了了?不開心?”鄭小冉問。
他撅着嘴,突然冒了一句:“小冉阿姨你騙了了,你說今天了了還會見到爸爸的!”
小家夥無意識的一句話,杜箬的心再次揪起來,鼻子發酸,只能看向窗外。
送了了進托兒所的時候,鄭小冉拉住杜箬。
“我在外面等你,一會兒找個地方坐坐吧。”
依舊是肯德基,可能因為太早的緣故,裏面沒什麽人。
鄭小冉給杜箬要了一杯咖啡。
“喝吧,我知道你昨晚肯定沒睡好,失眠了吧?黑眼圈這麽重!”
杜箬苦笑,接過咖啡抿一口,擡頭問:“你想跟我聊喬安明的事?”
“嗯哼…有兩件事,喬安明只是其中一件。”鄭小冉頓了頓,“說說吧,你和他,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依舊像以前一樣,他過他的,我過我的!”
“為什麽?你真打算帶着了了當一輩子活寡婦?”
“什麽活寡婦啊,說得這麽難聽?”杜箬白了鄭小冉一眼,“我只是不想再跟他有什麽關系,以前那些苦都受夠了,這些年好不容易心裏平靜下來,我不想再來第二次!”
“但現在不一樣啊,他老婆死了。”
“那又怎樣?”杜箬反問,“你真以為我跟他之間的障礙只有一個顧瀾?”
“那還有什麽?年齡?身份?行了杜箬,你別自欺欺人了,如果你真計較這些,當初你不會一意孤行要跟他在一起,更不會不顧一切替他生孩子!”鄭小冉一句就點透徹了。
杜箬無處可逃,只能假裝握着盛咖啡的紙杯,喝一口:“太苦…”
“苦就加糖!”鄭小冉親自替她将裝糖的小袋子撕開,倒進紙杯,攪拌,“店裏給你備了糖,你大可以全都倒進去,沒必要白白挨苦!人生也是這樣,日子太辛苦就找個人依靠,白白一個人受苦做什麽?沒人會同情你!”
鄭小冉一邊攪拌咖啡一邊看向杜箬:“你再嘗嘗看,再苦,再加一包糖!”
杜箬聽得笑出來:“你今天怎麽了?說話都像在講故事!”
鄭小冉噓了一口氣,有些調皮地将眉頭挑了挑:“講故事麽?哈哈……跟你講件事,我跟小白打算結婚了,婚期定在明年的情人節!”
“這麽突然?”
“不突然了,我們正式交往都兩年了!他父母一直在催,我也老大不小了!”
“也對,是該結了,小白多好啊,上進,溫柔,對你千依百順!”杜箬也替鄭小冉開心,她在宜縣兩年,親眼看着小白對鄭小冉默默付出。
先是從公司辭職,辛辛苦苦一個人在外面打拼。
事業小成,現在也買了房買了車。
更重要的是,他心裏有小冉。
“杜箬,我也想通了,我無法确定小白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但我可以确定,小白是我這輩子最想牽手一起走下去的人。我媽都說了,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讓我能夠遇到小白,他可以容忍我所有的壞脾氣!有個詞怎麽說來着,對……蓋世英雄,你上大學的時候跟我說來着,你說我們命中都會有個蓋世英雄,架着彩雲來……”
她的蓋世英雄是誰?
難道只能是喬安明?
鄭小冉送杜箬去藥店上班。
她下車的時候又被鄭小冉拉住。
“杜箬,我知道道理你自己都明白,所以我就不費時間勸你了,更何況這些年你自己受的苦你也應該都記得,所以為什麽不換個方式活?我知道你心裏還有喬安明,了了也需要爸爸,為什麽還憋着勁跟自己過不起?過去的就過去了,一輩子那麽長,如果你還愛一個人,真的為明天,就不要擦肩而過……”
“如果你還愛一個人,真的為了明天,就不要擦肩而過…”
就為這句話,杜箬那顆層層包裹的心像龜裂一樣裂開…
鄭小冉拍了拍她的肩:“行了,該說的我都說了,自己想清楚吧,我去上班了。”
“好。”杜箬木楞地下車,突然又想起什麽,去敲小冉的車窗:“對了,剛才你說有兩件事要告訴我,還有一件是什麽?”
“還有一件啊…”鄭小冉握緊方向盤,将目光瞟向前方:“我訂了下個月飛英國的機票,我想在結婚之前,再去見一次莫佑庭!”
或許每個人的愛情裏,有人讓你甜,有人讓你苦。
如果苦挨不住,那就加點糖。
開始也許猜到了,但結局未必是自己當初設想的那樣,你以為你能挨得住苦,你以為你能一直等下去,但味蕾騙不了人,太苦,總是很難撐下去。
只是選擇不同而已,有人喜歡咖啡,有人喜歡糖。
☆、V112 不放心走
杜箬一整個上午,上班都不得安分。
同事一個個逼供,因為實在故事劇情太勁爆。
“小珞啊。沒看出來啊,搞了半天你居然有這麽大來頭的後臺?”
“我昨天差點沒吓暈過去,勝安的喬安明居然是了了的父親!!!我們好歹也做了兩年同事了,你這死丫頭居然藏得這麽深?”
“對啊,了了是喬安明的兒子,你知道喬安明的身家有多少嗎?你知道他至今沒孩子嗎?你知道了了以後将繼承多少遺産嗎?……天哪……我都不敢想,你傻子一樣居然一個人帶着了了受了這麽多年苦!”
“行了行了……我不八卦這些,我就八卦,昨晚你們去哪裏吃飯了?吃完飯之後還去哪裏活動了?……今天早晨誰送你來上班的?”
簡直是三個女人一臺戲。
杜箬被圍在中間,七嘴八舌的問題一個個壓過來。
她無力招架。也無法回答,只能含含糊糊地傻笑敷衍。
正叫苦不已之時,幸虧手機鈴聲救了她一命。
是姜浩的電話,她接起來。
“喂…”了一聲,可對方卻沒聲音,很快就挂斷了,再打過去。已經是忙音。
杜箬突然想起昨天父親電話裏說姜浩想複婚的事,突然心中一陣反感,也懶得再把電話給姜浩打回去。
随後半個月時間,杜箬依舊重複日複一日的生活。上班,接送了了,買菜,做飯…
喬安明沒有再出現,她松了一口氣,但心裏又有些隐約的不安。
好在她平時也挺忙,藥店沒有固定周末,每個店員都是輪休,所以杜箬也沒多餘時間去想這些糟心事。
同事依舊會八卦她和喬安明的事。但杜箬閉口不說一個字,所以漸漸大家覺得沒趣,也就不說了。
慢慢十月份就過去了。
任佩茵在家突然休克,再次住院,喬安明回了崇州。
離開崇州前,他本想給杜箬打個電話,但突然想起來,他似乎還沒有她的號碼。只能作罷。
杜箬不知道喬安明離開宜縣了,大家心裏都像在堵着一口氣,彼此都不聯系。
但心裏還是會想念,偶爾她下班回家,覺得身後有人尾随的時候,她便回頭,然後發現是錯覺一場,身後什麽人都沒有。
小白生日那天刻意給杜箬打電話,想請杜箬和了了晚上一起吃飯。
他在崇州市裏的某酒店定了兩桌,請他工作室的下屬一起慶祝,順便宣布他和鄭小冉的婚訊,可杜箬那天店裏剛好有事,走不開,所以只能讓小冉接了了去。
大約下午5點的時候杜箬接到小冉的電話。
那頭聲音嘈雜,有大人的尖叫聲,孩子的哭聲,和鄭小冉斷斷續續的泣音:“杜箬…不好了,了了出事了…在托兒所門口…”
利民藥房到托兒所大概只有幾百米路,杜箬跌跌撞撞地沖過去,腦子裏一片空白。
老遠看過去便發現托兒所門口已經圍了一大群人,警車和救護車都到了,車頂上呼嘯旋轉的燈光和警報聲讓人心裏發慌。
杜箬站在人群之外,突然沒有一點力氣再走過去。
“那邊怎麽了?怎麽圍了那麽多人?”
“據說一個瘋女人要搶一個孩子,結果不小心把孩子摔在了地上,旁邊剛好有一堆廢料钣金,孩子的手臂被割傷了…”
“作孽啊…好端端地搶孩子做什麽,快走,我們也去看看…”
有兩個下班買菜的婦女走過來,将原地木讷呆滞的杜箬撞得往前倒了幾步。
瘋女人…手臂割傷…
杜箬力氣都被抽空了,後背上全是汗。
就這麽站在原地發愣的幾秒,她當時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了了有任何閃失,她也不會茍活于世。
杜箬推開人群的時候,了了就抱在鄭小冉的膝蓋上。
鄭小冉那天因為要參加小白的生日宴,所以化了淡妝,穿了一條米色裙子。
裙子上血跡斑斑,而了了淺灰色的外套上也被染得血紅一片。
小家夥已經不哭了,眼睛無力張着,鼻子一吸一吸,胸口起伏,就那樣軟趴趴地躺在鄭小冉懷裏。
醫護人員正在給他作簡單包紮。
而在大約兩米遠的地方,有兩個穿着制服的警察,一名警察正在為目擊者錄口供,而另一面警察身邊站着一個浮腫熟悉的背影…
徐曉雅…!
那是徐曉雅!
杜箬認得,雖然她胖了許多,但她還認得。
當時腦中轟隆一片,什麽都塌了。
後來半小時之內的事,杜箬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
她不記得是怎樣看着醫護人員将了了抱上了車,也不記得鄭小冉一邊哭花了妝一邊捏着她的手解釋,更不記得她一路上坐在了了身旁,看着他褲子上的血跡,是怎樣挨到了醫院。
鄭小冉開着車跟在救護車後面,急匆匆地跑進來。
杜箬就坐在急救室門口,面無表情,像傻子一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扇門。
“了了怎麽樣?醫生說什麽?”鄭小冉被吓得也七神去了六魄,但好歹她還有起碼的理智。
可杜箬光坐着,不說話,任由小冉怎麽推她都一副死冰冰的模樣。
大概十分鐘左右,終于有一名護士從急救室裏出來,杜箬嗖一下就像箭一樣沖過去,拽住護士的胳膊問:“孩子怎麽樣?了了怎麽樣?”
護士将杜箬上下打量一番,面無表情地問:“你是孩子家屬?”
“是,我是他媽媽,他現在怎麽樣?”
“右臂被割傷,傷及血管,現在因為失血過多暫時昏迷,急需輸血。”
“好,輸血……我可以!”杜箬話都講不完整,只撩了手臂給護士。
護士看她一眼,問:“你是什麽血型,孩子是B型血!”
可杜箬不是B型血啊。
“你是B型血嗎?如果是的話我現在就帶你過去抽血!”護士見杜箬不說話,催她。
杜箬卻搖頭,急得眼淚直直往下掉。
她不是B型血,該死的,她不是!
“如果你不是B型血就不能輸,但孩子情況有些危險,你最好趕緊通知其他B型血家屬過來!”
鄭小冉聽到對話也沖了過來,扶住将要倒下去的杜箬,質問護士:“B型血又不是什麽罕見血型,難道你們醫院血庫裏沒有嗎?”
“你以為我們醫院是崇州市裏面的三級甲等醫院?”護士見鄭小冉口氣不好,她也橫得很,“你們有工夫在這裏跟我瞎嚷嚷,還不如想辦法去找合适的血源!”
“那你們作為醫院幹什麽?就這樣等着我們家屬去找?”鄭小冉不服氣。
護士哼了一聲:“我們當然也會找,剛才急救室那邊已經給市裏面的血庫打了電話,但市裏面就算調集到血源送過來,也最起碼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更何況B型血本來在血庫裏就存得不多…”
護士的話雖然很難聽,但句句都是現實。
這是國內血庫的現狀。
一般醫院的輸血科并沒多少備血,備的也都是事先申請過的擇期手術備血。
像宜縣這種鄉鎮小醫院,在儲備低谷期極有可能在某種血型上連一人份都沒有。
杜箬在醫藥行業呆了這麽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內幕。
可是了了還在急救室裏昏迷,她得想辦法去找血源。
喬安明…
對,喬安明!
杜箬掙脫開鄭小冉的攙扶,獨自扶着牆壁,撥了喬安明的號碼。
這是最近三年,她第一次撥這個號碼。
喬安明當時正在病房陪任佩茵吃晚飯,接到電話之後臉色都變了…
“你別急,我會安排人處理…”喬安明從杜箬電話裏的聲音就聽出她肯定吓壞了,所以先安撫她的情緒。
任佩茵剛從ICU準入普通病房,正在喝湯。
“怎麽了…?什麽醫院?”
喬安明考慮了幾秒,還是打算撒謊:“沒事,一個朋友讓我幫個忙,媽,你先吃飯,我要過去一趟…”
他最終還是沒有跟任佩茵講實情,老太太這次病情惡化,這種時候根本不适合跟她說了了的事。
崇州血庫的血比預期送來得要快。
大約五十分鐘就送到了宜縣鎮醫院的急救室。
杜箬知道是喬安明的作用,不然不可能調集得如此順利又及時。
她當時坐在急救室門口的長椅上在想,如果沒有喬安明,了了是否不可能這麽快轉危為安?
大約半小時之後,了了的傷口處理完畢,從急救室轉入普通病房輸血。
小白也從崇州市裏趕了過來,摟着一直在抽泣的鄭小冉坐在病床對面的椅子上。
杜箬此時反而冷靜下來了,她知道自己不能亂了陣腳,醫生雖然說了了已經脫離危險,但小家夥還在昏迷,所以她得撐住,不能倒。
護士拿着單子來病房找杜箬:“您是病人家屬對嗎?麻煩去樓下辦理住院手續。”
杜箬接過單子正要說謝謝,卻發現與她說話的護士便是剛才在急症室門口與鄭小冉争執的那一個。
幾十分鐘前這個護士還是一副很冷漠的嘴臉,此刻卻禮貌謙和,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看來喬安明肯定給這間醫院的領導打了招呼,不然這個護士的态度不會180度轉彎。
真諷刺啊,連一個小小的護士都這麽勢利!
杜箬冷哼了一聲,接過護士手裏的單子,沒有說謝謝,而是直接轉身看向小白:“我先去給了了辦入院手續,你們在病房幫我看一下。”
小白連聲點頭:“沒問題,你快去吧,這裏有我。”
“行,那我去去就來。”杜箬走到一半又折回來,見鄭小冉還在抽泣,于是讓小白勸她:“你也讓小冉別哭了,她不需要這麽自責,這種事誰也沒想到。”
鄭小冉見杜箬忙亂之餘還要照顧自己的情緒,反而哭得愈發厲害。
那會兒應該是靠近晚上八點了。
急症大樓的收費處只留了一個值班窗口,前面有好幾個人排隊,杜箬辦完手續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的事。
她再捏着押金單一路奔跑回病房。
推開門,鄭小冉和小白都不在了,病床前站着一道高挺背影。
杜箬瞬時眼淚就掉了出來。
別說她矯情,她只是實在無法控制當時的心情,從她看到滿身是血的了了,到她随着救護車跟到醫院,再到被告知了了可能會因為血庫存血不夠而有生命危險…這一路上的恐懼,無助,将整個心都懸在半空中去。
可此時,當她站在病房門口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只覺得心一下子就墜了下去。
類似塵埃落定時的安全感,感覺身旁有了依靠一般。呆投池扛。
喬安明回頭的時候就看到杜箬像傻瓜一樣站在病房門口,眼裏閃着淚光,身上依舊穿着藥房白大褂,褂子的下擺和袖口上都有幹涸的墨紅色血跡。
他當時的唯一感覺竟然是慶幸,慶幸她在最後關頭還是給他打了電話,不然發生這麽大事,她如何一個人捱過去?
杜箬見喬安明回頭,立刻吸了吸鼻子,企圖掩飾臉上哭過的痕跡。
“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和了了,所以就來了。”喬安明走過去,替她擦了擦眼角,“你哭過?”
“沒有…”杜箬趕緊側過身子自己擦。
喬安明将她的肩膀轉過來,嘆了一口氣,安慰她:“對不起,我來晚了,路上車很堵。但我在來的路上給這邊醫院打了電話,得到的情況是了了已經脫離危險,但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身體虛弱,暫時不會醒。”
喬安明到底要比杜箬沉穩許多,至少在了了出事之後,他能夠在第一時間有條不紊地安排搶救和調集血庫的事。
杜箬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醫生也跟我說了…”
“所以你別太過擔心,明天了了應該就會醒了。”喬安明握住杜箬冰冷的手,拉她坐到椅子上。
她沒有反抗,整個過程平靜而又溫順,屁股粘到椅子上那一刻她才想起什麽似的,又迅速站起來,問:“小冉和小白呢?”
“我讓他們回去了,我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鄭小冉一直在哭,看她情緒也不穩定,所以就讓他們先走了。”
喬安明解釋,依舊握住杜箬的手。
杜箬沒多問,任由喬安明拉着她坐到身旁。
病房裏沒有一絲聲音。
杜箬不再講話,她感覺自己的勇氣和體力都透支幹淨了,現在就剩下一具軀殼。
“你和姜浩怎麽回事?”喬安明突然這麽問。
杜箬愣住,轉身看着他,不知他話裏什麽意思。
“鄭小冉大概跟我講了一點了了出事時的經過,說是徐曉雅在托兒所門口攔她…至于原因…”喬安明說到這就停了下來,目光略帶審視地看着杜箬,“至于原因,徐曉雅說上周姜浩跟她離婚了,而姜浩這麽急于離婚的原因,是因為他想跟你複婚!”
“怎麽可能!”杜箬為這個荒謬的解釋感到盛怒,“我不會跟姜浩複婚,他和徐曉雅怎樣跟我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他們憑什麽因此連累了了,徐曉雅簡直蠻不講理!”
杜箬目光冷冽,剛剛還挺平靜的模樣,一下子就炸了出來。
喬安明趕緊再次握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我不該在這種時候提這些事,但徐曉雅被警方帶走了,那邊錄完口供應該就能知道真相,杜箬,你先冷靜點…”
“我怎麽冷靜?你知道當我看到了了全身是血地躺在那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嗎?我當時就想好了,如果了了有事,我也沒有勇氣活下去!”
“胡說!了了不會有事,你也不能輕易有這種想法!”喬安明呵斥。
杜箬眼眶一下子又紅了。
“喬安明,你不懂,這些年我已經什麽都不想了,以前的事不想,以後也沒打算,我全部的生活重心都在了了身上,如果了了出事,我的天也就塌了…”
她斷斷續續地講出這些話,淚又開始往下掉。
喬安明趕緊伸手替她擦,她卻別過頭去自己抹掉。
真不應該在他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這些年她都自己一個人捱過來了,若非了了出事,她絕對不會在喬安明面前掉眼淚。
喬安明見她這樣,又氣又心疼:“你若真要報複我,罵也好,恨也罷,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能不能別這樣躲着我?”
“我哪有本事躲你,你現在已經知道我在宜縣,要找我分分鐘的事,但我不想跟你扯太多關系。”杜箬自己抹掉眼淚,臉上又恢複之前的冷漠,“剛才謝謝你幫了了安排輸血,也謝謝你趕過來看他。”
“你非要說這些話氣我?了了也是我兒子,他出事我作為父親也很緊張難過!”
“我知道。”杜箬低下頭,将手從他掌中抽出來,“所以我很感激你。”
話語裏全是生分的客氣。
喬安明自己苦笑一聲,愣在那裏,真是拿杜箬一點辦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