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為你,(37)
一直記得那日莫佑庭被黃胖子踩在腳下的咬牙切齒,也記得鄭小冉握着那半截啤酒瓶,明明怕到身體都在發抖,但眼底都是駭人的蕭飒寒意,至于喬安明,站在門口頓了頓,很快就沖進來蹲到杜箬身邊,不停地問:“怎麽了?有沒有哪裏受傷?杜箬……杜箬……”
一房間的人都被民警押走,包括鄭小冉和樂隊的幾個組員,莫佑庭和黃胖子因為傷勢太重,便招了救護車直接送往附近的醫院。
杜箬身體發軟站不住,喬安明便扶住她順着人流往酒吧門外擠,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只是身體縮在喬安明懷裏瑟瑟發抖,嘴唇被她咬到發紫。
門外瓢潑大雨,電閃雷鳴,一排警車和兩輛救護車停在酒吧門口,周圍聚滿了圍觀的人群,警車和救護車的頂燈呼嘯閃亮,在雨水的沖洗下氤氲模糊。
那個雨夜就像一場兵荒馬亂的戰争,在夜幕下倉促收場。
莫佑庭躺在擔架上被擡上救護車,杜箬掙脫喬安明的手臂要跟上去,很快便被民警攔住。
“小姐你不能去醫院,必須跟我們回警局錄口供!”
“不行,我要跟着去醫院,他傷得那麽重…”不顧民警的攔阻,杜箬執意要往雨裏沖,喬安明一把扯過杜箬将她護在懷裏,冷聲道:“你還懷着孩子,去了又能怎樣?”
“就算什麽都做不了,我也必須确保他安然無事,他是為我才傷成這樣!”又開始哭,雨水順着面頰往下淌,喬安明真是見不得她哭,只能脫下外套裹在她身上,落寞地說:“好,如果你非要去,我陪你去…”
遂回頭跟民警交代了幾句,便摟着杜箬往自己車裏走。
警車先出發,朝着酒吧的左邊開出去,而兩輛救護車的車門很快關閉,呼嘯着朝着相反方向離開,喬安明發動車子,緊随其後,一路跟着救護車開去醫院。
窗外的雷聲轟鳴,閃電不斷,雨水像傾倒下來一般全部砸在車窗上,喬安明借着黯淡的路燈觀察杜箬的表情,她的臉色已經發白,被雨水澆濕的頭發凝成一縷縷全部貼着面頰,只是一路都不說話,身體坐直,不停地顫抖。
喬安明心疼得很,但也不敢多問,只能騰出一只手裹緊她始終捏得生緊的拳頭。
總算開到醫院,莫佑庭被護士推下車,杜箬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地沖下去,喬安明趕緊抽了椅子上的外套追上前将她裹住。
一路提醒:“杜箬,你別跑……他會沒事,你還懷着孩子…”
可是懷裏的人始終不發一語,腳步急促地跟着擔架車往急救室裏走…那晚的場景亂得很,在杜箬的記憶裏,她只記得很多紅色的血,莫佑庭的血,黃胖子的血,而在喬安明的記憶裏,他只記得杜箬蒼白的臉和慌張驚恐的眼神,以及滿心的後怕和心疼,如果他那天晚上沒有給杜箬打那個電話,如果黃胖子沒有自以為是地接他的電話,或者說,如果他晚到一步,後果估計是他都不敢承受的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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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門口走廊的燈光特別白烈,杜箬坐在塑料長椅上,雙手始終捏在一起,被雨水浸濕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更加寒白。
喬安明一直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陪她靜坐。
黃胖子的傷勢并不重,只是頭皮被砸破,有些輕微腦震蕩,所以包紮好後很快被護士扶着去了病房,有同行的民警跟着他去做口供。
但是莫佑庭在急救室裏一直沒有出來,不停地有血包和氧氣袋送進去,護士也進進出出,手裏拿着莫佑庭被換下來,已經浸滿血的T恤…
杜箬本來已經瀕臨崩潰的情緒在見到那件染血的T恤後潰不成軍,終于不再獨撐,倒頭撲到喬安明懷裏痛哭出聲。
喬安明沉了一路的呼吸終于漸漸吐出來,這種時候,她能夠哭出來比憋在心裏要強,所以他暗松一口氣,一只手臂撐住她軟弱無力的身軀,另一只手順着她的脊背輕輕拍。
“沒事,杜箬…我在這裏,會沒事……”
她卻鑽在他懷裏只是搖頭,因為語言都被慌怕的情緒堵在胸口,發不出一句聲音。
喬安明見他哄不住,也不再多說,只是下巴抵住她的頭頂,将她摟得更緊……
莫佑庭是在下半夜才被推出急救室,直接進了加護病房,杜箬跟着擔架車一路追着護士問:“為什麽他沒醒,剛才他還跟我說話啊?怎麽就嚴重到要進加護病房?”
急症的護士見慣了家屬的哭天喊地,所以對于杜箬急躁的問題直接冷處理。
喬安明見杜箬白着一張臉,整個人因為情緒不穩定而腳步踉跄,心裏既無奈又心疼。
“杜箬,你冷靜一點,一般入搶救室的病人都會先送去加護病房…”
“不,他肯定傷得很嚴重,不然他不會一直昏迷不醒,剛才在後臺他還跟我講話的!”
“好了好了,我們一會兒去問醫生就會知道他的傷勢到底重不重,你別先自己吓自己,還懷着孩子!”
……
一路開解,總算手腳慌亂地将莫佑庭送進了加護病房,杜箬和喬安明直接被護士擋在了門外。
“你們不能進去,會影響其他病人休息!”
“我就進去看他一眼,我就進去跟他講幾句話!”
“不可以,醫院的規定,加護病房過了晚上八點一律不準家屬進去探視…”護士很強硬地将杜箬推出去,直接關了病房的門。
整顆焦躁的心似乎一下子被埋入冰冷的海底,杜箬腳步不穩地往後退了幾步,再次倒進喬安明懷裏,她已經不再哭,整個晚上哭了太多次,眼淚流盡,眼眶紅腫。
喬安明實在不忍心看下去,裹住她的手臂溫柔地勸:“杜箬,我帶你去找醫生問清楚,應該會沒事,嗯?”
她木讷地點了點頭,強撐着從他懷裏站起來,一起往值班醫生的辦公室走。
最後問到的結果似乎并沒有她想象的那麽嚴重,但也理想不到哪裏去。
“一根肋骨骨折,背部多處軟組織損傷,還有幾處皮外傷……皮外傷和軟組織損失都沒有大礙,養一段時間就好,只是肋骨骨折會有些麻煩,需要用繃帶固定之後卧床休養…不過家屬也不用過于擔心,病人還年輕,體質不錯,所以要完全康複應該不難,至于為什麽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應該是給他打了止痛針的緣故…”
杜箬聽醫生大概講完,一直緊繃着的一顆心稍稍松了一點,只是聽到醫生說給他打了止痛針,一下子又揪到了一起:“肋骨骨折是不是會很疼!”
“是,骨折一般都會很疼,而因為肋骨的位置,病人一般都會間歇疼痛,呼吸和咳嗽的時候尤甚…”
杜箬眼前又開始氤氲,濕氣浮起,喬安明心裏也好受不到哪裏去,還得顧忌她的感受,想着法子勸:“其實沒有他講得那麽嚴重,況且他只斷了一根肋骨,只要卧床休息,不會有太多痛感…”
杜箬回頭看着喬安明的臉,一如往日的沉然森冷,只是在這個無措慌亂的夜晚,有他陪在身邊,心裏無端地就安穩了很多。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沒有适時出現,現在情況會演變成怎樣。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一直守在急救室門口的民警很快就跟過來,帶着公事化的口吻說:“杜小姐,我們想讓你跟我們去派出所錄個口供!”
“我現在不想去,我必須等他醒了才能去…”
喬安明知道杜箬現在肯定不放心離開,便又跟民警打了聲招呼,然後扶着杜箬往病房門口走。
“要不我留下來等吧,你先回去休息,累了半夜,怕你吃不消。”
“不,我一定要親眼看着他醒過來,确保他沒事我才會離開…”杜箬咬着下唇,剛滲出的眼淚還沾在眼角,喬安明熟知她的倔脾氣,便也不再勸,陪着她又坐回長椅等。
大概接近天亮的時候莫佑庭的父母趕了過來,果然是有錢好辦事,直接就被醫生領着進了加護病房,杜箬和喬安明見機也跟了進去。
戚美珍看到床上被包紮得嚴嚴實實還昏迷未醒的兒子,一下子癱倒在床邊哭得悲天搶地。
“庭庭啊,你怎麽好端端地被打成這樣……你要是出了什麽事,讓我跟你爸以後怎麽辦?……”
同一個病房的病人被無端驚醒,護士過來婉轉地勸了幾句才止住她的哭聲。
莫世昌還算沉穩,雖然心裏也疼,但臉上還是一副很冷淡的模樣,回頭跟醫生了解了一下兒子的情況,骨折,沒有他想象中嚴重,便戚美珍勸:“好了,這是醫院,你哭成這樣已經影響到別人休息。先出去等吧,醫生說他再過一小時應該就會醒!”
杜箬站在病房門口,隔着戚美珍和莫世昌身影的縫隙努力地想要看清躺在床上的人,似乎真的還沒醒,手臂上綁着紗布,臉上也是到處都有傷…剛剛平複一點的心情再次崩潰,眼淚又不可抑制地往下掉,喬安明感覺懷裏的人又開始顫抖,唯有将她摟得更緊一些。
☆、V057 割不斷
病房裏的人全部又退了出來,莫世昌跟着醫生去了解莫佑庭的情況,戚美珍回頭看到哭得眼眶通紅的杜箬,臉色一冷,問:“你是不是認識庭庭,你跟他什麽關系?為什麽他會被打成這樣……”
因為情緒過于激動,所以戚美珍的口氣自然不好,杜箬本來已經哭到無力,再加上有些心虛,所以只是不停地搖頭,沒有回答戚美珍一句話。
戚美珍見她光哭不答,火星撩起,幹脆走到杜箬面前咄咄逼問:“民警給他爸打電話只說在酒吧打群架,好端端的怎麽就跟人鬥起來?你倒是說句話啊…”
一聲聲質問,杜箬只能搖着頭往後退,她能怎麽回答?莫佑庭完全是因為自己才被打傷入院,這種時候,他還躺在病房裏沒有醒,門口有警察守着給他錄口供,所有的一切都亂到她無法去承受,再面對戚美珍如此咄咄的質問,心虛,內疚,慌張,這些複雜的情緒讓杜箬暫時不想多說一個字。
喬安明見戚美珍的态度如此強硬,便盡量保持風度地勸:“莫太太,這是醫院,現在是病人休息時間,希望你說話小聲一點,至于令公子為什麽會進醫院,我覺得你應該去問民警!”
戚美珍見喬安明氣度冷森,講話的口氣也強硬不容人反駁,便也只能瞪着眼退到椅子上,不再說話。
時間在那一夜似乎變得異常緩慢,喬安明摟着杜箬,坐在病房門外的椅子上等了半夜,時時注意杜箬的情緒,好在她的情緒也慢慢平複,只是不說話,半個身體靠在椅背上,神情緊張。
而她如此,便是對喬安明的淩遲,他身上的外套一直被杜箬披着,自己只穿一件短袖襯衣,被雨澆濕的襯衣經過大半夜的等待已經被他的體溫焐得半幹,身上一陣陣覺得發涼,但是滿心都是杜箬,他根本顧不得自己。
杜箬折騰了一夜,強撐到天光微亮的時候終于靠在椅子上睡着,喬安明卻清醒得很,轉身看着睡夢中的杜箬,眉頭輕蹙,鼻尖翹起,被淋濕的頭發已經風幹,只是毛躁地蓋在額頭,顯得有些亂。
喬安明不知道他離開的這兩個月,身旁這個女人到底經歷了多少事,他不敢想,也不敢多問細節,就怕她經歷的事情太苦,而自己會太心疼。
她說她會自己帶着孩子好好生活,讓他別再來幹涉,可是兩人之間如此多的糾葛,就算她能夠做到一刀斬斷所有聯系,他又該怎樣才能讓自己甘心的松開手。
如果瘾都戒不掉,何來“洗心革面”,從頭開始?
喬安明将蓋在杜箬身上的外套攏了攏,她睡得太熟,沒有醒,只是頭有些歪地往下倒,他只能用手撐住,再将另一只手臂枕到她腦後…
他與她的開始,最初就是個錯誤,既然已經錯了,為何不能将錯就錯下去?
喬安明在心中微微收口氣,再将杜箬的頭輕輕攬到自己懷裏…
莫佑庭是在天光微亮的時候醒的,加護病房裏的值班護士喊:“昨天夜裏送進來的012號病床醒了…”
睡熟的杜箬一瞬間驚醒,“蹭-”地站起來就往病房裏走。
喬安明追着她小跑了幾步,最終還是止住腳步,退回到長椅上坐着等。
清晨的病房還是很暗,窗簾沒有拉,只亮着幾盞應急燈…其他病人都還在睡夢中,護士在給莫佑庭做常規檢查。
杜箬一口氣快步走到他床前,見他眼睛果然睜着,眼淚又是說來就來。
莫佑庭也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杜箬,眼睛紅腫,捂着嘴,站在那裏像傻瓜一樣看着自己,那種感覺既心疼,又溫暖,心疼的是自己讓她如此擔心,溫暖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一睜眼就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
想擡起手招她過來,可是發現上身動不了,只能勉強在嘴角扯出一個笑容,氣息微弱地說:“又哭…還沒死呢…”
杜箬一下子就“噗嗤”笑出來,只能用手抹了兩下眼淚,慢慢走過去。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半夜,我都吓死了…”她一急,說話的口氣就像個孩子。
可是莫佑庭分外享受這樣被她挂在心口的待遇,無奈身上太痛,精神不濟,也沒多少力氣說話,只是笑,一直笑,那牽強的笑容綻放在嘴角,杜箬看得內疚到死。
“還笑?……你怎麽還笑得出來?如果你真出了事,我該怎麽跟你爸媽交代?”
“為什麽我出事…你要跟我爸媽交代?”莫佑庭屏住呼吸,胸口一星星地疼,說話明顯就有些吃力,杜箬見他臉色極其不好,便也不去招惹,只說:“你斷了一根肋骨,其他都沒事,醫生說你底子好,卧床休養一段日子就會痊愈…你爸媽也來過了,現在應該在醫生那裏…”
杜箬頓了頓,又補充了幾句:“小冉還在派出所,黃胖子傷得不重,所以你就乖乖呆着好好養病吧…”
一口氣說了很多,莫佑庭卻依舊是笑,笑得胸口一陣陣地疼,最後就回了兩個字:“羅嗦…”
……
喬安明坐在門口的椅子上,透過半開的門,正好可以看到跪在床頭跟莫佑庭說話的杜箬。一整個晚上,他親眼看着杜箬為了那個男人心焦如焚,痛哭流涕,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其實他明白自己這種情緒有點“不近人情”,可是沒辦法,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想,又不覺無奈地笑起來,活了大半輩子,到了這年紀,居然還為了一個丫頭争風吃醋。
喬安明,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杜箬最終是被莫佑庭支走的,一是見她臉色很白,又在醫院守了大半夜,擔心她的身體和寶寶,所以要她趕緊回去休息。二是怕一會兒戚美珍和莫世昌回來,與杜箬碰個照面,以他對自己父母的了解,估計會對着杜箬撩很多狠話,所以還不如讓她早點離開的好。
喬安明想扶着杜箬去取車,可是卻被杜箬拒絕,自己正了正身體,強撐着自己走出去,其實她心裏很感激喬安明趕過去解救,但是已經是告過別的人,她不想再扯上太多關系。
民警還守在住院部的門口,見到杜箬走出來,直接跑上去要求她去派出所錄口供。
還未到上班時間,所以派出所錄口供的依舊是值班警員。
杜箬被帶進口供室,原原本本地将隔天夜裏的事講了一遍,最後出來,有些不安地問給她做口供的民警:“昨天夜裏還有一個女孩子被你們帶來了這裏?現在她人呢?”
民警想了想,回答:“你說那個用啤酒瓶砸人的姑娘吧,錄完口供了,應該還在所裏。”
“那我可以幫她辦理保釋嗎?”
“保釋是可以保釋,不過你是涉案人員,不能替她保釋,昨晚讓她通知她家屬,她說她沒有家屬,也真是,這姑娘看着不驚人,膽子倒挺大…”民警好心解釋了一番,夾着口供就走了出去。
杜箬沒轍,只能再去麻煩喬安明。
所以說,這就是命運,你多想撇清的人,命裏注定割不斷,你只能硬着頭皮跟他牽扯下去。
保釋手續很快就辦理完畢,杜箬去審訊室找鄭小冉,那丫頭就趴在審訊室的臺子上,見到杜箬進來,眼皮擡了擡,沒有動。
“莫佑庭進了醫院,斷了一根肋骨,不過還好,沒有生命危險…黃大胖輕微腦震蕩,也死不了…我剛錄完口供,案子怎麽處理我還不知道。喬安明給你辦了保釋…你跟我出去吧…”杜箬用幾句話簡單交代了一下,鄭小冉眼皮又擡了擡,繼續趴在桌子上。
杜箬嘆口氣,坐到她身邊,拍着她的後背耐心的勸:“別想太多了,先跟我回去吧,事情已經這樣,你再想也沒有用…”
趴在桌上的人搖了搖頭,沉默片刻才總算站起來,跟着杜箬走了出去。
喬安明先送鄭小冉回去,杜箬一直把她送到門口,進門前又交代寬慰了幾句。走回來的時候發現喬安明還站在原地,杜箬握了握拳頭,冷着一張臉走過去。
“喬總,謝謝你陪了我一夜,耽誤你這麽多時間…現在沒事了,我一個人打車回去就好。”
一句不冷不熱的“喬總”,瞬間拉開兩人的距離。
喬安明抿緊唇咽了一口氣,想說些什麽,但見杜箬情緒這麽低落,便又忍住了,只是用一貫的口吻回答:“還是我送你回去吧,折騰了一夜,回去好好睡個覺,我會讓徐棟給你請假…”
杜箬擡頭, 見喬安明滿臉關心溫柔的神情,心口微微一疼,也沒有再犯倔,乖乖坐進他車裏。
車子一直開到杜箬租的房子樓下,她淡淡地道了聲“謝謝”就很快開了車門往樓道裏走,喬安明很快追上去,站在她身後喊:“杜箬…”
她回頭,表情平淡地問:“還有事?”
他頓了頓,有些苦澀的回答:“沒事,你回去之後吃點東西,好好休息,其他什麽都別想…案子我會去跟所裏交涉!”講到這,喬安明停了停,換了一個更為溫柔的眼神繼續說:“如果你還相信我,就好好保重自己,其他事情,都交給我…”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杜箬聽了卻又開始心跳加速。
她真是受不住他一丁點兒的好,這種時候她情願他對自己不聞不問,扔下就走,可是現在如此溫柔,她該怎樣咬着牙朝着他的相反方向走。
索性什麽都不說了罷,折騰一夜,累得很,況且現在的情況早就超出她能力所能承載的範圍,所以杜箬什麽都未回答,只是嘴角抽了抽,低低回了一聲“嗯”就往樓道裏走。
喬安明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過來,寒了一夜的身子漸漸有了點溫度,但很快就猛烈的打了幾個噴嚏,掏出手機,全是顧瀾的未接來電提醒。
喬安明回公司大致處理了一下比較緊急的工作,然後給相熟的律師打電話詢問有關案子的事,在派出所的時候他已經向民警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倒不擔心莫佑庭,因為畢竟他是受害者,再者莫家在桐城也有勢力,吃虧的肯定是黃胖子,只是有些擔心鄭小冉,毫無背景,最後肯定就是整件案子的犧牲者。
至于案子的起因,喬安明也了解了一些,這也是他情緒沉郁的原因之一。
他在三亞的時候聽杜箬提到過她曾經為了醫藥費去找潘玮的事,但是她沒有提黃胖子,且整件事她也是一語帶過,而現在莫佑庭居然為了她去找黃胖子報複,雖然這裏面也不免有莫佑庭年輕氣盛,沖動浮躁的因素,但是能夠讓他動武,喬安明不用問都知道,當晚的事情肯定很嚴重。
一個女人要靠出賣自己去籌錢,可想而知當時的境況有多難,而她情願出賣自己,也不願朝他開口,喬安明,你在她心裏,到底有多麽不可信任!
喬安明整個上午都沉浸在自責和心疼裏,自責自己對杜箬造成的傷害,自責她最難的時候,自己卻不在她身邊。他曾經許過她太多誓言,自以為可以當她的天,可是才短短兩個月啊,她滿身傷痕,情願獨自帶着孩子生活,也不願再讓他靠近。
到底是什麽造成兩人不可縫合的裂痕,是顧瀾?是時運?喬安明想了很久,終于得到答案,其實他什麽人都無法怨,只能怨自己,是自己的猜忌懷疑,猶豫不決導致兩人這樣的結果。
本知是錯,何必去惹,既然惹了,為何又不敢繼續?明明心裏不舍得啊,怎麽就應允了她的告別?
杜箬一覺睡到下午,醒過來便給莫佑庭打了一個電話,可是對方沒有接,十多分鐘後他打過來,聲音壓得很低:“杜箬…你打我電話有事?”
“沒有什麽事,就想去看看你…”
“別來…我爸媽都在,他們已經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所以你來了就是當炮灰…”莫佑庭一時說得太快,胸口悶得連續咳了幾聲,杜箬趕緊問:“怎麽了?怎麽咳得這麽厲害?”
“沒什麽,我在洗手間給你打電話呢…我沒什麽事了,躺幾天就好,不用為我擔心!”他故意将語氣裝得很輕快,其實胸口疼得很。
杜箬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鼻尖發酸,但不點穿,只是說:“那你趕緊回床上躺着吧,等你爸媽不在了我再去看你…”
“好,挂了哈…”
“嗯,挂吧…”
杜箬收了手機,滿心的內疚感更重。
喬安明在辦公室撐到下午就覺得坐不住了,身體發寒,頭暈腦脹,這是要生病的征兆,應該是昨夜穿着短袖在醫院坐了一夜,又淋了雨,所以就感冒了。
臨近下班的時候他還是給小張打了電話,讓他來接他回公寓。
一路上都捏着手機,很想給杜箬打個電話,想問問她心情是否平複,想問問她折騰了一晚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只是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小張從後視鏡上偷瞄坐在後面的喬安明,臉色不好,神情萎靡,且頻頻看手機屏幕,只是一路從公司開到鬧市區,他的手機屏幕始終沒有亮起。
原來她真的下定決心要跟自己撇清關系,連他的短信都懶得回。
小張嘆口氣,覺得老板最近的心情一直很陰郁,準确點說,應該是好久沒有見到他笑了,感覺整個人的精神都很萎靡,像是生了一場大病,滿身濃郁的落寞之氣。
雖然老板以前也很少笑,但最近的狀态,絕對是陰沉黯然,仿佛裝着許多沉重的心事。
車子開出鬧市區,路上車子漸漸少了點,小張便嘗試着開口:“喬總,我給你講個冷笑話吧,前幾日聽來的,覺得挺有趣。”
喬安明心裏咯噔動了動,便沉着臉,微微“嗯”了一聲。
小張深噓一口氣,用略顯輕快的調子開始講:“……有對夫妻,丈夫有天心情不好,下班回到家後就坐在沙發上嘆氣,妻子就走過去問,你怎麽了,一回來就坐在沙發上,在想什麽呢?丈夫就悶着臉回答,沒事,心情不好,想靜靜,妻子就哦了一聲,愣了幾秒,直接就一個巴掌煽上去,嘴裏喊,你個混蛋,告訴我,那個靜靜跟你什麽關系?哈哈哈…”
小張自顧自地笑了幾聲,餘光瞟向後視鏡,見喬安明沒有笑,只是嘴角似乎動了動,頓了幾秒回答:“挺有趣的,比那丫頭講的要好笑…”
可是再好笑的笑話,從別人口中講出,他也笑不出來。
原來心情能不能轉晴,不是因為那笑話,而是因為講笑話的人。
小張卻無端地心口一驚,他當然知道喬安明口中所說的“丫頭”是指的誰,這也是喬安明第二次毫不掩飾地在自己面前提到這個女人。第一次是在桐城那個拆遷的廢墟前,他一直記得當時喬安明落寞無助的臉,原來風光無垠的喬安明,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傷心至此。
紅顏禍水吧,果然是至理名言,不然怎麽連一向沉穩堅毅的喬安明都會陷進去?
後座上的人又不說話,只是悶頭看着手機,小張輕微嘆了一口氣,大着膽子問:“喬總…杜小姐,真的跟你不聯系了?”
喬安明似乎沒有對下屬打探他隐私而感到憤怒,相反的,心裏竟然生出一絲悲涼之意。
可能人在生病的時候連心髒都會變得異常脆弱,始終屹立不倒的身軀,有天突然倒了,身體乏力,頭腦卻還清晰,而一直被他遏制在理智深處的人便一點點暴露出來,終于占據他整顆心髒。
所以喬安明聽到小張這麽問,居然沒有避嫌,而是直接回答:“昨天見過她,只是她不願意跟我再有過多聯系,剛才給她發了短信,她卻沒有回…”
所以說男人真的不能有軟肋,一旦有了軟肋,關鍵時刻就是毫無還擊之力的致命傷。
他在沒有遇到杜箬之前,絕對不可能把內心的真實情緒暴露在別人面前,這對以前的喬安明來講,簡直是太愚蠢危險的事,可是現在他漸漸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更何況精神不振,身體不佳之時,那些思念的情緒從各個角落鑽出,瞬間就賽滿他的心髒。
其實他要求的不多,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而已。
小張卻不敢再問下去,因為眼前這個無力疲憊的喬安明,手裏握着手機,眼神黯淡地看着窗外的風景,滿臉落寞的病意。
第二日杜箬一醒就收到了莫佑庭的短信,短短一句話:“早安,我很好…爸媽在,不便過來…”
她看了幾眼,沒有回複,因為她知道以莫佑庭的傷勢,能夠強忍着痛楚打這幾個字已經很不容易,況且他父母還在那裏,她就別再節外生枝了。
本想收拾一下回武穆山,比較已經請了一天假,再不回去就過意不去了,至于莫佑庭,估計暫時他父母不會撤,所以她就等過幾天再去探望吧。
可是杜箬剛走到公交站臺,便接到陌生號碼的電話,接起來,一個有些熟悉的男聲。
“請問,是杜小姐嗎?我是小張…”
杜箬有些不确定地問:“你是…喬安明的司機小張?”
“是的,謝謝杜小姐還記得我的聲音,我是從公司通訊錄上找到您的電話,不知現在方不方便跟您說幾句話?”小張的口氣神神秘秘,杜箬輕笑一聲,回答:“你有話就講吧,之前一直麻煩你接送我,別搞得我們很生分似的…”
小張聽到杜箬的回複,也暗自松了一口氣,他其實也很喜歡這個女孩子,簡單,幹脆,所有情緒都放在臉上,讓人感覺沒有壓力,所以他便也大了幾分膽子,開口:“那我就直說了吧…杜小姐,您今天有沒有時間,可不可以抽空去看看喬總?”
“去看喬總?”杜箬對小張的請求有些意外:“他怎麽了?”
“喬總生病了,昨天晚上就開始感冒,早晨我去公寓接他的時候發現發燒了…”
杜箬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複生冷的調子回答:“他生病了,我去看他不合适,況且,我跟他之間已經沒什麽關系。”
小張似乎料到她會這麽講,所以也不急,只是迂回地說:“杜小姐,我知道以我的身份不應該給您打這個電話,但是您若是有時間就去他公寓走一趟吧,我跟在喬總身邊這麽多年,很少看到他像最近這樣精神萎靡…”
小張說到這便停了停,換了更為低沉的調子繼續:“雖然我不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我想替喬總說一句,其實他很在乎你,也一直把你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有些話我不方便講,只是希望你可以去看看他。”
……
☆、V058 去見他
杜箬挂了電話,坐在站臺上看着公交車一輛輛從自己面前開過去。
其實人生很多事情的改變都是一念之差,杜箬最終還是控制不住,招了出租車往喬安明的公寓開。
喬安明在床上躺到9點還是掙紮着爬起來,天生勞碌命,根本睡不了懶覺,就算身體疲乏得很,腦子裏卻繁忙一片,想工作,想各種事,更悲涼的,某個人的臉時時蹦出來,思慮很亂,人就更加沉郁。
從杜箬住的地方打車到喬安明的公寓,其實也只需要二十分鐘,可是她硬是在他樓下徘徊了半小時,人生就是這樣,總要面臨各種抉擇,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情難自抑。
不過抉擇很重要,很多人生,就是因為某個抉擇而改變。
喬安明聽到門鈴聲,從電腦前站起來去開門,四目交接,眼裏的表情都是千息萬變。
其實杜箬已經在門口排練了很久自己的表情,應該是微微帶點笑,然後很平淡的來一句:“聽說你生病了,我就順路過來看看你…”
可是見到喬安明一開門,那張明明病态很濃,但眼神依舊清冷的臉,所有排練好的表情和臺詞全部亂掉,就只剩下本能反應,眼睛瞪圓,嘴唇抿緊,不發一言…
而喬安明呢,他是完全沒有料到杜箬會突然來,所以思維直接就慢了半拍,整個表情僵掉,話都沒有講,只是側了側身,意思是讓杜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