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為你,(53)
禁都在默默議論現在的化妝技術這麽好,死了這麽多天的人經過處理,那容貌和臉色依舊鮮活,仿佛根本沒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杜良興依舊哭不出來,說話的喉嚨都啞了,只能一手扶住哭得快要背過氣的小凡,一手扶着水晶棺材的邊緣,跟着前面的人轉圈。
杜箬卻不參與,整個過程就站在靈堂的門口,目光清冷地看着那些人圍成圈,哭聲和喊聲震天,但她仿佛都無動于衷。
喬安明覺得杜箬這反應太不正常,不正常得他都有些恐慌,他倒情願她哭,鬧,歇斯底裏,可是現在她一臉的茫然平靜,仿佛躺在那裏的人跟她毫無關系。
“杜箬……”喬安明輕輕推了推身旁的人,她依舊沒反應。
但靈堂裏的哀樂卻突然停了,有穿着制服的火葬場工人走進來,推開圍着的人群,直接就拉着水晶棺材往靈堂裏面走。
焚屍爐和靈堂之間有道小門是相通的,只要穿過那倒小門,就意味着半小時之內陸霜鳳的肉體會化為一股濃煙,這是人生的最後一站,過了這一站,塵歸塵,土歸土……
小凡已經哭得喊不出聲音,旁邊的護工攙扶着。
杜良興睜着通紅的眼睛,雙手拉住棺材的邊緣,親屬都拖住他開始勸:“;老杜啊,松手吧…人死不能複生,總要過這一關!”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前幾天她還好好的,跟我坐在門口的樹底下乘涼…說我成天在外面開車容易中暑,買了綠豆準備每天給我煮好,用杯子帶在車裏,還說…還說等小凡的身體複原出院後,她要帶他去桐城看小箬,陪她住一段時間…她都想好了很多事,可是怎麽突然一下子,說沒就沒了…”
杜良興哭得鼻涕眼淚都糊在一起,幾個親屬拉都拉不住,但是那些拖遺體的工人是見慣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的,直接扒開杜良興的手,拉着棺材就往小門裏走。
喬安明只覺得胸口一空,始終無言安靜的杜箬突然就掙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跑得有些急,又大着肚子,所以跑到棺材前的時候整個人都向前傾,所幸扶住了邊緣,撐着自己的身體站起來。
裏面躺着她的母親,她的親人,而她的死亡卻是由自己一手造成,所有的恨和悲,在看到陸霜鳳緊閉的雙眼時一刻聚集,像是當頭一棒,把她從這幾日渾然的空間裏拉出來。
她躲不過去了,母親就要被拉去火化,從此以後她再也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更沒有人給自己打電話,給她織毛衫,給她送她愛吃的臘腸和包子,更絕望的是,她再沒有媽媽。
“媽……”悲恸尖銳的一聲呼喊,帶着她這幾日一直壓在胸口的絕望,整個人都趴在棺材的蓋板上,雙手死死抓住邊緣。
有人去拉,有人去勸…她始終不松手,雙眼通紅,滿是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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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明穿過人群,站在杜箬背後去攬她的肩膀,可是她是費了死勁在掙紮,她不能松手,一松他們就會把母親推進去,但她也沒有哭,只剛才尖利的喊了一聲“媽”,之後所有的聲音都熄滅,只看到她挺着肚子,有些吃力的将整個上身都貼在蓋板上。
就這樣足足僵持了幾分鐘,那些拉遺體的工人都不耐煩了:“怎麽回事,你們家屬倒是勸勸呢,今天上午還有好幾家的靈車等在門口要火化,都排着時間呢,所以趕緊的,把她拉走!”
毫無感情的喝斥,杜箬的親屬也幫着勸,但是只是嘴裏說幾句,沒人敢去拉,因為喬安明一直守在她身邊。
他極其有耐心,撫着杜箬的後背慢慢勸:“杜箬,松手好不好?讓你媽安心的走吧,她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
“乖,回過頭看着我,想哭就哭出來,但是別趴在這裏…”
“好了…松手,讓他們推進去吧…總要過這一關!”
……
喬安明半摟着杜箬的肩膀,不停的勸,幾乎花光了他所有能夠想到的詞,可是她依舊不動!工作人員開始使蠻力,一根根拔開杜箬緊緊抓住棺材邊緣的手指,她再咬着牙,一點點像八爪魚一樣再附上去,如此反複幾次,喬安明終于看不下去,雙手捏住杜箬的手臂,狠勁将她整個人都拉過來面對自己,雙眼冷漠的咆哮。
“杜箬,你醒醒,看着我!你媽已經不在了,就算你抱着她的屍體再坐上一整夜,她也不會再回來!所以你就松手吧,讓逝者安息,也放生者一條去路,好不好?”
“讓逝者安息,放生者一條去路?”杜箬寒着眼重複他的話,眼睛瞪得很大,裏面是紅色血絲和驚恐,最後她肩膀一甩,寒瑟看着眼前的男人。
“喬安明,我也想放生者一條去路,可是現在我媽死了,她在我面前活生生被車撞死,就躺在這裏,就要推進去火化,你告訴我,誰能放我一條生路?你嗎?顧瀾嗎?還是我自己?”她像一頭驚醒的小獸,滿身煞氣,悲痛到極致而演化而來的陰鸷仇恨!
喬安明看着眼前的杜箬,怒而悲涼,他卻無能為力,只能将手臂伸過去想要扶住她不斷顫抖的身體,可是杜箬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避開他的擁護。
喬安明不發一言,幹脆用蠻力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整個人都裹進自己懷裏…
拖遺體的工人見狀,趁機就拉着棺材往小門裏走,杜箬整個人在喬安明懷着不停的掙紮,咬牙切齒:“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攔住他們,他們不能把我媽帶走…”
她清冽的恨意帶着一點嗚咽之氣,指甲全部摳入喬安明的肉中,可是他不管不顧,将手臂收緊,把她圈在自己懷中。
眼看陸霜鳳的遺體就要被推進小門,杜箬幹脆一口咬住喬安明的胳膊,用盡全力,舌尖很快就傳來血腥味,喬安明忍着痛,騰出一只手安撫着她不斷抽泣而顫抖的背。
杜箬其實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整個人近乎虛脫,只能一面用拳無力拍着他的肩,一面碎碎的低咽:“喬安明…求求你放開我…我知道錯了,我不想讓我媽走,我無法原諒自己…”
“杜箬,你冷靜一點,讓你媽媽安心的走吧,你還有親人,還有孩子和我…所以別這樣好不好,算是為了我…”
她受了多少苦和痛,他在一點點還回去!
如果之前的災難他沒有在她身旁,可是現在這樣摟着無聲嗚咽的杜箬,他覺得所有的力氣都幾乎要用盡,心裏卡着一根刺,疼痛難忍。
他不是神,至少在她杜箬面前他早就變得脆弱無力,所以這樣的苦楚,他不想她受第二遍,他也已經挨不住第二遍。
周遭的親屬就看着眼前這個男人,有名的企業家,媒體眼中的醫藥界傳奇,此刻卻如此無力地裹着杜箬, 用手不停柔順撫着她的頭發,嘴裏念念有詞,像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而杜箬的憤恨也一點點在他懷中平息下去,剛才的發狂透支了她所有的力氣,此刻全身發軟,只餘一點微弱的呼吸。
一切仿佛都已經結束,母親去世,所有人都知道她懷了喬安明的孩子,前路模糊,現世荒蕪。
他說“讓逝者安息,給生者留條出路…”可是她的出路在哪裏?或許在母親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起,她跟喬安明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出路!
☆、V081 馬不停蹄
喬安明在公司呆到中午,沒有吃午飯,秘書細心地給他訂了外賣,送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他正靠在皮椅上養神,眼睛微微閉着,應該是睡着了。
背後的百葉窗依舊沒有拉開,房間裏光線有些暗,冷氣又開得足,但是夏日熱烈的陽光還是拼命透過縫隙往裏鑽,剛好有一束就折射在他眼眉底下,投下一道陰影,卻讓他整副面容看上去都疲倦得很。
秘書眼中的喬安明一向精神奕奕,即使連續開幾小時的會議,再馬不停蹄地出差見客戶,依舊可以做到思維清晰,面無倦色,可這樣卷縮在皮椅裏的喬安明突然就讓秘書想到了“蒼老”兩個字。
蒼老的不是他的面容和軀體,而是那種背光而坐,渾身無力的倦怠感覺,像是厮殺太久的獸,收掉所有羽翼,縮在角落裏沉睡不起。
最近網絡和媒體上全是這位風雲人物的桃色新聞,妻子入院,小三懷孕,他被世俗和輿論逼到了絕處,秘書突然有些同情,将打包的外賣擱到桌上,再親手親腳的離開。
喬安明那一覺睡得有些沉,好像做夢了,卻想不起做了什麽,最後被桌上的手機鈴聲吵醒。
“喬總,能不能來趟醫院?老太太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彭于初的聲音,透着一絲不安。
以前好像有本書上說過:上帝是公平的,你搶走了別人的東西,必将用你的東西去還!
喬安明手裏拿着醫院最終的檢查報告,主治醫生在一旁作解釋:“X光鋇劑檢查可見胃內有邊緣整齊的圓形充盈缺損,胃部有潰瘍,可見龛影,所以……”
醫生說到這裏就不敢往下講了,擡頭留意喬安明的表情。
喬安明面色很冷,醫生講得這些,或許平常人聽不懂,但是他賣了這麽多年藥,醫理通了80%,所以自然懂醫生的意思,只是他不信,擡首逼視那醫生:“所以什麽?”
“所以……”被喬安明這麽一沖,那主治醫師就更不敢往下講了,陪着笑說:“不過還沒有做胃鏡呢,能不能确診還要做了胃鏡再說,喬總,您看要不下午給老太太安排做個胃鏡?”
“不需要!”說完喬安明便轉身,招過彭于初:“你去安排轉院,轉去崇州中醫院。”
現在任佩茵所住的醫院在心髒科方面比較權威,可是中醫院擅長內科!
彭于初領命去安排了,很快中醫院就派了車子過來接,喬安明的母親要轉院過去啊,天大的事,中醫院直接派了內科的主任過來随車。
任佩茵昨天剛受了喬安明冷落,今天又被一群人前簇後擁地轉院,折騰一番,心裏不免有些得意。
母子哪有隔夜仇,她以為是喬安明自省了,所以才要大動幹戈地給她轉院,可是胃鏡和一輪常規檢查下來,基本可以确診。
胃部腫瘤,胃鏡下可見息肉樣脈瘤呈球形,也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胃癌。
喬安明捏着手裏一疊大大小小的檢查報告,就算再不願相信,也必須面對。
彭于初去跟醫生溝通了一番,回到病房的時候見喬安明正坐在走廊,長腿微彎,雙手交疊地撐着額際,報告就被他那樣捏在手裏。
那時候已經臨近黃昏,住院部走廊人漸漸多起來,因為家屬開始送晚飯,彭于初深嘆一聲,走過去說:“喬總,都安排好了,手術定在一周以後,院方會聯系專家過來。”
喬安明在喉嚨口“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彭于初不敢多說,只無關痛癢地勸了幾句:“您也不需要太擔心,醫生說老太太的腫瘤沒有惡化,中期,手術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喬安明依舊“嗯”了一聲,其實如果不是出于基本禮儀,他估計連“嗯”都不想“嗯”。
彭于初見他沒心情,也不說了,只勸他:“出去吃些東西吧,然後我叫小張送您回去。醫院這邊我會看着的,太太早晨剛出院,一個人在家,您還是得回去看看。”
喬安明聽到這裏終于擡起頭,黯淡的眼眸裏布滿了血絲,最近接二連三的打擊,仿佛有魔鬼在跟他較量,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住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好,我明天早晨過來,手術和病情別跟她透露,我明天自己跟她說。”
喬安明說完便站了起來,或許因為坐得太久,腳步有些踉跄,站穩後又有些不放心,回頭叮囑:“有事打電話,記得別跟她說病的事。”
“好,記住了。”彭于初的聲音都有些悶澀,因為那日的喬安明真的讓人看了同情。陣豆上血。
回去的路上,小張很安靜地開車。
喬安明一直保持坐直的姿勢,閉着眼睛,腦子裏塞滿了許多東西,卻又全都毫無頭緒,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想了一路,車子就停了。
小張回頭小心翼翼地說:“喬總,到了。”
“到了?”他睜開眼,窗外很暗,喬宅的別墅鐵門旁邊亮着路燈,門房見到他的車子過來已經站在門口等了。
“是啊,到了。”他又暗自喃了一句,卻坐着不動,他不動,小張也不敢再開。
“太快了,再出去繞一圈吧。”喬安明坐了幾秒鐘,發號施令,繼續又靠到椅背上閉起眼睛。
小張其實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回去空蕩蕩的別墅,裏面住着顧瀾,他回去要面對什麽,旁人都知道,無非是顧瀾的眼淚和聲讨,如今老太太又住在醫院,胃癌,面臨手術,不知能不能順利過關,喬安明哪裏還有什麽力氣去應付顧瀾。
所以小張應聲,又将車子在門口繞了一圈掉頭,一路開上高架。
杜箬一直勸莫佑庭走,但他死皮賴臉,就是不願回桐城,更要命的是他也不去酒店開房間住,夜裏就睡在杜箬家外廳的長凳上。
好在夏天,不怕凍着,但是悶熱得很,又沒有空調,莫少爺睡了兩夜就焐了一身痱子出來,喬安明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杜箬正在給莫少爺撲痱子粉。
她一手拿着粉撲,一手接過電話:“喂,哪位?”
喬安明聽到那頭有些幹脆的聲音,硬是愣了一下,剛想說話,卻聽到那邊又傳來莫佑庭的聲音:“你趕緊給我擦啊,癢死了。”
“等下,在擦着呢,你把衣服再往上撩一點!”杜箬拿着手機又嘀咕了一句,喬安明覺得胸口腥味都出來了,一陣陣惡心,直接就摁了電話。
他們在做什麽?喬安明無力又倒在椅背上,将手機還給了小張,他是刻意借用小張的手機打的,因為他知道杜箬刻意逃避他,可是……他情願自己沒有打過這個電話。
杜箬空空抓着手機愣了一會兒,莫佑庭回頭拍她的手:“幹嘛呢,趕緊擦!”她卻将粉撲往莫佑庭手裏一扔:“自己擦吧,擦完早點睡!”
喬安明那晚回到家已經靠近淩晨,顧瀾已經睡了,因為他發現卧室裏已經滅燈,他沒有進去,在客卧睡了一晚,終究沒睡好,第二天一早便去了醫院。
任佩茵還沒有醒,陳媽下樓給她買早飯了,喬安明便坐在床邊等着,等的過程有些煎熬,他在想用怎樣的措辭可以不那麽殘忍的告訴任佩茵這個事實。
約坐了半小時,任佩茵醒了,睜看眼看到喬安明十分驚異。
“安明,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喬安明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傾身過去扶住床沿,将床板搖起來,喊了一聲:“媽……”
那一聲“媽”喊得任佩茵骨頭都酥了,喬安明平時對她有些冷淡,平白無故這麽喊她媽,有問題。
“怎麽了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喬安明頓了頓,勉強撐起一個笑容:“也沒什麽事,就是檢查報告出來了,你胃裏有個腫瘤,良性,中期,不嚴重,但是要做個小手術,手術基本沒什麽風險,但我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喬安明講得很滿,怕自己口氣不穩讓任佩茵看出破綻。
什麽良性啊,如果是良性就不需要做手術了,當時醫生的原話他還記得:“喬老太太的腫瘤雖然發現得還算早,但是惡性,且已經到了中期,切除手術必須立刻實施,不然擴散之後就很麻煩了。”
所以最終喬安明撒了謊,說完他就那樣定定看着任佩茵,任佩茵也木愣愣看着他,最後突然笑出聲來:“腫瘤?安明,對不起,是我騙你的,我想把你從那狐貍精身邊騙回來,所以跟醫生串通了一下,刻意讓他把我的病說得嚴重些,其實我根本沒什麽毛病,就是被你氣的,過幾天就能出院,怎麽可能要手術呢?”
任佩茵還在試圖解釋,喬安明看着她笑,心裏更是難受。
他突然就真的情願她是裝病的,可是事實不是啊。
“媽,你聽我說,腫瘤是真的,檢查報告都出來了。”
“什麽?”任佩茵還是不信,她覺得自己好端端的,怎麽平白無故胃裏就長了一個瘤,“不可能!我要見醫生。”
“不需要見醫生,這種事情醫生不可能開玩笑,況且報告上的內容我都看得懂。”喬安明逼迫自己冷靜,一點點将任佩茵說醒:“所以你聽我說,真的必須要手術,手術都安排好了,一周以後,會有專家過來主刀。”
……
任佩茵那日着實是鬧了一番,她是好好裝病住進來的,現在卻突然就宣布要進手術室,任誰都想不通。
喬安明也不勸她,任由她在床上哭,最後陳媽進來問清楚緣由,也跟着抹眼淚。
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一直浸在眼淚裏了,杜箬哭,顧瀾哭,任佩茵哭,連家裏的下人都哭,好像世界都亂了,唯獨就剩他一個人清醒。
他真是恨死自己這麽清醒了,因為清醒的人必須獨自去收拾殘局。
鬧了一上午,任佩茵也不哭了,喬安明總算放心了一點,但是她要跟他談條件,她之前裝病就是為了跟他談條件,但現在真病了,還是要命的病,她更覺得自己有資格跟他談條件。
病房裏陪護和陳媽都遣走了,只剩下母子兩個人。
任佩茵也有倔性,開門見山地說:“要我手術也可以,不許跟顧瀾離婚,不許把勝安讓出去。”
喬安明點了點頭,說:“好!”
這是他的緩兵之計,他只想把老太太的情緒安撫好。
任佩茵松了一口氣,又說:“不許再去見那女人,孩子的事我會讓于初去處理,肯定要讓她生下來,生下來之後就姓喬,接回來給顧瀾帶。”
“不可能!”喬安明沒有想到任佩茵會提這種要求:“那是她的孩子,媽,這樣對她不公平!”
“公平?她要什麽公平?”任佩茵知道這麽苛刻的要求喬安明不會輕易答應,但她算是豁出去了:“好,你要給她公平,那我跟顧瀾呢?誰給我們公平?顧瀾跟你結婚二十年,你現在為了這女人要跟她離婚,行,她受得了,我受不了!我養了你這麽多年,含辛茹苦啊,最後你把我這老臉都賣了,要放棄家業跟個小狐貍精在一起,誰給我公平?”
口口聲聲,任佩茵句句在理,無非就是責任和孝義!兩座山啊,喬安明被壓得喘不過氣。
“我知道我的錯,我應該承擔後果!我跟顧瀾鬧成這樣已經沒有可能,離婚是早晚的事,但是我虧欠她的,總得還,所以我把股份都給她,至于杜箬……”
喬安明提到這名字突然就接不下去了,牟然想到昨天那個電話,她似乎在宣城恢複得不錯,莫佑庭陪在她身邊,而她卻一直不接他的電話。
那種感覺就像在跑一場接力賽,他孤樹一幟地跟全世界為敵,把手中的棒交給杜箬,可是杜箬沒有接,他卻漸漸開始力不從心,對他們的未來漸漸沒了信心。
所以最後講到杜箬,喬安明的底氣已經沒之前那麽足了,只是寥寥說:“我跟杜箬以後會怎樣,我不清楚,但是有點可以确定,孩子肯定要跟着母親,她為了保住這個孩子吃了很多苦,那是她的孩子,她怎麽可以讓出來給顧瀾!”
“她的孩子?那是喬家的孩子!”任佩茵一聽争不到孩子就來氣,她盼了這麽多年了啊:“反正我不管,孩子肯定要姓喬,而且孩子必須在喬家養大,顧瀾必須是孩子的媽媽,這點不能變!”
這是她承諾給顧瀾的,她必須做到,因為這是老太太唯一能想到的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保住了喬安明的婚姻和權勢,又留住了孩子。
最後那場談判終究無疾而終,任佩茵不肯讓步,喬安明也不肯松口!孩子再一次成為了死結。
那個最終成為“死結”的孩子,彼時還好好躺在杜箬的子宮裏。
那時候應該是八月了,夜裏悶熱到死,杜箬孕滿26周,肚子越來越大,子宮壓迫到心肺,越來越難以入睡,各種姿勢都折騰了個遍,她依舊躺在床上幹瞪眼。
枕頭邊的手機,自從前夜喬安明來過電話之後,再也沒有響起過,其實當時她一挂電話就猜到是喬安明打過來的了,可是她沒有及時回複過去。
估計他是生氣了,誤會了她和莫佑庭,可是她沒有辯解,她正需要他誤會呢,他誤會之後才能離自己遠一點啊,可是怎麽辦?喬安明好多天前發的那條短信她都看了無數遍了。
“杜箬,可不可以回我電話,我只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好想給喬安明回個電話,可是現實不容許,他們之間已經不能再錯下去了,所以杜箬只能一遍遍地默念那條短信,最後眼淚又濕潤眼眶,一滴滴掉在枕頭上!
杜箬那段時間睡眠一直不好,所以早晨醒得特別早,才六點多的光井,她便開了房門出去,莫佑庭就躺在外廳的長凳上。
她不記得這是莫佑庭在長凳上睡的第幾夜了,只知道他白天走路姿勢有些怪異,估計是睡了幾天長凳把腰都睡壞了,也難怪,他一個富家少爺,哪裏受過這種苦。
杜箬苦笑着走過去,發現莫佑庭似乎睡得還很熟,修長的身軀微微彎曲,側身躺在兩張長凳拼起的“小床”上,枕頭是杜箬的,他沒有枕,就那樣被他霸道地抱在懷裏,身上T恤有些被汗水浸濕,估計是太熱的緣故,蜜白皮膚的後頸上還有汗漬,痱子倒是好了許多,有些被他撓破的地方已經結疤……
杜箬吸了吸鼻子,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
其實這幾天莫佑庭在這裏,她對他的态度一直不算好,有些冷淡,但怎麽趕他回去,他都不肯走。
他說:“我得看着你,你這樣,我不放心扔下你一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莫佑庭身上有種倔強的孩子氣。
是,他還真是孩子,比杜箬小一歲,算是杜箬的弟弟,可現在他卻硬要撐起自己不算龐大的翅膀替杜箬擋風遮雨,他擋得了嗎?
杜箬又吸了吸鼻子,剛好莫佑庭就醒了,一睜開眼看到面前放大的杜箬的臉,直接吓得從長凳上滾了下去……
杜箬“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幹什麽?”
“該我問你幹什麽?大清早站在我面前,吓死我了。”莫佑庭撐着腰想爬,但可能在長凳上縮了一晚,所以腰酸腿麻,有些爬不起來,杜箬只能無奈去扶他,他腳一抖,扯住杜箬半跪到了地上…
近距離的碰觸,杜箬的鼻息一點點呼在他的唇角,莫佑庭覺得心口一熱,再加上天氣又悶,額頭上都有汗出來了,而杜箬也不敢再動,手臂任他握在手裏,就那麽一瞬間,挨得太近,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你哭過?”最後還是莫佑庭先開口,因為他看到杜箬眼眶裏的紅血絲。
杜箬趕緊別過頭去,搖頭:“沒有。”
“騙我!”他再次捏住她的手,強迫她把臉轉過來,杜箬受不了,掙紮着站起來:“真沒有,走吧,我餓了,請我吃早飯。”說完她便先往門外走,莫佑庭又在地上跪了一會兒,巴巴追上去。
夏季早晨的空氣很好,濕濕涼涼,晨風吹在身上異常舒适。
杜箬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的神情也不似前幾天那麽緊繃,莫佑庭也看出來了,所以跟着她一起樂,一路追着杜箬走出巷子,追問:“想吃什麽?”
“吃面吧,巷口有家很不錯的面館,小時候經常去吃。”
“好。”莫佑庭輕快答複,厚臉皮地貼着杜箬往巷口走,可剛走到面館門口,卻見杜箬站在原地不動了,整個人像被定住,死死看着面館門口的兩個人。
應該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年老一點的扶住年輕一點的,似乎在問路,剛擡頭,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杜箬。
其中年輕一點的先走過去,跟杜箬打招呼,很清淡的一句:“杜小姐,真巧。”
杜箬腳步有些不穩,扶住後腰,沒有回答。
莫佑庭好奇地問:“你們認識嗎?”
“認識,當然認識。”顧瀾笑着回答,“杜小姐,有時間嗎?聊聊吧。”
“好。”杜箬還有些意識未清,但回答得很幹脆,“在哪兒聊?要不就這間面館吧,我還沒吃早飯。”
“可以!”顧瀾依舊是笑,波瀾不驚,旁邊的琴姨倒有些擔心她,扯了扯她的衣袖說:“小姐,我陪你一起進去。”
“不需要,你留在門口,或者自己随便找個地方坐坐。”顧瀾掙脫掉琴姨的手。
莫佑庭覺得面前的女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哪裏見過,也難怪,他沒有見過顧瀾,或許他的眼熟也僅止于之前某本雜志或某個網站刊登的照片,但他總覺得面前這病态連連的女人有些來者不善。
“杜箬,誰啊,介紹一下呗。”
杜箬苦笑,她該怎麽介紹顧瀾?情敵?仇人?所以她索性不說,敷衍:“你先回去吧,我進去吃碗面,你在家等我。”
各自都把身旁的人遣走,兩個女人之間的談判,不能有旁人。
杜箬先開口:“進去吧,這家面館的面做得不錯。”遂自己走進去,顧瀾留在門口,看着她大腹便便的身影,覺得刺眼得很。
面前的女人肚子裏懷着她丈夫的孩子,就是這個女人和這個孩子,企圖争掉屬于她的寵和幸福!她不允許。
小面館裏有些陰濕,再加上又是早餐高峰期,吃面的人很多,狹長的店堂裏顯得更擠,杜箬最後找了一間靠廚房的位置坐下來,顧瀾才緩緩踱步進去,坐到她面前。
照理兩人見面應該劍拔弩張,可很奇怪,仿佛各自表情都很平靜,像是久識的舊友,約在面館裏閑聊一番。
面館的老板娘熱情走過來招呼:“小箬啊,好久沒見你來了,肚子都這麽大了,幾個月了?快生了吧。”
杜箬也笑着回答:“6個多月了,年底之前生。”
“那時候都得天涼了,坐月子比較麻煩。”老板娘拉家常,笑呵呵問:“吃什麽面?”
“還是湯面加個雞蛋吧。”杜箬說完又看了一眼面前的顧瀾,問:“你要麽?”
顧瀾冷笑:“不需要!”
杜箬也不強求,抽了一次性筷子,一邊等面一邊開口:“說吧,你大老遠跑來,要談什麽事?”
“不急,我有很多時間,你先吃完面,總不能餓着你肚子裏的孩子。”顧瀾笑得陰陰濕濕,又瞥了一眼杜箬的肚子:“你好像瘦了,比之前照片上看着瘦,孩子這麽大,你卻瘦成這樣,不好!”
杜箬知道她所謂的“照片”是什麽意思,無非就是顧瀾找人偷拍的她與喬安明在別墅同居的照片,這女人面柔心恨,說話做事都很能戳到人痛處!
杜箬順了口氣,穩住情緒:“爽快些行不行?顧瀾,我們之間不适合拉家常,你要跟我講什麽?”
“我要講什麽,你不清楚?”
“清楚。”杜箬怎麽可能不清楚?
“無非就是喬安明和孩子的事,但是你放心,我媽都過世了,我難道還能不清醒嗎?我跟喬安明不會再見面,孩子我會自己撫養長大,不會再跟你和喬家扯上關系!”
杜箬說着就有些激動起來,顧瀾卻一直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微微搖頭:“我不信,不是不信你,是不信安明,我太了解安明的性子了,要強,霸道,看中的東西必須弄到手,他能夠為了你跟我提離婚,甚至股權轉讓書都起草簽字了,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更何況現在你還懷了孩子!”
“所以呢?你要我怎樣?”杜箬覺得心裏很亂,“喬安明的決定我左右不了!”
“但是你可以讓他改變決定!”顧瀾回答得很快,蒼漠的眼眸死死盯住杜箬的臉,“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們離婚,這樣你才能上位,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段不容世俗承認的感情,茍且到現在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你媽因此出了車禍,安明也因為你要放棄勝安,你知道勝安對安明來說意味着什麽嗎?”
“我知道,勝安是他一手創建,他是工作狂!”
“不,你只看到了現在的勝安,這是結果,你沒有看到過程。”
顧瀾從包裏掏出一樣東西,扔到杜箬面前:“我今天讓你看看過程,安明創建勝安的過程!”
面前是一本厚厚的相冊,有些舊了,應該歷經許多年月。
杜箬打開,一張張翻,裏面大多都是喬安明的相片,從他孩童時代開始,一點點到他成年,漸漸有了顧瀾的參與。
“看到了嗎?這是他的曾經,你從第四頁開始看,最上面那張是他第一家藥廠開業的照片。”
杜箬翻到第四頁,果然看到很老舊的一張相片,喬安明跟幾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年輕人站在藥廠的廠牌前面,後面是一座半舊的建築物,規模很小,有些寒酸,這便是勝安的第一步。
“他初建藥廠的時候手下只有3個人,一個財務一個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