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羅的什麽人?
我?想了想,定郡王得意一笑,我是她最親近,也最疼愛她之人。而後又故意問福長安,你呢?
他是她什麽人,福長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大約,只是朋友罷!
馬車中,一向話多的多羅也不開口,悶悶坐着,還是伊爾根覺羅氏先開了口,我叫西春娜,你呢?
人家主動與她說話,她總不能不理,多羅遂道:我小名叫藍靈兒,不過他們都習慣叫我多羅。
藍靈兒?西春娜聞言贊道:好聽的名字,比多羅更好聽。
是麽?多羅倒從未在意旁人如何稱呼她。
到得郊外,綠茵成片,溪水潺潺,大好風光,幾人卻各懷心事。
定郡王過來摟着多羅,多羅瞪他一眼,怕身後的福長安看到會不開心,忙警告道:哎,別太放肆哦!
瞧她吓得!定郡王看她緊張的模樣只覺好笑,不這樣他怎麽會酸呢?才剛他問我是你什麽人。
他居然問了!這算是吃醋麽?心下暗喜的多羅忙問,你怎麽回答?
定郡王附耳低語了幾句,被後面的福長安看在眼裏,覺着心裏有些不舒服,怪怪的,一時又說不出什麽感覺。
西春娜看在眼裏,總感覺這幾人之間的關系很微妙。
定郡王回頭瞧了瞧,小聲問多羅,哎,那個美人是誰?
伊爾根覺羅·西春娜,她是額驸富僧額之女。
又看了一眼,定郡王點頭贊道:嗯……眉目溫婉,又不柔弱,不似一般的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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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是……多羅聽他這語氣,不由亂想。那什麽罷?啊?
嗯?什麽?定郡王揚首看天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哎,你看今天的太陽好大啊!
打什麽岔!多羅瞥眼道:每天都一樣好罷!
思量片刻,定郡王心生一計,話說回來,我要是搞定西春娜,不就沒人跟你搶福長安了!
咿!多羅嫌棄道:還敢說你對人家沒有想法?
小王這是為你的幸福犧牲色相啊!你非但不感激,還挖苦我!逞強的定郡王佯裝惱怒道:
那你自己争取罷!我不管你了!
哎!不會真惱了罷!多羅見狀又将就道:堂堂小王爺,別這麽小氣嘛!
計謀得逞,定郡王暗自歡喜,義正言辭道: 看在我們關系好的份兒上,我就勉為其難幫你一回!就這麽定了!我負責俘獲西春娜的芳心!道罷,定郡王去往西春娜那邊,笑嘻嘻與她說話,多羅趁機拉走了福長安。
聽聞你是和碩額附之女,我是皇上的長孫,算來咱們也是遠親吶!
是麽?西春娜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認識你。
定郡王與她并肩走着,笑容輕佻,俨然一副十分相熟的模樣,今日偶遇實屬緣分,說說話互相了解,這便算認識了。我聽藍靈兒說,你叫西春娜,小王名喚綿德。
他才剛不是跟多羅很親近麽?轉身又來跟她說笑,怕又是個登徒子罷!西春娜有些不習慣,默默遠離他,你這樣,多羅格格怕是會不高興。
定郡王随即解釋道:姑娘誤會了,多羅是我皇叔之女,我跟多羅可是堂兄妹!
那你們……
為何那麽親密?呵!定郡王猜到她的疑惑,神秘一笑,那是為了做給某人看。
某人?那就只有福長安了!難道……
轉了轉眼珠,定郡王将自己撇得一幹二淨,我什麽也沒說。
明白了。西春娜會意一笑,看來她的預感沒有錯。
這個多羅格格看福長安的眼神都不像看普通朋友。思量間,總覺着有道目光一直在打量她,西春娜側首看向他,不悅道:看夠了麽?沒人告訴你,盯着人看最是無禮麽。
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多看幾眼實乃情不自禁,不是我的錯,只怪你太美。定郡王說出這番話,料想女子都該羞澀,而他,最樂得看那粉裏透紅的嬌顏,然而,西春娜聽聞他的話,并未顯出一分羞赧,而是直視于他,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須知這世上沒有最好的,只有更好,贊譽太過,或是說話太絕對,都會給人強烈的虛假感。
一番話說得定郡王啞口無言,豁然笑道:姑娘說的是,小王受教。哎,話說回來,你看到福長安與格格一道,也不生氣?
為何要生氣呢?不屬于我的心,何苦要費神去争?他二人若兩情相悅,我自不會在中間橫插一腳。
說得輕巧,可是父母之命呢?
我相信事在人為。福長安若心中有她,必然會想法子斷了我與他雙方長輩的念想。若他做不到,也證明他并不是多鐘意多羅格格,那麽他也不配格格對他好。
你看得倒是通透。定郡王好奇問了一句,敢問姑娘,可有心上人?
沒有。西春娜實話實說。
定郡王又故意問,過了今日,會不會有?
西春娜回頭瞧他,但見他正看着自己,一臉尋味之意,了然的她從容道:悅與厭只在一念之間,但看那個人是否能把握好那個度了。
難吶!須知這世上還有情不自禁四個字……道罷,定郡王偷瞄西春娜,想看看她的反應,她卻只當耳畔風,看着遠處驚喜道:哎,那邊有株蘭花!
說着跑了過去,定郡王锲而不舍,亦跟上前去。
被多羅拉走的福長安問她有何事,多羅卻道:沒什麽,跟你閑聊呗!
哦!兩人就這般靜靜的坐在草地上,多羅看他一直不吭聲,問他怎麽了,福長安嘆了口氣,默了會子,才開口問,那個……小王爺,他是不是喜歡你?
哈!他果然是為這個不開心了,多羅抑住內心的喜悅,強自鎮定道:何出此言?
我看他跟你說話很親熱,而且,你似乎也并不反感。
見他面帶不悅,多羅高興之于又擔心他誤會自己的心意,忍不住想解釋,又怕功虧一篑,想了想,才故意曲解道:
怎麽?你看他不順眼?是因為他跟西春娜在一起說話,你心裏酸啊?那你去找她啊!不必陪我。多羅起身,假意道:我去找小王爺!
哎!福長安忽然拉住她。
怎麽?多羅很期待他能跟她說些什麽,然而他開口居然是,
你少跟那個小王爺來往,我看他油嘴滑舌的,你若中意他,日後必定免不了傷心。
他這麽說代表什麽呢?老說旁人,為何不趁機表明自己的心意呢?多羅故意不領情,我傷不傷心與你何幹?你都要跟人家姑娘定親了,何苦管我的閑事!
朋友一場,好心提醒也有錯?
又是朋友!多羅惱道:我讨厭跟你做朋友!
居然厭惡他了,福長安只覺一片好心被她當作驢肝肺,當初是誰喊着要跟我做朋友?現在又說讨厭我?那好,你愛跟誰随你,我不管了,反正你朋友多的是!道罷福長安起身離她而去。
哎!見他真走,多羅慌張去追,情急之下,一不小心歪了腳,啊——
已走的福長安聽到她痛聲呻吟又回了頭,看她坐在地上捂着腳踝,只好又折了回來,你就不會當心點?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四十六回 歪打正着
他不是要走嘛!回來作甚!多羅不由氣苦,不用你管我的死活!你走!找你的西春娜去!
福長安只覺得她莫名其妙,邊給她揉腳踝邊抱怨道:我發現你最近總愛跟我無理取鬧,以往你不是這麽小肚雞腸的!
果然是認識了美人就開始嫌棄她了,多羅冷哼道:是比不得你們西春娜溫婉賢淑!
你怎麽老提她!福長安聽來只覺頭疼,不過是見了一面而已,至于麽?
才一面麽?多羅可是記得,上次他都見過,今天不是又見!
福長安好生委屈,不是你讓我帶她來的嘛!
我讓你帶你就帶?他竟好意思說出口,你何時變得這般聽話?
我一直都很聽話啊!揉了會子,福長安停下手,問她能不能走。
多羅在他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試了試擡步,皺眉道:不能,疼!
我背你罷!
這還算句人話,多羅心底頗感安慰,面上卻是扭臉拒絕,不必!讓你的西春娜看到了可不好!
我跟她又沒定親,別老說是我的西春娜,讓人聽到多不好!
他這是害羞咯?多羅聞言又來了無名火,哼!膽小鬼!等你定了親,只怕都不敢與我說話了!
福長安被她擠兌的無話可說,故意将道:我看你是怕你的小王爺看到罷!
對呀!多羅順水推舟道:我怕他看到,誤會我跟你有什麽那就糟了!
蒼天可鑒,福長安豎指以證,我與你可是清清白白!
你!多羅惱恨至極,照着後背捶了他幾拳,福長安吃痛,皺眉道:你打我作甚!我哪裏說錯了?
你沒錯!我錯了!多羅後悔不疊,你笨我瞎!
你哪裏瞎了?福長安不明所以,眼睛不是又大又亮又有神嘛!
快要被他氣死時,他又來誇她,多羅的氣兒頓時消了,無可奈何的感覺真真讨厭!
傍晚,幾人又去逛夜市,下了馬車看到人群熙攘,興奮的多羅跑跳到小攤前,左看右看,福長安瞧着她活蹦亂跳,瞪直了眼,說好的腿疼走不了路呢!
聽到他的質疑,多羅吐了吐舌頭,又回頭犟道:休息了會子又好啦!
料想又被她耍了,福長安暗自叫屈,白背她走了那麽遠的路!
因着定郡王的關系,多羅常來幫他給西春娜送信,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了,多羅再不像開始那般對西春娜有意見,而是如同姐妹一般真心對她。
這一日,定郡王約她出來,西春娜不好意思一個人前去,便央着多羅陪同,
多羅也不拒絕,只是有一點,先說好,我陪你去等他,他若來了我就要走了哦!
西春娜只得道:依你!
在亭中等待時,多羅無聊問她,哎,你覺得小王爺如何?
才開始對他并無太多好感,只覺得他太過輕浮,後來通過幾次信,見他言語不凡,常常能說到她心裏去,西春娜對他大有改觀,多羅突然問她,倒令她有些難為情,紅了臉道:實則,我對他并不了解。
多羅對他可是十分熟識,你想了解他什麽可以問我啊!
也是,既然多羅提起,西春娜也不必再扭捏,大方相問,他,多大年紀?
十九,比我大四歲,長你三歲。
那樣的年紀,不該沒有成婚,那他一定成親了罷?問出這句話,西春娜的心忽然有些慌亂。
只見多羅點點頭,是啊!
啊?西春娜聞言當即變了臉色,果不其然。
看她面露失望之态,多羅忍不住笑道:他成不成親與你有什麽關系呢?哎,聽說他成親了,你好像很不開心啊!
西春娜強忍失落,擠出一絲笑容,我才沒有,你看錯了。
多羅覺得無可厚非,即便他成親了,你也可以跟他呀!
不可能!西春娜倔強揚首,我才不屑做妾。
沒說讓你做妾!你聽我說完嘛!多羅笑道:我堂兄他雖然成親了,可那嫡夫人博爾濟吉特氏福薄,早在一年之前已去世,所以他現下無妻。
原來如此,西春娜聞聽此言總算松了一口氣,你不早說!害她難過了好一會子!
還說沒什麽!她的神态有任何細微的轉變,多羅都看得一清二楚,我看你對他就是有什麽!
沒有!西春娜不肯承認,你莫要瞎說!
反正他肯定對你有意。多羅料定她二人之間并不純粹,不然怎會給你寫信?
只是朋友。
是罷?這解釋太過牽強,豈能瞞過多羅,我才不信。
忽聞背後有人問,在說我什麽呢?
多羅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誰提你了?自作多情!
我可有順風耳!随後,定郡王來到西春娜身側坐下,問她多羅說了什麽。西春娜卻不肯告訴他,秘密。
定郡王故作不悅地批評道: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哎?多羅故意起哄道:本格格怎麽是外人?西春娜又沒嫁給你,你們也不是一家人啊!
指不定哪天就嫁給我了!反正是不會嫁給你!下輩子投作男子再來與我搶!
多羅不服,哼道:我要是男人我就娶她!斷輪不到你來搶!
聽他們無聊争論,西春娜也不應聲,說到最後,多羅扮了個鬼臉跑開了,不跟你們玩兒,我要去找小四了!只有他不欺負我!
定郡王得意一笑,回頭看向西春娜,見她若有所思,好奇地問她在想什麽。
沒什麽。
放眼望去,野花遍地,定郡王遂去摘了一把花兒送給她,她接過,聞了聞,淡淡芳香,沁人心脾。
花雖好,卻易凋謝,說着,他自懷中拿出一物,放在她手心,西春娜低頭一看,是一金簪。
此簪由碧玉、珍珠與紅寶石以細絲串聯而成。碧玉為葉,紅寶石為花瓣,加飾珍珠,清新脫俗。
這是?
定郡王凝望着她,眼中盡是溫柔,贈與你的。見花如春,正配佳人。
西春娜卻道:我不能收。
定郡王聞言,神色一怔,你不喜歡它,還是不喜歡我?
西春娜不知該怎麽說,只能道一句,無功不受祿。
兩情相悅,贈以定情信物,天經地義啊!
其實西春娜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他若不肯表明心意,她又憑何收那禮物?心中安慰的她卻故意裝傻,誰與你兩情相悅?
原來是我一廂情願啊!定郡王神色落寞,看着她手中的簪子嘆息連連,可憐的簪子,被人嫌棄,唉!生無可戀啊!你說你的存在有何意義?工匠把你做的這麽美又如何?不能博我中意之人的歡心,徒來人世走一遭!
好了!你要啰嗦到何時?西春娜随手将簪子遞給他。
說了半晌仍未打動她,定郡王失望至極,扭頭不肯接。
傻瓜!西春娜嗔他一眼,我自個兒看不到,怎麽戴?
啊?定郡王聞言,轉悲為喜,哦!遂開心地接過簪子,仔細為她戴上,看來,她還是喜歡他的嘛!
我也不想故意隐藏自己的心意。西春娜決心跟他表明态度,喜歡的時候是真的用心,有朝一日,你若辜負,那便老死不相往來!
我就是喜歡你敢愛敢恨的性子!定郡王欣喜之餘又有些許擔憂,不過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說,我曾成過親,但她福薄,去世了,你……介意麽?
不介意。西春娜搖搖頭,淡然一笑。
定郡王看她并無一絲驚訝,料想應是多羅跟她說過,那就好,只是想提前說清楚,不願瞞你。
且說那日多羅生辰宴罷,福長安在朝中略微打聽,才知定郡王名喚綿德,是大皇子永璜的長子,永璜薨逝後,綿德自三歲起即有幸承襲王位。而多羅的阿瑪勤親王永璧,是皇上的皇弟弘晝之子。
如此說來,多羅與定郡王應是堂兄妹,親熱也屬正常,倒是他多慮了。
待福長安又一次見到多羅時,忍不住抱怨道:定郡王居然是你堂兄,你為何不早說?
他故意去打聽了麽?多羅嘟嘟嘴,推卸責任,你又沒問!
唉!你真是……福長安搖頭輕嘆,對她滿是無奈,害我以為你愛上了纨绔子弟!白白擔心!
他還會擔心她的歸屬啊?多羅低頭竊喜,轉身又佯裝渾不在意的模樣,我嫁給壞人還是好人與你關系不大罷?
終歸是朋友,當然希望你嫁個對你好的。
多羅狀似無意地捋着辮子道:那你給我介紹個好人啊!
嗯……思量片刻,福長安想起一人,喜道:英勇公阿桂之孫那彥寶,才德兼備,你若願意,我帶你見見他……
聞言,多羅當即變了臉色,不見!
這丫頭還不領情,你不是讓我介紹麽?說了你又不給面子!
真真讨厭,他怎麽就不開竅!急煞多羅,氣惱的她不由白他一眼,你怎麽不介紹你自個兒?
這種事,哪有毛遂自薦的!福長安壓根兒沒想到自己,再者說,咱們認識那麽久,熟得不能再熟,你怎會喜歡我?
認識久了就不能喜歡麽?多羅傷心之至,唉!話已至此,還要她怎麽說呢?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四十七回 紅線連姻
這一日,定郡王送來的信上約好了午後相見,待西春娜想法子出了府,滿懷希望的趕去時,卻遠遠瞧見綿德正在林中與一個陌生女子在說話,那女子與他拉拉扯扯,眼中還有淚,西春娜上前冷聲道:
小王爺可真是大忙人!
定郡王聞聲回首,既驚又慌,西春娜?
冷笑一聲,西春娜自嘲道:早聽聞定郡王風流多情,我還天真的以為自己于你而言是非同一般的存在,而今看來,不過是自作多情!
眼見心上人眸中恨意漸濃,定郡王慌道:不是你想的那般,西春娜,你聽我解釋!
不必了。狡辯之辭,西春娜不屑去聽,關于你的事,我再也不想知曉。
道罷,西春娜轉身跑開。
那女子見定郡王神色中露出少有的慌亂,似欲離開,忙上前拉住他手臂,小王爺!
話我已然說的明白,你莫再來找我了!否則莫怪我無情!定郡王甩開那女子,轉身去追西春娜,卻見她已上了馬車。
說得好似他如今有情一般,望着他絕然轉身的背影,那女子悔恨難當,落淚連連。
定郡王顧不得管她,立刻騎馬趕上西春娜,與她的馬車并行,大聲喊道:西春娜,你聽我說!
西春娜掀簾對他道:你只需要回答,她是不是跟你相好過?
是。定郡王不想說謊,但是……
這就夠了!我明白了,你不必再說其他!
放下簾子,西春娜叫車夫再快些,莫教身側騎馬人趕上。
她現在正在氣頭上,怕是他如何解釋她也不願聽罷!
無奈,定郡王不再追趕,看着她的馬車漸行漸遠,暗嘆自個兒玩火***,報應不爽!
五月多連陰雨,駐紮在山麓上的金川賊軍借着雨天的掩護,悄悄築起兩座碉堡,探子上報此事,福康安決定親率八百士卒,攻打賊碉。卻被手下攔阻,
大人在此坐鎮即可,卑職願率兵前往!倘若福康安有什麽差池,只怕乾隆降旨怪罪。
福康安絲毫不懼,打仗本就該吃苦,若圖安逸,我在家即可,何必跑來這深山?身為朝廷命官,我若貪生怕死,又憑什麽叫你們提頭賣命?
士兵聞言,軍心大震,八百勇士整軍待發,随福康安冒雨夜入碉中,襲殺賊人後毀其碉。
乾隆得知此事,特旨褒獎,嘉許福康安壯軍威、破賊膽!
遂各賞海蘭察、普爾普、額森特、烏什哈達、福康安、成德等人上用黃地金花粉彩燧囊一件,以示優異。
燧囊可盛火鐮,有孔,穿系黃繩,繩上飾有米珠、珊瑚珠,內壁及底部施以松石綠釉。外壁周邊飾描金卷草、朵花及纏枝花紋。
小巧玲珑,實用又美觀。
而在此期間,定郡王讓多羅約了西春娜兩三次,她都不肯再出來見他。
多羅表示無奈,誰讓你還要跟別的女子糾纏,你若真喜歡西春娜,就當改改你那風流性子,以往我是懶得管你,可現在西春娜是我的朋友,你若只是想玩弄她的感情,依舊朝三暮四,我第一個不答應!你自個兒想好!
定郡王只是笑笑,也不說話,晚上約了一群朋友去喝花酒,夜半,該回家的都回了,沒妻妾的各自擁了美人入了鴛鴦帳,他卻只是坐在嫄嫄房中喝茶,嫄嫄要伺候他洗漱,他也不肯,只教她陪着他說會子話。
你說,是自在歡場,無拘無束的好,還是成個家有人管束的好。
好端端的他怎會問這個,嫄嫄見他神色頗為認真,便也與他說了心裏話,
我們這些風塵女子,最奢望的,便是能有一個家,歡場之中,大都虛情假意,情欲過後,只覺空虛。願遇一人偕老,不過夢一場。
見她這般感慨,定郡王好奇問她,你可有鐘情之人?
彼時,嫄嫄正在給他添茶,聽他問起,手中一頓,目光微怔,苦澀一笑,不提也罷。
看樣子是有,定郡王又問,沒成?
嫄嫄點了點頭,他家裏嫌棄我的身份,另給他娶了妻。
你若喜歡他,也可給他做妾,至少能陪在他身邊。
嫄嫄搖了搖頭,他也提過,但我不願,我前半生受盡冷眼,不想後半生還活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待我攢夠了贖身的錢,就從良,找個普通的老實男人嫁了,做他的妻,本本分分的過日子。
道罷,見他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嫄嫄自嘲道:小王爺可是在想,如我這般的殘花敗柳,還挑三揀四?
哪裏,定郡王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會這樣想。
以往他可是如狼似虎,今兒個卻只規規矩矩的坐着,似是有什麽心事,嫄嫄試探着問,小王爺可是遇到了情感之惑?
惑?以往他只管風流潇灑,并未認真思考過真與假,這段日子,他的确開始有些迷惑了,我身邊的女人太多,我已分不清,什麽是感情,什麽是情欲。
其實我覺得很簡單,看到美人,想脫她的衣裳,想睡她,便是赤裸裸的情欲,若是想與她朝夕相伴,聽她說話,想娶她,便是感情了。道罷,嫄嫄輕笑,這只是我婦人之見,小王爺以為呢?
對,也不對,西春娜倔強的面容忽然出現在他腦海之中,有一種女人,讓人想征服她,既想娶她,又很想立刻扒光她衣裳,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
這便是男人慣有的征服欲罷,嫄嫄饒有興致地問他,若她不願呢?
那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先娶,再洞房。
嫄嫄一笑,十分妩媚,然而這妩媚入得了定郡王的眼,卻入不了他的心,他憐惜嫄嫄的處境,但可惜,她并不是他想娶的女人。
這一夜,定郡王并未留宿在此,喝過茶又披星戴月地回了府。
而後幾天,他時常派人打聽西春娜的行蹤,得知西春娜今日會出門進香,便守在府門外,等她出來。
行至半路,坐在轎中的西春娜忽然感到轎子停了,可這路才走沒多遠,不可能到地兒啊!西春娜掀簾一看,卻不見轎夫,人呢?
納悶兒的西春娜剛下轎,忽見一人自轎旁探出頭來,倜傥而笑,小美人!
居然是他!
西春娜不客氣地問他,我的轎夫呢?
定郡王也不瞞她,故意悄聲道:被我的人打發走了!
微蹙眉,西春娜面露不耐,你想怎樣?
這還看不出來麽?定郡王看着她,眯眼一笑,劫財又劫色!
瞥了他一眼,西春娜冷哼一聲,徑直向前走去,
她居然毫無反應,哎,你就不害怕麽?
定郡王伸手拉她,一用力,将她帶進懷中,摟上她腰身,娜娜,你越是這樣,我越是喜歡。別否認,其實,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你想多了。西春娜用力推拒,卻掙不開他的懷抱,惱羞成怒的她喝道:放開我!流氓!
你說我流氓?我若不動手動腳,豈不冤枉?嗯?
語氣如此輕佻,這調戲的手段他已經習以為常了罷!西春娜恨道:綿德!我讨厭你這樣!
女人說讨厭,男人若當真,便是不解風情了,深谙此理的定郡王湊近她耳畔低聲笑言,嘴上說讨厭,心裏還是歡喜的罷?
西春娜忍無可忍,覺得他這般調笑對她而言是一種侮辱,
你夠了!當我西春娜是什麽人?青樓女子麽?任你調戲玩弄?膩了再随手甩開?你若只是想要女人,拿着你銀子去找那些殘花敗柳!別在我這兒把下流當風情!我瞧不起你!
原本只是想逗她一笑,未料她會反應如此之大,定郡王當即慌了神,你生氣了?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在我心裏是那麽純潔美好,我沒有輕薄你的想法,只是想博你一笑,沒想到惹惱了你,你不喜歡我再也不亂說了,你原諒我罷!
放開我我就原諒!
定郡王才不會上她的當,放開你就跑了!我有話與你說,說完自會放開你。
我不想聽!
我偏要說!定郡王不顧她的反對,倔強繼續道:
那日你看到的,是一個繡坊的女子。我承認,在你之前,我确是跟她好過,可認識你之後,我跟她再沒聯系過,那日她來找我,問我為何許久不肯見她,我就跟她說清楚了,說我要成親了,跟她徹底斷了。
你說我多情我不否認,之前我娶的妻,也只是遵從父母之命,婚後我對她并無感情,經常出去花天酒地,後來她病逝了,我本想着就這般潇灑一生,無拘無束也好,直到遇見你。
說實話,最初接近你,與你說話,的确只是為了幫多羅。只要你不能嫁給福長安,他跟多羅便有希望。
慢慢與你接觸之後才發現,你與我之前認識的女子都不一樣,不但有才情,知書達理還很有性格,有主見,并不似那些柔弱女子只會依附男人,為男人而活。
你是第一個,讓我有娶妻念頭的女子。
聽他說這些,西春娜已軟了心腸,卻聽他又道:
這并不是一時沖動,我想了很久,确認了自己的心意,才決定與你說這些,我不知道你會不會相信,但的确都是肺腑之言。一旦認定了你,我斷不會再招蜂引蝶,令你不快,如若再犯,随你處置!
斷子絕孫!
這麽狠啊!定郡王故作驚慌,而後又笑道:只要你舍得!
你敢背叛,我有什麽舍不得?對不起她的人,西春娜才不會難舍難分而留情。
她這般說,定郡王更加确定,娜娜,其實你也對我有感覺的,是不是?如若不然,那日你瞧見我與別的女子說話,怎會那般生氣?分明是吃醋!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四十八回 歸不如去
我才沒有!
倔強的否認,欲蓋彌彰,定郡王面帶笑意,凝望着她,她開始還敢與他對視,漸漸的紅了臉,你要看到何時?
理了理她耳鬓的碎發,又撫上她臉頰,看不夠!要娶回家,用一輩子慢慢看。想到以後,定郡王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你說,我若去你家提親,你阿瑪會不會同意?
他這話問得稀奇,我怎麽知曉?
富察家不是也有意要你做兒媳嘛!
與我何幹?西春娜沒有決定權,婚事我也做不了主,但看你的本事了!
你且放心,我看中的女子,斷不會叫旁人娶走,定郡王已打定主意,回府我就找媒人,去你家納采。
月上柳梢,淺吻正當好。
乾隆三十九年八月,福康安率軍進色普山,破堅碉數十,殲賊數百。又與額森特、海蘭察合軍,攻下色普山,盡破喇穆喇穆諸碉卡。
金川賊軍時常趁夜出擊清軍,福康安防衛森嚴,與戰屢勝。
打了勝仗時,自然會有俘虜,這一夜,下士又帶了五個女子進入福康安營帳,
啓禀大人!這是被俘的女眷裏姿容嬌好的幾個,供大人挑選以作消遣。
自與明珠別後,入金川作戰以來,福康安已有兩年未近女色,年輕氣盛的他不是不想,只是不願。
一想起明珠,再有欲望他也得忍住,即便她并不似他愛她那般鐘意自己,即便她還恨着他,他也斷不肯做一回對不起她之事。
本官還要部署兵力,沒這些興致,帶下去論功賞給下士罷!
是!出了營帳的士兵的納悶道:怎麽每次富察大人都不要這些女子,這不正常啊!
另一個如獲至寶,懶得琢磨這些,管那麽多作甚,大人不要不就便宜了我們!今晚可以好好洩洩火了!哈哈!
這一天,才攻下一座寨子,福康安累得躺在營中,想起已是九月,忙問今天初幾,士兵回道:九月初六。
下個月十六就是明珠生日了啊!想到此,他趕忙起身,提筆寫信。
而後福康安派了兩名親信士兵回京送信,又囑咐他們務必送至,事成之後,本官自會獎賞。
十月初九,跋山涉水的士兵将信送至富察府,交到明珠手上。
以往都是信差來送,這次居然是士兵,只聽他們解釋道:夫人生辰将至,大人給您捎來賀禮,是以派我等親送。
趕巧多羅在此,替她拆了信,
我欲飛夢摘星辰,映你疏離淡漠神,
若卿遠眺遙相望,得見相思兩字真。
見此詩,多羅羨慕不已,瑤林哥哥實在有心,在外打仗還不忘嫂嫂的生辰,又是詩詞又是禮物!遂打開禮盒一看,是塊老蜜蠟金魚墜子。
哇!瑤林出手,樣樣精品!這深黃色的蜜蠟細膩溫潤,佳品啊!嫂嫂喜歡麽?
明珠但笑不語,差雲霄給了賞錢,他們卻未走,明珠不覺訝異,怎麽?還有何事?
士兵拱手道:請夫人給個回信,也好證明卑職将信送至。
不必了罷!
這是福康安故意使的小心機罷!看破他計謀的多羅在旁勸道:嫂嫂就寫個回信嘛!莫讓他們為難。
明珠無奈,只得命蘇果拿來筆墨,提筆寫下,勇謀兼備,三思後行。
見她停了筆,多羅一愣,就這個?
不然呢?你說寫什麽?
多羅接過筆,又在後面寫下,遙祝瑤林哥哥,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早日凱旋歸來,嫂嫂對你甚是挂念。
哎?寫我作甚?明珠要去奪她的筆,多羅趕忙将信背在身後,折了起來,裝入信封,趁她不注意,多羅又拔了她頭上一根簪子,遞給士兵,好了,你們拿去罷!
多羅,莫瞎鬧!
不鬧啦!多羅一笑,回頭打發他們快走,替我給瑤林哥哥問安吶!
是!士兵道罷,随即帶上信物告退。
待福康安收到回信,已是十一月,見到明珠的字,他甚感驚喜,明珠從不回信,這次居然肯寫信給他,實屬難得,雖然只有八個字,也夠他欣慰許久。
又瞧見後面還有不一樣的字體,猜測必是多羅格格所寫,那念字的最後一筆劃得很長,福康安料想,應是明珠不許多羅寫最後一句,來奪她的信紙,她慌亂之中才将那一點劃得太長。
甚是挂念,他真希望明珠在挂念着他的安危。
冬月,那拉氏望着窗外的雪,惆悵滿懷,又到年下,瑤林在外,冒雪行軍,艱苦作戰,雖立軍功,得皇上嘉獎,可我這作娘的心疼啊!巴不得他快快歸來,一避風雪之寒。
那拉氏又問明珠,幾月不見他有書信,給你寫信了麽?
明珠搖頭,兒媳也許久沒有收到他的書信。
唉!老二在朝中,也未得軍情。
郭絡羅氏溫言勸慰道:額娘且放寬心,這冬日大雪封山,路途險阻,書信難往,軍情難通,過了年就好了。指不定三弟哪天就突然回來了吶!
我時常做夢,夢見他出現在我床前啊!唉!那拉氏一聲嘆息,憂心忡忡。
其實福康安給明珠寫了信,那拉氏卻說她未收到信,是以明珠也不敢說她有,免得那拉氏不快。回房後,她才将那封信拿出。
昨兒個收的信,她尚未拆開,他抽空給她寫了信,卻未給他母親寫,她若不看,是不是太無情,思量許久,明珠最終拆開了那封信,但見信上兩行字,
槍林彈雨博生死,身傷仍不忘相思。
信紙上隐約有血跡,許是他寫信時沾染的,看着抽屜裏放着的一二十封信,兩年了……唉!明珠輕嘆一聲,思緒萬千。
乾隆四十年,三月,福康安欲攻格魯克古,然而此地多懸崖峭壁,軍士望而止步,莫敢前行。
已至此,後退便是前功盡棄!流血流汗的苦不能白吃!只要翻過此崖,勝利在望,功成之日,便是返京與家人共聚天倫之時!
福康安鼓舞士氣,備繩索,率兵裹糧,逾溝攀崖,攀爬懸崖,極易踩空,必須緊抓繩索,稍不留神,便要墜亡。
有一刻,他在想,若是他死了,明珠會不會想念他,繼而原諒他?
很快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阿瑪去得早,額娘尚在,雖說家中還有兩兄弟,但額娘那麽疼他,他若出了意外,他額娘必定心碎,而且明珠已經嫁給他,他若死了,她豈不得守寡,半生孤苦,他怎麽忍心呢?
想到此,他告誡自己,必須小心謹慎,挨過這關。
經過一天一夜的艱難攀爬,福康安的軍隊自山隙進入當噶海寨,克陡烏當噶大碉、桑噶斯瑪特木城石卡。
至四月,這三年來,福康安屢立軍功,被乾隆帝一道聖旨授為從一品的內大臣。
五月,福康安克榮噶爾博山,進至第七峰,乾隆甚為欣喜,又賞他嘉勇巴圖魯的封號。
自大清開國以來,賞巴圖魯號的僅幾十人,諸如多爾衮、鳌拜等重臣才得此封號,且都是滿文賜號,并無漢文封號,封號之前冠以嘉勇二字,福康安是第一人!
而後,福康安與額森特逐一克服多種碉壘營寨,攻巴木圖,登直古腦山,拔木城、碉寨五十,焚冷角寺,到八月中秋夜,清軍分兵自西北攻入勒烏圍土司營寨,大金川土司索諾木落荒而逃。
直至乾隆四十一年正月,清軍俘獲索諾木及其家眷。大小金川遂平,清廷在此建懋功廳。
又是一年四月到,福康安從軍已有三年多,明珠似是已習慣了他不在身邊的日子。
夜裏,睡着的明珠翻了個身,忽然碰到柔軟之物,被子?不對,觸手一片溫熱,這是……人?
明珠打了個冷顫,不由叫出聲來啊!
下一瞬,她便被人封住了微張的唇齒,探入她口中,壓住她身便是一陣深吻。
她能感覺到,這是福康安的氣息!但是怎麽可能?難道是夢?她想閃躲,他卻緊追不舍,不得已的明珠只好咬了他的唇,他一吃痛,這才松唇。
咬我作甚?這就是你歡迎我的方式?
果然是他,明珠甚感詫異,你不是在四川麽?
是,我在四川,福康安也不辯解,順勢哄道:這是夢,你太想我而做的春夢……
不可能!她才不會做春夢,明珠又窘又惱,我從來沒有夢見過你!
一次也沒有?
明珠倔強道:沒有。
你就那麽吝啬,滿懷期待的福康安心下一涼,連說句謊話騙我也不肯?
我不喜歡說謊,累。
我知道,福康安了解她的性子,卻又不自量力的奢望,可我竟期待你騙我,因為你的實話令我很痛!
騙他他就好受麽?明珠無言以對。卻聽他又問,
你那麽恨我,沒有夢見我死了?嗯?說着他又去吻她的唇,才剛是她張口驚呼,才被他有機可乘,這次她有了防備,禁閉牙關不準他侵入。
這拒絕令他心酸不已,還不許我吻你?三年的光陰,仍不能磨滅你對我的恨意?福康安頓感無力,身心疲憊,明珠,究竟要我怎樣做,你才肯原諒我?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四十九回 患難知心
你沒有錯,不需要我原諒。想通後的明珠并不恨他,只是恨自己,錯的是我,偏要傻傻的站着,我本可以回房去,孩子也能保住。
她雖這麽說,福康安還是恨透了自己,他想一筆勾銷的,她偏偏銘記,
我是一個人悄悄回府的,軍隊還在西郊,傍晚時,皇上親自出城勞師,夜裏,皇上才走,我便擅自離了軍營,跑了回來,連額娘都沒見,先來見你,而你……
而她看到他沒有一絲欣喜,令他失望至極而心痛難耐。
過會子我還要趕回軍營,天不亮還得去上朝,久別歸來,我想聽的是,‘你終于回來了’,而不是‘你怎麽回來了’,呵!看來我就不該回來,這并不是你所期待的。
她依舊無言,福康安嗤笑自己多此一舉,
你睡罷!我回營。默默起身,他含悲帶憤往外走去,直到他關上房門,明珠仍未出聲挽留。
屋外的寒風撲面而來,刺痛雙眸,似在嘲弄他的自作多情。奈何卿心不似他心,并無相思意。
第二次大小金川之役,前後歷時五年,衆将士浴血奮戰,終于凱旋歸來,賞賜必不可少:
身經百戰的定西将軍阿桂勞苦功高,乾隆封其為一等誠謀英勇公,并進為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兼軍機大臣。
封副将海蘭察為一等超勇侯,賜禦用鞍辔和禦馬一匹,授為領侍衛內大臣,補公中佐領。
封領隊大臣福康安為三等嘉勇男。原襲長兄福靈安的雲騎尉由其兄福隆安次子豐紳果爾敏承襲。賜禦用鞍辔馬一匹,賜緞十二端,白銀五百兩,由戶部右侍郎轉為左侍郎。
而後,乾隆又留有功之将在紫光閣飲晏,并安排畫師于紫光閣為阿桂、海蘭察、福康安繪像,列前五十名功臣中。
再多賞賜與榮耀,也不及明珠一笑,紫光閣盛宴,衆人開懷暢飲,惟有福康安,借酒澆愁,很快便醉了,乾隆許他留宿宮中。
第二日,太監來報,說是太後鳳體微恙,福康安又随乾隆一同去暢春園中探視皇太後。
午後,乾隆勸他回府,你們夫妻久別重逢,昨兒個你已醉宿宮中,今兒個不能不回了,太後這邊,有朕照看,你無需憂心。
福康安雖是想念明珠,又怕回去一顆熱心對上的仍是她冷漠的神色,是以執意留下,陪太後說話,逗她老人家一笑。
府上,
靈芝的孩子突然發熱,她心疼不已,将孩子從奶娘那兒抱到自個兒房中,折騰了半日才将将退燒,放下心來的靈芝忍不住抱怨道:午後姐姐才抱過他,回來就發熱。
你意思呢?福隆安聽完這話有些不大樂意,小孩子難免生病,這難道還是晴蕙的錯?
那麽巧合?我抱孩子就沒事。
那你去跟晴蕙說,讓她以後莫要碰你的孩子!
靈芝自然沒那個膽子,故意岔開話頭,怎麽叫我的孩子?不是二爺您的?
當然是!福隆安看着孩子,既心疼,又有些煩躁,孩子這般哭鬧,我實在睡不着,明兒個天不亮還得去上朝,等他好了我再來。
哎,二爺!
看福隆安起身離去,靈芝失望又無奈。只盼着孩子快快好起來。
哪知清晨孩子又發燒,靈芝氣急,欲找奶娘問罪,依命而去的嬷嬷回來後大驚失色,二姨娘!不好了!
怎麽?奶娘人呢?靈芝擰着柳眉冷哼道:怕我怪罪她,不敢來麽!
奶娘她,也是高燒不止。身上潰爛,好不吓人!
什麽?驚慌失措的靈芝忙又命人去請大夫。
大夫來瞧瞧小少爺,又去看奶娘,暗嘆不妙,這……這是天花之症啊!
素聞天花是不治之症,靈芝聞言,吓得腿一軟,丫鬟來扶,她推開丫鬟又問大夫,或許是水痘呢!大夫您看清楚啊!
是天花,八九不離十,您若不信,也可再尋大夫一同診斷。
六神無主的靈芝急忙派人去通知太夫人,二爺,仍抱有一絲期望的她又着人再去請個大夫,然而再次診看後,兩位大夫說法一致。
太夫人得知此事,沉着臉将福隆安叫了出來,孫兒得病,我這個做奶奶的自然心疼,只是你也知曉,此病易傳染,而今晴蕙難得有了身孕,她的孩子才是我們富察家的嫡孫,額娘不能讓她有絲毫閃失。你懂麽?
那拉氏的話,福隆安亦有考量,孩兒明白,我會将靈芝她們母子遷至別院醫治,待痊愈再接回來。
嗯,你去安排罷!另外,再着大夫給晴蕙請脈,她昨兒個抱過靈芝的孩子,萬莫讓她被傳染。
是。福隆安遂命人将染病的奶娘送回家,給了她家人一筆銀子,那奶娘的丈夫想着,天花難以治愈,也不為她請大夫,留了銀子将她扔在茅草屋中,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
而後福隆安又将靈芝母子及她屋裏的丫鬟嬷嬷一同送至別院,命大夫在此醫治。
郭絡羅氏聞聽此事,心有餘悸,大夫為她診看,萬幸她并未染病。
福康安聽聞府上有人得了天花,擔憂明珠的境況,立即馬不停蹄從暢春園趕回府。看到明珠無礙,這才放心。
晚上,蘇果過來給福康安梳洗,聽說皇上賞給少爺好多東西,還賞了許多官職呢!少爺榮耀,奴婢們也跟着沾光!
拿命換的!福康安不由感慨,戰場可不是兒戲,一不留神就沒命回來享福咯!
少爺洪福齊天,又骁勇善戰,必定百戰百勝!
這丫頭慣會說話,福康安瞧着她笑道:哎?蘇果好像長高了呀!
是麽?奴婢沒覺着呢!蘇果認真看了看福康安笑道:少爺離家多年,也與從前大不相同!
哪裏不一樣?
身高更挺拔自不必說!相貌嘛!想了想,蘇果形容道:以往是玉樹臨風,現在是剛毅英武,更添男子氣概!
得了罷!就你慣會哄人,我這模樣是比不得從前了,黑咯!你沒瞧見咱家夫人都懶得看我,不願搭理我,因為我醜了!
呵!蘇果聽罷忍俊不禁。
福康安說着望向明珠,明珠也不看他,已洗漱完畢的她正在鋪床,只着內衫的她一彎腰,**若隐若現,看得福康安血脈噴張,只想将她按下,就地正法。
丫鬟們退下後,福康安在她身旁躺下,剛抱着她,她卻又推開他,我不舒服,想睡覺,莫擾。
果如他所料,她又是拒絕,福康安不想強求,只好收手,唉!他究竟在圖什麽呢?
半夜,難耐的福康安醒來,翻身摟住她,忍不住隔着衣衫撫上雙峰,豈料她并未反抗,難道是睡得太熟?
不滿足的他又探入她衣衫中,吻上她脖頸,忽覺她身上好燙,又觸碰額頭,也是燙手,難道她睡前所說的不舒服并不是推脫之辭,而是真的身子有恙?
想着那次他半夜發熱,明珠不想麻煩旁人,親自照看他,他也學着她的法子,找來巾帕打濕,敷在她額頭上,為她散熱。
然而直到雞鳴時分,她仍未退燒,福康安不敢再耽擱,忙喚來小厮去請大夫。
大夫來後,福康安不禁詢問,可是因為她下午沐浴過,着了涼才夜裏發燒?
請過脈後,大夫不敢斷定,發高燒是天花的一種症狀,但現在還不能确定夫人是一般的發熱,還是……
混賬!福康安聞言怒道:我夫人吉人天相,不可能得天花!
是,是,生怕他發火,大夫不敢多嘴,只道:也許是老夫多慮了!
你先下去開方子!打發了大夫,福康安過來對明珠溫笑道:你且安心,沒什麽大礙,喝幾回藥就好了。
此時的明珠昏昏沉沉,勉強睜眼,又覺困頓,無力說話。
太夫人聞聽明珠有恙,命人請來福康安,想讓明珠出府,福康安當即回絕,明珠只是發燒,不是天花!
你二哥的孩子才開始也是發燒啊!
明珠身上并無疹子。
幾天之後就會有了,防患于未然的道理你不會不懂罷?等有了疹子更麻煩,指不定你也會被傳染,趁早将她送到你的別院,那拉氏好言相勸,
我又不是不管她,仍會安排人給她診治,等她好了再回來。
任憑那拉氏如何義正言辭,福康安都打定了主意,不管她是什麽病,我都不會讓她出府!
我的兒啊!那拉氏急道:你就不為額娘想想!你是娘的命根子!萬一你被傳染,你讓額娘怎麽辦?
福康安舉例以證,額娘,倘若是我得了天花,我相信你定會不離不棄的照看我!
那當然!那拉氏毫不猶豫道:你是我兒子!
所以希望額娘能理解我的心情,明珠母親早逝,與她父親又有隔閡,并不親厚,而今嫁給了我,我便是她唯一的親人,她有個小病小災,我怎能置之不理?
福隆安勸道:我的兒子也是我親骨肉,可為了府裏人着想,我還是把靈芝母子送到別院了啊!
這怎能相提并論?她是妾,二哥的妾有幾個?明珠卻是我的妻,是除了額娘以外,我最珍視的女人。這是我的家,也是她的家,總之我不會讓她出府,福康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額娘若執意送她出去,那兒子也會陪她出府!
萬萬不可!那拉氏厲聲喝止,你不能再待在她房中,我自會派人去照看她。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五十回 路遙知力
那拉氏的制止對福康安而言,并無一絲威懾力,請額娘諒解,孩兒決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變。道罷,福康安轉身出去。
瑤林!面對兒子的執拗,那拉氏一陣心悸,呼吸不暢,這孩子,要氣死我麽!
額娘消消氣,福隆安在旁寬慰道:三弟的性子犟,過會子我再去勸勸他。
知道那拉氏找過他,明珠也猜得到是為何事,與其等人開口請走,不如自己離去。
福康安回來時,看到病中的明珠已然穿衣起身,丫鬟們正在收拾包袱,福康安忙問,這是做什麽?
有氣無力的明珠淡淡道:你在府外不是還有座別院麽?我想出去住些時日。
無緣無故,她怎會有此念頭?誰讓你出去的?
沒有誰,我自個兒想出去散心。
不可能!聰穎如她,大約是感覺到什麽,才會如此,福康安不再多問,嚴辭拒絕,我不準你出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額娘那邊我自會處理,不必你憂心。
也不全是因為太夫人,實則是她自己不願害人,萬一傳染旁人,豈不是我的罪過?
胡說!福康安心疼斥道:大夫都沒确診,誰敢說你是天花?
八九不離十罷!不然她怎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發熱,以防萬一。
沒有萬一!福康安攔着她安撫道:就算有,我也不會讓你走,這兒是你的家,你哪兒也不許去,就乖乖待在這兒,退燒了就好了。
天花不是小毛病,他不該留她在此,只怕人心惶惶,福康安……
別說了!你躺着多休息。福康安不顧她的反抗,堅決将她抱起,明珠又羞又惱,屋裏有人,你怎麽能這樣!
福康安才不理會那些,又不是外人,她們都見怪不怪了!
将她抱到床上,脫了鞋,蓋好被子,福康安坐在床邊溫笑着哄道:你睡會,我會在這兒陪着你。
我不走也行,但是你得出去,你不能在這兒,萬一你……
話未說完,又被福康安一笑打斷,哪有那麽多萬一?你以為你誰啊?老天對你那麽眷顧?所有的萬一都發生在咱們身上?
可是……
明珠才一張口,福康安伸手掩住她因發熱而幹燥的唇,我身強力壯,什麽都不怕,你莫啰嗦,快睡覺。随後又對丫鬟們道:
都出去歇着罷,我在這兒陪着夫人,有事自會喚你們。
午時,雲霄來喚福康安去用午膳,少爺陪了夫人那麽久,休息會子罷,奴婢來伺候夫人用膳。怕他不願離開,雲霄又道:少爺吃好了,才有精神照顧夫人不是?
福康安輕笑着望向明珠,你的丫頭們個個機靈,說的我是沒後路,好罷,我去吃一些,轉頭又對雲霄道:你可得勸夫人多吃點,她若不吃,我惟你是問!
雲霄看向明珠笑道:夫人聽到了?可要心疼奴婢啊!
眼見少爺離開,雲霄适時勸道:
少爺對夫人真是沒話說,靈芝那邊出了事,二爺立即将她送出府,說句不該說的,假使二夫人有發熱的症狀,怕是二爺也不會再留她在府中,惟有三爺,敢保夫人您。
福康安會執意留她在此,着實出乎明珠的預料,明珠問她,雲霄,你不怕麽?
奴婢不怕,奴婢相信夫人只是發熱而已,即便真有萬一,奴婢也會伺候夫人,奴婢小時得過天花,雲霄指了指額頭的痘印,微笑道:是以不會再得夫人不必擔心。
晚上,福康安在房中洗漱,明珠不許他睡這兒,說了幾遍福康安也不理會她。
不得回應,明珠有些急躁,我跟你說話你可有聽到?
哎?你着急了?見她急躁,他不由幸災樂禍,以往你對我都是這樣不理不睬,現在你終于體會到我的感受了罷?福康安暗嘆實在是蒼天有眼風水輪流轉啊!
不意與他耍嘴皮子,明珠正經道:你去書房罷,我不想傳染給你。
她一句話,引的福康安浮想聯翩,心花怒放,你心疼我?怕我得病?舍不得我受苦?
他可真會打岔,別鬧,我在跟你說正事!
福康安沾沾自喜,你還是很關懷我的,對不對?明珠,能見你這般緊張我,我死而無憾。
摸了摸她的頭,福康安放下心來,現今退燒了,就怕夜裏病情反複,說着為她掖好被角。
柔柔細語,款款情深,聽得明珠心中一堵,她不要這溫存,扭頭看向帳裏,低低的聲音裏帶着幾不可聞的哽咽,你不必這樣對我,我從來沒有對你好過。
福康安一笑置之,我不在乎,我對你好是我自願,不奢求你對我像我對你一樣。
為什麽……明珠實在不明白,雖然成親已近四載,但因為戰事而聚少離多,實則福康安真正與她相處的時日并不是很久,又為何對她這般推心置腹?
假如換作是她,對一個人好一陣兒,那人若不理會,她斷不肯再繼續堅持。
我也想知曉為什麽,福康安不止一次的問過自己,卻無答案,大約是,因為……愛你。正經的與她說這些,一向大膽的他竟有些難為情了。
明珠不禁沉思,愛,是什麽?
竟能令沒有血緣的兩個人鬼使神差的走在一起?自我約束而忠誠,互相疼惜而相守。
可是愛這個字啊!終究是抓不到的虛無,一時的感受,不代表長久的擁有罷!來去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第二日晨起,明珠未再發燒,用罷朝食後,過了兩刻鐘,明珠正在喝藥,門外郭絡羅氏身邊的丫鬟求見,雲霄請她進來,但見她福身道:
我家夫人聽聞三夫人微恙,想來探視,奈何有了身孕,太夫人與二爺都不許她走動,是以差奴婢前來送上補品,聊表心意。
只是小病,無甚大礙,二嫂有心了,代我謝過二嫂。
恰逢福康安上朝歸來,帶回一名禦醫,我向皇上請求,皇上許了呂太醫來為你診治。
他竟請了宮中禦醫?明珠只覺擔當不起,我一介婦人,何德何能,勞煩太醫。
福康安知她最怕麻煩旁人,寬慰道:一切有我操持,你莫憂慮,安心将養身子。
遂令呂太醫為她請脈,呂太醫只道:現下并無天花的症狀,得觀察四五日,若一直未再發熱,那便平安無事。
晚上,她依時喝了藥,福康安摟着她的肩膀撫慰道:一定沒事,你放心。
擔憂的明珠囑咐他,萬一我再發熱,你就莫再留這兒了。
真啰嗦!福康安過來吻她,明珠慌忙掙開,驚吓不已,你瘋了!天花這樣會傳染!
我說了不是天花,你偏說是,那我只好這般陪你,你得天花我也得,你出疹我也出,有人陪你,你就不怕。
這豈是兒戲!你太胡鬧了!
見她惱怒,福康安反覺欣慰,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的明珠終于開始在乎他了。
次日,明珠醒時,見福康安仍睡在身側,以為他誤了時辰,忙喚他起身入朝,福康安迷糊道:不必上朝,我跟皇上告了假,等你好了再去。說着伸手覆上她額頭,當即安了心,還好,不燙。
又問她可有覺着哪裏不适,明珠只道并無不适。
那就好。福康安翻身摟住她,閉眼道:天還早,咱們再睡會子罷!
閉上眼的明珠卻是如何也睡不着,她實在想不明白,他對她的耐心,究竟從何而來? 成親至今已四載,她不曾給過他幾次好臉色,而他卻锲而不舍地對她關懷備至,難道他不會厭煩麽?還是說,男人得不到時,都願意堅持?但一般男人都信奉天涯何處無芳草,如她這般一冷幾年的女子,大約都做不到繼續堅持,自讨沒趣,為何他福康安,是個特例?
左思右想,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五日後,別院傳來消息,說小少爺怕是不行了。福隆安聞訊趕去時,那孩子已然斷氣兒,靈芝哭得暈了過去,他這個父親亦悲痛難以自制,大夫提議,屍身不能停放太久,盡快火化。
停了三日,到了火化的時辰,靈芝哭鬧不已,福隆安甚感頭疼,他是我的骨肉,早殇我也心痛,可是得了天花必須火葬,這是規矩!否則他入不了祖墳!只能葬在荒地,你看着辦罷!
靈芝無奈,只得勉強同意。
料理完孩子的後事,福隆安欲回府,靈芝收拾包袱想與他一道,福隆安卻道:太夫人說你一個月之後才能回府。
靈芝只覺荒謬,我又沒染病。
那也得再等一個月,大夫每日都會給你請脈,确認你未染天花,才能讓你回府去。
二爺!靈芝崩潰哭道:奴家已經失了孩子,連您也不管我了麽?
不是不管,吃穿用度皆不會少,只是為了府裏人着想,才出此下策,你該深明大義,而不是一味指責我,我也甚感為難啊!道罷,福隆安嘆息離去。
靈芝只覺天都要塌了,這個男人,根本不愛她,否則怎會如此狠心,他孩子那麽多,也不在乎少這一個兒子罷!她究竟做錯了什麽?老天為何對她如此不公!
第一卷 明珠無心怎關情 第五十一回 虛驚一場
一連幾日,明珠并未再發熱,呂太醫來診,松了一口氣,說是已無礙,
大約只是尋常溫熱之症,此病若在平時,不至于這般擔憂,偏生在天花流散之時,才讓人擔驚受怕。現在好了,少爺夫人大可放心。
明珠感激不盡,有勞太醫,日日過來。
大夫謙遜道:應該的。
福康安遂命下人取了賞銀二十兩給他,呂太醫不敢收受,下官食宮中俸祿,不可再收大人銀子。
無妨,這是本官的一番心意,你且安心收着。
如此,下官卻之不恭了,多謝大人!
打發了賞銀,送走了大夫,欣喜的福康安擁住明珠眉開眼笑,我就說不是天花罷!這下你該信我了!
原是虛驚一場,明珠搖頭苦笑,福康安将她摟在懷中,沒事了!都過去了!
其實,這幾日她都不怕,發熱還是天花,都是天意,她不會強求,然而得知真相這一刻,她忽然就落淚了,抑制不住的淚如雨下。
淚滴到福康安手上,感覺到濕潤,令他慌了神,忙低頭看她,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明珠搖搖頭,落淚如斷線珠。
那你為什麽哭呢?福康安心疼得為她擦去眼淚。
後退一步,此刻的明珠只想離他遠一些,你莫要對我太好,我怕承受不了。
身為她的夫君,他為何不能待她好?你是我的妻,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他越是覺得理所當然,她就越恐慌,明珠轉身欲出門,福康安問她要去哪兒,她卻不許他跟來,說是想一個人出去靜靜,留下福康安在屋裏,莫名其妙且左右為難。
雲霄見狀,欣慰之餘,抿唇偷笑,福康安聽到笑聲惱道:你這丫頭,爺都快急死了,你還笑得出來?是想挨板子麽?
忍俊不禁的雲霄微嗔道:少爺一向機智,偏生在此時糊塗!夫人這般,您該高興才是!
這話稀奇,都哭了!我高興個大頭鬼!
唉!少爺莫光顧着着急呀!果然是當局者迷啊!雲霄只好費些唇舌好讓他看清現今的狀況,
您仔細想想,夫人一直對您冷冷淡淡,您對她再好,她也無動于衷,依奴婢看來,這次夫人是真的被少爺不離不棄的誠心感動了,而這種感動的心軟令她無所适從,覺着匪夷所思,一時無法接受自己的轉變,才心慌意亂,想要逃離。
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福康安若有所思,不過真是這樣麽?你不是在哄我罷?可別又是我自作多情……
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麽?真到了一日,他竟又不敢相信,反正奴婢是這般想的,少爺您自個兒琢磨呗!
出了院子的明珠一個人去往後花園,此刻的她正立在後院池塘邊,看着池中游魚,自在無憂,而人,為何總生紛亂思緒。
心若無衷,涼暖皆随他人便,
心若動蕩,一患情疾恐難安。
方才福康安擁她入懷時,那是頭一次,她真實地感覺到源自心底的暖意,這溫暖,竟令她有一絲貪戀。
身後傳來腳步聲,聽那急緩之勢,應是福康安,不許他來,他還是來了。
傍晚有風,還是披件袍子罷!當心着涼。
看着他認真地為她披衣系帶,她的心裏,是說不出的滋味。
感覺到她的注視,福康安微擡眸,怎麽?嫌我系的結不好看?遠觀一番,他自己都忍不住嫌棄的撇撇嘴,的确不太美觀。
慣被人伺候的他,又怎會擅長伺候旁人?明珠也不在乎,無妨,這樣就好。轉過身,她走向亭中,站得累了,倒想坐着歇歇。
福康安也跟随她依欄而坐,天邊夕陽欲沉,園中長廊上的紫藤花開得正盛,一如他此時的心境,熱烈又滿足。
兩人難得這般坐在一起,寧心靜氣地看風景,一時無話。而他,終于不再恐懼這沉默,只覺平淡而安逸。
本以為此生不須誰呵護,一顆心也可以堅強到老。然而,在她脆弱之際他一個及時的擁抱,卻輕易令她陷入溫柔的牢,倉皇的她本該掙脫,明知這柔情似毒藥,卻又想飲鸩止渴。
能借用一下你的肩膀麽?
啊?愣了半晌,福康安才有些明白,她似乎是,在索取擁抱?難以置信的他不由瞪大了雙眼,天吶!他不是在做夢罷!明珠居然主動靠近他?
哦!脆聲應了一句,他喜滋滋地往她那邊坐了坐,伸開臂膀攬上她肩,動作輕柔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打破這幻夢。
明珠順勢依在他肩膀上,疲憊的心,似是尋到了栖息之地,緩緩閉目,她只願安享這一刻的寧靜。
覺着她才剛的問話有些太過客氣,福康安低頭笑道:人都是你的,肩膀自然也是你的,随時為你張開,我的懷抱只讓你一人依偎。
這話太絕對,明珠不愛聽,還會有旁人。
不可能!福康安急忙辯解,我說過不會納妾!
明珠不想聽他與她争論,再次強調,我說有就有。
我說沒有!
還犟嘴!直起身子,明珠直視于他,你敢打賭麽?好容易安靜一會子,他又話多,本是随口一說,他偏來計較,那麽明珠會叫他輸得心服口服。
賭什麽?福康安絲毫不覺自個兒會輸!
你若輸了,我說怎樣便怎樣。明珠心裏有底,自然敢篤定。
好!
見他爽快應了,明珠問他,你不會抱孩子麽?
小孩子太淘氣又愛哭鬧,福康安不大喜歡,你見我抱過誰家孩子?
你自己的孩子呢?
我自己……我的?哎?這話是何意思?福康安既驚且喜,你有了?
明珠不由氣苦,瞪他一眼,搖頭嗔道:平日也算機靈,怎麽有時說話卻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