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路燈在等下一句
揭舒和陳長風姍姍來遲。
檀得和吳厭已經吃飽了肚子。吳厭不動聲色地站起身,把位子給了揭舒,坐到了一屁股坐下來的陳長風旁邊。
檀得說話的面色沒有崩,只是暗戳戳地蹬了蹬桌子下面的腿。這麽一作,腳腕又疼了起來。
吳厭看着她龇牙咧嘴的模樣,又氣又心疼,着急又不敢用重了語氣,只好扶額說一句:“……小心點。”
待陳長風吃了東西墊饑,大家動身,準備散步回家。揭舒扶着檀得站起來,瞥見了她裙子後邊兒髒兮兮的一團。
“檀得,你的裙怎麽這麽髒?”
旁人的眼光落在她身上之前,吳厭已經脫下了外套,系到了檀得腰間。
他摟着檀得的脖子,帶她走到外面。吹着晚風,吳厭眯着眼說:“你先這樣穿着。”
直到吳厭松開她,檀得才發覺,自己原來下意識地捏住了吳厭的衣角。
“……嗯。”檀得乖乖地點了點頭。腰間的襯衫又大又蠢,她卻覺得很好看。
全世界最好看。
“我剛才真的沒有要讓你難堪的意思。”揭舒扶着檀得,輕聲說。
“嗯,我知道。”檀得點了點頭,當真是毫不介意的語氣。
“檀得,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會信?”揭舒忽然停下了腳步,颔首看着她。
仿佛在玩笑,問的卻是明明白白一顆真心。
檀得拉住揭舒的衣袖,認真道:“如果你想讓我相信,我會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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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不是看不清楚。只是偶爾被算計,總沒有這段情分可惜。
揭舒打量着路燈下的檀得,溫柔也最是難馴服。看上去是檀得一味忍讓,她占盡上風;但其實,是她被檀得拿捏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要檀得停止忍耐,就絕不會再容揭舒在自己身邊。
假灑脫的永遠在害怕,真潇灑的終有一天會離開。
“我總是這樣,你會不會覺得……”揭舒別扭的話未完,陳長風就着急地奔到了她們身邊來。
“我去……喜歡吳厭的兩個小學妹居然跟了我們一路。現在他被纏住了,誰來假裝他女朋友江湖救急一下啊?”陳長風瞥了一眼揭舒,求救似的看着檀得。
也是。檀得看着揭舒,她這樣的“女朋友”比較有說服力。她默默地拉了拉揭舒的衣袖,微笑着說:“你幫幫吳厭吧。”
“怎麽幫?”揭舒卷着自己的衣袖,感覺挺有意思地問。
還沒想出個答案,吳厭忽然走到了檀得身邊,駕輕就熟地攙起了她。
“你……”檀得看着吳厭的臉,疑惑的事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問起。
吳厭卻讀的懂她的想法,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我沒什麽要跟她說的了,不過她還在跟着我們。我不需要誰做我的假女友,這點程度還是能解決的。”
吳厭說完這些話,忽然笑得促狹了起來:“接下來,該我問你了吧?”
檀得好奇地擡眸看他。
吳厭很溫柔地彎下腰,看着她的眼睛問:“這樣走會不會太累?要不要我背你?”
說完,他立馬背朝着檀得,指了指自己的背。
“……”檀得意識到陳長風和揭舒揶揄的表情,以及,身後小學妹嫉妒得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的醋意。
檀得擺了擺手:“不用了。”
早就知道希望不大,吳厭迂回救國地說:“那我扶着你。”
檀得小聲嘟囔:“還說不要假扮女朋友。”
扶我也不過是為了刺激小學妹而已。
吳厭聽見了,只是俯身湊近她的耳邊,輕嘆道:“你為什麽不覺得,我是以這個為借口,真的想要扶你呢?”
無辜又純良。
差一點點就信了他的邪。
檀得疑惑地擡頭打量他―― 吳厭又已經換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學妹當真锲而不舍地跟了一路。
眼瞅着吳厭怎麽耐心地配合檀得的蝸牛步調,小學妹也拉着閨蜜來了一出大型碰瓷事故。
“啧啧啧。”檀得嘆為觀止地就差鼓掌了,她嘲笑地看着吳厭,一言不發。
小學妹拖着步伐哭唧唧地走到吳厭面前:“我的腿也受傷了,你背我好不好?”
哦,原來圖得是這個啊。
檀得背過了身,有點兒鬧地自力更生走了幾步。雖然這麽跛着走,對腳腕更不好。
吳厭對小學妹連敷衍的耐心都沒了,只是冷冷說了一句:“你有病吧?”就立馬走上前拉住了檀得。
“檀得。”
檀得看着吳厭蹲下來,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踝,關切地擡頭問她:“痛不痛?”
毫不避嫌的動作。
檀得又一下子無可奈何地心軟起來,任他扶住自己,然後乖乖承認:“很痛。”
因着小學妹的插曲,壓馬路活動以各回各家收尾。
三只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附近的公園散了會步,吹吹晚風。
陳長風茍且地逮着位子就坐,連露天活動器材都不放過。
見狀,無奈的吳厭也扶着檀得坐下。三個人――正好滿座。
九點。公園裏的人已經稀稀落落了起來,竹林鼓着風聲,聽着就清涼。檀得小心翼翼地把腳擱到橫杆上,輕輕抱住屈着的腿。吳厭不自覺就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盯着她的腳踝,又問了一遍:“好點了沒?”
是個太安靜的夜晚了。檀得害怕大聲說話,就會驚散這種溫柔。
仿佛天地萬物都俯身吻她般的低聲絮語。
陳長風蹬直了一雙長腿,表情懶怠始終地低頭玩手機。
也許因為他一貫的沉默,故事才逐漸變成只剩下檀得和吳厭兩個人。
孤獨、寂寞、距離。仿佛很自然地,這樣的話題被談及。
無數次――檀得回想起這個畫面。
吳厭站在她的旁邊,背靠着機械,輕風浮浮沉沉地撩起他的劉海。
他是這樣的。只站在你身邊,都感覺得出滾燙,眼眸卻始終冷靜地盛着光。
吳厭微眯着眼睛,聽檀得說:“我沒有傾訴欲,也懶得解釋。”
年少時的檀得總覺得別人是一眼望得到頭的貧瘠。她不關心別人,也不甚在意自己。
也并不是甚嚣塵上的冷漠――她只是,把自己的熱忱奉獻給最重要的東西。
吳厭明白她。卻也知道檀得因了這些不在意,平遭怨恨。
“可是檀得。”吳厭的眼神溫柔得仿佛嘆息,“有些事你不說,別人永遠不會懂的。”
因為是別人,所以不懂。
即便你把自己再如何攤開剖白,誤解非議依然在。
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趣的靈魂只待他人走近察看。卻不曾想,每一個人都只是路過――看也不想看。
她不覺得自己有高人一等的了不起。只是單純地,深陷傲慢,安于寂寞。
吳厭看着檀得,微笑着說:“你在想什麽,我都知道。”
“但是,我想你試試。試着信任別人,或是說出自己。”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眸像是施了咒的水晶球。
咒語是溫柔,讓她心甘情願臣服。
不是因為她不夠好。反而是因為,檀得太好了。
他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他可以慣着她,給她的一切都不計代價。但以後陪在她身邊的那些人,未必是。
最起碼―― 檀得也要學着用看得見的真心做交換。
那是檀得後來才想明白的,吳厭的良苦用心。
笨蛋。
他卻不知道,檀得從來只對他有坦白的欲望。
檀得看着吳厭。仿佛無可奈何地舉手投降,微笑着說:“好。”
每一次―― 他盛裝出席回憶,總是帶給她光和愛,就離開。
那個少年,擔當了她成長中的無數個晦澀譬喻。教她信任,讓她坦誠,在她終于成為更好的人之後,卻無聲無息地退出她的生命。
後來遇見的人都是真心愛她――璀璨、獨立又自信。
可是沒有一個人像他。
溫柔地陪伴她,耐心地雕琢她。保護她的棱角,成全她的驕傲。在她最平凡的時候,就看見了她身上的光,并為之守候。
沒有比吳厭更懂她的人,即便壞脾氣都忍受。
可偏偏這樣的人,不能陪她到最後。
最殘忍的是,他愛她,就像愛好友。
回去之前,吳厭檢查了一下檀得腳踝――都快腫成個桃子了。
看出他有點兒生氣,檀得相當受制于人地默默撓了撓頭,最後還是乖乖答應了吳厭背她。
其實有點兒害羞。吳厭架住檀得的膝蓋,而她環住他的脖子,不敢貼他太近,又怕太一本正經地挺直腰板他會背得辛苦。
吳厭知道閨女的心思,忍着累,并不拆穿。
檀得若有所思地看着吳厭的肩膀。沒有太寬,堅實可靠得剛剛好。
他背着她,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檀得也漸漸放松了下來,自然向前靠,手臂貼住吳厭脖頸處的肌膚。溫熱,但并不燙手。
最讓她心安。
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只有好事的路燈意味深長地拖長他們的影子。
四周靜悄悄。
檀得晃着雙腿,忽然湊近吳厭的耳朵,輕輕說:“其實今天我是想對何清歡說,我不喜歡他了,決定好好學習。”
不知道為什麽解釋。
但就是,她想告訴吳厭這一點。
吳厭卻很淡定地溫聲道:“我知道。”
雖然是這樣,卻并不無動于衷。檀得看見吳厭唇角勾起的弧度,也微微地笑了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