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他的手。
“怎麽了?”正在興頭上的王院長有些惱了,微喘着問懷裏的人。
“我…”有些發白的嘴唇再次被杜箬咬在嘴裏,眼前的王院長肥臉油膩,若可以她肯定轉身就逃,但怎麽辦?
弟弟化療時痛苦的表情,父母期盼的眼神,還有姜浩離婚時決然的态度讓她所有的勇氣都瞬間壘了起來。
這是一道坎,淌過去,杜箬,你就贏了。
她輕噓一口氣,咯咯笑出聲,終于将眼睛再度閉緊,始終抓着他衣領的手松了下來。
“王院長,別在這裏,我們換個地方……”
“好…”
這是特赦令,王院長立刻麻利地扶着杜箬站起來,殷勤地替她拎了包和大衣就摟着往包間外走。
一轉身,便看到一臉陰鸷的喬安明站在門口。
王院長以前也見過喬安明,在一次行業展銷會上,他以贊助商的身份上臺講話,只是以王院長的身份,還沒有機會與他正面接觸過,所以自然對他不熟,再者此刻他欲望燒身,眼裏沒有其他人,所以王院長的腳步只是停了停,很快就要摟着杜箬走過去。
可是杜箬不同,從看到喬安明的那刻起,她的心跳就已經停止,已經絕望的心再度燃起希望,可是這樣莫名的希望是毫無源頭的,她希望喬安明怎樣?希望他将她截下來?希望他将她從如此困頓堕落的境況中解救出來?
他會不會?會不會?杜箬在心裏吶喊,明明心存希冀,但臉上還是那副微醺的表情。
可是喬安明卻什麽都沒有做,只是站在原地陰着臉看着他們一步步走近,一步步越過自己走了出去。
☆、062 不忍直視
喬安明高大的身影就在身側,杜箬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都能聽清楚他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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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時開始,杜箬在無比絕望的時候就會想到喬安明,他救過她兩次,一次是被下藥的那次,一次是昨夜的電梯裏,他身上有讓她莫名安心的氣息,給過她溫暖和安慰。
可是現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被一個臭老頭拖走,看着她絕望地走進地獄,他卻像個陌生人般無動于衷!
杜箬啊杜箬,你真是高估自己了,他是高高在上的喬安明,怎麽會管你這點破事!
“寶貝兒,去哪裏?”王院長摟着杜箬恨不能飛奔到酒店,杜箬心死成灰,索性就豁了出去。
“王院長您決定吧!要不就旁邊那家酒店?”
“好好…寶貝兒喜歡就好…”剛才還道貌岸然的男人,此刻卻本性盡露,摟着杜箬的手很熟練地就移到了她的臀部,趁機一路輕輕捏着…
喬安明站在身後聽着他們的對話,看着杜箬貼着那個老男人的身體蹭進了電梯,一直冷郁的臉上總算浮現了一絲笑容,只是這絲笑容寒洌比,透着無盡的鄙視和蔑意。
本性輕浮,難怪丈夫要跟她離婚!
喬安明松開拳頭,轉身走進了隔壁的包間。
深夜,酒店門口,氣溫有些低,喬安明在這裏等了一個小時,深秋的寒風吹在臉上讓他漸漸清醒。
他這是在幹什麽?
就算等到她從酒店走出來,他又能怎樣?這是她的私生活,他無權過問,他也沒有理由去過問!
喬安明覺得自己最近有些過分了,為了一個下屬一次次情緒失控,這是他無法容忍的事!
開了車門坐進去,手指輕敲方向盤正準備離開,卻見杜箬拖着身軀從酒店大廳裏走出來,頭發有些亂,衣領微開,本來裸露的脖子已經圍了一條白色的絲巾,嬌小的臉被絲巾攏成的小圈蓋住一大半,只露出挺立的鼻尖和低垂的眸,一只手按住絲巾的邊緣,另一只手按住大衣的扣子,形色匆匆,腳步過快,從燈光明亮的大廳裏走出來,走至門口的時候停了停,一只垂着的眼眸終于擡起來…喬安明突然又想起那個雨夜的驚鴻一瞥,那時候她也是這個眼神,冷漠不容人靠近!現在她也是這個眼神,像個漠然的睡蓮,可是她數分鐘前應該還在那個男人的床上吧!
喬安明握住方向盤的手松開,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開了車門沖下去,握住杜箬的手腕就往車裏拖。
正低頭走路的杜箬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吓了一跳,擡眼看清面前的人,所有的怒氣和委屈一下子全部竄騰到一起。
“喂,你幹什麽!”
“跟我走!”
“我為什麽要跟你走,你是我的誰!”杜箬這麽一問,喬安明瞬間就清醒了,終于停住腳步回頭,緊緊盯住身後的人,本被絲巾遮住的臉因為剛才的疾走而全部露了出來,嘴唇微微張着,有白氣呼出來……她的臉色不好,即使是在燈光不明的夜裏,他也看得出她的臉色不好,有些蒼白,有些乏倦,但是眼神很冷,冷到讓他不敢直視…
☆、063 隐秘吻痕
喬安明将自己的目光收回去,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忌憚她這樣漠然帶着委屈的眼神,像是利箭,随時打算穿透他防守堅固的堡壘,連着心都開始密密地疼。
至于這個問題,“你是我的誰?”像是一個提醒,讓他醍醐灌頂,連着答案都是刻意的違心。
“我是你上司!”冷言說出,喬安明自己都開始覺得寒心。
可是杜箬卻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答案,只是苦澀一笑,很快回答:“上司?喬總,現在是下班時間!”
一聲“喬總”喊出口,喬安明心一驚,立刻就松了手,突如其來失去他的牽制,杜箬沒有站住,身體往後倒了倒,退了幾步才站穩,頭一擡,他已經在自己數米遠的地方。
不禁想,這真是喬總和杜銷售最合适的對視距離。
杜箬撫了撫被他捏疼的手腕,微微仰起下巴,倔強地擡頭冷臉看着面前這個男人,這個剛才還盛怒萬分的男人,此刻卻早已收起一臉怒意,黑色的眼睛像望不穿的湖底,深邃,平靜,波瀾不驚。
杜箬喘着氣,不敢看,終于将頭別過去。
她自知不是他對手,所有的情緒,怒也好,威也罷,他可以做到收放自如,沒有一絲痕跡,可是她不行,她道行淺,喜怒都浮于表面,還揣着一點對他心悸的小心思,就這樣不堪一擊的自己,在他的目光審視下,根本就是不着片縷的孩子。
喬安明心裏也沉得很,對于杜箬他始終做不到心口一致,就算面上裝得再平穩,心裏卻還是有些波紋痕跡。所以這樣的僵持對視,不說話最好,一說話,就可能洩露情緒。
可是夜風又起,她摁住絲巾邊緣的手已經離開,纏繞幾周的絲巾松開,風一過,脖子上隐秘的吻痕就露了出來…
他的眼光毒,一眼就看到,心口的怒意再度壘砌,長腿往前跨了幾步,擡手将她頸間的絲巾重重一扯,絲巾落地,整個胸口便露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吻痕從脖子一直蔓延到鎖骨…
很遺憾,他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之前在楚香閣勾引我,現在又去勾引別人,你是不是很喜歡勾引男人?” 喬安明所有的理智一下子被擊垮,冷語吼出,像一只發怒的獅子,本就素冷的氣質混着憤然的氣息,像一柄寒氣逼人的利劍。
杜箬用手護住胸口,像個被揭露罪行的小醜般失措無助,可是對上喬安明森暗蔑視的眸子,她所有的廉恥一下子退去,只剩渾身的刺和恨意!
“是!我是喜歡勾引男人!你剛才都看到了,還問?”
“行!我不該問,是我多事,再見!”喬安明冷冷掃了一眼她胸口的吻痕,轉身就準備離開!
他覺得自己再說下去就會脫線了,他必須在闖禍之前剎住車!
“喬安明,你站住!”杜箬直呼他的全名,止住他的腳步!
喬安明垂頭頓了頓,轉身,依舊是那副冷臉,問:“還有事?”
“你剛才明明在料理店,怎麽會在這裏?你在等我?”
喬安明眼眸随即就垂下,不敢再看她。
☆、064 細數罪行
被她說中了,他真的是匆匆趕來酒店的,如果不是他自制力超人,他絕對會沖進房間把她帶走,可是理智戰勝沖動,最後他就站在門口等了一小時,這一小時漫長又熬人,他既希望她快點出現,又希望她別出現!
可是最後他等來的還是這個結果!
雖然那些吻痕有些觸目驚心,但是他深谙世事,不至于就因為這樣幾個吻痕就失了控制,可是心口沉重如鉛,他要怎麽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裏?
扯個慌吧,反正對着眼前這女人,扯謊已經不是第一次!
“我沒有功夫等你,只是剛好路過,不巧被我看到這樣不堪放蕩的一幕而已?”
不堪放蕩?連喬安明這種修養極佳的男人都被逼着說出這樣粗鄙的詞,可想而知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有多污穢了。
杜箬笑了笑,将地上的絲巾撿起來,反正都已經被他看到,也不需要再費心遮掩,所以白色絲巾只是被她揉成一團握在手裏,半開的衣領擋不住那些斑痕,索性全部露在外面昭示着她剛才在房間的經歷。
喬安明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努力穩住,将視線從她胸口挪開,看着別處。
杜箬卻冷冷笑出聲,問:“你知道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嗎?是桐城市一院的副院長,只要我把他拿下,明年一年的銷售業績就不用愁了…”
一句話,又成功把喬安明的視線引回來,他瞥了她一眼,重複:“你的意思是說,你用這種手段來争業績?”話一問出,心裏更加失望,他情願她跟那個男人是普通的男女愛戀,也不情願聽到這個解釋。
可是杜箬回答得很幹脆,甚至帶點理所當然的意味:“是,我沒有關系沒有背景,如果不靠這種手段,你覺得我是靠什麽才能月月穩坐業績第一?”
那天夜裏的風應該很大,吹亂她額頭的劉海,也順勢吹亂他一直平整的心。
微敞的衣領被風吹得晃了晃,她沒有用手去理,那些淤痕便大面積露出來,讓他不敢直視。遂控制着情緒,将眼睛用力挪開,看着她的臉,一字一句說出:“我上次就說過了,我們勝安不需要像你這種靠身體換來的訂單!我也不希望有你這種靠走捷徑而換來業績的懶惰員工!你這樣做,跟JI女有什麽分別?”
他很少用這麽赤/裸尖利的詞,甚至,他都很少用這種口氣這麽直白的話語來批評一個員工。在他的人生觀裏,除了那血溶于水不可剔除的親情之外,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只剩利益,既然只有利益,那麽他便不需要費力費心地去提點一個與自己不想幹的人,所以他創建勝安這麽多年,外人只看見他溫雅從容的表象,卻不知他內心裏的傲然狠辣,只有跟他親近共事的幾個人才了解喬安明的為人,話少,隐忍,什麽都看在眼裏卻不肯多說一個字,像一口不知底的井,喜怒都不在臉上,甚至訓人,都只言語裏帶幾個略加情緒的詞,斷不會像現在這樣,直白地說出心裏的不快,甚至是對着一個職位不高的醫藥代表。
可是這些,杜箬不知,眼裏就只看見喬安明像君王一樣站在自己面前細數她肮髒的罪狀。
☆、065 尊嚴可貴
“懶惰?妓女?”再次冷笑一聲,原本蒼白的臉色顯得更為凄然,可是他說的哪裏不對?就算她以前沒做過,但是她現在已經開始嘗試着做了,雖未得逞,但已經有這意圖,所以他沒有說錯,只是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她心裏就沒來由的堵,委屈,心酸,不服…像網一樣撲面而來…她卻淡淡又是一笑,開口:
“喬總,這個王院長我跟了快一年,吃飯喝茶聊天甚至陪他老婆逛街做美容,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做盡了才熬到這一天!你憑什麽說我懶惰!還有,勝安能夠做到今天這個規模,難道你敢說沒有一單是用醫藥代表的身體換來的?如果我是妓女,那麽你!喬-安-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鸨!”
她像一只發怒的小獸,句句切中要害,讓他頓時無力反擊。
是啊,如果他還是初出茅廬的小夥子,他至少還有立場去批判她的不恥行為,可是他是歷經商海的喬安明,他用自己的人生和千萬醫藥代表的身體才換來如今龐大的藥業王國,他何德,何能,用何立場來斥責她的所作所為?
“怎麽樣?喬總,無話可說了嗎?”杜箬用寒涼的目光逼視他的臉。
夜色濃重,他的臉背着月光,她卻依舊能夠看到他緊鎖的眉頭越擰越緊,卻不發一言。
杜箬閉起眼睛噓了一口氣,像是經歷一場戰争般虛乏疲倦,脖子長時間露在外面,被風吹得有些疼,她便将手裏的絲巾散開,重新一圈圈圍上,正打算離開,卻聽到他低迷沉重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着從未有過的無力……
他說:“是不是在你心裏,業績比尊嚴更加重要?”
她回答:“是,尊嚴幾分錢一斤?這個社會向來笑貧不笑娼,有太多比尊嚴更加重要的東西。”
“比如什麽?比如金錢,比如地位,比如權勢?”他一連問了幾個問題,越問越絕望。
這個讓他有些迷失的女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見過她無助的模樣,見過她彪悍的模樣,如今又見了她放蕩的模樣!
可這一瞬間,他卻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原來每個人都是天生的演員,可以為了名利扮演不同的角色。
他當年為了一個錢字跟顧瀾結婚,扮演好丈夫好女婿,一演就二十年,自己就是最大的騙子,最娴熟的演員,可是當得到了當初想要的一切,他卻驟然覺得,失去的似乎更加重要。
“杜箬,這個世界上,除了權勢,金錢,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尊嚴是不值錢,但是尊嚴是靈魂,如果連靈魂都沒有了,那麽軀體就是行屍走肉!而且有些事你只要開了一個頭便回不去,漸漸的,你就變成另外一個自己!”
喬安明講這些話的時候眼睛始終看着杜箬,俊朗剛毅的五官變得無力,那個始終自信熠熠的喬安明突然像變了一個人,萬丈光芒都隕色,只剩眼底那一抹沉重落寞之意。
杜箬一瞬間的呆滞,嘴唇幹幹張着說不出一句話。
這樣的喬安明讓她有些茫然無措,剛才還一副神聖不可欺的模樣,怎麽轉眼就變了一個樣子?
☆、066 老夫老妻
喬安明看着杜箬幽然的眼神,知道自己說多了,趕緊收住!
“算了,很晚了,你走吧!”他再次轉身,強迫自己不管不顧地往車邊走。
杜箬見他垂着頭的背影越來越遠,心裏有不甘的聲音在催使,所以一時情緒失控,直接又追了上去,輕輕一句,卻讓喬安明一直心疼不已!
她說:“如果剛才你在包間門口把我攔住,我不會跟他來酒店,我以為你會,可是你沒有…”
“我以為你會,可是你沒有……”平舒的心髒又被她一把抓起,褶皺四起。
她是真的有那樣的魔力,在他一貫平靜的心海裏攪起軒然大波。
可是沉着如喬安明,自己越失控便會越警惕,所以他只是握住拳頭,沒有回頭,直接走進車裏,發動車子從她面前開了過去。
杜箬将敞開的大衣扣緊,緊抿雙唇看着喬安明的車尾燈隐沒在車流裏。
有些人,命運明明給你安排了一個轟轟烈烈的開場,可他最終還是要強撐着讓自己演成一個插曲!
那時候喬安明以為只要自己按捺得住,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可是感情是什麽?感情就是那洪水猛獸,情緒一旦被撩起,誰擋得住!
時入深秋,夜裏街上的行人已經不多,喬安明獨自開着車在市區繞着圈子,腦子裏混沌一片,越理越亂。
“杜箬”這兩個字對于他來說到底代表什麽?員工?下屬?還是他想接近而又不敢接近的人?郁郁想了一路,還是沒有頭緒。
儀表臺上的手機亮起,他接起來,是顧瀾的聲音:“安明,你還在加班?”
“沒有,跟老同學吃飯,現在開車回去。”
“哦,我等你電話等得有些困了,以為你還在加班呢…”對方的聲音裏果然透着幾分睡意,喬安明有些內疚,猛然才想起來說好今天晚上會給她打電話的。
“抱歉,今天公司事情挺多,一忙就忘記了。”
“老夫老妻的別總是跟我說抱歉,你開車就不說了吧,自己小心點…”
“嗯…好!”他輕柔答着,正準備挂電話,顧瀾卻又問了句:“對了, 這周回來嗎?這周末剛好是爸的忌日。”
“好,我安排一下,周六就回去,你藥吃過了吧?”
“吃過了。”
“那早點休息吧,先挂了。”
………
窗外依舊是閃爍的霓虹,喬安明卻因為顧瀾的一個電話而心安了許多。
他的人生是一張規劃好的藍圖,所有的人和事都是他計劃好的一枚棋子,包括他的婚姻,包括他的妻子,所以他不容許自己有一絲的偏離。
至于杜箬,這個偶然闖進他生活的女子,更加不可能成為他生命中的意外,他輸不起,也不可能會輸!
喬安明調轉方向盤,往公寓方向開去。
顧瀾守着床頭的壁燈,聽着房間裏時鐘流逝的滴答聲,心裏更加失落起來。
這是喬安明第一次忘記自己跟她的約定。
他做事一向謹慎細致,像個設置精密的機器從不出錯,大到公司的營銷策略,小到給自己的私人醫生送生日禮物,所有他計劃內的事情他從來不會忘記,可是今天,他居然忘記給自己打電話。
顧瀾的心裏,無端就起了一絲擔憂。
☆、067 立馬滾蛋
杜箬挑了一條湖绉絲巾圍住脖子,高燒未退,且有加重的趨勢,胡亂吃了一把藥丸才去上班。
一整個上午都昏昏沉沉,最後實在撐不住,索性就趴在辦公桌上睡覺。
桌上的電話響了好久她才有氣無力地接起來,顧姿姿尖銳的聲音立刻刺穿耳膜:“杜箬,來夏經理辦公室!”
杜箬握着電話,怔了幾秒才起身。
該來的總是要來,逃也逃不過。
杜箬是有心理準備的,所以即使顧姿姿和夏建國的臉色黑到極點她也當看不見。
“杜箬你怎麽伺候客戶的?你知不知道王院長一直是我們VIP中的VIP!為什麽他剛給我打電話說取消我們剩下的所有訂單?還有,明年的采購計劃我們公司也不會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顧美人的質問鋪頭蓋臉而來,杜箬卻依舊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顧姿姿的俏臉被杜箬氣得變了形,直愣愣瞪了她幾秒,舒了一口氣才開口:“算了,既然事情已經這樣,我們也只能想辦法補救。我已經跟王院長約好了,晚上你去見他,時間地點我會另外通知你!”
“我不去!這孫子就一色中厲鬼!老娘我不伺候了!”
“當初是你死命要把這客戶從我手裏搶過去,你現在一句不伺候就不伺候了?你以為公司是福利院啊!不去也得去!”顧姿姿俨然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客戶是你得罪的,你必須想辦法擺平!你要是再用這種态度對待客戶,立馬給我滾蛋!”
“顧吱吱,我要不要滾蛋不是你說了算,你——”
“夠了!”坐在轉椅上始終不發一言的夏建國總算看不下去,這倆女人成天掐,都掐到他辦公室裏來了,讓他這個銷售經理的臉面擺哪裏去!
“顧組長,你先出去!我來跟她講。”夏建國揮了揮手,顧姿姿又瞪了杜箬一眼才推門走出去。
辦公室總算恢複安靜,夏建國喝了口水才緩緩開口:“杜箬啊,你進公司也兩年了,我對你也一直挺照顧的吧!當初是你主動提出來要跟王院長的,怎麽最後關頭黃了呢?做我們這行的,每個客戶都是用血搶來的,有些不重要的東西,能犧牲就犧牲吧。”
杜箬眼睛瞪得老圓,木愣愣看着夏建國肥碩的臉。
什麽叫“不重要的東西”?什麽叫“能犧牲就犧牲吧”?
夏建國忽略掉杜箬臉上訝異的表情繼續說:“我知道你家裏情況不好,聽梅姐講你跟你老公離了吧,淨身出戶,家裏還有個重病的弟弟,前段時間你不還問梅姐借錢的嘛?如果你能夠簽下王院長明年的單,年底獎金給你加20%。”
“可是我要簽昨天晚上就簽下來了,那老鬼根本就是一色胚~”杜箬想到昨天晚上在酒店房間的場景就咬牙切齒,如果不是她跑得快,估計現在自己都被那老色鬼啃得屍骨無存。
可是夏建國在這一行這麽多年,怎麽會不知道王院長的企圖。
他索性站起來走到杜箬身邊,很親切地拍着她的肩膀:“你的業績一直是數一數二的,做了這麽多年難道不清楚行裏的道道?我給王院長打了一個上午的電話他才答應再見你一面,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說着便從衣兜裏掏出一張房卡塞進杜箬手裏。
“拿着,哄哄他,伺候舒服了,對你沒壞處!”
杜箬低下頭看着那張卡,卡上凸起的“豪生國際大酒店”幾個金字灼疼了她的眼,擡起頭,剛好對上夏建國那張循循善誘的臉,不禁心裏一抖,突然就想到了喬安明昨天說的那些話。
“尊嚴是不值錢,但是尊嚴是靈魂!”
杜箬突然想笑,尊嚴,靈魂,這些話也只有像喬安明那種什麽都不缺的人才有資格講,她杜箬一無所有,哪裏配談這些!
☆、068 給她房卡
臨下班前杜箬接了家裏的電話。
“小箬,你給家裏彙的錢今天上午就付進了醫院,可是不夠啊…小凡想要放棄骨髓,我跟你爸哄到現在他才睡着,小箬…”說着說着那頭的聲音就開始哽咽。
杜箬手裏反複轉着那張薄硬的房卡,萬千滋味堵在胸口也說不出話。
“小箬,我知道讓你湊這麽多錢有些為難,如果你不好意思跟姜浩開口,要不我讓你爸給他打個電話?”
“不要…媽,我能搞定的,你照顧好弟弟就行了。”
她怎麽能夠讓爸給姜浩打電話,父母年紀這麽大,又是這個關頭,根本接受不了她離婚的事實。
“錢我很快就能湊齊,真的,媽…你讓醫院排期吧,先這樣,我正在外面見客戶…”
杜箬匆匆挂了電話,手裏的那張房卡已經在手心磕出一條深深的血印。
她沒了婚姻,沒了居所,沒了老公,她所剩下的就是這副皮囊和一個懶以生存的工作。
靈魂和尊嚴這種高貴的東西離她太遙遠,她一無所有,還怕失去什麽?
顧姿姿坐在辦公室裏越想越生氣,當初夏建國讓杜箬跟王院長的時候她就不服氣,現在杜箬闖了這麽大的禍,夏建國居然親自替她善後,這夏胖子擺明了就是偏袒杜箬。
顧姿姿從桌上抽了一份無關緊要的文件去找喬安明簽字。
簽完字見顧姿姿沒有要走的意思,喬安明才擡起頭問了句:“還有事?”
“沒事沒事!”顧姿姿假意推诿:“就是早晨市一院的王院長給我打電話要取消我們下半年的訂單,而且說明年也不會跟我們續約了…應該是杜箬得罪了他,那可是我們的大客戶啊!當年費了好多公關費才跟他搭上線,我費了一個上午的口舌才讓他答應再跟我們吃頓飯,如果每個業務員都像杜箬這樣不珍惜老客戶,那我們的銷路只會越來越窄…”
喬安明一聽到杜箬兩個字,沒來由的心思就緊蹙到一起,随即問:“王院長說杜箬哪裏讓他不滿意了嗎?”
顧姿姿見喬安明問話,心裏有些開心!其實以她這身份和職位,真的不應該直接來老總辦公室打小報告,但是杜箬太氣人,她摁不住自己的脾氣。
所幸喬安明似乎并沒有在意自己這一舉動,竟然真的細問起來,于是趕緊趁熱打鐵,開始細說:“王院長也沒仔細說,只說我們的業務員脾氣太大,太清高,按王院長的原話就是,像杜箬這種玩不起的醫藥代表趁早回家帶孩子!”
喬安明聽到這就有些想不通了,照昨天晚上那場景,她跟王院長在酒店客房裏呆了一個小時,那一個小時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王院長沒得逞?
顧姿姿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可卻沒有在喬安明臉上看到意料中的生氣表情,他反而一臉疑惑,甚至疑惑中還帶着一絲莫名的欣喜,這倒讓顧姿姿有些摸不清楚狀況了。
“喬總…喬總您看,要不還是讓我跟王院長這條線?”
喬安明的思緒被顧姿姿拉了回來,只是沒有回答顧姿姿的問題,而是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晚上你們定在哪裏?”
“豪生大酒店。”
“我知道,你先出去吧!”
“那王院長的單以後誰跟?”
“我會另外安排!”
……
☆、069 赴宴赴死
杜箬又躲在洗手間化妝,梅姐進去剛好見她在塗腮紅。
一大早夏建國就來找她談話,所以她對杜箬和王院長的事也知道了一些,便走過去關切問:“你真打算去吃這頓飯?”
杜箬将腮紅刷放下來,嘆了口氣回答:“不去還能怎樣?有第二種辦法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夏建國講你家裏的事,只是他單獨來找我談,我…”梅姐有些支吾,眼裏是閃爍不明的歉意。
“行了行了,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我在這行裏混了兩年,到現在才沾水也是我的運氣了,我評估了一下這筆訂單的提成和獎金,至少這個數!”
杜箬伸起五個手指在梅姐面前晃了晃:“怎樣,運氣好吧,第一次就撈這麽大一個金龜,抵得上我半年的提成了。而且還不算年底的績效獎金哦。”
杜箬一臉得意,臉上的笑容在精致閃耀的五官下映襯得格外動人,只是再動人的笑容也是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梅姐拍拍她的肩膀心裏無限感慨,她是過來人,做醫藥代表兩年,杜箬能夠守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
“行了行了,你這什麽表情呢,我是去吃飯不是去送死!”杜箬推了梅姐一把,自以為是的故作輕松。
梅姐有些心疼地摟了她一下,接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袋子神秘兮兮地塞到杜箬手裏。
“什麽呀這是?”攤開才發現,袋子裏裝的是避.孕.套和毓.婷,杜箬立刻羞得滿臉通紅,趕緊又将袋子塞回梅姐手裏。
“我不要,這什麽呀都是!”
“拿着!”梅姐重重道了一聲,眼裏閃過不明的酸意,口氣也突然一軟,淡淡開口解釋:“那幫畜生都不是人,做之前都吃藥,而且不喜歡用套,所以這些東西你得自己備着,聽話,是為你自己好!”
她就像身經百戰的老者,悠悠然看着杜箬呆滞的面孔,複又将套子和藥塞到她的口袋裏。
杜箬突然一個戰栗,像是一個即将上戰場赴死的戰士,此前所有的恐懼都是無形的,而只有當戰衣上身,子彈上膛之後她才赫然醒悟。
巴巴捏着口袋裏的小袋子她才猛地想到,她即将要面對的不是一丘一河,而是毀滅性的山崩地裂,過了今晚,她便不再是自己,不再是擁有靈魂的人。
豪生酒店的包間大得滲人,一張數米寬的原木圓桌就坐了夏建國,顧姿姿,王院長和杜箬四個人!
夏建國和顧姿姿不停地跟王院長道歉,說了一堆“我們小杜經驗淺,做事不懂分寸”之類的話,可王院長卻一改上午電話裏的怒氣沖天,一邊說着沒事沒事,一邊笑意連連地盯着杜箬看。
現在大家都心知肚明,就像可憐的祭品已經進貢上桌,所以王院長也不需要再虛僞擺譜,杜箬也不需要再違心奉承。
幾杯酒下肚,臉和身體一陣陣火辣辣的燙,面前王院長肥圓的臉已經揉成一片,意識也漸漸模糊。
可是杜箬還在不停地給自己灌酒,喝醉了膽子就能大一些,且喝醉後發生的事應該會忘得特別快!
各自心懷鬼胎的時候,包間的門卻被推開了,服務員身體一閃,喬安明挺拔的身影就走了進來……
☆、070 喬總親臨
夏建國和顧姿姿明顯沒有意料到喬安明會突然出現,愣了幾秒才趕緊站起來迎上去。
“喬總,您怎麽來了?”
“剛好和朋友來這邊吃飯,上午顧組長說你們今天有飯局,所以就抽空過來看看。”喬安明說着便走到杜箬斜對面的空位,脫下西裝外套挂在椅背上,大有坐下來長談的架勢。
夏建國見勢,立馬給旁邊的服務員使了一個臉色,很快一套光潔的餐具便擺到喬安明面前。
喬安明輕輕掃了一眼對面的杜箬,此刻她已經有些醉,滿眼是喬安明盯着自己暗悠悠的眼神。
剛才還心慌得很,可是當喬安明走進這包間的那一刻,沒來由的,她就心安了許多,!
真是狗血的巧合,居然哪兒都能碰到他!杜箬咬牙暗想,醉意也被吓醒了幾分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