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天十三堂堂一個親王,不說身為皇子時吃過皇宮裏多少山珍海味,如今王爺身分,吃的也和在皇宮時差不離,能得到一個被美食填滿了胃的人的贊美,着實難得。
「所以我們今天又能吃到好東西了。」潤空興致勃勃。
「五熟釜因為沒有鍋子的關系,今天只能吃三鮮鍋了。」姜淩波不是小氣,也不想潑他冷水。「大師,這些都是葷食。」
「無妨,貧僧吃的是鍋邊素,況且佛家沒有吃素的規定,貧僧但求自度不求度人,是允許吃三淨肉的。」
三淨肉就是,一,我眼不見其殺者,二,不聞為我殺者,三,無為我而殺之疑者。
您說能就能,她沒什麽意見的。
看着因為兩位大咖自動起立排排站的家人,「大家都坐下來吃吧,王爺和大師不會介意的,這火鍋就是要人多才好吃,魚肉煮久、煮老了就不好。」
「我們還是不吃了。」尤三娘和阿奴可是有眼色的人,和王爺同桌吃飯,還是殺了她比較快!
「說什麽呢,王爺可不是那般小氣的人,王爺你說是吧?」她給天十三遞眼色,你這喧賓奪主的好歹也吭個聲啊!
她這是瞪他呢,這是要他表示點什麽吧。
「大家都坐。」他相信自己的語氣得體,絲毫挑不出毛病的,只是看在小人物眼底可不是那麽回事。
尤三娘和阿奴只覺得腳底發冷,讓這位王爺這麽冷飕飕的瞧着,不只周邊的空氣都變稀薄,鼻尖都冒汗了。
「坐坐。」尤三娘拉着阿奴坐下,臀部只敢沾着椅邊,神情要多局促就有多局促,只差沒把頭埋進胸部。
姜淩波很不悅,這頓飯本來算是家宴,外人來橫插一杠就算了,還吓得人怕是吃都吃不香了,真是掃興!
「這吃暖鍋可不興讓人伺候的,大家自己動手,想吃什麽就涮什麽,肉呢,這會兒湯開了,就在湯中涮個兩下,像這樣,然後沾着調味料吃。」姜淩波順手把苋菜和蒜苗折成幾段往鍋裏扔,又示範吃法,拉了小包子坐到自己身邊,見他坐得穩妥,這才擺弄起吃食來。
她從早忙到這會兒,粒米未進,早餓到四肢發軟,不過還是先緊着給小包子燙了青菜和肉丸,又替他吹涼了肉片,直把他的小碗堆成小山,自己都沒能吃上一口。
Advertisement
然而,一筷子的雞肉片就被某人放進她碗裏。
這還沒完,左一筷牛肉,右一筷豬肉,再一筷蘿蔔青蔬,她對上某人明明秀致清雅的五官,然而此時兩條眉毛卻隐隐有往裏靠攏跡象的男人,大大方方、坦蕩蕩的道謝。
天十三被她那一笑鬧得心旌搖曳,一點粉色慢慢從臉頰上散開,像是為了掩飾,平時如同一汪清澈湖水的眼眸轉到正努力挖食的小不點身上。「善兒,你是男子漢。」
「我是。」
「既然是男子漢就不要讓別人喂食,要學着自己吃飯。」
「是,善兒知道了。」
「你得了,孩子還小呢,哪來這些規矩。」姜淩波把碗裏的肉全掃光,又給小家夥夾了顆丸子。
這人怎麽搞的,每回對着小包子就嚴肅得像欠了他幾百萬,孩子才幾歲大,用得着給他那麽大壓力嗎?
怎麽這兩人的對話就透着股親密和……暧昧呢?
桌上的幾個人都生出同樣的疑惑,怎麽聽都像夫妻倆在飯桌上的居家對話……不是嗎?
小家夥很認真的看着那粒丸子,因為喝湯吃菜臉蛋顯得紅咚咚的,本來不怎麽在用的小腦袋很快決定要往哪邊靠攏,他把碗推了過去。「娘,我們都得聽幹爹的話,聽話才是好孩子。」
姜淩波壓抑着給他一巴掌的沖動,小包子怎麽一到這男人面前就像老鼠見了貓,到底是誰給他吃穿,誰給他擦屁股的?人家都說兒大不由娘,他才這麽丁點大,随随便便就倒戈了?!
潤空觑着那「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喜孜孜的大吃大喝。
美食向來是他的最愛,尤其經過素餡包子和煎茶的洗禮,他對姜淩波廚藝的喜愛已經提升到想在她家駐紮的地步。
令他困擾的是,除了煎茶課那不早不晚的一個時辰,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麽光明正大的理由能頓頓……好吧,頓頓是太過妄想了,至少能隔三差五的去吃吃姜娘子的家常菜也好啊……
這一分心,前面幾口吃得都有些恍惚了,回過神來,一筷青蔬,沾了調味醬,放進嘴裏一嚼,他就歡喜得眉毛都飛了起來,眼睛閃閃發亮。「不錯、不錯,這好吃,姜娘子,你怎麽就那麽能幹,要是你能跟貧僧回寺裏去,肯定能替寺裏賺不少大錢。」
呃,大師,方外之人這麽看重金錢不好吧?
「添飯。」天十三沒有潤空那麽饒舌,他很幹脆把空了的碗往姜淩波眼前遞,他還要再吃一碗。
姜淩波無奈的接過了碗。這位爺,我又不是你的廚娘,也不是你家的下人,更不是你的妻子,添飯這種事最好就輪得上我。
她把手伸了伸。「大雁公公,你家王爺要飯!」
噗!潤空嘴裏的湯很不雅的噴了出來。「好燙、好燙!」
可惜沒有半個人理他。
大雁委屈的垂下頭,全身寒毛開始豎起,他可是清楚明白的接受到自家王爺那冰冷犀利的目光,他要是敢不識相的去添那碗飯,最後那飯可能得用他的鼻子吃掉了。
「娘子,添飯這種小事阿奴來就好。」抹了抹嘴,完全不知道什麽叫眼色的忠犬阿奴很自然的接手。
姜淩波給阿奴按了個贊的眼神。
王爺臉有愠色了。
「姜娘子的吃相甚是豪邁。」這表面恭馴,私底下對他卻沒半點敬意的丫頭,連這點小事都要跟他對着幹嗎?
姜淩波撇嘴。
這是沒事找碴,變相說她吃相難看,狼吞虎咽?這位王爺您覺得一個五髒廟空空的人,吃相能雅觀到哪去?
「王爺見笑,王爺要是覺得難看,小女子以後會盡量不在您的眼前晃就是了。」這是反話,意思是您要覺得小女子難登大雅之堂,大可不要來,這樣您眼睛不難受,小女子不別扭,不是很好?
她一雙琉璃似的眼睛閃着微光,似帶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兩世為人的優勢就是在這裏,不會随便在他人面前露怯。
明明就有一張公子如玉的好長相,偏偏愛散發那種叫人肝膽倶顫的氣息,真不知他在想什麽。
「不,你煮的飯食很合本王胃口,你那小小瑕疵,本王可以忽略。」他一本正經的耍了個無賴。
天下大路萬千,女人多如繁花過眼,他卻被她迷了眼,亂了心,然後一顆心開始對她偏得沒邊。
火熱的心抑制不住,他的心管不住他的腿,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都想逗留,就為了想聽她說話,只字詞組都好,即便不說話,待在她身邊,心也覺得安然。
那年的春日游宴,游人如織,在滿樹桃花、落英缤紛的八安河畔,他看見一臉彷徨無措、形只影單的她站在掩映的桃樹下,有幾個潑皮正在調戲她,基于仗義之心,他打發了那些潑皮。
詢問之下才得知她是官家女,還是父親的老來女,父親是七品翰林,因為難得出門,只顧着看景色,因為人潮與丫鬟仆婦走失了。
七品翰林,年紀那般大了,還是不上不下的清水芝麻官,他聽聞有些翰林們窮得要靠借貸過日子,他們唯一收錢的機會就是放個考官,接受點弟子門生的孝敬,好平衡收支。
沒多久,她的家人尋來。
對于一個正在與人議親的小娘子而言,這當口要是不小心傳出什麽難聽的流言蜚語,她的親事恐怕就要陡生波折,他道明事由,她的家人從敵視化為感激,把她領了回去。
原來也只是浮光掠影的小事一樁,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但京城就這麽大塊地方,就算他無心打探,許多枝枝節節的消息就是會徑自而來。
後來聽說那女子出嫁了,男方是新科二甲的傳胪,授翰林庶吉士一職。
他心想,依她的容貌,要配個五品給事中,甚至更往高品秩的人家也不是不能,不都說女子要高嫁嗎?為何願意屈就一個勉強可以匹配的寒門小戶?
沒錯,身為皇親國戚,在他眼中,那些沒有底蘊、只能靠微薄俸祿養活一家老小的芝麻小官,就是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