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I’ll find you
檀得一如往常坐在籃球架下邊,托着下巴看吳厭和陳長風打球。
八月的風更裹着着些不耐煩的暑氣。檀得抱着膝蓋,接起揭舒的電話:“壓馬路嗎?”
檀得瞟了一眼兩個小男孩,咬了咬嘴唇說:“我在看吳厭和陳長風打籃球诶。”
揭舒倒是不甚介意地:“那就一起好了。”
也行。正好他倆休息,檀得看着擦汗的陳長風說:“我和揭舒壓馬路,你們去不去?”
吳厭笑着與陳長風對視一眼,點頭道:“去啊――為什麽不?”
三個人先去了超市買飲料。
檀得看着門口的冰櫃,剛回想起來,好巧不巧,這是去年的“傷心超市”呢。吳厭立馬跑到了她身邊,推着檀得走了進去。
“……”檀得慢慢地走過每一個貨架,回憶的影子還是會不懷好意地砍出來。
吳厭卻像是知道她的每一分隐痛,寸步不離地跟着檀得。做傻表情,逗她笑。
檀得終于被纏得有些惱了,面無表情地停在了一個貨架前。
吳少爺也終于有朝一日淪落到了看人眼色的地步。他打量着檀得,輕輕喚了一聲:“檀得。”
得,女兒根本不理他。檀得默默地側了一些身子,不去看吳厭的臉。
“那時候是我不對,我不該故意賭氣,留你一個人。”他伸出手,扣住了檀得的手腕。
又乖又誠懇的認錯。
她又算什麽?讓從來都橫着走的吳厭認栽,還不見好就收?
Advertisement
檀得輕輕甩開了他的手,語氣卻是傲嬌地:“好煩哦。”
是不生氣了的意思。
吳厭卻把胳膊肘撐到了架子上,認真地颔首看着她,承諾道:“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我會找到你的。”
這是在演什麽霸道總裁的劇情?
但是……檀得看着吳厭的眼睛,無論他說什麽,她都願意相信。
從一開始,他就是絕對。
檀得抱着飲料,笑眯眯地看吳厭闊綽地付賬,真一派浪蕩子弟的嘴臉。
不過。檀得瞟了一眼吳厭綿長又的睫毛――也是漂亮嘴臉呢。
目光掃向窗外,揭舒已經在外面候着了。檀得費力地騰出手,朝她揮了一揮。
吳厭看見檀得的動作,卻連一眼都吝惜給揭舒。
實在很不像他。就算不喜歡,吳厭也起碼都會敷衍一下。
唯有對揭舒,他是徹頭徹尾的冷淡。又或者,這是在意的另一種表示?
檀得想不明白,也懶得去想。
他愛誰,身邊是誰,從來都由不得她。
從超市一路踱到了CBD附近的公園,暈染的晚霞也濃重成了霧霭般的天色。
一邊聊天一邊散步,是因為誰跟誰在一起?才一點都不會膩。
檀得站在岩石上等去買飲料的男孩子們。一邊吹着晚風,一邊同揭舒聊天的時候――忽然瞥見了何清歡。
夜色再深,也看得清他的臉。
檀得不自覺地盯了他一會。何清歡回過頭,正好瞧見站在石頭上的小姑娘。
她默默把手背到身後,像是被逮住做壞事的孩子。
何清歡輕笑了一笑,走到檀得身邊:“看見我了,為什麽不打招呼?”
檀得默默後退了半步,終于不再被夏風蠱惑,稍微清醒了些,輕描淡寫道:“在等人。”
冷靜得讓人牙癢癢。但也偏是這樣,他喜歡。
何清歡笑着說:“我陪媽媽逛街,快結束了。”他稍稍湊近了檀得一些:“有話跟你說,等一等,好不好?”
吳厭和陳長風買完飲料回來,只看見了無奈聳了聳肩的揭舒。
吳厭環顧了一下四周,不見檀得,開口問:“她呢?”
揭舒看着吳厭,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地回答:“何清歡找她有事說。”
“……檀得不會又原諒他了吧?”陳長風拉了拉吳厭的衣角,壓低聲音道。
吳厭還沒出聲,揭舒就已經接了下去:“還真不好說。何清歡是什麽呀?他就是狐貍化身,最勾檀得的心魄。”
吳厭沒表态,只是尋了個位置坐下。慢條斯理地擰開瓶蓋,喝水。
陳長風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們現在?”
吳厭看了一眼草地上的燈,溫聲道:“等她。”
他對檀得,向來很有耐心。
檀得在假山裏等了十五分鐘。
從興致勃勃地在石頭上散步,到一節一節跳下臺階。
她看着人來人往,也看着森木間熹微的燈光。
腹稿已經修改得很完善了。可是她的心裏慢慢地只剩下無盡的疲憊。都沒有管裙子會不會髒,檀得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掏出手機。
黑夜裏看手機屏幕實在讓人頭暈。檀得敲字問:“你什麽時候來?”
又過了好一會。手機才終于響起來――
“對不起,突然有事,我沒法脫身。忘記回你了,真的不好意思。”
忘記。
檀得抱住膝蓋,拼命吸着鼻子,把眼淚都逼退。
她平生最讨厭,被人忘記和抛下的感覺。
不知道吳厭他們在哪裏。檀得站起身來,慢慢地走着。
可是啊,沉默的夜色,搖曳的樹影,安靜的石頭。都好像在催她跑起來。
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會害怕。
檀得被小園子搞得暈頭轉向。她拿出手機,只剩百分之三的電了。
立馬撥通電話給揭舒:“那個,何清歡放我鴿子了。我現在迷路了,在假山裏面……”說到這裏,檀得帶了一點哭腔,“手機快要沒電了。揭舒……”
檀得頓了一頓:“我好害怕啊。”
通過擴音播放出來的――檀得的聲音很軟,因為難過而粘上了糯。
她太少有這樣的時候了。揭舒手足無措地安慰道:“乖……不要怕,我們來找你。”
太委屈了,他的寶貝。
吳厭踹了一腳樹下的葉子,用手指戳了戳自己耷拉的眼皮。
電話已經斷了,大概是手機沒電了。三個人頭一次如此默契地――立馬分頭去找檀得。
檀得轉了大半天,才終于看見了其他的人類。
她立馬噔噔噔地跑下石階,因為着急,跳下來的時候絆了一遭。
直接摔在了地上,崴得很厲害。
檀得試着拖動了一下自己的腿,立馬疼得龇牙咧嘴。
她看着周圍的人群神色各異地經過,卻沒有人低頭,看一看她。
仿佛自己是在被隔絕的玻璃罩子裏。
老師說的那種“無助”,檀得忽然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吳厭皺着眉頭從山頂跑了下來,苦惱地抓着頭發的時候正好看見坐在石階那兒動彈不得的檀得。
她抱着一只膝蓋,困在人群之中,仿佛一只受了驚的小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跑過去的――
只知道,檀得現在的表情。
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第二次。
看着眼前伸出的手,檀得有些疑惑地擡起了頭。
吳厭俯身看着她,眼光溫柔地像鋪着鵝毛的毯子,沉沉地挂着水晶吊燈。
“吳厭。”檀得默默捏緊了裙子,空白的表情開始崩裂。
委屈,害怕,不安。她像是溺在深海,一點一點地,吐出了泡泡。
她最不想在他面前哭。
但是吳厭卻前所未有地溫柔。他跪在她面前,輕輕擦掉她的眼淚,把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輕聲說:“檀得,對不起,我來晚了。”
驕傲如他,卻乖乖地俯首,真心自責。
檀得咬着嘴唇,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是你的錯。
她像是哭進了他心底。吳厭的眸裏也閃着點兒莫名,他眨了一眨眼,勾起唇角,輕輕把檀得按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逾矩的安慰。
“我說會找到你的。”吳厭揉了揉檀得的頭發,靠近她的耳朵道:
“我找到你了。”
溫熱的氣息摩挲着耳根,沒有物質的缱绻纏綿,反而溫柔得令人心碎。
好像只要待在這個磁場裏,她就是安全的。
檀得繃緊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一些。她擡起一只手,搭住吳厭的肩膀,輕聲道:“他忘記我了,所以丢下我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擦不掉委屈。越是掩飾,越是乖巧,檀得就越讓吳厭心髒一緊得難受。忍着那種痙攣的酸楚,他努力平靜地安撫她:“檀得,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也永遠都不會丢下你。”
檀得好像笑了,他不知道。
默默擡起頭,檀得注視着吳厭的眼睛,微笑說:“扶我。”
吳厭伸出手臂,看着檀得抓住,努力用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直接抱她起來比較方便。但是――他更想尊重她的意願。
這才是檀得。堅強、克制,他保護她,前提是不折損。
對檀得來說,求助已屬不易。除了看着她,除了在必要的時候伸出手。
吳厭不能做得更多了。
扶着檀得一級一級地下臺階。
“長風和揭舒也都在找你。”吳厭很自然地找話,努力讓檀得分心腳腕上的疼。
檀得一直盯着吳厭,笑着想,這個人好像總是比想象中要更好一點。
更善良,更溫柔,也更有耐心。
吳厭發覺檀得的注視,卻沒有拆穿,只是笑着看了她一眼。
“檀得。”吳厭突然想起來今天她嫌夏日悶熱,在飯桌上都沒怎麽動筷子,這一折騰下來,估計也沒什麽氣力了。
他輕輕扯了扯檀得的衣袖,嬉皮笑臉地說:“我餓了,陪我去吃飯好不好?”
說到“餓”,檀得才恍然――肚子好像空空的呢。
“準了。”檀得撇過臉,默默猜想吳厭有沒有聽見她肚子的叫聲。
出了公園,就是一條老房子門面的小吃街。
吳厭小心地扶着檀得進了拉面店,自然地替她拉開椅子,輕輕踢開腳邊的路障垃圾桶。
“你想吃什麽?”檀得托着下巴,問專心看菜單的吳厭。
他倒是挺果決地,擡起頭微笑對店員說:“小碗拉面、刀削面各一份,一碟大份涼拌牛肉,再來一個炒菜……孜然牛肉吧。”
“……你吃這麽多?”檀得有點兒驚訝地推了推他的胳膊,實在不明白小少爺的腦袋裏在想些什麽。
吳厭卻認真地眨眼看着檀得,懇求道:“你陪我吃,好不好?”
這是個什麽理?看出檀得的莫名其妙,吳厭拉住她的胳膊,撒嬌賣萌道:“一個人吃飯多寂寞啊。”
屁咧。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寂寞這兩個字怎麽寫。
雖然這麽想,檀得還是很誠實地為美色所迷,點了點頭――完全忘記計較這家夥的早有預謀。
點的都是她愛吃的東西。檀得吃了幾口,看着眼前的這桌菜,才後知後覺。
檀得舉着筷子,疑惑地看了吳厭一會。感覺到閨女灼灼的眼光,他笑着側過頭問:“怎麽了?”
因為了解,所以不必說對不起或是謝謝你。
檀得有點兒害羞地撓了撓腦袋,裝作埋頭吃面,聲音輕飄飄地浮着湯的香味:“很好吃。”
吳厭也颔首,微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補完手賬了~