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愛情是怎樣開始的
“聽說,檀得上次在駕校看到你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陳長風忽然發了話。他的語氣懶洋洋的,難說是發難還是好心岔開話題。
吳厭點了點頭。
檀得媽媽見吳厭并無異色,便接着往下說:“慕白對檀得有意,你和他是好友,同檀得也算青梅竹馬。要是有你撮合,再好不過了。”
吳厭放下手裏已經捏得變形的塑料杯,有點兒苦惱地揉了揉眉心,笑着說:“但是阿姨,重要的是檀得怎麽想。她不會高興我們這樣自作主張的幫忙的。”
檀得媽媽算是默認吳厭同自己一個立場,聲色軟了些:“他們要是都沒這個意思,我肯定不勉強。但慕白分明是有想法的,檀得這個榆木腦袋看不出來罷了。我也不要你多做什麽,只消多給他們一些相處的機會就好,年輕人在一起玩玩,說不定就看對眼了。”
陳長風嗤了一聲:“您又知道檀得是真看不出來了?”
陳夫人白了他一眼,神色卻認真了起來:“她若真不同意,肯定是毫無回轉的餘地。但你們都看得出來吧,她根本不讨厭慕白。”
吳厭忽然不想再往下聽了。他擡起頭,微笑着說:“既然如此。君子自然好成人之美。”
陳長風一頭霧水地瞥了他一眼,立馬敲字發信息過來:“檀得要是知道了,一定殺了你。”
吳厭勾起嘴角,笑容卻并不純粹。
他舍不得。也沒能力左右到底把她推給誰。
但如果她不能是他的,也許他該學着,讓她更自由。
不管是不是慕白。總之,不會是吳厭。
“……”
檀得看着今天這個一言難盡的局:吳厭,陳長風,慕白,史瑤,姜呈。
大型修羅場大亂鬥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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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檀得高中玩得不錯的姜呈倒是先招了招手:“這裏坐。”
有的人表面上是道貌岸然的小學老師,其實下班了就來酒吧。
對哦,檀得有點兒疑惑地看了慕白一眼:“警察不可以來這種場所吧。”
算是關心。慕白勾了勾嘴角,耐心解釋:“我跟你一樣,算實習,還不是正式上崗。那個時候就不行了。”
要擱了平常,吳厭肯定會揶揄一向惜字如金的慕白竟然會說這麽多話。
但今天這話,卻是史瑤說出來的。看到慕白對檀得毫不掩飾的目光,吳厭心裏不痛快得緊,連附和的笑都裝得很不到位。
檀得又不是笨蛋,還看不出今兒個是什麽意思。她也忍住了沒有發作,因為尚還不知組這個局的到底是誰,便只是笑意吟吟地對史瑤伸了個手:“史瑤是吧,你好。”
文理分班之後,檀得在文強,史瑤在隔壁班。兩位時常榜上相見,不過前者是年級大榜,後者是民間風雲人物榜罷了。
史瑤也不露怯,笑着同檀得握了一握手。
“你過得怎麽樣?”檀得歪頭看着身邊的姜呈,微笑問。
高中的歲月難以一言蔽之。但若要簡單說明檀得和姜呈的關系,也許一個瞬間就夠了。
那是高一的尋常晚自習,大家都在埋頭寫作業。後座的姜呈突然戳了一下檀得的背:“你看外面。”
大概是雲很好看,檀得已經不記得,那會有沒有煙火了。只是永遠記得,姜呈湊到她耳邊,輕聲說:“他們都在寫作業,就我們看見了。”
那個屬于她們的moment。
至于為什麽念念不忘,也可能是因為,姜呈是全校出了名的冷情冷性的大美女?
姜呈點了點頭,笑容卻不虛與委蛇。
玩得瘋的史瑤早已滑進了舞池,開始蹦迪模式。陳長風一來擔心她,二來尋思着檀得面露不悅怕被問責,也跟着一起。
姜呈湊在檀得耳邊輕聲說:“我瞧着這陣仗,是給你相親吧。”
檀得盯了一會吳厭,又看向慕白,暫且沒什麽脾氣地點了點頭。
“要我說,兩個都好。”姜呈頓了一頓,雲淡風輕地瞟了吳厭一眼,“但你更鐘意那個銀樣蠟槍頭吧。”
檀得嘆了口氣,輕笑着說:“真懂我。”
解鈴還須系鈴人。尋思着場面一直尴尬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檀得走到慕白面前微笑着說:“雖然我不會跳舞,但跟我聊聊吧。”
慕白點了點頭。姜呈觀察着吳厭逐漸轉陰的臉色,暗自慶幸:還好,她在意的那個人,也是一樣的想法。
“說什麽?”跟着檀得轉到了一個人還算少的小角落,慕白靠在牆上,雙手放在口袋裏,站得筆直。
檀得看着暧昧的燈光流轉在慕白臉上,疑惑地蹙眉。
這個人,看着她的時候總是一副“理應如此”的模樣。喜歡不喜歡,檀得當真看不出來。
“今天這個局,大概是想撮合我們。但既然我們對彼此都沒意思,就早早散了吧。無論組局的是誰,我都會回去好好收拾一頓的。”
說到這裏,檀得裝作合理地回頭瞥了一眼座位上的吳厭――卻撲了個空。顧盼了好一會,檀得才發覺吳厭已經在史瑤身邊待着了。
她的笑容不自覺地減了幾分。心裏卻明白,這才是她和吳厭應當遵守的默契。
誰愛誰,都要裝作無所謂。
有意思麽?
檀得低下了頭,也許,她愚鈍的心,也會有疲倦的那一日。
慕白微微颔首,盯着檀得看了好一會。也許因為小學教師的要求?她穿了一身簡單收腰的白裙,擺起的幅度驕傲得像個公主。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檀得才回過神,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卻也是在等慕白的下文。
慕白瞥了一眼自己的鞋尖,堂堂正正地又往前邁了一步。
離檀得很近。
近到什麽程度呢?
遠處的活體彈幕史瑤憂心忡忡道:“他不會是上來就要親檀得吧?”
吳厭默默攥緊了拳頭,立馬穿過人群去找他們。
你倒是等等我啊!史瑤翻着白眼默默跟上。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意思?”慕白望着她,認真道。
檀得沒把緊張放在明面上,反而微笑着仰頭看慕白。
她的直覺相信慕白不是輕浮的人,所以才會在看不清他意圖的情況下依然不拒絕同他來往。即便喜歡不了,他也是檀得很希望做朋友的那種人。
正直,有古怪的幽默感。
檀得卻不知道,慕白縱然是正人君子,被她毫不避諱地這樣直勾勾地盯着,反而被撩撥出點意思。
雖然也就一瞬間,想吻她。
意識到這個念頭,慕白反而打算後退了。後面的人卻突然把他往前又推了一步――還好他反應快地撐開了雙臂,胳膊肘撐住了牆。
……這個姿勢,雖然避免了親吻,但檀得的頭實在地埋在了慕白懷裏,實在也算不得雅觀。
“……”沒來得及趕到的吳厭氣得恨不得立馬奔過去把慕白扔開。
“你別。”史瑤卻拉住了吳厭的衣袖,“看看慕白怎麽做呢?”
“你是要看到怎麽樣了才開心嗎?”吳厭因為氣急而莽撞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看看慕白是怎樣的人。”史瑤沒置氣,心裏卻默默有了計較。能讓吳厭如此氣急敗壞遷怒于人,他們相識這麽久,她也就見過這麽一回。
慕白立刻彈開,也沒顧磕到的胳膊肘,像做錯了事的小孩,認真道歉:“對不起,冒犯你了。”
檀得抓了抓頭發,原本要發的脾氣,瞧見他的胳膊,也就不太好發作,就只是黑着臉問:“錯哪了。”
“不該逗你。也不應該抱……”話還沒說完,就被頭皮發麻的檀得打斷了:“……你別說了。就是個意外哈。”
“嗯。”慕白乖乖地點了點頭,那樣子倒很像一只伯恩山犬。
她對狗狗發不了脾氣。瞅見慕白胳膊肘的紅印,檀得反而有點擔心地挑眉問:“痛嗎?”
“還好。”慕白老實道。
“……痛死你。”檀得笑嘻嘻。
慕白明白檀得是不計較了,便也笑了起來。其實,若這樣看,慕白也是會讓人心動的類型。
“檀得。”慕白忽然認真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一碼歸一碼。”
“如果我說,我對你很有意思,你要怎麽辦呢?”
頂着這麽一張無辜的臉說這樣的話,是無法讓人怪罪的。檀得有點惆悵地看着膚白貌美的慕警官,尋思着,他這不是長了一張讓犯人們大喊“請立馬逮捕我”的臉嗎?
她避開慕白的眼光,笑着說:“我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孩子。”檀得擡眼看着他,“沒有在開玩笑。你想和我走到哪一步呢?如果只是戀愛,你可以浪費這個時間,我卻不願意。如果是結婚……”
檀得抿了抿嘴唇:“大部分家庭,都不會接受我這樣的想法吧?”
出乎意料地,慕白沒有如她所願地說不介意然後被拆穿,也沒有掉頭就走。
認真地考慮了很久,他只是很真誠地問:“我們可以有下一次見面嗎?”
“……”檀得聳了聳肩,“如果你考慮清楚的話。”
“你知道檀得這麽想嗎?”史瑤戳了戳吳厭。
他遠遠地看着檀得,眼裏仿佛有幾分得意,笑道:“現在知道了。”
“……你怎麽還挺得意?”史瑤心直口快就問了出來。
吳厭懶得解釋,只是穿過人群,想着走到檀得身邊。史瑤看着吳厭,卻沒把後頭的話點破,只是笑了笑。能讓你吳厭放在心尖尖這麽多年,絕無僅有的這一位,今天終于是碰着了。
慕白正想帶着檀得回桌,吳厭已經走到了她身邊。
“我帶她回去就好了。”吳厭自然地用手臂勾住檀得的脖頸。她雖白了吳厭一眼,卻因大敵當前,也沒暴力抗拒。
雖然他們都發現,這一摟,好像已經同年少時不是一個味道了。
一走過舞池,檀得立馬就拍掉了吳厭的手,笑眯眯地說:“有本事組這個局,就別在這假惺惺哈。”
檀得極少用這樣的語氣,看來當真惱得不輕。
吳厭一時也有點兒無措,好生好氣地哄道:“是我不應該。以後絕對不會了。”
檀得不願看他,只是悶聲坐下來喝酒。
吳厭一時想攔,又覺得不該幹涉她的自由,便只是說:“以後和別人來酒吧,要當心一點。”
檀得聽了更生氣。又灌了一小杯下去,偏偏酒又辣,嗆得她眼淚橫飛。
吳厭立馬坐到她身邊,溫柔地替她拍了拍背,用紙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擦眼淚。
“你生氣,欺負我好了。不要這樣對自己好不好。”
檀得看着吳厭,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對誰都一樣溫柔。
也許是醉意上心頭,才會放大她最隐晦的感受:只要一想到,他也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別人,便覺得,他不如從來不在自己身邊。
“那我說。”檀得舉着酒杯,大有不醉不歸的壯懷,眉眼俱是冷淡,“我最讨厭你這個樣子。”
“哪個樣子?”吳厭握住她的手,裝作只是為了攔下這杯酒。
檀得迷惑地看着他的手,愣了一秒,然後狠狠推開。
酒直接灑在了吳厭身上,杯子倒是沒碎。這麽一整,檀得也一激靈,清醒過來――知道借酒裝瘋玩不下去了。
阿檀你個小沒良心的!吳厭皺眉站了起來,卻還是躲開了檀得要來幫他擦衣服的手,怕髒了她。吳厭知道檀得向來讨厭處理酒水污漬的。
檀得收回了手,看着吳厭利落地拖了外套,只剩下一件黑色毛衣。
“冷不冷?”檀得有點兒懊悔地咬了咬嘴唇。
吳厭笑着走到檀得面前,彎腰輕輕捏了捏檀得的鼻子:“苦肉計,我故意的。原不原諒我?”
到這個時候還在給人臺階下。
檀得瘋狂點頭,把他的外套搶了過來,抱在懷裏:“我幫你送去幹洗。”
吳厭想了一想,笑着點了點頭。
有借有還,來日方長嘛。
“那,姜呈就交給你去送啦。”吳厭替檀得撐着車門,她叮囑完陳長風,又彎下腰,同坐在裏面的姜呈揮了揮手。
車窗倒影裏的姜呈含笑瞥了檀得一眼,又恢複到冷靜漂亮的模樣,淡定揮了揮手。
車子揚長而去。檀得被吳厭一把拖回來,躲過了汽車尾氣。她回過頭,才發覺另一只手臂的衣服褶皺――是慕白方才輕輕拉她的痕跡。
想到他不着痕跡收回手的樣子,也挺可憐巴巴的。檀得瞥了他一眼,感激地笑了笑。旁邊的吳厭也在這時終于松開了手。
“怎麽走?”慕白微微颔首,看着檀得問。
檀得瞥了一眼不自覺瑟縮着的吳厭,默默抓緊了手裏的外套:“一起吧,我打車了。”
過了兩分鐘。檀得忍不住問吳厭:“冷不冷?”吳厭笑着眨眼道:“很希望我說冷嗎?”
“……”檀得別過頭去,不想理他。但餘光瞥見他不自覺抱臂,檀得嘆了口氣,還是站在了已經比她高近兩個頭的吳厭面前。
“怎麽?”吳厭挑眉,一雙似笑非笑桃花眼,多情流轉又欠扁。
“……”檀得搖了搖頭,默默解了圍脖,墊腳,認真替他圍上。
明白了檀得的意思,吳厭想攔住,但當她的指尖很輕地掠過他的脖頸時,他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地看着她笨拙的動作。
很不想幫忙。吳厭看着檀得近在咫尺的眉眼,心裏荊棘叢生。而他裝作吊兒郎當的眼神,再也藏不住認真。
慕白看在眼裏,有意無意地輕咳了一聲。
檀得的動作停了停。她擡起頭,手已經插回了口袋,笑着說:“因為是我弄髒的,別生病了叫我負責。”
吳厭的喉頭動了一動,卻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遠處的一棵樹。
作者有話要說: 是傷心咖啡館之歌裏的一句話。
你知道愛情應該怎麽開始嗎?一朵雲,一棵樹,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