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牢獄
“是你。”安逸的酒一下醒了,不過瞬間便從最初的震驚中鎮定下來,兩眼直視着燕诩,“怎麽,想報那一劍之仇?若想報仇,何不光明正大的較量一番?趁我酒醉偷偷将我綁了,這算什麽?”
燕诩沒有作聲,悠悠踱前兩步,細細打量了一遍被縛在柱子上的男子。輪廓清晰的臉部線條,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有種英氣蓬勃的味道,尤其那雙孤狼一般的眸子,直勾勾地注視着自己,雖身處劣勢,依然釋放出一種他身上獨有的,桀骜不馴的傲氣。他記得他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身為明焰使站在鬥獸擂臺上,毫不膽怯地接受所有人的審視,那會的他,渾身上下都透着種讓人驚豔的傲氣。
正是這種傲氣,讓他記住了他,可惜,他雖欣賞他,卻很清楚這樣的人絕不會為他所用。野性難馴,燕诩此刻心裏想到的,便是這四個字。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人留在世上,成為他的威脅。
他溫雅和煦地笑了笑,“光明正大的較量,你還不配。”
安逸冷笑一聲,“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事,像你這種卑鄙小人,也只會使這種鬼蜮技倆。想報禹城之仇,盡管動手。”
燕诩并沒有被他的話激怒,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眼,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說我卑鄙,确實是……有點,為了達到目的,再卑鄙再無恥的事我也做得出。不過,我欣賞你的硬氣,或許會考慮讓你得個痛快,只看你肯不肯配合了。”
安逸孤狼般的眸子倏地一暗,斂下所有的憤怒和不甘,咬着後牙槽從牙縫中擠出話來,“你究竟想怎麽樣?”
燕诩卻不答他,只道:“貴為襄王的遺子,卻自小流落民間,過着颠沛流離的江湖生涯,總想着有一日能靠自己的實力出人頭地,不肯接受魏王的好意繼承父親爵位,雖對魏王心懷怨恨,對魏國也沒有眷戀之情,卻不得不提醒自己始終是個魏人。大概整個魏國裏,你唯一有點挂懷的,便是你那位太子叔父吧。”
安逸的心暗自一驚,眸子微眯,緊緊盯着燕诩,“少和我玩虛的,有話就說。”
燕诩拍了拍手掌,地牢的另一端發出一陣哐啷聲,一名年約四十五六的中年男子被人帶了過來。披頭散發,胡子拉渣,身上原本華麗的服飾此時早已又鄒又破,正是魏國太子。他腳步虛浮踉跄而行,若非被人提着兩膀,怕是早就跌倒了,
安逸心裏一沉,飛快地打量了一下這個本就體弱多病的叔父,還好他只是連日被囚禁,擔驚受怕以致舊疾複發而已,倒沒受什麽皮肉之苦。
将魏太子提過來的兩名雲衛手一松,魏太子便身子一軟跌倒在地,“阿逸……阿逸,真的是你。”他顫顫巍巍地坐起身,朝安逸看去,“他們把你怎麽樣了?你、你還好吧。”
安逸對他的祖父魏王确實毫無任何感情可言,甚至還對他心懷怨恨,幼年時的經歷太過慘痛,以致他對故土沒有一絲眷戀。有關魏國的記憶裏,唯一讓他淡漠的感情有點觸動的,便是這位身為太子的叔父,當年襄王府出事,是魏太子冒險派人通知顏奴,并掩護顏奴和安逸逃出魏國,之後十多年來,又暗中資助過他幾回。
他雖然不大願意承他的情,也不想與魏國的人有任何牽扯,但他心裏明白,這個叔父對他的關懷是真心實意的。可這點觸動,不足以完全抵消他內心深處對魏國的抵觸,以致他對這位叔父的感情很是矛盾,那日顏奴告訴他魏太子被燕诩扣下時,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去救他。
他看也沒看一眼魏太子,只看着燕诩道:“燕诩,魏國已經歸降,并呈上國書承諾年年納貢,你卻扣下魏國太子,泱泱大國,毫無信義可言,你們就是如此對待諸侯的?”
燕诩不在意地笑笑,“你方才不是說我卑鄙無恥?像我這種人,又豈會講什麽信義?你為人子侄的,若希望魏太子能早日回魏地,就幫幫他好了。”
安逸的眸子瞬間冒出火苗來,“你要挾我?”
燕诩道:“随你怎麽想,我只要結果,不論手段。你現在就可以告訴我,換是不換?”
從剛才見到燕诩的那一刻起,安逸便知道燕诩是為了什麽而來。他當初盜走極樂丸,一是為了手裏有個依仗,讓明焰司投鼠忌器,二是為了保自己一命,服過極樂丸的人,若每年寒食節不能再服極樂丸,會生不如死。
“我若說不換呢?”
燕诩笑笑,“随便你,無論是留下一條命,還是留下兩條命,我都尊重你的決定。”
他笑得雲淡風輕,語氣平緩,仿佛在聊着今天天氣不錯的話題,讓安逸心裏徒然升起強烈的仇恨和對抗之心,他正要開口拒絕,萎頓坐于地上的魏太子卻忽然開口道:“世子,阿逸年輕氣盛,思慮難免不周,不如待我勸他一勸,或許能勸得他回心轉意,到時世子與孤各取所需,豈不比兩敗俱傷要好?”
燕诩微微側臉,居高臨下地看向魏太子,“太子聰慧,我也希望太子能早日回魏地,好好勸你的侄子。”
待燕诩和雲衛離開地牢,魏太子艱難起身,走到安逸面前,枯瘦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壓得極低,“阿逸,我不知道你手裏有什麽東西,讓睿王世子虎視眈眈,但……別理會他,你只需想法保存你自己,逃出這裏,別的什麽也不用管。”
安逸微怔,睜大眼睛看他,似不明白他話裏意思,心裏甚至有點懷疑這個叔父是不是怕自己棄他不顧,故意來一招欲擒故縱。
他正出神的時候,魏太子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得滿臉通紅幾乎喘不過氣來,待他好不容易平複下來,這才繼續道:“阿逸,并非我有多高尚或有多視死如歸,不瞞你說,我本就活不久了。”
這下安逸是真的怔住了,“叔父,你……何出此言?”
魏太子搖了搖頭,“數年前我就中了毒,當時發現得早,不至于當場斃命,但那毒毒性甚烈,這些年來我一直靠藥物強行支撐着,但這副軀殼,終是熬壞了。”他自嘲地嘆息一聲,“陳年舊事,不提也罷。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了。阿逸,你不用顧忌我,我本就沒幾日命可活,何必便宜了那姓燕的。你且假意答應他,自己想辦法逃吧。”
安逸頓時啞口無言,既為自己方才的小人之心慚愧,又為這個叔父不久于人世而難過,“叔父,你別多想,既然那麽多年都熬過來了,那毒必定有可解之法,待我們出去後……”
魏太子伸手打斷他,又道:“阿逸,我這身子我自己知道,你聽我說……”他顫着手,哆哆嗦嗦自懷中摸出一只簪子,“這只簪子是我貼身之物,裏面有一張地圖,詳細标注了十方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