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到孩子,他便習慣性地緘默,這也是他的處事方式之一,對于他能力之外無法企及的事,他便會沉默,不談,甚至忽略!
但任佩茵不會了解這些,或者就算她了解,她也不能接受!她一直覺得在“沒有孩子”這件事上,是顧瀾的錯,盡管喬安明無數次解釋是他自己不想要孩子,但她還是覺得是顧瀾不肯生,這也是她們婆媳關系搞得如此淡漠的原因。
☆、097 男人信義
任佩茵見喬安明不說話,深深吸口氣,壓住自己的脾氣,費力勸:“安明,你聽媽一句話行不行?不是我自私,是我覺得你不值,覺得你委屈而已!你說你這麽多年,照顧顧瀾,照顧這個家,先撇開她那嬌氣的脾氣不說,就光她那身體,你累不累?她作為妻子,作為媳婦,難道不應該為你考慮一次?”
喬安明用手指輕剮了一下額角,擡頭,窗外的樹蔭投在大理石地面上,搖晃輕飄!不是有句話說麽,樹欲止而風不靜!
不是他不想要孩子,是他不敢要而已!
但是他不能這麽說,因為怕顧瀾內疚,怕任佩茵難受,所以他只能裝作自己不要而已,可是他到了這個年紀,受盡風光,家業無數,怎麽傳遞下去?所以他當然需要孩子,他需要孩子繼承他的家業,需要孩子填補他的空寂,更需要孩子來豐滿他們的婚姻,可是他不能這麽自私,不能因為要個孩子就把顧瀾推向危險痛苦的邊緣。
他答應過顧正茂,會護她一生安逸,承諾大過天,這是男人的信義!
喬安明将臉又轉回來看着任佩茵,她臉上正寫滿期待,等着他回答,他頓了幾秒,依舊是那句老話:“我不喜歡孩子,我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培養一個孩子。”
“那你老了怎麽辦?你看我,我至少還有你這個兒子,你就算再忙,也會抽時間來看看我,可是等你老了,若不幸顧瀾又早走一步,你就一個人,不覺得心裏空嗎?”
“不會,再說,我還沒老,顧瀾最近的檢查報告也說她的心髒保養得很好,所以我們肯定能白頭偕老,我們不需要孩子!”喬安明嘴上回答得很堅定,但鬼知道他心裏虛得很。
任佩茵卻突然苦笑一聲:“白頭偕老?這是你騙你自己的鬼話吧!顧瀾的身子骨我不清楚?不能有任何情緒波動,不能有任何小病小災,而且這種病還會随着年齡的增大而越發嚴重,說不定哪口氣喘不上就這樣沒了,所以…”
“媽,你打住!”喬安明果斷打斷任佩茵的話,眼神冷冽地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那是你的媳婦,且還是你親自挑,逼着我去娶的媳婦,你當初勸我結婚的時候怎麽沒有想過她的身體不好,怎麽沒有想過她根本不能要孩子?你現在來逼我,逼她,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這是自跟顧瀾結婚之後,喬安明第一次對任佩茵用如此強硬的态度說話!
以前不管她怎麽鬧,怎麽逼,他都忍下去,因為他覺得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他也有責任!雖然當初任佩茵有逼他結婚,但是最終做決定的是他自己,他理智清晰地權衡了所有利弊關系,做了這樣的選擇,而因為這選擇所造成的後果,他必須去全力承擔。
所以這二十年來,他始終努力履行自己的承諾,護顧瀾周全,給她最好的生活,至于孩子,他更不能自私到讓顧瀾去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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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堅毅容忍
但是任佩茵怎麽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她花盡大半輩子的所有精力和人生造就了一個喬安明,不是讓他就這樣如孤家寡人地過一輩子的!
他是她的兒子,所以她了解他那堅毅容忍的性子,自然更知道他這背後所受的苦,可是肩膀再寬,胸襟再廣,他也逃不過一個丈夫,一個兒子的身份!
所謂男人,頂天立地固然好,出人頭地也是一件可喜的事,但作為母親,看盡種種,到頭來也不過是希望兒子有個體己之人照顧!
顧瀾身體羸弱,這是不争的事實,她也沒指望顧瀾能夠照顧喬安明,但是她總得替他留個後吧,或者再退一步說,如果顧瀾做不到的事,能不能讓別人來做?
事已至此,無後最大,所以是否能夠各退一步,兼大歡喜?
任佩茵不顧喬安明的怒氣和質問,突然壓低聲調,換了有些語重心長的口吻說:“安明,我知道我這樣說顧瀾是不對,但是你也要體諒我這個當媽的心。這麽多年我看着你為她做的那些事,看着你那麽辛苦地維持這個家,你以為我不難受,我不心疼?…”
說到這裏,任佩茵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将有些蒼老褶皺的手背蓋上喬安明的膝蓋,繼續下去:“我知道你這麽多年一直都怪我,但是你這脾氣,有委屈也從來不說,其實我倒情願你把不痛快都說出來,說出來至少心裏會舒坦一些…至于顧瀾,我不是真的對她有意見,我只是怕哪天她走了,我又不在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怎麽辦?……所以希望你有個孩子,有個孩子,至少以後老了,還能有個送終的人,對不對?”
喬安明閉了閉眼,一直沉悶沒有一絲波紋的心突然輕輕晃動了一下。
他果然不是神,他也害怕孤獨,害怕空寂,害怕沒有後續的終老。
任佩茵見他沒有回話,趁熱打鐵,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眼角,繼續說:“我知道顧瀾的身體不好,我也不舍得讓她為了懷個孩子把自己弄垮,況且她也近四十了,不适合生育了,而且我還聽說,她那病是有可能遺傳的,所以讓她生個孩子也不現實。但是現在科學這麽發達,只要有錢,什麽辦不成啊,就上回我跟你提的那李伯伯的兒子,他媳婦一直也懷不上,後來他兒子就在外面找了個小的,上個月生了個兒子,這事兒吧,雖然道義上說不過去,但孫子為大啊,所以老李他也接受了,上個月我去醫院看他孫子,他那得意勁,別提有多明顯!所以我想着,安明,要不你也在外面找個?”
最後一句話,任佩茵的聲音已經變得很輕了,因為她自己也覺得沒什麽底氣了。
喬安明摁住耐心聽到最後一句,一直垂着的眼眸擡起,冷冷盯住任佩茵,那眼神裏的寒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栗,雖然是他媽,雖然平時也橫得很,但兒子那不怒自威的冷意,她還是有點扛不住的。
但是喬安明只是看着她,并沒有接話!
099 理解不了
老太太見兒子不回答,有些急,便大着膽子又補了一句:“那…雖然這種事說出去是有點不光彩,但是我沒讓你真要抛棄顧瀾啊,你想啊,等那女人把孩子生下來,我們就給她一筆錢,然後孩子就歸你,顧瀾帶着,他長大後也會把顧瀾當媽,這樣一舉兩得,多好啊!”
老太太越說越覺得自己明智,所以語氣也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喬安明依舊是那個眼神,死死盯住任佩茵,最後嘩啦一聲站起來,跨步走進廚房,拉起顧瀾就走出去,路過客廳的時候從衣架上抽了自己的外套挂在臂彎裏。
等任佩茵反應過來的時候,喬安明已經拉着顧瀾走出了門。
陳媽很快從廚房裏跑出來,身上圍着圍裙,手裏還拿着湯勺,急急地在身後喊:“這是怎麽了啊?都快開飯了,怎麽說走就走?”
可是話音剛落,喬安明的車影已經從車庫沖出,很快駛出大門,開上馬路!
再回頭,任佩茵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語:“我這也是為他好,為什麽他就是理解不了?”
陳媽嘆了一口氣,脫下圍裙,走到她身旁坐下,勸了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慢慢來,別太心急,喬先生早晚會想通!”
喬安明的車子開得很快,才5分鐘已經駛上繞城高架,呼呼的風從天窗吹進車裏,顧瀾雙手捏緊安全帶,用餘光偷瞄一直不說話的喬安明,雙眉緊縮,滿臉陰冷。
一個急剎車下去,一輛面包車從他的車旁擦過,顧瀾在椅子上輕撞了一下,心髒跳動開始加快。
喬安明做事一向謹慎,很少開快車,可今天一路過來,車速一直在100碼!
任佩茵到底跟他說了什麽?又是孩子?可是這個話題也已經說了不下一百次,為什麽他今天的反應這麽激烈?
顧瀾有些擔心,又有些焦躁,遂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安明,怎麽了?為什麽突然走?”
“沒為什麽,不想再呆下去而已!”他的回答簡單到幾乎冷漠,雙眼繼續盯住前方,路燈隐射過來,深邃的眼裏盡是閃爍的寒意。
他就是這個脾氣,被惹怒之後不願意多說一句話,連解釋對他來講都是多餘,所以顧瀾也不再問下去,只是捏住安全帶的雙手開始起汗,眼前的橘黃色路燈漸漸暈染,突然有紅色車燈一閃而過,吱呀一聲,顧瀾整個人沖向儀表臺…
“啊…”顧瀾閉上眼,驚呼出聲,遂只聽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聲…
再睜開眼,車頭正準準地對着高架的護欄,就差那麽約10公分,再過去,估計車子就會撞上去。
心跳未止,喬安明卻轉身,看到顧瀾正瞪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自己,臉頰蒼白,額頭滲汗。
“對不起…”他無力說了一句,最後将頭別過去,望着窗外,手指彎曲壓住半邊臉,全身上下都透着落寞。
顧瀾看着他的側臉,頓覺茫目感叢生!
喬安明一向自律溫雅,在自己面前更是體貼備至,何時像現在這樣通身都透着寒冷?
在顧瀾這20年的記憶裏,只有少數幾次他發怒發狠,且都是為了工作,通常那個時候,他都會把自己關在書房,将情緒調節到正常狀态才再出現在顧瀾面前,而顧瀾也做不到去悉心寬慰,因為她壓根不知道怎麽去寬慰!
☆、100 勸慰上帝
在顧瀾的心目中,喬安明是她的上帝,是她的天,他可以掌控一切形勢,解決任何難題,所以只有喬安明寬慰她,她從來不知道如何去寬慰喬安明。
這也很正常,不然換成是你,上帝發怒,你知道怎麽去勸慰上帝嗎?
所以這次她也一樣,只是怯怯地在旁邊靜默地等他情緒平穩下去,不言不語,連動都不敢再動。
而喬安明呢,他有超乎常人的自愈能力,這一點倒跟杜箬有幾分相似,所以後來他想,或許這也是他被她無端吸引的緣故之一,因為只有性格相似才能心靈相通,只有心靈相通才能心生憐惜。
寒風從天窗灌進來,疾馳而過的車影晃過他面前,他一直彎曲的手掌終于從臉上挪開,舒展,最後握住檔位,撥了轉向燈,平穩調轉車頭駛上正道。
顧瀾輕舒一口氣,雖然聲音輕微,還是被他聽見,遂放慢車速,将天窗合閉,轉身看着她,又補了一句:“對不起!”
顧瀾苦笑着答:“沒關系!”
至此,緊張情緒緩解,顧瀾一直握着安全帶的手也漸漸松開,就這樣一路無話地開到市區,已經靠近7點,離話劇開場還差半小時。
喬安明先将車子停好,再帶顧瀾去吃了一點東西,然後再慢慢晃到大劇院,時間剛剛好,小張正拿着話劇票在入口處等。
那場話劇,兩人自然都看得不舒心!
喬安明的手機頻頻在作響,全是工作電話,一開始他會壓低聲音在劇場裏接,但電話太多,後半場的時候他索性就拿了手機出去……
因為話劇都已經開演,所以劇院的大廳就顯得格外空闊安靜。
喬安明接完電話,突然就不想再進去了。
話劇是顧瀾喜歡的節目,可能是因為從小的家境和教育環境,所以顧瀾喜歡的東西都顯得很是高雅,比如看畫展,比如看話劇,比如聽演奏,當然,這些喬安明也不排斥,只是他的時間和行程不允許他如此奢侈地抱着手在劇院裏一呆就是三小時。
三小時對于別人來說也就是睡場午覺,看場電影,但是對他喬安明來說就沒那麽簡單了,他可以用這三小時做很多事,比如開場研讨會,審完一套方案,甚至是簽訂一份合同。
他的人生和時間已經被他排得很滿,因為他從來不屬于他自己,他肩膀上背着一個勝安集團,背着數千人的生計和顧瀾後半段人生,所以他必須馬不停蹄,像機器一樣全速前進。
可是這一刻,站在燈光明亮的大廳裏,周圍一片肅寂,他卻赫然想起了任佩茵的話:“…等你老了,若不幸顧瀾又早走一步,你就一個人,不覺得心裏空嗎?”
會空嗎?
喬安明在大廳的沙發椅上坐下,不禁心裏有些悶起來。
應該會空的吧,這樣忙碌半生,人前永遠要維持一副堅毅的樣子,可是人後呢?他也會累,會疲倦,會想要有個人可以走過來,輕輕包裹住他的手,跟他說,喬安明,你不是神!
可是顧瀾不會這麽說,因為顧瀾太柔弱。
但是他真的不是神,七情六欲,嗔癡哀怒,他一樣都躲不過,所以真的到老了,他覺得自己心裏肯定會空,甚至都不需要老,就現在,他就覺得心裏空得很。
☆、101 杜箬出院
對面的電梯開啓,一群家長帶着孩子從裏面湧出來,原本靜怡的大廳突然被孩子天真的笑聲所充斥。怎麽會有這麽多孩子?喬安明擡眼望過去,那一排風格各異的劇目海報中,赫然有一張顏色特別鮮豔地豎在那裏,喬安明仔細看了一眼,是最近推的一部兒童音樂劇,難怪有這麽多孩子。
喬安明的長腿交疊在一起,依舊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坐在沙發椅上,看着眼前一群群孩子牽着父母的手歡笑着走過,但只短短幾分鐘,大廳再次恢複安靜,而那些歡聲笑語漸漸遠去,消失在門外的寒風中,他才站起來,去售票處的小吃站,買了一杯熱橙汁走進劇場裏。
顧瀾見到喬安明走過來,輕聲問:“怎麽去了這麽久?話劇都快演完了。”
“接了兩個電話,去給你買了一杯橙汁。”遂将手裏的紙杯遞給顧瀾,自己徑自坐到她旁邊,抿緊雙唇,不再說話。
圓珠筆
杜箬住院一周下來,整科的護士都收到了莫佑庭的花,護士服務臺上整齊碼了一排,五顏六色,姹紫嫣紅!
也就是說,我們風.流倜傥的莫少爺每天都來看杜箬,有時甚至一天兩趟,但杜美人床頭櫃上卻空無一朵,連個蘋果他都不曾帶來。
出院當天,鄭小冉在幫杜箬收拾東西,杜美人在核對醫院開出的賬單,只有莫佑庭在門口堵着依依不舍的一幫護士扯皮。
“你姐出院了,你還會來醫院看我們嗎?”
“你們想我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喽,要不晚上帶夜宵來陪你值夜班?”
“哄我們的吧,你這種花花公子見多了…”
“怎麽會,我有你電話,晚點聯系你。”
莫佑庭晃動着手裏的手機,眼裏全是挑逗的味道,逗得一幹護士連連尖叫。
杜箬在身後翻白眼,推了小冉一下,鄙夷問:“喂,這莫公子怎麽跟個種馬似的,是個女人都想泡!”
“天性如此吧。”小冉回頭看了門口的莫佑庭一眼,繼續埋頭幫杜箬收拾衣服,只是嘴角的笑容很快就淡下去,只剩眼底寒澀無奈的光束。
杜箬卻沒有意識到鄭小冉的異常,自顧自地縮了縮肩膀,又唾了一口:“男人天性風/流,都該拖出去喂狗!”遂将賬單塞進包裏,走到門口沖着那人群一聲斥吼:“都閃開閃開!這是醫院,不是簽售會!莫佑庭你還不去開車!”随即拉着小冉便走了出去。
身後的護士一陣唏噓:“你姐怎麽這麽兇?”
“對啊,跟母老虎一樣,而且你姐怎麽跟你不是一個姓……”
……
莫佑庭賊兮兮笑了笑,朝着杜箬消失的方向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回去路上,莫佑庭當司機,騷包到不行的跑車,勉強容得下三個人和幾包行李。
杜箬坐在副駕駛,怨憤問莫佑庭:“喂,我什麽時候成你姐了?”
“你比我大,我不叫你姐叫你什麽?”
“我只比你大幾個月而已!”
“大幾個月也是姐!”
“行……那叫我一聲姐…”
“姐…”
坐在後座的鄭小冉看着前面莫佑庭讨打但欣喜的臉,心裏悶得很。
她總覺得,在杜箬面前的莫佑庭跟平時不一樣,雖然一樣無賴,一樣色性不改,但總覺得這種調皮裏多了一絲刻意僞裝的成份!
☆、102 為錢發愁
杜箬捏着銀行取款憑條趴在老舊的梳妝臺上算賬,住院費,醫藥費,吃飯的費用,這樣七七八八算下來,她卡上所剩無幾的零花錢就更少了。
還要租房子,還要一次付三個月押金,還要添置一些必須的生活品,天——杜箬揉着頭發,大叫要去賣身!
鄭小冉端着手走進來,見她桌上攤着的賬本和銀行卡,知道她又在為錢發愁了。
“堂堂勝安制藥的醫藥銷售,月月業績第一,居然成天為錢愁,醫藥代表不是收入很高嘛!”
“是啦是啦,可是我弟弟的醫藥費更高。”杜箬苦着臉将賬本收起來,無力倒到床上。
“那你弟弟的醫藥費有着落了嗎?”鄭小冉也順勢倒在她身邊
“湊了一點給他,餘下的再慢慢湊吧。手術的日期還沒排定。”
“有沒有想過去問姜浩要點,前兩天我去區政府辦事遇到他,他問我你最近好不好,所以我覺得他還是關心你的,畢竟你們那麽多年感情了,要不……”
“打住!”杜箬雙手在胸口劃了個十字,“嗖”地一聲坐起來,惡狠狠地回答:“趙蘭芳把錢塞我手裏我都沒拿,現在就更不會自己巴巴張口問他要錢了!”
鄭小冉見她那副兇悍不饒人的模樣就來氣:“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逞什麽能啊!尊嚴幾分錢一斤!”
“是,尊嚴是不值錢,但是尊嚴是靈魂!”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格外憤慨,像個高舉旗幟的小鬥士,因為她一直記得這是喬安明對她說過的話,雖然她當時沒有認同,但是內心裏早就承認。
人的性格是刻在骨子裏的,就像杜箬這樣,多災多難,卻越發堅韌,還帶着一些不知所謂的孤勇。
可是現實也殘忍,弟弟的手術迫在眉睫,那筆醫藥費都不知道在哪裏,所以杜箬說完又頓了頓,眼神閃爍,很快揮着手敷衍:“行了行了,這個話題到此結束,洗澡去了,你先睡吧!”呼啦啦地亂說一氣,拿了睡衣很快就閃進了洗手間。
擁擠的小浴房剛好容下一個人,泛黃斑駁的舊瓷磚上沾滿水漬。
杜箬脫了衣服站在鏡子前,胸口的瘀痕大部分都已經消去,只留下淡淡的印子。冷蕭的空氣打在身上,杜箬不禁打了一個戰栗,很快用雙臂圈住自己走進熱水裏。
想着鄭小冉的話,尊嚴幾分錢一斤?可是她現在一無所有,也就剩這一點點不值錢的尊嚴,所以她情願委身王院長,也不願回頭去找姜浩,因為姜浩打散的不僅是她的婚姻,還順勢打散了她對人性和過去回憶的所有念想。
她沒有怨過,她只是恨,而且這種恨她都不能對任何人說。
杜美人大病初愈,清早咬着雞蛋餅擠進快要合上門的電梯,擡眼就見喬安明筆直站在狹小的空間裏,依舊千年不變的大陰臉,黑色西裝,黑色褲子和黑色的眸子,渾身上下都是渾然天成的大BOSS氣質,只是見到杜箬擠進來,他還算自覺地将身體往後挪了挪算是給她騰位置,只是臉上表情依舊無變化,甚至連眼皮都沒舍得低一下。
☆、103 心情大好
雖然經過王院長的飯局,再到他把杜箬從房間裏抱出來,理應兩人的關系已經有些暧昧,但是喬大叔就是有那樣的本事,讓所有的暧昧和不明都見光死。就像現在這樣,兩人擠在電梯裏,他除了挪了挪腳,壓根把面前的杜箬當空氣。
可是他把自己當空氣,杜箬卻不可以,好歹眼前這人是她的老板,所以她還是尴尬地沖他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可哪知嘴裏叼着的雞蛋餅很不合時宜地掉下來,她條件反射地就蹦跳着去接,得虧身姿敏捷,還真給她接住了!
喬安明像看戲一樣看着她在面前上蹿下跳,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這一周她沒來公司,他卻日日留意,編排各種借口探問她的情況,這種感覺很難耐,就像舌下蓋着一顆沙子,你卻硬要逼着自己将舌頭伸直,難以言喻的不安和忐忑,且還不能将情緒都放在臉上。
現在卻看到她能蹦能吃,氣色不錯,那應該身體就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喬安明站在杜箬身後,看着她因為快速吞咽嘴裏的雞蛋餅而凸起的腮幫子,悶低頭用拇指輕輕刮了一下自己的額際,漸漸就笑了出來…
所以人的情緒很奇妙,周末他被任佩茵搞得心情抑郁,今天見到杜箬,只是看着她吞雞蛋餅的樣子,悶着的心情就瞬間放晴。
總算熬到辦公室的樓層,杜美人立刻從電梯裏閃了出去,大舒一口氣。
那老男人的氣場強烈到讓人窒息,以她為數不多的與他單獨相處的經驗來看,他絕對有不發一言将你震得不敢動的本事!
再想到上周被他從酒店房間帶出來,杜箬又開始心跳加速。
真是流年不利,大清早就見到他,杜箬吐吐舌頭,其實內心深處早就滋瀝瀝的美了起來。
杜箬哼着小曲走進辦公室,梅姐立馬貼上去。
“你這小身板恢複得挺快嘛!不是請了兩周假麽,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上班!”
“我是神勇小金剛嘛,再說一天閑着我心裏就發慌,貧苦大衆命,燒退了還不回來上班在家等死啊!”杜箬将手裏包雞蛋餅的紙袋扔進垃圾桶,哼着曲去茶水間接水。
剛好顧姿姿在裏面喝咖啡,見杜箬神清氣爽地進來,陰笑着挖苦:“喲,杜大銷售來上班了?氣色不錯嘛,看來簽了大單就是不一樣啊,臉色都比以前好了!”
“什麽大單?”
“市一院的單子啊,王院長親自發過來的合同,一整年的訂購啊,心裏美開花了吧!看來那晚把王院長伺候得不錯哦!”
杜箬大惑,她以為上周那樣一鬧,半路又被喬安明帶走,自己肯定進了王院長的黑名單,沒想到居然那貨還會同意簽單。
“你說真的假的?市一院的單子簽了?”
“哼…平時裝得跟聖女一樣,真到關鍵的時候比誰都能豁出去!”顧姿姿只以為她在順勢炫耀,拿了杯子就走了出去。
杜箬在茶水間理了半天思路,最後得出結論:王院長在喬安明的“淫威”之下妥協,啞巴吞黃連地簽了合同!也就是說,喬安明又幫了她一次!
她不光沒有讓王院長得逞,還照理能夠拿到提成和獎金,這叫天上掉餡餅!
因為這個結論,杜箬頓覺深秋的陽光都格外可愛,忍不住哼着曲子蹦跶回座位。
☆、104 不帶情緒
梅姐去摸杜箬的額頭:“你從進辦公室到現在就一直在哼曲兒,不會腦子燒糊塗了吧!”
杜箬一巴掌拍掉她的鹹豬手:“你才腦子燒糊塗呢!我就哼哼歌也不行嘛!”
“白色星期一,你開心個P勁啊!”
“我大病初愈,萬裏天晴,未來生活一片光輝,我高興我樂意!”
杜箬美滋滋地開電腦,剛坐穩手機就響了,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整個早晨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喂!”杜箬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帶情緒。
“杜箬,我是姜浩!”
“我知道你是誰,不需要你自報家門!”好不容易憋出的溫順口氣立馬惡劣起來,這個男人的聲音她聽了千萬遍,化成灰都認得,怎麽會不知道他是誰!
姜浩對她這樣惡狠狠的口氣已經習慣,所以也沒有生氣,只是頓了幾秒,問“……你身體好點了嗎?前兩天遇到鄭小冉,她說你生病住院了!”
“死不了,還活着呢。有P快放,別這麽多廢話!”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有東西給你!”
“我不去!”
“來吧,老地方,我已經定好位置了。”
一聽“老地方”三個字,杜箬沒來由的心就被扯緊。
很沒出息的,杜箬下了班還是去赴姜浩的約了。
“老地方”指的是他們大學旁邊的西餐廳,是那條街上最高檔的地方,燭臺牛排,很多大學生追女孩子的必選場地之一。
想起那會兒大學的時候,姜浩每個月拿了零用錢,第一件事就是帶杜箬來“老地方”奢侈,通常一客牛排一瓶幾十元的劣質紅酒,一頓下來也得一百開外,對那時候的姜浩來說已經是他零用錢的五分之一,
所以一般她吃牛排,他就吃牛排旁邊的煎蛋。
杜箬問他為什麽不多點一份,他開玩笑說不需要,他看着她就已經“秀色可餐”了,其實她也知道,他是不舍得再花一客牛排的錢,所以一份牛排最後都會被切成兩人份,一人一半分着吃,雖然窘迫,但卻異常開心。
現在想來,那是真的開心!
窮開心!
當然,這些開心都只能存在于回憶裏,而回憶又是害死人的東西,讓你疼的時候想起他的壞,苦的時候又想起他的好。
杜箬站在那家餐廳門口踟蹰了幾分鐘,想着要不要跨進去,要不要跨進去?這是她和姜浩最初開始的回憶,如今緣盡回來憑吊,多少心裏會不安。
只是有個詞叫“物是人非”,餐廳一切都沒變,還是老樣子,所以這個詞套用到自己身上最合适。
門口的服務員見杜箬站在門口徘徊不進,便很熱情地去詢問:“同學,是一個人還是在等人?”
杜箬幹幹笑了笑,将頭發理了理,回答:“兩個人!”
姜浩早就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等,見到杜箬走過來,很殷勤地站起來打招呼:“坐吧,我已經幫你點好了,黑胡椒牛扒,8分熟,老規矩。”
杜箬看着眼前的牛排僵了僵,随即坐到他的對面,抱着手,盡量冷着聲開口:“說吧,找我什麽事?”
“先吃東西吧,別一上來就劍拔弩張,我們只是離婚,不是有仇!”姜浩難得的好脾氣,故作輕松,将外套脫下來挂在椅背上。
☆、105 越來越遠
杜箬想了想覺得自己要是再僵下去就顯得有些小氣了,于是拿起刀叉吃起來,吃了兩口又擡頭:“你怎麽沒點一份,姜科長,按你現在的身家應該不會出不起兩份牛排的錢了吧!”
“不了,我吃不慣這裏的牛排了,肉太老。”
杜箬握着刀叉的手一緊,心裏又開始密集地疼起來。
這就是她和姜浩距離越來越遠的緣故吧,他走仕途,她走商路,一個謀的是權,一個謀的是錢,可是他的腳步過快,一不小心就把她落在了後面。
杜箬咬了咬嘴裏的牛肉,确實太老,已經入不了姜科長的金口。
再環顧四周,曾經以為宛若天堂的豪華餐廳,如今看來卻陳舊庸俗,桌布太髒,餐具不夠精致,連燭臺都是劣質的塑料制品。
從何時起,姜浩開始出入各類高檔場所,用銀質的餐具,說精簡的話,擺合宜的笑容,結識有價值的人,所以他自然不會再看得上這樣的地方。
人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但卻可以随着周圍環境的滲入而漸漸演化,工作兩年來,杜箬變得越來越強勢,越來越兇悍,姜浩變得越來越現實,越來越功利,最終就成了現在這副樣子,兩人依舊是對着一客牛排,卻再也吃不進一口。
杜箬心裏無端涼得很,将叉子放下,無奈一笑:“是啊,這裏的牛排都是冷凍食品,當然入不了姜科長的貴口。”
“杜箬,你別總是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行不行?我知道你覺得我卑鄙,覺得我不負責任,但是我也有苦衷。我們結婚兩年,你有沒有想過我真正要的是什麽?你有沒有真正關心過我內心的想法?”
“當然,你內心想的就是升官發財,你真正想要的就是往上爬,手裏握有大把權利!姜浩,我以前一直覺得你雖然不夠真誠,但至少還是個男人,現在覺得你就窩囊廢一個,自己做了婊子還要列貞節牌坊!你為了升官跟我離婚不可恥,可恥的是你總是為自己的不恥行為找借口!”
杜箬又開始像小獸一樣吼起來!
最近半年他們争吵的次數太多,所以每次只要杜箬一擺出這樣的表情,姜浩就會無奈地低下頭嘆氣。
現在也是一樣,她一吼,所有的怒氣全部被激發出來,自然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姜浩了解她這個個性,所以不再接話,只是低下頭嘆氣!
杜箬看着他毫不辯解,只微低着眼眸嘆息,心裏的酸楚之意更濃。
或許所有感情到窮途末路時,都是他們現在這個樣子,無言以對,連解釋都懶得解釋!
喉嚨似被酸意堵住,眼眶有些微濕,杜箬不敢再看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